南嶺縣屁股般大，地瘠人多企業(yè)少，難得有個就業(yè)機會，所以無業(yè)游民多。許多年輕人混成了地痞，婦女老頭則混上了麻將桌，從此把自己托咐給了麻將牌，一天到晚在牌堆里醉生夢死。家住縣城街上的上官正早就沒了事做，也成了南嶺縣無業(yè)游民的一員。
別以為上官正平時吊兒郎當(dāng)二十四個不在乎的樣子，但心里有想法，從不與他（她）們一般作為。雖然沒有老婆，但還有個家，有個兒子在念初中，他得為兒子著想，跟兒子維持好個家庭，這是上官正唯一活好的精神支柱和希望。
可做什么嘞？上官正在心里反復(fù)琢磨著。
擺地攤，“對，擺地攤！”上官正一拍大腿說，“老子就到街上中心廣場去擺地攤。”
這倒是個好主意！擺地攤這事很適合自己這副懶散性格，無約無束早就早點遲就遲點自由自在的。
其實，上官正想到的，別人也想到了，等上官正拿著地攤紙和塑料槍啊什么的兒童玩具到中心廣場去擺攤，那兒早就有四五個人在擺上了。上官正站在廣場邊看了很久，終于選了一個別人不占的地方，彎下腰鋪上地攤紙，擺上小孩子喜歡的玩具，坐等開張。
老天的臉在春天里并不好看，總是愁云密布不說，還常常夾帶著些紛紛擾擾的蒙蒙雨，特討人嫌。不過上官正上街?jǐn)[攤子，老天爺還是露出了笑臉，風(fēng)趕走了烏云，太陽露出了笑臉。
擺好地攤上官正坐不住，就站著，站著無聊就東張西望。望望西邊練劍的老頭半天甩不開一朵劍花，就轉(zhuǎn)眼朝東上望去，見一些老不老少不少的婦女跳起舞來倒是有模有樣的，就多瞄了一會。他的眼睛特賊，這一瞄就發(fā)現(xiàn)人堆里有那么一兩個身材較好的樣子還蠻顯年輕的女人，上官正就盯上了，一時挪不開眼睛，直到那駝背老頭被一個小男孩拽著來到面前才回過神來。
“沒有錢，不能買！瘪劚忱项^對著又高又大的上官正伸著頭昂著臉無奈地說，“一來就要買玩具，找點錢不容易啊！
“就要，這槍我沒玩過！毙∧泻⑦是拽著老人的衣角不松手。
“買！買！小老子，儂松手啰，我來拿錢。”又問上官正，“幾多錢一把？”
“五塊！”上官正向老人一伸五個手指。
老人一邊扒開小男孩的手，一面掀起衣角，從里面貼肉的內(nèi)衣里掏出一卷卷得緊緊的錢，右手指在舌頭尖上舔了點口水，將錢掰直后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五塊錢來遞給上官正。又對著蹲在地上選槍的孫子說：“選好了吔，莫選個無用的還沒玩到家就壞了吔！”
上官正曉得了，要批點別人沒有的孩子們喜歡的貨回來賣錢才來得快。
這擺地攤的地方說是中心廣場，也就街上人這樣叫。南嶺縣規(guī)劃得亂七八糟，老街在蘆花蕩擁擠不堪，新街建在東邊山腳下好幾年了還是冷冷靜靜，也就中間這一塊地集中點，又有好吃街在旁邊伸著，所以，巴掌大的道場就慢慢地?zé)狒[起來了。
廣場中間一大片被小孩占著開碰碰車，跳舞的賣糖的玩古董的則被擠到了邊上，擺地攤的就圍住碰碰車團(tuán)了個圈，霸著幾個靠近進(jìn)廣場的路口。
上官正今天來得早，見正門口天天擺攤的紅衣女人沒來，心中樂道：“她的地盤旺，就在她這里擺會兒”。東西一放就在紅衣女人的地盤上擺起了自己的攤子。
上官正前頭擺好攤子，后頭就圍上了幾個小朋友，買槍的買槍，要芭比娃娃的要芭比娃娃，忙得上官正不亦樂乎。
紅衣女人一連兩天都沒來，上官正樂得在她的地盤上直擺上了。上官正知道這地方旺，就早早地來占著，生怕來遲了被別人搶占了。
第三天約摸到了上午十點來鐘，上官正正忙著，紅衣女人提了一包東西不聲不響地來了。等上官正忙完一陣子，抬頭才發(fā)現(xiàn)紅衣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上官正并不理會紅衣女人，低頭只顧賣貨。
紅衣女人站在旁邊等了很久，還不見上官正有挪窩的意思，更不見他打聲招呼說一聲，就沒好氣地說：“大哥，這是我的地方，讓開好不好？”
上官正裝著沒聽見，依然在賣貨。
“這位置是我的，讓開！”紅衣女人大聲地對著上官正說。
買東西的見吵架了，個個象躲瘟神似的一哄而散。
“儂的？儂家里的還是儂用錢買的？”上官正陰陽怪氣地反問紅衣女人。
紅衣女人也不示弱，上前一步抵近上官正：“我在這里擺了一年多了，是我先占的。”
“儂先占就是儂的？”上官正蔑視地回著紅衣女人，“我先占著現(xiàn)在就是我的！”說完示威似的頭往紅衣女人面前一點。
紅衣女人再也忍不住了，一抬腳照著上官正的地攤就是一腳，玩具飛出去老遠(yuǎn)。上官正往邊上一閃，上來就要動手推紅衣女人。
兩個擺攤的男人見狀上前制止了上官正動手。旁邊女的則上前用手指指點點數(shù)落上官正，譴責(zé)男人欺辱女人，又說他不懂規(guī)矩……
在眾人的譴責(zé)聲中，自知理虧的上官正再也不作聲，低頭彎腰撿起自己的貨默默地走了。
紅衣女人也沒有多說話，只是站在原地轉(zhuǎn)過臉，一直望到上官正提著一包東西去到自己的地盤上，她才蹲下來擺自己的攤子。
上官正這幾天在紅衣女人的地盤上擺攤，自己的地盤也被別人占了，那人見上官正回來了，也很自覺地?fù)炱鹱砸训呢浀揭贿吶チ恕?/span>
不是節(jié)假日，幼兒園和學(xué)校都不放假，擺地攤的生意差得就不是一點兩點，賣小孩子喜歡的東西，沒小孩來儂賣給誰？
生意淡上官正坐不住就找人聊天，這不值錢的地攤還牽著心嘞，聊天是不能走遠(yuǎn)的，儂得看住攤子啊，不然東西被人拿盡了還不知道是誰？所以，上官正只能到旁邊攤位上走走站站，閑扯幾句打發(fā)時間。
上官正常到一起聊天的是在自己位置上擺過地攤的男人，這男人看上去要比上官正大些，紅得發(fā)亮的頭皮上只栽著稀稀啦啦的幾根頭發(fā)，還有就是青筋。
男人在一起閑聊說不出什么正經(jīng)話，三句話不離“本行”，一扯就扯到了女人身上。頭皮發(fā)亮的男人見上官正閑聊時不斷地朝紅衣女人那邊望，就嬉皮笑臉地問：“哥們，看上了？”
上官正斜了他一眼說：“不是看上了，是覺得她怪怪的！
頭皮發(fā)亮的男人望著紅衣女人說：“這女的能吃苦會做事，南嶺縣第一個在好吃街上做蒸米耙的就是她，可惜男人不成器，她白天買點錢，晚上回家就被男人拿去打牌了。比她后做蒸米粑的人現(xiàn)在都買了房子，她卻連個店面的租錢都交不起，只好到廣場上來擺地攤。”
頭皮發(fā)亮的男子說了一大堆，見上官正還在認(rèn)真地聽著他說，就接著道：“她也是第一個到中心廣場來擺攤的，莫說儂我還真得力她想到這個主意，慢慢地我們就跟著來了！
“儂怎么曉得這么清楚？”上官正突然反問道。
“我當(dāng)然清楚，她是我們北門街的，小名叫細(xì)毛女。”頭皮發(fā)亮的男子以為知道別人的底細(xì)特別提勁，得意地說：“前幾天沒來，她是跟男人離婚去了，那男人一根針都有沒給她，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兒也跟著男人，自己凈身出門！闭f到這里，又嘆了口氣說，“做一生，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小時候幾漂亮的女孩，要是嫁個好男人護(hù)著，跟別的女人一樣畫著眉毛涂點香，好看得很！
頭皮發(fā)亮的男人只顧自己說的帶勁，卻不知道上官正去自己攤位賣東西了。
自從曉得了紅衣女人細(xì)毛女的身事，上官正感到很內(nèi)疚，心里有種不踏實感，像有事擱在心上讓人放不下一樣的。以前擺攤子上官正是不準(zhǔn)時的，有時候早有時候遲，現(xiàn)在心上有事，總是早早地就來擺攤子。
本來早上買早餐，上官正走自己一邊還近些，但偏偏要打細(xì)毛女身邊過，好像這樣心里才踏實些。
細(xì)毛女見上官正走面前過，裝著不知道的樣子自顧低頭看攤。
上官正走到細(xì)毛女?dāng)偳巴Ｏ履_步，小聲試探著問：“儂也沒吃吧？吃點什么我跟儂帶！
細(xì)毛女看都沒看上官正，仍然只顧低頭看攤子。
上官正陪著不是說：“那天是我不對，細(xì)妹子大人有大量，莫怪我無知！
細(xì)毛女還是不說話，但抬頭看了上官正一眼。
上官正見細(xì)毛女還在生氣，就大聲說：“再不原諒，我就哭了吔？”
細(xì)毛女見說，“卟哧”地笑出聲來。上官正乘機調(diào)皮地說：“我就不相信哄不到你開心。”說完盯著細(xì)毛女的臉。
“討厭！”細(xì)毛女瞪了上官正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上官正忙蹲下帶笑帶哄說：“吃點什么？哥給儂買！”
細(xì)毛女再也不好意思推辭了，就說：“跟我?guī)膫蒸米粑來吧！闭f完從兜里掏出兩塊錢遞給上官正。
上官正忙說：“不急，不急！比司洼p輕松松地走了。
上官正買來后將蒸米耙送到看攤的細(xì)毛女手里，說：“給儂！”
細(xì)毛女接過蒸米耙又要塞錢給上官正，上官正推著說：“塊把二塊錢，算了算了！闭f完就要走。
細(xì)毛女忙爬起身來堅持要塞錢給他，上官正不好意思，忙說：“妹子莫扯，廣場上人多，看見怪不好意思的！边呎f就邊走開了。
后來，上官正買早餐都打細(xì)毛女面前過，每次都關(guān)心地問上一句：“妹子，跟儂帶份來？”
有時送早餐給細(xì)毛女，一不小心兩人的手碰到一起，細(xì)毛女抬頭看了上官正一眼，臉就紅了，上官正心里則暖和了一陣。
一天早上，上官正又送蒸米粑給細(xì)毛女，細(xì)毛女接過上官正手里的蒸米粑，突然對上官正說：“正哥，把儂的攤子搬到我邊上來吧，儂那市口不好，生意淡！币娚瞎僬在猶豫，就趕緊補上一句說：“一起也好有個照應(yīng)！闭f完就望著上官正的臉等他回話。
上官正不敢對著眼看她，頭向一邊嘴上“嗯”的聲就走了。
在中心廣場擺地攤，平時賺不到什么錢，能掙個生活費就算不錯的了，主要是靠節(jié)假日賺點孩子們的錢。
現(xiàn)在年輕的父母平時都忙，難得有時間陪自己的孩子玩上一趟，南嶺縣也沒個別的去處，一放假就都帶著孩子到中心廣場來玩。荷包里都裝上幾個錢，孩子要什么都照買，年輕的父母要臉，還生怕買遲了買便宜了被人小看，所以，但凡節(jié)假日里，上官正和細(xì)毛女們都能賺個盆滿缽滿的。
過幾天就是“五一”節(jié)長假，上官正想到了，得批些孩子們喜歡的新貨回來好賣。
他將自己的想法小聲跟旁邊的細(xì)毛女說了，說完后又問她：“細(xì)妹子，我明天去九江批點新貨，儂看要帶點么？”
“那怎么好意思，盡是重腳貨！奔(xì)毛女不好意思地說。
“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車來車去的，又不要自己駝！鄙瞎僬U不在乎地說，“就是不知道儂要些什么貨？”
細(xì)毛女隨口道：“儂批么事貨我就批么事貨，反正在一起賣，又不影響誰。”說完又往上官正臉上看著。
“五一”節(jié)這天，上官正和細(xì)毛女兩人都來遲了些，等他倆擺好攤子，大人小孩早擠到別人的地攤上買玩具去了。上官正一看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就跟細(xì)毛女打聲招聲：“儂看下攤，我去去就來。”
上官正個子高，站在外面就能看到圍在人群里的人在賣什么東西。
一樣的槍，他買十塊，還這么俏？上官正就站在那里邊看邊想。
有了！上官正有意識地碰了一下站在自己前面正往里擠的女人，那女人機警地回過頭對著陌生的上官正臉上一望，見上官正和顏悅色，又用手暗指著細(xì)毛女的地攤，對自己一伸五個指頭。
那女的也聰明，立即明白了上官正的意思，扯住往人堆里鉆的小孩就奔細(xì)毛女這邊來了。
上官正也隨后跟了回來。
細(xì)毛女給小孩選了一把槍，女人遞上五塊錢給細(xì)毛女，細(xì)毛女一愣，上官正趕緊伸手接住錢，女人和小孩歡天喜地的走了。
細(xì)毛女沒有說話，還在愣愣地看著上官正。就見上官正若無其實地說：“沒事，看好攤子等人來買！边呎f邊走到自己攤位旁站著等人來買。
不一會兒那女的就帶著幾個男的女的還有小孩子一起來買槍，也不問價，每人選了一把槍掏了五塊錢就走了。
這邊人一多，其他人就都往這邊涌。頭一個人給錢時也遞上五塊錢，上官正反問那人道：“都是十塊，怎么給五塊？”
那人拿錢在手疑惑著說：“剛才那女的不也是給五塊錢？”
上官正笑著解釋道：“那是我表妹，送把槍給她小孩，她硬是塞給了我五塊錢！
旁邊的同伴見了，一碰那給錢的人說：“都是十塊，一樣的算啦！”
下午四點多，太陽還在老高，中心廣場上的人就開始散去，擺地攤的人也開始收拾攤子。
上官正和細(xì)毛女守了一會，就蹲在地上開始收拾攤子。
細(xì)毛女一邊收攤子一邊對上官正說：“就儂鬼點子多，一下子就招來那么多人買！
“沒法子，不然我倆的貨沒人問！鄙瞎僬行o奈地說。過了一會上官正又笑嘻嘻地問細(xì)毛女，“哎，細(xì)妹子，儂賣了多少錢？”
“大概有千把塊吧？”細(xì)毛女也樂著問上官正，“儂賣了多少錢？”
“差不多！
細(xì)毛女撿完自己的攤子，見上官正還沒收拾完，忙湊過來幫忙。最后一件玩具，兩人都怕?lián)爝t了，一齊伸手向那件玩具抓住，上官正稍遲了點，一不留神正好把細(xì)毛女的手逮個正著，細(xì)毛女并不縮手，只是兩眼用情地看著上官正。上官正見細(xì)毛女如此癡情，索性大膽地雙手抓住細(xì)毛女的手不放，兩人深情地對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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