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碧手在男孩左手，腰在男孩右手。他們象一株分蘗的水稻，站在燒餅鋪前。

小碧右手捏著黃燦燦的燒餅，男孩兩口，她一口；她兩口，男孩一口。天上一枚月眉兒，她笑若月芽兒，腮邊掛了蔥花屑兒。

男孩細心替她擦拭油膩的唇。

賣燒餅，一塊錢一個能發(fā)財嗎？我們要賺大錢，賺了錢給你娘看病，供你弟讀書，然后我們買房子，生孩子……再不要你忍饑挨餓跟我啃燒餅。

小碧水水地看著男孩，也吸引了紫色圍裙的燒餅楊大嫂羨慕的目光。

男孩吻了小碧。她的眼睛如兩汪湛藍的湖泊，水水的，泛起了漣漪。

月下梧桐，烤爐火旺。小碧腰被男孩攬著，柔若無骨，沿著河堤走向月亮后面。

二

小碧手在男人左手，肩上搭了男人右手。男人手箍勞力士表，耀眼刺目。

小碧腆在燒餅店門前。餅上那些星星點點的芝麻，仿若男孩臉龐的青春痘，鑲嵌在她的記憶里，惆悵著她的內(nèi)心。

幾個員工店內(nèi)店外穿梭忙碌，肩挎坤包的楊大嫂笑語歡迎。

男人擲一張紅紅的鈔票，罩住了滿籠鼓漲的餅兒。風倏起，票舞飛揚，小碧慌亂欲追。男人拉住她，指指素白衣裙下她那微微隆起的肚腹。

小碧雙手撫胸，上下滑動，像一只梳理翅翎飽含母性的水鳥。

男人打開了锃亮的寶馬車門，馳向郊外。迷人的郊外，不是水稻的故鄉(xiāng)，到處是撒歡的鳥雀，紛飛的蝴蝶。

那張飛揚的鈔票，漫天旋轉(zhuǎn)，如巨大的火球。

三

老人掏出一枚硬幣，要了燒餅，蘸鹽，加糖，跑上五樓，又似烤爐“呼哧”的火苗，撲到前臺，說這妮子，簡直是俺奶奶了！你娘是被你活活氣死的，你弟弟在腳手架上流血流汗，你爹不要俺來，就當白養(yǎng)你一場。俺不明白，前年跟明生一塊出來的，處得好好的，咋就分手了？那個殺千刀的，可以做你父親，你怎么跟他……想不開，也不能作賤自己……給你買早點，說沒味道。唉，服務(wù)員，請多放點辣椒。

休閑打扮的楊大嫂與員工站在燒餅連鎖總店旗下，聽得五樓臨街的房里傳出“砰砰砰”酒瓶的脆響，伴隨著一陣又一陣女人尖厲瘋狂的哭聲。

老人喃喃自語，俺在小區(qū)做保安，老伴死得早，理發(fā)后老板娘問要不要按摩服務(wù)……報應(yīng)啦，進來的竟是俺苦苦尋找的孫女。

老人說著，五樓窗臺有一條細細的腿在外邊晃動，富有活力的血管清晰可現(xiàn)，腳趾涂得花花的，一只染得發(fā)綠的手向上攀緣，一雙暗淡無光的眸子，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人歪頭細瞧，踉蹌著后退，一輛面包車突如其來，急剎聲過后，老人弓一樣彈出老遠。

鮮血在靜寂之中彌漫開來，窗臺上晃動的腿迅速退縮，小碧發(fā)瘋般沖下樓，撲向漸漸冰冷的爺爺。

小碧漠然走向柜臺，要了那兩個蘸了辣椒的，咬一口，盡是蔥花屑兒，拌淚珠兒……

四

小女孩坐在門前，看來來往往的車流人流，多得象鄉(xiāng)下稻田里的小蝌蚪。

有人過來買燒餅,一塊錢一個。小女孩說叔叔你臉上有蝌蚪，真的，哈哈哈。

來人一愣，隨即笑了，摸摸她的臉蛋，你真會說話，你的眼睛也會說話，藍藍的，寶石似的。

是呀，人人都說我有一雙湛藍湛藍的寶石般的眼睛，像我媽媽。

來人哆嗦一下，燒餅掉落地面。

小女孩“咯咯”大笑，媽媽，蝌蚪叔叔被我的眼睛電暈了，快來看喲。

女人撩起紫色圍裙，抹著汗，走出來，小藍，哪來的蝌蚪叔叔？看花眼了吧。

車流，人流，來往穿梭。小藍眨巴著眼睛，不見了那人，燒餅孤零匐地。

女人也有一雙湛藍湛藍的寶石般的眼睛，比小藍的成熟，幽遠，深邃。

【編輯：黃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