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第一次相親,但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
趁著清明節(jié)的這個小小的假期,我從縣城赫章買了兩瓶好酒,搭上陌生的客車,開始我的相親之旅。
說好酒,估計有點言過其實了。我買酒的時候,只是挑包裝好看的,并不看重里面的內(nèi)容是不是達(dá)到自己的要求。這一點,我認(rèn)為我的想法和那些賄賂者是一樣的,都是為了取悅對方。
上了車,朝著未知的方向進(jìn)發(fā),看著一個個陌生的山頭,我的心里如裝了半瓶水的礦泉水瓶子,不斷地倒騰著。
想想也是!農(nóng)村人不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怎么就這么不老實,學(xué)會相親了呢?或許,我已經(jīng)被近年來電視里的相親節(jié)目毒害了,所以才有這虛偽的行為。我這次相親,說白了,就是和電視里那些作秀的相親者一樣的,沒有什么誠意。沒有誠意的生意,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我和冷妹妹還沒有見過面,只是在QQ上聊了一個星期而已。她是我同事的女朋友的姐姐的小姑子的一個朋友,剛剛從外面打工回來。可能是因為彼此偶很寂寞的緣故吧,剛被同事的女朋友介紹,我們就聊上了。
兩天前,她說父親要出去打工了,如果我有誠意的話,去她家見一見她的父親。她沒有繼續(xù)說見了父親要怎樣,只是要我去見見她的父親。因為我一個人也很無聊,而且我怕老是呆在大山里,以后找不到媳婦,所以我想給自己一個機(jī)會,也給別人一個機(jī)會,于是允諾了。
我此次前行的動機(jī)很不純,壓根沒想到一定要把這個女孩子搞到手。我沒有奢望能夠一戰(zhàn)告捷,抱得美人歸。她還小,二十歲還不到,而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奔三的人了,我沒有想到我會有這樣的好福氣。我也覺得她應(yīng)該也沒有什么誠意,在和我聊天的時候,她自稱姓冷,我稱她為冷妹妹即可。我想百家姓里面就沒有姓冷的,所以她應(yīng)該也在忽悠我。不管怎么說,走一走也是好的,至少我還可以找一下寫作的靈感,因為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寫作了。
從赫章縣城坐安樂的車,路過財神,在一個叫魚洞的地方下車。當(dāng)然,我相親的這個地方不叫魚洞,叫毛菇。
一路上,我看見許多上墳的人。路邊的墳山上飄著白紙,似乎整個世界都在為之哀悼。我突然想起小時候?qū)W唱的《賭錢歌》,其中一段是這么唱的:“三月里來是清明,手提白紙上新墳。有兒墳山飄白紙,無兒墳上草生青!奔(xì)細(xì)想來,是一件多么凄涼的事情。∥乙怖洗蟛恍×,也該找一個媳婦給自己生孩子,要不然將來自己死了之后恐怕真的是“無兒墳上草生青”。不過想想也晦氣,為什么我相親的日子回事清明節(jié)啊!
到魚洞下車,路邊豎著一個大牌子。牌子上是醒目的“毛茹”兩個大字和一個指著前方的箭頭。我想自己應(yīng)該走錯了,連忙找來一個農(nóng)夫問毛菇在哪里!老伯輕蔑地笑了一下,指著那寫著“毛茹”碩大的牌子說:“那上邊不是寫著的嗎?照著箭頭指示的方向去就是了。我說你們年輕人也真是可憐,不好好讀書,還穿得那么講究!闭f完,搖搖頭走了。
我看著那大牌子,久久地發(fā)呆;蛟S是我自己孤寡陋聞了,竟然不知道“茹”和“菇”是相通的。想來也氣,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來我要回去好好查查《中華字典》。
我掏出電話,撥通冷妹妹的號碼,把自己此時所在的位置告訴他。
“你在魚洞下車?”冷妹妹驚訝地說。
“是啊!怎么了!蔽医忉屩,“我現(xiàn)在正朝著毛菇的方向走來,到底還有多遠(yuǎn)?”
“還要走一個多小時呢!你自己打一個車上來吧!”她說。
“我這里似乎沒有車呢!”我有些無助。
舉目四望,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有摩托車的影子。只好咬著牙說自己慢慢走過來。
掛了電話,我加緊腳步,朝著毛菇方向走去。兩邊是高山,中間一條很寬的壩子,一直延伸向遠(yuǎn)方。繞過兩個彎,看見前方密布著幾戶人家,還有三兩棟三層高樓。高樓上上飄著紅旗,應(yīng)該是一個學(xué);蛘哒块T。樓房夾著一個長長的稀泥小道,還有稀稀疏疏的行人。全然一個山間孤單的小集市。
我再次給冷妹妹打了一個電話,說我看見了一個小集市。她說那就是毛菇街上,叫我到街上去找她。我納悶著,原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我只花了十多分鐘就走完了。
我拿著手機(jī),認(rèn)真地看了看屏幕上的美女,朝著集市方向走去。前幾天同事的女朋友的姐姐給我發(fā)了一張照片,也就是我此時要去相親的女孩子。我怕遇到的時候認(rèn)錯人,就把照片設(shè)置成手機(jī)屏幕。
照片上的冷妹妹很成熟,染著黃頭發(fā),發(fā)梢卷曲著,很有風(fēng)韻。這個街面不大,幾分鐘分鐘的時間可以從街頭走到街尾。集市的正中間一座二樓小平房,上面標(biāo)榜著“毛菇村”的字樣。我這才相信自己真的到了毛菇,而不是魚洞路邊的政府立下的標(biāo)示——毛茹。
轉(zhuǎn)過樓房,是一個分叉小道,兩個女孩子站在路中間?匆娢抑螅粋女孩躲到另一個的后面,卻又在偷偷地注視我。她的這一行為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向我傳遞著一種信息,她就是我要找的人,也是正在等我的人。
我主動走上前去搭訕,她在從另一個女孩的后面站出來,朝我害羞地微笑了一下?吹嚼涿妹玫哪且凰查g,我懵了。這不是因為她和照片上的人不像而失望,而是因為我眼前站著的,不再是一個成熟的少女,而是一個學(xué)生娃娃的打扮,和我的學(xué)生一般的大小。我的心里隱隱地作痛,覺得自己實在不忍心向這樣小的孩子下手。雖然老牛吃嫩草是常有的事情,但看到這個天真的女孩子的時候,我的心里有些不忍。她們這個年紀(jì)的孩子,應(yīng)該是在學(xué)校接受教育的年紀(jì),怎么突然走上了談婚論嫁的道路?
不管怎樣,既來之則安之。我既然來了,自然也不能鬧著回去,再說了現(xiàn)在也無法回家!長途的奔波,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分疲憊,再有就是已經(jīng)一天沒有吃飯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饑腸轆轆。我提議,我們可以“回家”了。她說我在這里稍微等一下,她去提一點東西,很快回來。
我站在分岔的路口,等了片刻。她提來一個黑色的塑料口袋,看上去里面應(yīng)該是豆腐一類的東西。我們一起去了她家。
毛菇這個地方,兩邊是高山,中間是一個很寬很長的壩子。壩子很平坦,一望無際。我邁著疲勞的腳步,和冷妹妹一起,回家。
一路上,我們沒有太多的言語。她一直走在前面給我?guī)罚团阃哪莻女生手拉著手,時而相互對視,然后會意一笑。我不知道她們在笑什么,但直覺告訴我這和我有關(guān)系。
我走在后面,找不到話題說,只是隔三差五地問一些廢話。比如說問一問她家里還有什么人,今年有沒有種莊稼等等。再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話題了。平時在教室里和學(xué)生一套一套地調(diào)侃的那些“才華”,現(xiàn)在全部煙消云散了。
從毛菇街上到冷艷家,并不遠(yuǎn),只是我覺得這段路,走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煲郊业臅r候,她打了一個電話!拔!奶奶,你們什么時候回來?……嗯!來了來了,你們也快點回來吧!”
這個電話是打給她奶奶的,雖然沒有提到我的名字,但我聽得出來,是因為我才打這個電話,似乎她的奶奶知道有這么一個男人要來家里相親。我有些驚慌,因為這不是我想要的。我這個其實也算不上相親,也就是來看看情況而已,不應(yīng)該讓家人都知道。家人知道了這件事,在農(nóng)村就不能叫做相親,叫提親。提親和相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相親著重于“相”,也就是大家見見面,看對方是不是自己的菜。提親就不一樣了,提親著重于“提”,那是雙方愛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走的程序。
就在我納悶著的時候,冷妹妹又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鞍职!快回來了!……嗯!來了,來了,你們快點回來啊,奶奶們也要回來了……”
原來越離譜了。我的此行,應(yīng)該還算不上相親,只能說是約會著在家里見面。但現(xiàn)在看來,程度遠(yuǎn)遠(yuǎn)高于相親,甚至高于提親,倒像是在訂婚,所以必須要家長都回來,回來做一個見證。
我感到一股寒氣直逼心田,讓我不寒而栗。
不覺已經(jīng)到了她家門口。這是一樓的小平房,因為家人常年外出,只有爺爺奶奶住在家里,所以看上去顯得有些陳舊。推開門,看到屋內(nèi)掛著很多的臘肉,一股濃濃的臘肉香味撲鼻而來。
家里放著很多宣傳報之類的印刷品,紙上有八卦、生肖、密碼詩等。我想這些應(yīng)該是一個家族的特色文化,有著濃厚的封建氣息。但我不敢問,因為作為一個外人是不應(yīng)該去打聽這些東西的。我只是對這個家族抱著崇高的敬意和神秘的懼怕。
沒有多久,她的爺爺回來了。和我簡單交流了一會之后,拿著那個印刷的紙張細(xì)細(xì)觀摩起來。我悄悄打聽了一下,原來著不是什么家族文化,而是六合彩的密碼本。冷妹妹介紹說爺爺奶奶很喜歡買六合彩,所以要研究一下這個密碼報紙。
對于六合彩,我不了解,我只是見大學(xué)同學(xué)瘋狂地買過雙色球和體育彩票。但它們都有共同點,就是在還沒有出碼之前,都會有人研究下一期會出什么。也有所謂的“高人”會預(yù)言下一期會出什么,于是編一些打油詩,說是密碼就隱藏在解碼詩中。我認(rèn)為,未出的東西,是未知之?dāng)?shù),人們還會在沒有發(fā)生之前去預(yù)言或者研究預(yù)言,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當(dāng)然,我不敢說出來,只是說我自己不喜歡買彩票。以前買過一兩注,但都是為了好玩,買一些自己喜歡的號碼來做收藏。
時間慢慢溜走。天黑之前,冷妹妹的奶奶,她的父親也回來了,外加兩個妹妹和一個小弟弟。還有她的姑爹一家三口也來這里看我。家族中也來了好幾個,比如她的嬸嬸,二爺二奶奶等都來了。
吃飯的時候,冷叔叔說要去打酒。我說我倒是帶來兩瓶,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樣,不如大家打開嘗嘗。冷叔叔笑了笑,提著我?guī)淼木普f:“我不管這是誰的酒,我是見酒就要喝!
為了表示禮貌,我起來倒酒。輪到冷二奶奶的時候,她老人家說自己不喝酒。我覺得不能喝酒是不能勉強的,于是打算把手縮回來。這時候,冷妹妹的姑媽在旁邊打趣地說:“喝一點嘛,這可是咱家小燕子的酒。
我有些臉紅了,也覺得這個事情鬧大了。當(dāng)初我就不應(yīng)該起來倒酒,也免了現(xiàn)在的尷尬。冷二奶奶無奈地舉起了酒杯,我也尷尬地舉起了酒瓶。給冷妹妹的爺爺?shù)咕频臅r候,他老人家沒有說話,只是微笑。我在倒酒的時候,冷妹妹的姑媽連忙說“夠了夠了”,要我少斟一點給老人喝。給冷二爺爺?shù)咕,他意味深長地說:“這個酒可不能亂喝!要是你們不成,我家還要把這酒退給你呢?”我連忙解釋說我這酒不是拿來提親的,只是初次見面,不好意思空手前來而已。
因為我不會抽煙,所以沒有帶著煙在身上。吃晚飯之后,我請冷妹妹的一個叫“小粉”的妹妹帶我去買煙。冷妹妹的兄妹很多,她在家里是老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九歲,最小的那個弟弟才一歲多一點。帶我去買煙的這個稍微大一點,已經(jīng)可以把話說清楚了。
我買煙回來,聽到屋內(nèi)的人在議論我。至于說什么,我也沒有聽清楚,當(dāng)然也不想聽清楚。我走進(jìn)屋內(nèi),撕了一包煙,發(fā)給大家。
就當(dāng)我發(fā)了煙,坐回凳子上的時候,長輩們開始和我討論正題。
二爺爺說,這個孩子沒有什么文化,不能和我比,但做家務(wù)是可以的。大家都是農(nóng)村人,做農(nóng)活是不在話下,本事也不差給別人。
冷叔叔說,他知道這個世道不比以前,我們年輕人的時代他是懂的。只要我們彼此中意,即便我家住在山旮旯,他也不干涉。他是一個通情達(dá)理的長輩。
冷家大姑爹說,丑話要說在前頭,冷燕子沒有什么文化,只要我們都不嫌棄,都愛對方,那就沒有什么障礙。
冷大姑爹說話的時候,把這個“愛”字說得很重。不知是酒興發(fā)作還是我的腦病犯了,我感覺自己在云里霧里。對于他們所說的一切,我一頭霧水。半晌才想起解釋,說我不是來提親的,也不是認(rèn)親的,只是來見一面,大家相互了解一下,僅此而已。至于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畢竟彼此都不太了解彼此的性格和為人。
冷妹妹在旁邊,一言不發(fā),帶著一絲笑意看著每一個說話的人。
這個晚上,一家人和我聊了很多很多;蛟S他們已經(jīng)把我當(dāng)成了自己的姑爺,當(dāng)成了自家人。聊著聊著,大家都困了,看了看電視,準(zhǔn)備睡覺。
次日清晨,我很早就起床了,因為我要坐車回赫章。這個短短的假期,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要回家送錢給父母還債。
大清早,我們坐上了來赫章的車。冷妹妹也和我一起來,說是要來赫章辦一點事情。我們兩個坐在面包車的最后一排。
半路上,和我們坐一起的兩個人下了車,于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只有我們兩個。其實我對這次相親并沒有什么奢求,也可以說我不忍心朝這么小的女孩子下手,于是有了退縮之意。雖然這個事情鬧得很大,鬧得全家族都知道了,但我還不知道冷艷的具體想法。
我做了最后的試探。
就在一次車輛顛簸的時候,我趁機(jī)拉住她的手。按我的想象,她會本能地把手縮回去。我也會從此止步,徹徹底底從戰(zhàn)壕里退出來,遠(yuǎn)離這次戰(zhàn)爭。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縮手,我也不好意思放手,于是這樣拉著她的手,一直到赫章。
面包車顛簸著,一次又一次震蕩著我的腦神經(jīng)。我想起前幾天和我聊天的兩個朋友——我的前女友和我的表妹。前女友本來和我分手半年之久了,之后沒有了聯(lián)系,突然聽說我要相親,她說要是我真的敢去相親,她一定會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我那表妹還小,本來應(yīng)該好好讀書的,不知是哪根筋不對,竟然輟學(xué)了。她說喜歡我,一定要嫁給我,雖然我每次都狠狠地教訓(xùn)她,但她還是對我死纏爛打。
牽著冷妹妹的手,我感到自己的手在發(fā)抖。
【編輯 張興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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