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英子的媽媽去北京打工，再沒有回來，只有她父親知道原因，她很傷心。

一個同學知道后，把一對白色的鴿子送給她玩。英子在閣樓上，用一個爛撮箕掛在屋檐下，墊上稻草，做成一個窩。

鴿子在鄉(xiāng)村翠綠色的背景前展翅飛翔，時而在藍天同白云一起飛翔，時而融入白云之中，給人悚然望斷的感覺，非常優(yōu)美。

鴿子很快適應了這個家， 在當年春季，就下了兩枚蛋。

“為什么只下兩枚？”

同學回答說：“它們每窩只下兩枚，孵出來就是一對夫妻�！�

英子覺得很神奇，“如果有一枚蛋孵不出鴿子來怎么辦？”

“不會的�！�

“如果孵出來后，又死了呢？”

“聽說它會終身單身�！�

英子天天放學回家就直奔閣樓，看看它們孵育工作的進展情況。

第十五天了，英子盼著雛鴿早點來到這個世界上。她問同學，“怎么還沒孵出來呢？”

“要十八天左右出才能孵出來�！�

鴿子倆輪流抱窩。英子把玉米、谷頭子撒在樓頂上，墻邊擱一碗，裝著清水，但它們偏偏飛到團魚灣的山塘邊去飲水，可能也是為了展展翅膀吧。同時外出是偶爾的事，也很短暫，它們一般是輪流出去飲水。

一天，有條獵狗悄悄從后面襲擊了它，當即咬斷了一只鴿子的翅膀。另一只馬上張開翅膀撲上去，口中發(fā)出“唔、唔”的響聲，以氣勢洶洶的樣子威赫獵狗，想讓獵狗知難而退。但獵狗反而再次撲過來，將這只鴿子也咬死了。翠姑在山坡邊割草，她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她告訴了英子的爸爸。

兩只鴿蛋成了孤兒。

小英子放學回來到處呼喚鴿子，不見蹤影。傍晚，英子的爸爸收工回家，才告訴了英子。英子傷心地大哭了大半天，比當年慢慢得知媽媽不會再回家了還要傷心。爸爸安慰著英子，但他不知道鴿子已經(jīng)生下了小寶寶。

英子突然想起窩中還有兩枚蛋，她計算過，再過三天就能孵出鴿子來了，她又一陣暗自高興。

她不敢找爸爸幫忙。她沒法及時找同學問問，能不能找其它鴿子幫忙——當然目前也沒有其他的鴿子。

她想到雞可以代勞，但也要“報疴子”才能抱窩，答案也是否定的。

她著急一陣也沒辦法。她非常想讓兩只鴿蛋孵出小鴿子來。

她一拍胸脯，想到自己胸前有兩個篼，而溫暖又柔和——她的臉一紅，立馬否決了。

英子一邊做作業(yè)一邊想，哪里溫暖又安全？她想了很久直到睡覺前，她居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用紗巾將鴿子蛋包裹著，跟自己一起睡，不就能孵了嗎？

她又改變主意了，那么小的蛋很容易碎的。

哎，這兩個乳白色的小洋貨。她轉(zhuǎn)念一想，居然又想出了一個辦法，她用棉花將兩枚鴿蛋偎在一個心形的紅色的小盒子里，捏在手里上床了——既能得到自己的體溫，又不會壓破。

她很高興了一陣才睡著。但她還沒有想到，小鴿子孵出來后，喂它吃什么。

她失眠了——十三年來第一次失眠，生怕把鴿子蛋弄到鋪蓋外凍壞了。

白天怎么辦呢?英子首先想到的又是自己的身體。

同學們都說英子又漂亮又聰明，還真是的。她先用棉花卷著鴿子蛋，再用紗巾把鴿子蛋卷著，然后把鴿子蛋斜掛在右側(cè)腋下，將紗巾兩端在左側(cè)肩膀上打結(jié)，鴿子蛋就一直掛在腋窩里接受自己的體溫了，又不易壓破鴿子蛋。

外人一點看不出來。

只是她上學時，要走彎彎坎坎的山路。她哄同學說自己肚子疼，請幫忙背書包。同學們就幫她背著。

上坡下坎時，她的動作就不能那靈敏了。曾經(jīng)舞蹈的雙手，也變得拘促，有的男同學主動去扶著她。

學校將放學時，要集體打掃教室和院壩的清潔衛(wèi)生，英子因病向勞動委員請了假。班主任得知后，免去了她的勞動任務。

晚上，鴿子蛋還是呆在愛心鐵盒子里，一起帶進被窩中。

第二天在樓道轉(zhuǎn)角處，與一同學撞了一下，她差點沒控制住，沒跟同學吵起來，回家一看，沒事。

第三天，下午上體育課，英子向體育老師請假說：“謝老師，我這兩天身體不好，請個假�！�

謝老師知道十三四歲的女孩子事兒多，說：“你在操場邊看他們?nèi)绾翁咔虻�。�?/span>

“謝謝謝老師。”她心里美呀，明天，小鴿子就要出生羅。她站在操場邊曬著太陽，瞇著眼睛想，小鴿子在山中飛翔的樣子。

放學回家喂牛水，關雞籠，掃地壩，還得煮飯，動作笨笨的，爸爸要說她，她首先解釋說，身體不舒服。爸爸見女兒也大了，有些事也不好多問，順便說了一句:“注意身體，就要讀高中了，身體搞壞了怎么行呢？”

英子沒有回答，但心里謝謝父親的關心。

她洗靜雙手，怕汗液堵住了蛋殼上的氣孔。晚上，鴿子蛋被取出來轉(zhuǎn)移到被窩里。還是暖暖的，英子的心也是暖暖和和的，十分高興，十分欣慰�！靶▲澴�，快出來吧�！�

一夜興奮，沒見鴿子蛋有什么動靜，第四天只好繼續(xù)工作。

她不便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沒有人能分享這份驚喜，更沒有人幫忙。她確信只有她理解，小鴿子在蛋殼里的感受以及急于出殼的心情。

她心跳得很厲害，她的臉也紅得粉粉的。

第五天放學后，小鴿子還是沒有如期破殼而出。

“快出來吧，我的小鴿子�！�

為什么沒有出來？她干著急，生物書上沒有解釋這些問題。

她又堅持了一天，依然沒有動靜。再堅持一天，蛋殼里還是沒有啵啵地叮蛋殼的聲音。

突然一個不祥的念頭出現(xiàn)在她的腦際。她感覺頭皮發(fā)麻，頭腦發(fā)暈。她的雙手不聽使喚，一只鴿子蛋掉地上摔了個粉碎。她哇地一聲驚叫，好在那時爸爸還在坡里割麥子。

她傷心極了，但更令她傷心的是，蛋殼里是一只沒有成熟的、沒有生氣的鴿子。如果是活的小鴿子，不是還有一只嗎？再等等就能孵成了。如果是死的，另一只必然也沒了生命。她轉(zhuǎn)而為此傷心地哭了，居然是號陶大哭。

接著她又反省這幾天的孵化過程。是不是鴿子死后，英子沒有及時回家，凍壞了鴿蛋？五月芳菲天，天氣也不是很冷，似乎也不可能的；鴿子蛋殼上有氣孔，要呼吸，每次接觸前都是洗了手的……

她看見那只鴿子蛋漸漸地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雖然她還沒有失去信心，總希望那枚鴿子蛋是個例外。

又過了一天，蛋殼上出現(xiàn)了一些灰黑的斑點�？赡芤呀�(jīng)變成臭蛋了。

她徹底崩潰了。

第二天她忍不住去問了生物余老師，余老師說：“各種飛禽的體溫比人類的體溫都高出零點五攝氏度�！�

她找到了原因，卻為自己的愚昧更加傷心難過�！坝H愛的小鴿子，是我的無知害死了你們。”

她靜靜地滴下了幾滴眼淚后，逞爸爸還在耕田的時間，悄悄將昨日的未成形的小鴿子的尸體和這枚鴿子蛋一起裝在愛心鐵盒里，送到屋后一棵柏楊樹下，挖了一個坑將它們埋了。

夜色漸漸合攏來，知了噪得人心煩意亂。英子不敢回頭去望那個沒有墳頭也沒有標記的新墳。

【編輯：文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