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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度作家獎】我們的繼母
信息來源:本站發(fā)布    作者:    閱讀次數(shù):26939    發(fā)布時間:2015-11-07

作者:趙峰

趙峰,湖北省作協(xié)會員,自由撰稿人。當(dāng)過兵,生平從事過多種職業(yè)。已在全國公開刊物發(fā)表長篇小說《走出深山》一部,長篇連載《奪命金鑰匙》一部,中篇小說21部,短篇小說、散文、紀(jì)實稿、故事等數(shù)部。獲過多次征文獎及其它獎。兩度魯院函授進修。



繼母第一次走進我們這個家,是快中午的時候,當(dāng)時我們姊妹三個正在抱頭痛哭。父親因為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昨天下午就被人抓進了學(xué)習(xí)班,家里便只有我們姊妹三個。天上下著大雨,狂風(fēng)怒吼,電閃雷嗚,破漏又低矮的土磚瓦屋里到處滴水,房屋仿佛要倒似的,把我們幾個都嚇著了。我們的娘,早在前些時就離開了我們,她哄騙我們說她去了一個好地方,到時候回來接我們?nèi)ハ砀。直到昨天,我們才從別人口中得知,她嫁到了另一個地方,永遠不會回到這個窮困的家,接我們?nèi)ハ砀V皇且痪渲e話。

當(dāng)時的我們,除了害怕天會塌下來,將我們的房子砸倒,還因為我們已經(jīng)兩餐沒吃飯,肚子都餓得不行了。年紀(jì)尚小的我們,還不會做飯。

正當(dāng)我們大家抱頭痛哭的時候,大門前亮光一閃,一個女人打著一把傘走了進來。那女人進屋后收起那把傘,立刻把我們?nèi)齻搬開,極其心痛地問我們怎么回事。我們大家便告訴她,我們害怕房子會倒,害怕父親也不回來,還因為我們肚子餓了。女人連忙安慰我們,說父親會回來,說房子不會倒塌,并開始動手幫我們做飯。

女人開始做飯的時候,我們大家才開始端詳這個第一次走進我們家的陌生女人。比起我們那個長得好看又愛打扮的娘,這女人簡直有些丑陋,她又瘦又黑,頭發(fā)發(fā)黃,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舊,胸前也沒有娘那高聳的乳房。只是,看到她如此關(guān)照我們,我們都心存感激。

女人很快給我們做好了飯菜,讓我們吃,她站在一邊觀看。我們快吃完的時候,才想起問她怎么不吃飯。她笑著說她吃過了,不餓,然后就一邊摸著我們的頭,一邊問我們吃沒吃飽。當(dāng)我們都點著頭說吃飽了的時候,她又笑了笑。然后,她就拿起一把梳子,一邊幫我兩個姐姐梳頭,一邊說著悄悄話兒。

外面的雨停了,天漸漸放晴,細姐的臉上有了笑容。女人便走過來問我,你不是在讀書?我點點頭,女人趕緊遞給我一把傘,叫我趕快上學(xué)去。我說娘也走了,爹也住了學(xué)習(xí)班,我不想上學(xué)了。女人突然板著臉說,那不行!你一個男孩兒家,不讀書將來怎么辦?我說,娘走了,爹不曉得么時能夠回來,家里也沒錢,我不想讀書了,我要去放牛掙工分!女人顯然是被我的話感動了,她含著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對我說,越是這樣,你越是要讀書!你是這個家將來的頂梁柱,這個家將來還指望著你呢!

我剛要出門時,突然聽到兩個姐姐放聲大哭,哭聲讓那女人嚇了一跳,她趕緊摸著兩個姐姐的頭問怎么回事,兩個姐姐異口同聲地說,他們也想讀書!女人緊張的心情得到了緩解,她再次摸著兩個姐姐的頭說,可以呀!只要你們愿意。就在這個時候,大姐搖了搖頭說,我肯定不可以。女人問,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大姐說,我是這個家的老大,爹一定不會要我讀,要我做事,等我長大了,還要我下地做工分。女人下意識地看了看細姐,細姐雖然沒哭,但眼里也有了那種恐懼的目光。女人便說,你們放心!只要你們愿意,只要我能進這個家,我一定會滿足你們的愿望!

女人把話說到這里,我們才感覺到,這個女人就是我們未來的繼母。

繼母的話讓我們看到了一絲亮光,繼母接著對我們說,你們不要怕,也不要急,是顆草兒總有露水養(yǎng)的,天不會塌下來的,這個家不會就這樣下去。

繼母說完就趕緊轉(zhuǎn)過身去,走出了家門。

我們?nèi)齻面面相覷,剛才的一幕,仿佛做夢一般。

天黑的時候,當(dāng)我們姊妹三個又聚在一起的時候,家里又恢復(fù)了那種黑夜來臨之前的恐懼,腹中的饑餓,又一次讓我們感到害怕,只是不想再哭,因為我們已經(jīng)感覺到,這個家里,遲早會有一個女人走進來。

天氣漸漸變冷,我們?nèi)齻又冷又餓,象三只挨凍受餓的小鳥兒一樣瑟縮在一起。突然,我們聽到了大門被推開的聲音,不由得驚喜起來,并感覺到,這一定是白天出現(xiàn)的那個女人又回來了。

可是,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卻不是白天的那個女人,而是我們的父親!父親一起來就把油燈點著,并面帶喜色地告訴我們,他暫時不用去學(xué)習(xí)班了!

家里回了父親,讓我們感覺到一切就有了希望。父親一邊跟我們做飯,一邊告訴我們,他原本是暫時回不來的,最低要住一個月的學(xué)習(xí)班,是一個女人找到學(xué)習(xí)班的頭兒求情,那頭兒是那女人的哥,那女人把那頭兒痛罵一頓,那頭兒便無奈地放他回來了。

我們大家就接著問,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好心女人?父親就神秘地說,這個女人是個很特別的女人,暫時不能告訴我們。我們大家見父親的口氣既神秘又想顯擺,就不依不饒地追問,父親被迫之下,就說這個女人說不定將來就是我們的娘!父親以為這樣會給我們一個意外的大驚喜,沒想到我們卻把白天發(fā)生的一幕爭先恐后的說了出來。父親聽了我們的訴說,更加興奮起來,說他有福,遇到了一個真正過日子的好女人。只是,當(dāng)我們正要高興的時候,父親突然神情憂郁地說,只怕我們家這個窮樣子,她家里不會同意的。她哥是個貪財?shù)娜,要把她改嫁給一個死了老婆的工人。

這之后的幾天,父親就象狗婆子淹死了兒,除了料理我們的生活,他幾乎把全部的時間用在爭取繼母進屋的事兒。經(jīng)過一番周折,在繼母的強大決心之下,他那辦學(xué)習(xí)班的哥只好向她妥協(xié)。繼母進屋的好消息,終于在一個晚上決定了下來。與此同時,父親再也不用去學(xué)習(xí)班的好消息也一起傳到了我們的耳中。

想到明天繼母就能正式進到這個家,想到這個家里從此我們的父親又有了妻子,我們又有了娘,我們就高興得睡不著,高興得你卡我一下,我卡你一下,打打劫劫,鬧騰了半夜,直到同樣也睡不著的父親吹熄了燈,我們才迫不得已地強迫自己閉上雙眼。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有大亮,父親就早早地起了床,我們?nèi)齻除了細姐,也跟著父親一起起了床。平時不怎么講究的父親,不僅昨天晚上就洗了個澡,早上起來還換了一身過年時才穿的新衣裳,并且還把胡子刮得干干凈凈的,象是要做新郎一樣。然后,父親還叫我和大姐趕緊洗把臉,他自己先將一串炮子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然后拿一把掃帚,跑到外頭去打掃大門口。

父親正掃到大門前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女人的笑聲,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的繼母。繼母笑著對父親說,你真是應(yīng)了那句笑話,客來了掃地,客走了倒茶不是?父親憨厚地笑了笑,就趕緊跑進屋拿炮子放。繼母說,算了吧,別嚇著孩子了。高興的父親,最終還是堅持放了那串炮子,似乎不放就不表示他對繼母的重視和歡迎。炮子響過之后,再次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繼母,用手輕輕地摸著我和大姐的頭,突然想起來問,細女兒呢?我們這才想起房間里還躺著我們的細姐,便告訴她說細姐還躺在床上沒起來。繼母趕緊走到房間,伸手摸了摸細姐的頭,一面收手一面對父親說,熊學(xué)清!細女兒發(fā)燒了,你怎么不聞不問的?你這個老子是怎么當(dāng)?shù)?父親并不驚訝地說,她呀,頭痛發(fā)燒是經(jīng)常的事兒,過天把自己就好了。父親的心此刻完全不在細姐身上,而在繼母身上,因此他的回答有些含糊和冷淡。繼母搖了搖頭,對父親說,伢們吃差點穿差點沒事兒,身體有事兒可不能大意!

繼母說著,就讓父親趕緊燒了一鍋蔥姜水,親自動手給細姐的前胸后背擦了半天,然后,又讓細姐喝了一碗干凈的蔥姜水,將被子蓋在細姐身上,捂得緊緊的,說是讓她出身汗。然后,繼母就開始動手收拾我們這個家。她一邊收拾一邊對我的父親說,光把大門口掃干凈,圖個外面光有什么用?這里里外外的,都得收拾。接著,繼母就一邊收拾,一邊吩咐我們大家,將該放在堂屋的東西擺在堂屋,該放在廚房的東西放在廚房,又將睡覺的房間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各歸各處,最后還將那些滿是灰塵的壇壇罐罐擦得油光放亮。繼母象變魔術(shù)一樣,很快就把我們這個家收拾得干干凈凈,理理落落,不至于象先前那樣凌亂。繼母走進這個家的第一天的這些舉動,讓我們想起我們的娘跟她不是一個類型的人,我們的娘一有時間,就知道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漂漂亮亮,從來沒想到把這個破破爛爛的家收拾一下。

一切收拾停當(dāng),就已經(jīng)是快中午的時候了,繼母跑進細姐的房間,問細姐怎么樣,細姐在床上點了點頭,說好多了,并要起床。繼母按下她,說吃了飯再起來。然后,繼母就開始動手做飯。

同樣是大米飯,同樣是從菜園子里掐回的那些羅卜白菜,繼母卻做出了一種特新鮮的味道。細姐剛吃完飯,就從床上跳下來,不再是一個病人了。

繼母正式來到我們家的那天晚上,確切地說應(yīng)該算是父親和她的新婚之夜,繼母和我們的父親發(fā)生了一場爭執(zhí),究竟為什么事發(fā)生爭執(zhí),我們不知道,我們只聽到隔壁的房間里爭執(zhí)不休,但也只是爭執(zhí),不是爭吵,而且是那種不傷和氣的爭執(zhí)。爭執(zhí)之中,我們只聽到繼母高聲說了這么一句,我說出去的話得算數(shù)!這種爭執(zhí)一直相持不下,讓我們非常擔(dān)心,也害怕繼母會因為這次爭執(zhí)而離去。

第二天早晨,我們大家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傾聽著隔壁房間里的動靜,奇怪的是,隔壁房間再也沒有爭執(zhí),安靜得很,這種安靜又讓我們害怕,害怕這種特別的安靜是昨晚爭執(zhí)的最后結(jié)果,或許是有一方妥協(xié),才沒有讓那種爭執(zhí)繼續(xù)下去。如果真有妥協(xié),我們倒是希望父親能夠妥協(xié),那樣繼母就不會離開這個家。

一會,父親打開了隔壁的房門,站在我們的房間外,他一邊扣著衣服,一邊高興地對我們說,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nèi)齻都可以去上學(xué)讀書!

這個好消息對我來說,似乎沒有多大震動,因為我作為一個兒子伢,已經(jīng)在開始讀書,倒是兩個姐姐,樂得直跳。父親接著說,你們?nèi)齻,只要能考起大學(xué),我和你這新來的娘一直供下去!不過,我加了一個條件,你們只要不留級,憑本事考上大學(xué),我們都想辦法供!

父親說完這些,就開始找砍刀準(zhǔn)備出工,剛才隊長在門外大聲吩咐過,所有男人都準(zhǔn)備上山砍樹。父親從門洞里找出一把上了銹的砍刀,然后舀了一瓢水,就蹲下來開始磨刀。繼母從房間走出來,她給兩個姐姐一人發(fā)了一個她親自縫制的書包,然后一邊動手做飯,一邊告訴兩個姐姐,吃了飯她就帶兩個姐姐去報名上學(xué)。

突然間,大姐哇的一聲哭了。大姐的哭,讓大家很驚訝,也讓父親一下子惱了火,他大聲吼道,好好的哭個什么?難道讓你讀書還是個壞事不成?繼母打住父親的火氣,走過去摸著大姐的頭問,你說,是什么事讓你要哭?大姐低聲滴咕了一句,我怕。繼母溫和地問,你怕什么?大姐說,我怕我過了上學(xué)的年令,學(xué)校不收我。原來如此,大家緊張的心情得到了緩解,繼母再次摸著大姐的頭說,這個沒問題,你要不放心,吃了早飯我親自送你上學(xué)去!老師要不收,我望他說情!

大姐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破涕為笑。我見大姐過去嘲笑過我,也報仇似的嘲笑大姐,一會哭,一會笑,麻胡搭灶!繼母趕過來要打我,卻只是一邊做個樣子,一邊笑著說,有什么好笑的!當(dāng)心你哪天也有這個樣子!我說,誰叫她以前笑話我呀!

笑話過你你就一定要還回來是不是?繼母罵道,你就這德行?虧你還是個男子漢,跟女孩子們一般見識!針尖大點心肝,將來還會有出息?

繼母一番笑罵,頓時讓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吃罷早飯,繼母就帶著我們?nèi)齻,一路往學(xué)校走去。山道崎嶇,繼母一邊帶我們走路,一邊吩咐如果遇到下雨天,該怎么走過這條處處都有危險的狹窄山道,并再三交待我們一定要順著里邊的路走,否則因為塌路而掉到山崖下。

來到學(xué)校,事情果然如大姐所擔(dān)心的,因為這個學(xué)校的名額已經(jīng)滿了,老師建議到天堂小學(xué)去報名,繼母聽說那個學(xué)校要遠十多里路,趕緊說不行,說大姐本來就有怕學(xué)校不收的擔(dān)心,說細姐身體不好,更走不得遠路。接著,繼母就機靈地拍了一下大姐和細姐的肩頭,讓他們向老師說點好話,大姐和細姐便向老師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兒,繼母也在一邊幫著腔,老師終于被說動了心,就問繼母是不是孩子的娘,繼母毫不猶豫地說了一聲是的,多嘴的大姐突然加了一句她就是我新來的娘!老師得知她是個繼母,卻為了孩子如此苦心,反倒有些感動地收下了大姐和細姐。

繼母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然后按照學(xué)校的安排,讓大姐和細姐都坐進了課堂,這才心安理得地回了家。

繼母一回到家,就開始動手做中飯。父親回來吃飯時,對繼母說,你忙了一大上午,下午你就歇歇吧!畢竟你才進這個家,新人進屋有三天假,你就休息三天吧。繼母卻說,我又不是大姑娘出嫁,休息什么?再說,你就是叫我歇著,我也歇不住的,我做慣了的。

當(dāng)天下午,繼母就找隊長安排了活路,開始下地掙工分了。

我們這個家,自從進來了繼母,大家都活得有滋有味。特別是到了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干什么都開心。繼母也有嚴(yán)肅的時候,但大部分時間里,她總是給人一臉平和親切的感覺,而且那種平和親切不是做出來的,而是發(fā)自她的性格,不管是說笑,還是平常的聊天,繼母從來都沒有那種藏著掖著的意思,總是把自己真實的心態(tài)呈現(xiàn)出來,讓大家看到一個透明的繼母。即便是她覺得我們做錯了什么,也不忌諱她只是個繼母而有所顧忌,而總是把自己當(dāng)成我們的親娘一樣地該怎么樣就怎么樣。

那天大姐放學(xué)回來,順便從地里偷了一個苕,她帶著邀功請賞的心情,從書包里掏出那個大苕交給繼母,繼母問她從哪里來的,大姐毫不忌諱地說是從地里偷的,因為在那個人人每天都填不飽肚子的年代,偷苕是一件很普通的常事。

繼母有點哭笑不得地接受了那個苕,卻只是在嘴里順便說了一句,以后這樣的事最好不要做。這一次的繼母,忽略了她的語氣,因此給了大姐一個心理暗示,這種心理暗示,對于大姐來說,并不是第一次,而是第若干次。每次她偷了點東西,我們的娘總是表面上對她予以否定,內(nèi)心里卻給她一種贊同的暗示,這種暗示,讓大姐一次又一次地犯同樣的錯誤。這種錯誤周而復(fù)始,在大姐的心里形成了一種無法控制的上癮。因為大姐偷的多半是吃的東西,因此她總是通過這個行動來討好自己的親娘。久而久之,大姐不僅不覺得這是一種罪惡,而是一種功勞。因此,她想通過這個行動,來試圖討好我們的繼母。

幾天后的一天晚上,當(dāng)我們大家正在家里餓著只吃個半飽的肚子聊天的時候,大姐又一次象一個有功大臣似的跑到繼母面前,并將一根剛剛偷到的甘蔗遞到了繼母面前?吹酱蠼阃档哪歉收,我們幾個都垂涎欲滴,那年月不要說一支甘蔗,就是一節(jié)甜高粱,也會讓我們發(fā)瘋發(fā)狂。大家正伸手去搶那支甘蔗的時候,繼母突然大喝一聲,把大姐嚇了一跳,接著,繼母就板起了鐵青的面孔,問大姐,我上次是怎么對你說的?大姐早忘了繼母上次給她的那種吩咐,并早把那種吩咐當(dāng)成了一種心理暗示,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說,你說叫我下次再不要這樣。對呀!繼母嚴(yán)肅地追問,你怎么就不長耳朵呢?大姐吞吞吐吐地說了個半句,我以為,你以為什么?繼母嚴(yán)厲地追問。大姐極其恐懼地看了繼母一眼,囁囁嚅嚅地說,我以為你只是嘴上說說,并不反對的。什么?繼母大聲吼道,明人不要重說,響鼓不要重敲,你以為我說得好玩的是不是?大姐無言以對,與繼母相持著。繼母氣得不行,她當(dāng)即跑到堂前,把大門一閂,回過頭來時大喝一聲跪下,大姐就嚇的趕緊跪下,因為她完全沒有想到這次行動不僅沒有討好繼母,相反激怒了繼母。繼母板著嚴(yán)厲的面孔,對大姐說,今天你得跟我最低跪到半夜,否則我不會輕饒你的!

大姐被嚇哭了,她一邊哭,一邊承認自己做錯了,并保證再也不做這種事。繼母卻說,我早就知道你有這個毛病,只是沒抓到你的把柄!今天,我要好好治治你這個毛病!一個女孩子家,做出這種事,你不覺得丟人,我們覺得丟人!說著,吩咐我說,你給我好生看著,今后誰再犯這種錯誤,同樣要受這種處罰,甚至更嚴(yán)!

一會,垸下來了好多人,他們聽見我們家如此高聲大嗓地吵著,以為是吵架了,趕緊跑過來叫我們家開門。這時候,父親要走過去開門,繼母連忙吩咐父親,叫父親過去開門,但不要外面的人進來,外面的人問起,就說是她逼孩子做作業(yè)的事。父親按照繼母的吩咐,打開堂屋的大門又順手帶上大門,去跟垸下的鄉(xiāng)親們做個解釋。

父親回來的時候,大姐還跪在地下,眼淚直往下掉,讓我們看著都有點過意不去。這時候,父親走過來對繼母說,我看這事也差不多了,就讓她起來吧。繼母卻搖搖頭,說,不可以!今天不讓她曉得點痛處,今后就不會改的!況且這孩子已經(jīng)是老毛病不改了。父親不無暗示地說,我并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也覺得你這樣做是對的,只是,父親說到這里,就暗示地打住了要說的話。繼母卻窮追不舍地問,只是什么?只是因為我是她的后娘,不是她的親娘是不是?父親說,我是這樣想的,真要處罰,也應(yīng)該由我來出面最好!繼母說,你這又是什么話?讓你來處罰她,再讓我來做個好人,這樣她就會對我有好感?為了一個好感,我們就可以那樣假心假意假情假義地去做一個表現(xiàn)工作?父親被她戳到了痛處,有些不高興地說,不就是一支甘蔗的事嗎?再說她偷的是公家的,又不是私人的,說幾句重話,也就可以了。繼母氣得眼睛都紅了,她指著父親說,你這個父親是怎么當(dāng)?shù)?愛孩子是這樣愛的嗎?你這是愛嗎?你是在害她!俗話說得好,擠不了膿包好不了痛,這個道理你不懂?別看她今天偷的只是一支公家的一支甘蔗,說不定明天她就會去偷私人的什么東西!

父親再也無話可說,我和細姐也只好不知所措地陪站著。繼母看看到了深夜,這才走到大姐身邊,親手將大姐牽起來,抱在懷里,痛心極楚地含著眼淚說,我的兒,叫你跪著我心里哪好受?但我不叫你跪痛,你今后哪有決心改得了這毛病呢,你說是不是我的兒?看得出,本來心里恨著繼母的大姐,聽到這一番發(fā)自肺腑的話,也被感動了,她連連點頭,表示愿意接受繼母的這場懲罰,并點頭答應(yīng)今后再也不做這種丑事。

奇怪的是,大姐從此之后,她不僅不再去偷公家的任何東西,甚至還對其它的伢們教育,在那些跟她一樣大的孩子面前,她也象個長輩似的。

處理了這件事后不久,我們家又恢復(fù)了從前的那種快樂和熱鬧,雖然我們家常常因為糧食少而吃不飽,但大家似乎不覺得怎么餓。繼母不只是精打細算,細水長流,讓家里沒個斷頓的時候,這在全垸,似乎還是個奇跡。更重要的是,繼母非常善于用少量的糧,做出最多的吃食。她把為數(shù)不多的玉米粒,弄到火塘里燒起大粒的泡米花,然后再用野菜打成湯,讓大家一邊吃,一邊聽她講一些好玩的事。或者將挖回來的野菜,摻合到米里,煮成糊子,讓大家吃個肚兒圓;蛘邔⒛菫閿(shù)不多的米,弄成疙瘩,讓只能吃到半碗飯的我們,每人有一碗多的飯食。為了細水長流,繼母可算是挖空了心思,想破了腦殼。

在繼母的策劃下,我們的日子過得有聲有色,有滋有味,一家人經(jīng)常有事沒事地聚在一起,邊吃邊說笑,其樂融融,幸福無比。幾年之后,繼母又給我們這個家添了兩個弟弟,兩個弟弟一個比一個可愛,有了這兩個弟弟,一家人更是歡聲笑語不斷。只是沒想到,突然有那么一天,細姐打破了這種美好的氛圍。



細姐是在一個很平常的上午,在學(xué)校里上課時,突然昏倒在地。老師一邊叫人找醫(yī)生前來看診,一邊給我們家捎信。

繼母當(dāng)時正在地里做活,聽到這個消息,她臉色大變,瘋了一般地拼命往學(xué)校里跑,路上也不知道摔倒了幾次又爬起來接著跑。繼母只是感覺到,她仿佛不是在跑,而是在飛,腦子里一片空白,腳象是沒踏在土地上,而是踏在云端里。強烈的著急不安,讓她淚如雨下。

繼母見到細姐的時候,細姐已經(jīng)醒了過來,只是躺在一張床上,手上掛著吊針,繼母這才放心地嘆了一口氣,對細姐說,我的兒,你是怎么的,好端端的,這么個年紀(jì),怎么會昏倒呢?細姐說,娘,我也不曉得,我只覺得眼前一片黑,就倒了。

繼母帶回了細姐,父親也正好收工回來,還沒等父親開口,繼母就說,伢兒小小年紀(jì)就昏倒了,怕不正常,你帶她到大醫(yī)院去看看!父親想了想說,隊里窮得連修噴霧器都沒錢,哪來的錢給社員治。亢螞r我們家又不是進錢戶,隊上根本不會支錢的。繼母說,這么說伢兒的病就不治了?父親說,隊里是不行的,看別的地方吧。繼母說,隊里都沒錢,別的哪還有錢?你去望隊長說說,叫支兩個錢。父親說,只怕我去了也是一趟白跑。繼母見父親猶豫猶豫扭扭捏捏的,生氣地說,算了!你不求人我去求!繼母說著,就跑去找隊長,訴說了細姐在學(xué);璧沟氖。繼母不是用那種故弄玄虛的口氣,而是用一個母親的強烈擔(dān)憂的口氣向隊長訴說了細姐的生命危機,隊長被繼母感動了,但卻搖搖頭說,你這個情況我知道,但隊里確實沒有錢了,昨天連水泵壞了,都沒錢修,最后打的欠條子。

從隊長那里回來后,繼母急得團團轉(zhuǎn)。父親見繼母急成這個樣子,對繼母說,你也別太在意,伢兒發(fā)頭昏,興許是別的原因,不是身體上的原因。繼母說,就算是別的原因,我也要讓她去檢查一下才放心!父親見繼母執(zhí)意要這樣,也沒辦法,只好在心里干著急。繼母知道父親是個老實人,這邊完全沒有辦法,就回了一趟娘家。繼母回來的時候,正是天黑,父親從地里回來,繼母就交代父親,你現(xiàn)在去跟隊長請個假,我們明天一起送伢兒到縣醫(yī)院去做個檢查!父親說,要去也用不著兩個人去,去一個人就行了。繼母說,你曉得個么事?若是要住院,不要把個人回來想辦法?父親不以為然地搖

了搖頭,說,沒那么嚴(yán)重吧。繼母說,希望是這樣最好,但要以防萬一。繼母說著,就開始做準(zhǔn)備工作。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亮,繼母就先起來弄飯,然后催促父親和細姐起床吃飯,吃完飯就去趕車。那時候每天去縣城的班車就只有一趟,去晚了就來不及。

醫(yī)生給從小就多病的細姐做了個全面的檢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細姐患的不是一般的病,而是急性白血病。繼母聽到這個名詞并不驚訝,因為這個名詞對她來說是陌生的,當(dāng)她聽說這個病不太好治,縣級醫(yī)院根本就治不了,最低要到省城醫(yī)院,并且要換骨髓還不一定能成功,而且費用很大這些話時,她就一下子呆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

回過神來的繼母一下子抓住了醫(yī)生,求情地說,活菩薩,你行行好,一定要幫我治好我兒的病。我兒傷心,從小就三天沒得兩天好,她太苦命了。醫(yī)生輕柔地推開她的手,轉(zhuǎn)過身去對繼母說,該說的我已經(jīng)說了,我也理解你一個親娘的心,但這種事是沒有辦法的,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父親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醫(yī)生的話里雖然沒有明說,但分明帶有可以選擇放棄的意思。繼母看著發(fā)呆的父親說,還怔著做什么!趕緊回去想辦法,去大醫(yī)院呀!

當(dāng)天下午,繼母就和父親帶著細姐回到了家。聽說了細姐的病情之后,那些前來探望細姐的鄉(xiāng)鄰就有人在細姐的背后建議父親放棄,因為他們知道這個病的最后結(jié)局不是半途而廢就是白花了一大筆錢。

父親的沉默讓繼母惱火了,她聞到了父親想放棄的暗示,極痛恨地說,熊學(xué)清!你是不是怕用了錢?是不是不想給伢兒治!父親說,我沒有這個意思。繼母說,沒有這個意思就趕緊去想辦法呀!我們兩個都去想辦法!

繼母說著,就與父親兵分兩路,四處借錢。天快亮的時候,他們兩個人才殊途同歸,湊到了進院可能需要的第一筆錢。

這以后的日子,就是父親與繼母兩個人跑來跑去,跑去跑來,一直跑了個多月,終于把細姐從省城醫(yī)院接回來了。

細姐活過來了,繼母用她堅定的信念和一大筆債,換回了細姐的生命。

細姐回到家后沒幾天,繼母就叫細姐繼續(xù)去學(xué)校讀書,善良的細姐就對繼母說,娘!為我治病用了這么多的錢,馱了這么多的債,我還能讀書嗎?繼母說,你不讀書又能做什么呢?你這個剛剛出院的身體,還能下地做工分嗎?就算能下地做工分,我也要讓你讀個初中畢業(yè)!男伢兒要讀書,是為了前途,女伢子更要讀書,不讀書沒文化,將來找個婆家,人家都瞧不起。細姐白了繼母一句,說,媽!你瞎說什么呀!我永遠不要那樣,我要永遠陪著你過!繼母說,苕!女兒家百歲是人家的人!你能例外?聽我的話,快去讀!細姐固執(zhí)地說,我不去!家里背了這么多的債,哪來的錢讀呢?繼母說,小孩子家,莫問那么多,叫你去讀你就去讀就是了!正在這時候,父親走過來說,孩子要是不愿意讀,就不勉強了。繼母說,你懂什么?女兒哪是不愿意讀!她是懂事,曉得家里困難才不讀的!越是這樣,越要讓她讀!

細姐不敢再說什么,就遵照繼母的要求,去了學(xué)校。

細姐去了學(xué)校以后,父親與繼母兩個人默默地坐在一起,什么也沒有說,但兩個人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日子怎么往下過。坐在那里的父親,拼命吸煙,煙霧彌漫了整個堂屋,母親坐在那里剝豆兒,她在考慮如何應(yīng)對當(dāng)前的日子。確切地說,我們這個家,自從繼母進了屋,就一直是她掌管,父親只知道每天堅持下地做工分。在那個無計可施的年代,父親除了做工分,還是做工分。繼母想好了,這才對父親說,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就算是我們拼命做工分,最多也只能不讓我們的抄支擴大。父親說,你還能有什么別的辦法?繼母說,我們不能只是做工分,我們還得找點別的副業(yè)做。你也不用著急,我在娘家借的那些錢,暫時就放著,什么時候有錢了,就什么時候還。下地做工分,盡量保證不擴大抄支。除了娘家以外的債,我們想辦法找副業(yè)一點一點地還!父親說,大家都不準(zhǔn)搞副業(yè),你能特殊?繼母說,我知道,如果讓你帶頭搞副業(yè),肯定不行。我來,我一個女人家,搞點把副業(yè),別人不會把我怎么樣的。

繼母說著,就開始行動起來。她幾乎利用了全部的休息時間,去山上挖桔梗,去地里扯豬草,去塘里撈水浮蓮,去河里打魚,甚至象一個男人,扛著沖擔(dān)去山上砍柴賣!瘦小的繼母,日夜操勞,每天最多休息四五個小時,早晨天不亮就起床,黑夜還在家里做家務(wù),她幾乎算是一個機器人。

大約過了兩三年的時間,繼母還清了除娘家外所有的外債,日子漸漸有了新的盼頭,繼母的臉上也有了喜悅的神色和成就感。但就在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fā)生了。父親在地里做活的時候,不小心被一個樹枝刺破了一只眼睛,鮮血直流。繼母把父親送到醫(yī)院治療,醫(yī)生說父親的眼球被刺壞了,保不住。幾天后,父親回到家里,隊里給了他一個月的工分,讓他在家休息。

一個月之后的父親,因為瞎了一只眼,加上那只好眼睛視力不好,又不習(xí)慣,很多活兒不能干。隊里倒是看得重,不管父親干的什么活兒,都照樣給他一個滿勞力的工分,也算是一種照顧。只是這種照顧,能延續(xù)多久,能不能長期延續(xù)下去,卻很難說。

父親眼瞎之后,繼母沒有半點倒下去的樣子,相反變得更有精神和活力,她那當(dāng)之無愧的家長風(fēng)度和主人意識,讓她變得更加堅強和吃苦耐勞。只是,她那瘦弱的身體常常讓我們這些兒女們?yōu)橹畵?dān)心,害怕她在哪一天突然倒下去,我們大家可就沒了依靠。奇怪的是,瘦小的繼母卻一直顯得很健康,堅強,偶爾的頭痛發(fā)燒,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該做什么還做什么,連疾病都被她嚇跑了。

兩個弟弟漸漸長大,到了該上學(xué)的時候了,繼母同樣給他們下了一道指示,他們可以上學(xué),可以一直讀下去,但前提一個樣,中間不得留級,如果留級,就只能就業(yè)種田。兩個弟弟深怕讀不成書,連忙點頭。

為了兩個弟弟的上學(xué),繼母又去借了一筆小債。

正是在這個時候,一紙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送到了我的手上。與此同時,一筆為數(shù)可觀的大學(xué)費用單也遞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這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只覺得手上的通知單很沉重,沉重得讓我拿不起來。直覺告訴我,如果讓我上大學(xué),這個家里必須要把人作出犧牲,要不,就是我犧牲上大學(xué)的機會,讓這個家里保持現(xiàn)狀。每當(dāng)我看到繼母為我們這個家如此的操勞和勞累時,我就心碎,就感覺到如果我把這個通知單交給繼母,就等于是在已經(jīng)挑著重擔(dān)的繼母身上再加大一個讓她可能承當(dāng)不起的壓力。幾經(jīng)思索,我仍然不知所措,只能把通知單悄悄地收了起來。

繼母聽說別的人都收到了大學(xué)通知單,唯獨我沒有,便追著我問。我支支吾吾地告訴繼母,說可能是沒錄取。繼母說,這不可能,既然你已經(jīng)達到了杠杠(分數(shù)),不可能沒有通知書!很快,繼母就感覺到我在對她撒謊,便很不高興地追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我說,沒有。

繼母看出了我心虛的表情,她不再追問,而是在暗中查找。很快,她就從我睡覺的床墊下翻出了我的錄取通知書,并量到我面前,問我:這是什么?我的兒!這是天大的好事,你怎么可以瞞著我呀!

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好說了我不想讓她著急的真實動機,繼母感動得掉了眼淚,對我說,我的兒!熊家好不容易出個大學(xué)生,全大隊你也是頭一個大學(xué)生,這天大的好事,你怎么可心瞞著我呢?你放心,我馬上就去跟你找學(xué)費。

繼母說著就開始盤算我上大學(xué)的日子,并立即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出門四處借錢。不知是因為我考上了大學(xué)讓人高興,還是因為繼母說話算數(shù),繼母很快就幫我借到了第一個學(xué)期的學(xué)費。上學(xué)的前幾天,繼母又跟我張羅了幾桌宴席,讓親戚朋友前來祝賀我這個全大隊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然后,繼母又把收到的那點禮錢全數(shù)交給我,說,這是你第一個學(xué)期的生活費,不夠了我們再寄過來,你只管放心去讀你的大學(xué),把書讀好,就是對這個家對我最好的回報。

繼母的話,讓我產(chǎn)生了很大的震動,為了繼母,我決心要讀好這個大學(xué)。



四年以后,我如愿以償?shù)刈x完了大學(xué),并取得了優(yōu)秀的學(xué)績,分配到一家市級醫(yī)院做了藥劑師。我不知道在這四年里,繼母吃了多少苦,想了多少辦法,才讓我讀完這個大學(xué)的。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這四年期間,家里還出了不少事,大姐害了一場大病,父親的眼睛感染,也住了一次醫(yī)院,繼母的娘家因為有急事,也逼繼母還錢,大姐出嫁后,細姐也以她優(yōu)異的成績在去年考起了一所大學(xué),而這些繼母一直沒有告訴我,一直對我保守秘密,她怕告訴我這些,會影響到我,甚至?xí)屛抑型痉艞壸x大學(xué)。四年期間出了這么多的事,需要那么多的錢,這個經(jīng)濟帳我算來算去,怎么也算不過來。我后來才知道,繼母在最艱難的時候,也就是在她娘家逼她還錢的時候,她偷偷跑去賣了一回血!本來就瘦弱的繼母,因為輸血過多,在回來的路上暈倒了,被人發(fā)現(xiàn),卻不住醫(yī)院,還叫人替她保密。

為了支持繼母,我決定每月抽出一些錢,用來保證細姐上大學(xué),幫助兩個弟弟正常讀書。而且,我覺得我這樣做是一件義不容辭的事。繼母聽說了我的想法,感動得掉了眼淚,但卻這樣對我說,兒!你有這個心就夠了!但我不能要你拿錢出來,你雖然上完了大學(xué),有了工作,但你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得趕快找個媳婦成個家!你已經(jīng)是城里人,還得買屋,那要得很多很多的錢!家里的一切,你就不用管了!我說,這些我都知道,走一步說一步,以后再說。繼母板著臉說,那不行!你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遲了就更難得找個合適的人,莫因為這些誤了你的青春。我說,那家里怎么顧得過來呢?繼母說,你不用急!這些我都想好了,現(xiàn)在公家的政策開放了,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解決家里的一切,你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說不定,到時候我能夠幫,還盡量幫你一點。我說,不不不!你要這樣,我就不自在了!繼母說,那也行,你先管好你自己。

繼母就這樣和我說定了,我回到單位,除了逢年過節(jié)放假的時候,就回來看望一下這個家。我每回來一次,就看見家里變了點樣子,隨著國家政策的開放,繼母做的事也越來越多。除了養(yǎng)豬養(yǎng)雞,賣柴挖藥,繼母還養(yǎng)了一塘魚,十幾箱蜂子,后來,繼母還淹菜到街上去賣,總之是什么能行,繼母就要試一下。雖然這其中有些失敗了,甚至賠了本,繼母仍不死心,接著找事做。我不知道她那一雙小手,是怎么做得過來,只知道她每天就象一個陀螺,在不停地旋轉(zhuǎn)。或者,她就象一頭騾子,在不停地磨面。

幾年后,細姐也大學(xué)畢了業(yè),找到了工作。誰也沒有想到,我們這個最讓人忽略的家庭,居然前后出了兩名大學(xué)生。引以為豪的榮譽感,讓繼母覺得活得有滋有味,也越來越奮發(fā)。只是,在不知不覺的歲月中,繼母未老先衰,才四十多歲的人,讓人看上去就象是一個老婆婆。

對于繼母來說,她的日子永遠沒有個盡頭。細姐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嫁給了一個城里人,對方條件很好,但繼母還是執(zhí)意要跟她準(zhǔn)備一萬塊錢的嫁妝。這一萬塊錢,對于細姐的婆家來說,是九牛一毛,可對于繼母來說,卻是她數(shù)百個日日夜夜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得知細姐嫁了這么一個人家,我們都為繼母松了一口氣,細姐也說要讓繼母好好享享福,可繼母卻堅持要為細姐用點錢,否則她就不配為細姐的娘。細姐出嫁的那天,細姐一開始怕溶妝而強忍著不哭,倒是繼母卻哭個沒完。她抱著細姐數(shù)著哭,一點一滴,全都是她的擔(dān)心和祝福。繼母的哭詞,很快就感動了細姐,把細姐也感染得哭了。繼母那種感人肺腑的哭詞,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哭了。最后,我們大家哭成一團,連前來喝酒的客人們都掉下了眼淚。大家備受感動的不只是母女離別的心情,還有繼母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

送走了細姐之后,繼母又開始操勞我的人生大事。因為我不能在城里買房,加上我過了三十歲,工資待遇一般,人也長得不怎么樣,對象問題一直沒有解決。繼母看到了問題的癥結(jié),她突然提出要到我那里去看看。我?guī)е^母進城之后,只想著如何把繼母料理好,讓她在城里享幾天福,也算是盡一盡我的孝心。繼母來到我的公舍之后,突然打開一個布包,從里頭拿出一疊百元大鈔,交給我說,我的兒,你趕緊去買個小點的商品房吧!要不到時候這房子越來越貴,你就買不成了。買不成房子,你就別想娶媳婦了,F(xiàn)在的人很現(xiàn)實,也難怪人家沒想法,連個住處都沒有,誰還愿意跟你過呢?這錢是少了點,但給你交個頭款(首付),應(yīng)該不會少的。

我臉紅得象一張紙,說什么也不敢接受繼母這個錢,繼母便很不高興了,說我是不是嫌少,不嫌少就必須收下。見我還有些猶豫,繼母又趕緊點撥,現(xiàn)在房子開始漲價了,說不定明年后年這點錢就交不成頭款了。我無話可說,只好收下,然后去交了個首付,將剩下的錢退還給繼母,并囑咐他回去后得注意身體,不要累垮了。繼母卻將錢推回來,說,這多余的幾個,你就留著裝修吧,我回去后,看能不能再攢點,湊合湊合。聽得出,繼母這是傾其所有了。我連忙制止,并執(zhí)意要將這些錢退給繼母。繼母又一次將錢退回,笑著說,你趕快把房子裝修了,裝修了就自然會有人上門。最后,繼母還給我提了一個建議,你這個條件,最好不要找那種靠不住的嫌貧愛富的城里姑娘,如果有合適的農(nóng)村姑娘,心地善良,最為合適。

我知道繼母的為人,爭執(zhí)是沒有用的,只好帶著繼母,準(zhǔn)備去一家酒店好好款待她一回。繼母卻說,我家里還有事,我得趕緊回去,要不就趕上不回家的車了。我說什么也不同意,繼母就說,你說我能離開那個家嗎?不說你老子眼睛不好,家里還有兩個弟弟要回來,就是那些豬呀貓呀狗呀牛呀,也離不開人呀!我說,那就讓它們餓一晚上也沒事的!不等繼母再說什么,我就提前打住她的話,堅持帶她去酒店吃飯。繼母見我用意已決,就笑著說,那行,我就去!不過,我得先上個廁所。我見繼母答應(yīng)了,十分歡喜,便指著院內(nèi)一個公廁,讓她先去,我回頭就給一家酒店打電話預(yù)約。

打完電話,我就在門前等繼母回來,等了半天,一直不見繼母回來。我覺得奇怪,便去了公廁外,問一個從里頭出來的女護士里面有人沒有。那護士搖了搖頭,我便知道大事不好,拼命往外跑,等我跑到醫(yī)院大門外,那里早已沒有了繼母的身影。一個看門的老頭告訴我,有一個農(nóng)村模樣的老婆婆,問過他回家的車怎么搭,早已走了。我是又氣又不知說什么好,只好向酒店又打了個取消預(yù)訂的電話。

繼母果然料事如神,得知我有了商品房并裝了修,我的對象難題在一個星期就得到了解決,甚至到最后還發(fā)展到幾家競爭,有讓我選擇的余地。似乎是為了回報繼母的恩情,也算是聽信了繼母的勸告,我最終選擇了一個既長得好又覺得靠得住的農(nóng)村姑娘小鄭。

訂婚的第二天,我就帶著小鄭回了老家,我要讓繼母看著我解決了個人大事而放心。當(dāng)我來到老家門前的時候,繼母用手擋著刺眼的陽光,終于看見我?guī)Я艘粋人回來,繼母就高興得笑了起來,并顯得十分激動。小鄭一進門,繼母就拉著她的手,說這說那,問這問那,把小鄭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半天,繼母才想起招待這個新媳婦,她連忙吩咐父親和兩個弟弟,買肉的買肉,買菜的買菜,自己開始動手做飯。她一邊做飯,一邊繼續(xù)與小鄭說著話兒。

小鄭去上廁所的時候,繼母高興地對我說,恭喜你找了一個合適的人兒,這姑娘心地善良,又有孝心,又不講究吃喝,是個從苦人家出來的過日子的好姑娘。我說,娘,你只見過一面,怎么看得出來?繼母說,我是過來人,什么人跟我說些什么話,我一聽就知道,還不用看。

繼母的評判一點沒有錯,事后多年的婚姻生活,讓我感覺到了這些幸福。

此后的日子里,我一直有一個沖動,那就是想把繼母接進城,讓她好好享享福,不再讓她那么操勞?墒牵慨(dāng)我提出這個想法時,繼母總是一口回絕,并對我說,你們的任務(wù)我是完成了,但你們腳下還有兩個弟弟,他們還要讀書,考學(xué),找工作,我怎么丟得開呢?就算我跟你去了,也沒心在你們那里閑住呀!況且,我這家里又是豬又是雞呀狗呀牛的,還新開了一片地,過兩天就要下芝麻種,哪里能去呀!

我突然看見了繼母頭上花白的發(fā),便下意識地說,娘!你也不要太辛苦了!剛說到這里,我就打住了,我本來要說不讓她搞那么多的事,但話到嘴邊又淹了下去,因為我已經(jīng)意識到這些話不僅根本不起作用,而且也不可能,兩個弟弟過兩年就要考大學(xué),現(xiàn)在正是要用錢的時候,我也無法幫助她,因此也只能默認了。

在不甘心的情況下,我只能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讓繼母歇息下來,能夠有時間去我那里閑住的時機。這個時機一直讓我等了很多年,卻一直沒能等到。

我那最小的一個弟弟成家的那年,繼母就病逝了。一直沒有害大病的繼母,那年一病就死了。

繼母死后的第一個清明節(jié),我們姊妹三個在沒有任何預(yù)約的情況下,各自帶著從市場上買來的最大最好的花兒和香紙炮竹之類的東西,來到了繼母的墳前。繼母是去年十月死的,差不多已有半年了,可在我們的心中,總覺得繼母并沒有死,她老人家只是靜靜地躺在那里休息,以補償她在活著的時候長期的睡眠不足。繼母死時的年紀(jì)并不大,她還不到六十歲,她患的不是癌癥,也無大疾,醫(yī)生說繼母是屬于那種生命過于透支而油干燈熄。


【編輯:與文為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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