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起砧板罵賊，是很多偏遠鄉(xiāng)村的習(xí)俗。在罵聲中，鄉(xiāng)村人的思想感情往往蘊含其中。特別是在正月上旬和臘月下旬，被偷去的東西會罵回來的。俗話說：“正月忌頭、臘月忌尾”。在民間，這兩個時間被別人咒罵，時運會被霉的。
2013年二月，小妹喜得了對孿生兒子，母親帶著侄女前往看望。父親因冠心病，動則氣喘，昏昏沉沉躲在床上。賊人無視父親的存在，竟然翻進家中將錢放在樓上的5300塊錢盜走。母親發(fā)現(xiàn)后，開始好言好語的在院中喊叫：
是哪個不知事的，把我存了幾年幾載的錢偷去了，你要曉得，我那錢不是好錢，是我家小平、小晶、小老六時不時拿點給我，還有親親戚戚來看望的時候拿給我的，我們兩個老人拿自家制的桌子板凳、鍋瓢碗筷，寨子頭人家有事租去用的一點租金，存了幾年幾載才存得這點錢……論討老人言，不討老人嫌，等我拖聲搖氣的罵起來，大臘月間的，拿你罵霉了，二天一輩子不好過，我昧心不下！我今天好言好語的講，要是不聽，過兩天我就要哄管（隨便之意）亂罵了。偷我家錢的人嘛，年紀不大，家頭睡在床上的老人是看到那影子的，罵不出來也曉得是哪個。自覺拿出來呢，二天找個好媳婦，成家立業(yè)，在外打工也好、做生意也好，財源滾滾的……
那天晚上，母親聽到被她懷疑的對象家一對父子的對話：
子：你還是把那錢拿出來，我悄悄從她家窗子的玻璃洞塞進去，免得她罵起來難聽。
父：你管她那么多，她罵她的，我不相信會把人罵死了！這筆錢，要是你去打工，兩個月也不得這么多！
子：她是老人，到時候罵得毒了，怕二天我不好過！
父：我記到以前老祖公擺了個故事，有兩句話是這樣講的：人不昧良心，餓死一家人。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你怕哪樣？隨她罵，我不相信她會把這房子罵垮了！
子：人家講得這樣好，還是悄悄拿去還人家，今天是臘月二十幾，等她罵起來心煩……
父：心煩？她罵的時候，心煩就各人跑遠點，她不可能白天夜晚都罵個不停！她不吃、不喝、不睡？我才不相信呢？
母親知道要這賊還錢，不可能。第二天又繼續(xù)上咐式的喊叫。其中變換的內(nèi)容是：你個不知事的娃娃，我曉得你家也是窮怕了的，我不說你全部拿來還，最起碼你要拿多半悄悄還給我，我少有點想法，我也不亂罵你。要是我罵起來，二天你的日子還長，長長的日子不好過，你也可憐！
母親反復(fù)“通說”之后。晚上又悄悄去貼新舊板壁偷聽那對父子會不會講哪樣話。
子：你是聽到了，可以少拿點還她，還是拿4000塊錢悄悄還她吧？
父：還哪樣還？你哥哥年把就要結(jié)婚，我去掏他家老丈人的口氣，說是不得七八萬塊錢的彩禮錢，就不要想去接來家。我們家這幾年，喂牛喂馬喂豬賣、你家兩個哥在外打工，存來存去，到現(xiàn)在，才四幾萬塊錢，本來就還差一大截，還哪樣還？
子：人家講，老人些罵起來靈狠，怕二天不好后悔不轉(zhuǎn)！
父：“當?shù)美衔灼，吃得歪拽食”！你管得了那么多?/span>
子：人家都這樣講了，要是再不還點，罵起來難聽！
父：難聽？你去做這個事，本來就是遭人罵的事，拿來不有著逮到，人家就恨你！悄悄在心頭不曉得罵你好多遍了，只不過是明罵和暗罵的問題。你還怕她明罵？各人快點睡覺，瞅到哪家，該下手的時候就下手，這年成，你愿意做好人窮一輩子，或是不做好人富起來？白貓黑貓，逮到耗子就是好貓！有錢人人大個，無錢枉自個大！
母親搖搖頭，悄悄轉(zhuǎn)身。
兩天過去了，沒有動靜。母親的“通說”沒有起到實質(zhì)性的作用。
懷疑不等于事實。母親雖然偷聽到那對父子的對話，但對話中指代不明，母親也不好聲張。因為在村里，這對不成器的父、母，唆使這短命小青年去做三只手的活路，被害的不止一家兩家。被抓了現(xiàn)場的，送給這心機不良的父母，最多打兩下子給人家賠禮道歉。而內(nèi)心深處，巴不得他這個“聰明”的兒子偷得個大富。
被抓了現(xiàn)場后，有人建議告知他所在的中學(xué)？墒，有人憐憫地說：“管他咋個，好歹是一大家子人，再說他這個年齡也不大知事。給學(xué)校講了，就會著開除。二天連這點文憑都不得出去打工都不好找事做，留在這寨子頭長期害人。何不如等他讀畢業(yè)好點”。
第三天，母親就在院壩里砍起砧板罵：
“是哪家小私兒、小雜種偷了我的錢么好好聽到，你偷去么等你家牛死鄧招瘟，等你家喂豬豬死，喂雞雞瘟……”后來母親又偷聽到這家父子的話,說母親這樣罵，就算靈，對我家也沒好處，因為挨著住，他家的牲口招瘟，我家的也打不脫。
母親接著罵：“挨刀你，背時你，砍腦殼你，槍打你，你偷我那錢去么，等你短命少亡——坐車翻車死，爬坡上坎倒巖死，過河落河死，打架人殺死，落茅坑死，等你一輩子不得好死！是哪家會養(yǎng)不會教的爹媽么請聽好，教出這種短命少亡的、豺狗拉的，會養(yǎng)不會教，全家也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母親繼續(xù)偷聽。
子：人家罵那話罵得毒呢，還是拿還人家算了。反反復(fù)復(fù)的罵了好幾天，罵得人心煩。再等她罵下去不好呢！
父：毒言毒語罵人的人也不得哪樣好處。
子：人家大伯和二叔為人處事那么好，以前我們家腦火的時候，對我們照顧不少，還是拿還了吧？
父：大伯是有工作的，兩口子領(lǐng)工資，一年頭十萬。二叔包工程，一年也有好多萬。她家又不是腦火狠，還哪樣還？只要你去拿的時候，不著抓到，哪個敢咋做？懷疑還不是懷疑，懷疑又不等于事實！你怕哪樣。
子：怕二天有哪樣事想找大伯和二叔，不好意思開口。
父：只要你整的錢多，還有哪樣事去找他們？
子：夾狗哥經(jīng)常偷老祖太的東西，老祖太天天亂罵。后來，夾狗哥結(jié)婚后，兩個人約起出去打工。出去不到兩個月，回來的時候，就是一個小盒盒！
父：那是怪他運氣不好！
子：要是他不被老祖太天天亂罵，罵得心煩，他也不會增那么遠去打工，也不會出這種事。不光是運氣不運氣的事！
父：怕死不得將軍做！這樣也怕，那樣也怕，憑這兩只手，要哪年哪代才富得起來？你就負責(zé)幫老子整錢，把日子過好起來，其他你不要管！
子：做這種事我做成習(xí)慣了，不做手癢。再這樣做下去，我怕經(jīng)常著老人罵，罵霉了，二天長大日子不好過！
父：有錢能合鬼推磨。整錢多了，不愁日子不好過！
子：其實，我們寨子頭做這種事的不光是我，可家家錢不在都朝我亂罵。不有指名道姓，暗地里聽得出來，都是罵我的。在這樣下去，我真的會被人空罵霉的！
父：老子講你是豬腦筋！霉走哪點去？像燒火一樣，柴多火旺，霉走哪點去？你不要管他這么多，有機會的時候，該整就整，整得越多越好！
……
我勸母親不要再罵了，母親說她就是要罵，每年正月初一到初十，臘月二十一到大年三十，她都要罵！我無奈地搖搖頭說：“這個事，首先要怪的，應(yīng)該是你自己。咋存這么多錢能隨便地放在家頭呢？”母親說，這兩輩子短命兒家老爺爺奶奶還在世的時候，我們家經(jīng)常不興鎖門，幾十年，家頭沒有打失過一根雞毛。自從有了這家人，經(jīng)常不敢走哪點多在夜把，在外頭老是不放心家頭。我就是要罵得這家子在不得，我看她咋做！
【編輯：黃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