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3月,成立鼎山縣205工程指揮部,下設政工、工程、后勤三個組,指揮長黎光富。先后組織基干民兵3158人施工。6月10日,白馬山至松坎白露10公里路段竣工通車。是年12月中旬,省郵電工程公司完成白馬山微波站施工建設,并進行設備調試工作,于12月26日舉行開通典禮。
----鼎山縣志
這是一場國防施工大會戰(zhàn),這是一支躁動的青春小曲,這是一次心靈塵埃的洗滌,這是一段難忘的艱難歷程。幾十年了,白馬山的許多往事,常常像幻燈一樣掠過我的腦際,往事歷歷在目,使人浮想聯(lián)翩,欲罷不能。
一、進 場
鼎山縣205工程指揮部,設在松坎區(qū)水通公社。
彎彎曲曲的松坎河流過水通,河谷在這里形成了一個山間小壩子,農(nóng)戶依山傍水,無數(shù)黃葛樹盤根錯節(jié)長在河邊,枯黃的樹葉在寒風中飄落,大樹的椏枝正孕育著新芽。水通對面是松坎火車站,川黔鐵路和公路穿過境內(nèi),不遠處就是松坎老街,自古為商賈聚散之地。另一條縣級公路連接北面的羊坡、復興兩區(qū)。這里地處交通要道,每天火車站旅客熙熙攘攘,南來北往的車輛都從這里經(jīng)過。
這年三月初,在田壩區(qū)革委朱大愚副主任的帶領下,我們先遣班的十四個民兵,背著背包提了行李,在松坎火車站下車,就直奔205工程指揮部報到。在途中,我們按照老百姓的習慣,對官員都不稱副職,就直呼朱大愚為朱主任。啥叫先遣班?按朱主任在出發(fā)前動員會上的解釋:“先遣班就相當于部隊的尖刀班,我們先遣班就是打前站----提前去到建設工地搭工棚,為后續(xù)部隊開進作準備”。
先遣班十四個弟兄,來自于田壩區(qū)的七個公社,年齡在二十歲上下,可以說人人都很精干。隊伍中最大的彭昌銀,他結婚后有了子女,也才二十八歲。他在家是個泥水工,平時專門給人家起磚房打灶頭等,屬于師傅級別,所以區(qū)革委明確他為臨時班長。其余的隊員,個個身強力壯,家中無負擔,且都是基干民兵,或多或少都會點木工、泥水工手藝。那時,我屬于下鄉(xiāng)知青,有點蠻勞力,在生產(chǎn)隊畫過“三忠于”請示臺,在田坎上寫過學大寨標語,屬于有點文化的人,工地上記個工天、出個學習專欄也用得上?傊,這些民兵都是經(jīng)過公社、大隊精心挑選的,原來雖然互不相識,但都是熱血青年,參加205國防工程建設積極性很高。還有,參加工程施工,每月有十五元的工資,可以回生產(chǎn)隊記工分;在生活上,國家每天補助一斤半糧食和三角錢的菜金。在那個生活貧乏的年代,確實是一件好事。所以,我們明知道施工任務艱苦,但都很珍惜這份工作。
鼎山縣八區(qū)一鎮(zhèn),指揮部設在水通,是利用運送物資的貨車,分批把人員送到白露公社,然后步行去到各自任務區(qū)段。那天有四十多人報到,指揮部安排了四輛貨車,上面裝有糧食蔬菜和施工物資。吃了午飯,我們就準備奔赴白馬山。
貨車上路時,朱主任坐進了駕駛室副座。車子在松坎茶店分路,然后駛向白露。這段路凸凹不平的,車開得很慢。車外冷風颼颼,車內(nèi)如履彈簧,大家擠在一堆,利用各自的熱量御寒。中途,有人經(jīng)不起顛簸,將午飯全部倒了出來,弄得車廂外一塌糊涂。到達白露,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過了。
白露公社坐落在大山深處的一個緩沖地帶,遠看有十幾塊梯田掛在山腰。這里最好的房屋,是公社的磚木辦公樓房,旁邊有一棟木質結構的糧倉,還有一個小商店,十幾戶農(nóng)房散居在周圍。唯一能說明這里是一個行政機構的,是公社辦公室的一臺手搖電話機。修建白馬山公路,利用公社的房子,在這里設立一個指揮分部,還有一個臨時物資轉運站,配備有專門的管理人員。來往的車輛和人群每天聚集在這里,給寂靜的山鄉(xiāng)帶來了喧囂,小商店也顯得異常熱鬧。
在車上我們雙腳都站麻木了,下車后只得原地踏步慢慢活動。這時,物資站的人員正在卸車上的東西,不知誰號召了一聲,于是大家就七腳八手地加入了卸車的行列。過了好一陣,大家身上才暖和起來。
卸車期間,物資站熬了姜湯。為了預防感冒,我們每個人都喝了一兩碗。隨后,朱主任給我們辦理了進場手續(xù),在物資站領了大米、菜油、蔬菜、鐵鍋等炊具;還有鐵鏟、鋤頭、抓釘、鐵釘、鋸子、斧頭、彎刀、割草刀、夾鉗、鐵絲、牛毛氈等施工材料,以及蓑衣斗笠和帆布手套等勞保用品。
白露指揮分部不便接待我們,只留下帶隊的朱主任,說是第二天參加開會。于是,朱主任對彭班長作了交代:“你們爭取在天黑之前趕到落腳地點,安置完后就立即進行搭棚,你要全權負責哈!
我們在小商店買了電筒和備用電池,又買了兩個面包充饑,然后背負著上百斤的糧食和物資,開始緩緩上山。此時,山上濃霧繚繞,隱約看見沿途已經(jīng)有民兵駐扎。大家無心關心周圍的景物,踏著的泥濘小路,終于在天擦黑前趕到了目的地。我們從松坎河谷坐車上到白露,再從白露走路來到白馬山下,海拔也許攀升了上千米,此時山上霧更大了,天氣更冷了。
這是白馬山下的一戶普通農(nóng)家,兩間黃泥巴筑的土墻房屋,上面蓋的小竹子,已經(jīng)多年沒有翻蓋了,屋頂上長滿了青苔。房屋雖簡陋,卻是事先指揮部為我們選擇好的落腳地點。屋內(nèi)有一位老婆婆,還有一個帶四川口音的的男子。據(jù)打聽,老婆婆姓韓,已經(jīng)滿了七十歲;中年男子自稱鄢木匠,他鼻子有點高,約三十五六,是韓婆婆抱的干兒子,他們組成了這個特殊家庭。
灶房里煙熏火燎的,我們借了韓婆婆家的鍋灶,每人按一斤米下鍋,大家七腳八手地洗菜,白菜蘿卜煮了兩大臉盆。我們也邀請鄢木匠一起吃飯,他說已經(jīng)吃過了,我們就沒管他。這頓飯除舀給韓婆婆一碗,我們連鍋巴也嚼光了,最后還覺得心欠欠的。
飯后,鄢木匠很熱心,他在堂屋為我們鋪了稻草,說出去另找住處就離開了。晚上,我們燒了滾燙的熱水,找來一個大腳盆,十四人分三次燙了腳。經(jīng)過一天的奔波,大家都感到疲倦,就打開背包,鋪上毯子,一個挨一個著睡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這時,我腦子里總出現(xiàn)那個鄢木匠的影子,看他有點像連環(huán)畫中的壞人。這樣想了很久,害怕半夜有人闖進來,就爬起來檢查門栓是否插牢,倒在被窩里一晚都做著惡夢。
二、搭工棚
第二天起床,已經(jīng)是十點了,遠處山影朦朦朧朧,近看大霧時隱時現(xiàn);滿山長著雜木和方竹林,滔滔林海,無邊無際。
留下兩個弟兄煮飯,彭班長帶著我們,與工地施工員接上了頭,按照事前測量的樁界,他給我們指定了施工區(qū)段位置。彭班長以前參加過公路建設,他看見周圍的環(huán)境就說了句俏皮話:“巧媳婦就怕無米之炊,只要有米就好辦了!蔽覀儺敃r沒理解他的話,過后才醒悟,所謂的“米”其實是山上的樹木和竹子。
早飯后,朱連長從白露來到工地,與大家一起選址搭建工棚。搭棚的一般條件是要避風,靠近水源,又不影響施工的地方。在深山老林中,我們開始平整土地,砍樹砍竹子。老彭特別交代:“對大樹要盡量保護,以后可作為公路的行道風景樹,只選擇20公分左右的樹子作屋架,其余大量需要的是小木條!迸戆嚅L將一棵方竹刻上尺寸,作為丈量工具,再根據(jù)地形,在練習本子上畫了簡單的設計圖。砍回的木料,先由他統(tǒng)一丈量下料,然后大家按照圖紙施工。
彭班長年紀稍長,說話很幽默,施工經(jīng)驗豐富,對泥工木工很在行,搭工棚更是小菜一碟,很快贏得了我們的擁戴。兩天時間我們就熟悉了,大家都不喊他班長,而尊稱他為“老彭”。
工棚一般都搭成人字架,最高處在三米五左右,滴水地方只一米。屋內(nèi)兩面安排為床鋪,中間為過道。人字屋架用抓釘固定,頂上的木條子用鐵絲綁扎,不承重的木條竹條就用葛藤扎牢。在老彭的安排下,我們對傳統(tǒng)的工棚進行了改進,即工棚屋頂蓋了小竹子和茅草,四周編扎了竹木條,再將一米寬的牛毛氈,圍在工棚下面一圈;其他地方扎成許多“茅蓋”,掛在牛毛氈外面擋風,顯得屋內(nèi)干凈一些。工棚的門和床鋪,均用竹木條編扎而成,門是活動式的,便于人員進出;所謂的床就是通鋪,鋪了干茅草,睡上去有些彈性,就像棕絲蹦床一樣。
次日,班里除留下一人煮飯看家,其余人員都下到白露,每人來回兩趟,又扛回了幾十捆牛毛氈。四天后,我們離開韓婆婆家,搬進了工棚,用楠竹枧槽在山上引水到工棚邊,開始了新的生活。
韓婆婆來到我們工棚,她有點疑惑的說:“哦,原來你們要長期住下,是來‘取寶’的吧?你們把寶都取走了,我們這里就沒得水喝了!
開始我們都不懂取寶的含義,韓婆婆就擺了一個龍門陣:“已經(jīng)很多年前了,有好多人來過這里,安了鐵架子往地下打洞,住了幾個月就走了,他們把寶取走后,我家門口那口水塘就干了!贝蠹医(jīng)過聯(lián)想,覺得她說的是地質勘探隊。
老彭就對韓婆婆說:“我們不是取寶的,是來修公路的,以后你從家門口坐車,可以直接到縣城、到貴陽、到重慶。”
韓婆婆笑了笑說:“我怕沒有那個福氣哦,可能等不到那一天羅!
這段時間,我們一直見不到鄢木匠,問韓婆婆才得知,他到外邊幫人做活路去了。我們叫韓婆婆不要煮飯了,就在班里一起生活。只是,我對鄢木匠的懷疑也逐漸加深了,便把想法告訴了大家。對此,有的人說我雞腸子太多。老彭說:“我也在想,他好腳好手的,又會木工手藝,哪里不能過活?卻跑到這大山里來,肯定是有原因的,以后大家還是警惕點為好!
朱主任那幾天住在白露指揮分部,他一般都是在下面吃了早飯,走上五六公里小路,中午十二點到達現(xiàn)場,下午四點返回分部吃晚飯。朱主任那時四十出頭,是個典型的農(nóng)村干部,經(jīng)常都穿一身舊中山裝,戴一頂黑呢子帽,隨身背了掛包,裝了雨衣、手電筒等,每天上山都穿著短統(tǒng)雨靴或解放鞋,杵一根棍子。他兩天沒到班里,據(jù)說是參加縣指揮部開會。按他的年齡,可以當我們的父輩了,對此大家都體諒他的辛苦,也很尊敬他。
班里搬家的那天,朱主任上山來了。他圍著工棚四周轉了一圈,就馬起臉對老彭說:“彭班長,你是咋搞的,牛毛氈是用來蓋房頂?shù),你們怎么用來圍工棚?還有,屋頂上蓋竹子、茅草,今后失火啷格辦?”
老彭解釋說:“朱主任,你就先不要生氣嘛,工棚是臨時搭建的,材料是就地取材,要失火誰都不敢保證,只有以后多加防范就是了。屋頂蓋茅草,下面還有一層竹子,就是考慮防火的問題,你沒看見韓婆婆的房子也蓋的竹子?再說,我們的工棚不是標準的木方,牛毛氈蓋上去就不平整,容易被風刮壞,蓋竹子茅草不但可以節(jié)約經(jīng)費,屋內(nèi)還可以保溫!
朱主任聽了老彭的話,他無言以對,下午離開時甩下一句話:“工棚就先搭好架子吧,不忙蓋頂和圍牛毛氈,等我給指揮部匯報了,如不符合要求,就折除重來!”
指揮部領導聽了他的匯報,第二天就派人上山了解,覺得我們搭的工棚,牛毛氈用得少,既考慮了保溫,又節(jié)約了部分經(jīng)費,做法是對頭的。于是,就在其他連隊推廣開來,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在老彭的安排下,有了成功的經(jīng)驗,施工進度很快,半個月就搭建了大小工棚十四間?紤]到連部辦公的需要,對這個工棚就專門加長了進深和高度,開了一扇小窗子,以便屋內(nèi)采光。工地上廁所是必不可少的,我們在山腳隱蔽處二十米開外,挖了長方形土坑,將木棒破開鋪在坑上,搭建了四個簡易廁所,約有六十幾個蹲位,也蓋了頂圍了牛毛氈和“茅蓋”。
工棚搭建完成后,田壩區(qū)民兵連近兩百人就開進來了。大部隊到來時,指揮部調動了大批車輛,將人員送到白露,然后他們走路來到工地,背來了大量的糧食蔬菜,以及施工用的鋼釬二錘等施工材料。
三、會 戰(zhàn)
民兵連集結這天,天氣依然很冷。下午兩點時分,縣205工程指揮部的領導來到我們民兵連,組織召開了開工誓師大會。大會由朱大愚主持,鼎山縣武裝部部長、205工程指揮部黎光福指揮長,首先傳達學習了一份傳真絕密文件----中國人民解放軍郵電部軍事管制委員會“關于下達一九七零年微波建設計劃的通知”。通知的大致內(nèi)容為:陜西、四川、貴州、廣西電信局:按照毛主席“要準備打仗”的教導和中央首長的指示,根據(jù)國家微波通信建設會議紀要精神,一九七零年將建設西安至南寧的六百路微波干線,代號為205工程。各。▍^(qū))電信局,要在省革委和省軍區(qū)的統(tǒng)一領導下,積極進行思想、組織和物質上的準備工作,保證堅決完成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交給我們的光榮任務……
第二個議程,黎指揮長宣布連隊領導的任職命令:“田壩區(qū)革委副主任朱大愚兼任田壩民兵連連長;區(qū)革委委員王樹明兼任田壩民兵連指導員。”
接著,黎指揮長作了簡短的動員:“民兵同志們,今天我們數(shù)千民兵聚集一起進行大會戰(zhàn)。你們是在黨領導下,不脫離生產(chǎn)的群眾武裝組織,是國防和經(jīng)濟建設的重要力量。作為民兵戰(zhàn)士,你們要有吃苦的思想準備,要克服一切困難險阻。在施工中,希望你們要一切行動聽指揮,要發(fā)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發(fā)揮民兵在國防建設中的主力軍和戰(zhàn)斗隊的作用,保質保量、按時在六月上旬完成修路任務!大家有這個決心沒有?”
“有!”在場的民兵大聲地回答。
黎指揮長一身老式戎裝,具有軍人的氣質,他講話完畢,向大家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他的講話鏗鏘有力,很有鼓動性,像一堆篝火給人以溫暖,贏得了大家一片熱烈掌聲。隨后,黎指揮長就到其他連隊傳達文件、宣布命令去了。
接下來,由朱大愚代表田壩區(qū)革委,分別任命三個公社的武裝部長兼任排長。田壩區(qū)民兵連編制為,全連分為三個排十二個班,其中施工民兵十一個班,十二班為勤雜炊事班----包括炊事人員、保管員、衛(wèi)生員、烘爐匠人等,由連部直接領導。朱連長最后強調:“希望大家各司其職,搞好團結協(xié)作,充分調動每個民兵的積極性。同志們,民兵連就是你們的家,以后有啥困難,就找我和王指導員!”
誓師大會最后由王樹明指導員講話,他清了清嗓子說:“戰(zhàn)友們,我是個下鄉(xiāng)知青,很高興地與大家一起參加205國防工程建設,我和在場的大部分民兵都是同齡人,工作上我是你們的臨時領導,下來后我就是你們的弟兄。為此,請大家以后支持我和朱連長的工作!白馬山公路建設,是205國防工程的組成部分,公路建成后,國家要在山頂修建微波站,今后能更及時地聽到毛主席的聲音,及時地傳達黨中央的指示。盡快完成公路建設,是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的頭等大事,我們要以大批判為動力,要和帝修反爭時間,一定要把這項任務完成好!”
朱連長和王指導員的講話,像是給燃燒的篝火再加了一把干柴,很快拉近了同大家的距離,自然也贏得了陣陣掌聲。連隊成立后,先遣班的成員都去到了各班擔任班長或副班長。我與老彭來自一個生產(chǎn)大隊,仍分在一個班,他當班長,我當一排的文書。班長和文書這個蚱蜢官沒多大意思,只有帶頭干活的作用。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連隊在開進途中,根據(jù)民兵的特長,就確定了炊事班人員。開飯前,每人發(fā)一個大搪瓷碗,底圈有個小洞,就各自套了帶子打了記號,以免拿錯。這餐晚飯有點豐盛,飯是大米飯,菜里摻了豬肉。開飯時連隊首次集合,朱連長、王指導員又強調了一番遵守紀律、團結互助的話,然后按班排秩序打飯打菜,各自回到班里就餐。是日,朱連長、王指導員他們也住進了連部,與大家同在一個食堂吃飯。飯后,連隊領導分別下到各班排,與民兵們見面,檢查床鋪的安置情況,算是穩(wěn)定了軍心民心。
次日早飯后,全連集合上工地,大家都披了蓑衣戴了斗笠,一個個都像古代的勇士。對一公里的施工任務,朱連長首先按排為單位進行了分解,要求做到分工不分家,以后如遇到大填方等,由連隊統(tǒng)一調動,組織打殲滅戰(zhàn)。接下來,王指導員宣布作息時間,上午九點吃早飯,九點半上工,中午休息半個鐘頭,下午五點收工。隨后,工地上到處響起了“叮當、叮當”的鋼釬聲,抬石頭的“嗨咗、嗨咗”的號子聲。整個工地上,到處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工地上打炮眼,是一個人蹲著或坐著掌鋼釬,另一人在側面打二錘。鋼釬是平口的,便于深入鑿進,看似簡單,其實是一項技術活,講究的是雙方的配合。打炮眼也有個熟悉的過程,開始時只一下一下的試著打,生怕打著掌鋼釬的人,熟悉后才會甩開膀子干。此間,連隊安排老彭和幾個打過炮眼的民兵,在現(xiàn)場作了示范,然后分別展開作業(yè)。
二錘的把子也有講究,一般是一條木柄把子,有經(jīng)驗的人喜歡用軟把,即用幾片楠竹合并為把,用起來感到輕松自如。打炮眼有一種節(jié)奏感,掌錘的每打一錘都喊一聲“嗨”,掌鋼釬的就旋轉一圈;工地上打炮眼的聲音此起彼伏,“嗨、嗨”的聲音不斷,簡直就是一支動聽的小曲兒。炮眼鑿到一定時候,需要掏空里面的石粉,稍作休息后,打二錘的和掌鋼釬的就可自行交換。
五班長成克金在部隊是工程兵,連隊安排他檢查炮眼,組織工地上點炮。炮眼打好后,經(jīng)工地施工員檢查,根據(jù)炮眼的深淺、位置等,然后開具領取雷管炸藥的單子。那時已經(jīng)使用TNT炸藥,雷管分為紙雷管和銅雷管。紙雷管自身的爆炸力相當于十公斤,配備導火純,俗稱為引線,用香煙點火;引線的長短,以躲炮的安全地點來決定。銅雷管引爆力很強,自身爆炸力超過二十公斤,用銅絲作為引線,引爆時連接干電池正負兩極,一般用于大爆破。
工地上放炮,都安排在下午五點鐘收工后進行,此時到處響起了哨子聲,然后放出手持紅旗的警戒;炮響后十五分鐘解除警戒,以晃動白旗為信號。點炮員是經(jīng)過專門培訓的,大家收工后仍在工作,施工中一般都提前半小時安排讓他們休息,廚房也專門給他們留下熱飯熱菜。放炮時,點炮和警戒人員都躲進了安全洞里,雖然到處都是震耳欲聾的響聲,這時放炮員卻在觀察,點了多少炮炸了多少炮,防止出現(xiàn)啞炮。啞炮的幾率很少,但要及時排除,不好排除的作上記號,第二天在其周圍再打個炮眼,把啞炮引爆。工地上任何時候都在強調安全,但使人不理解的是,那時連隊從沒有發(fā)過安全帽。
在一次施工中,我排遇到有棵大樹躲不開,需要人工排除,一般是先砍樹再挖圪兜,會浪費很多時間。有人就在其它地方打了個炮眼作掩護,一面悄悄在大樹底下挖個洞,領取雷管炸藥后就直接安在大樹底下,一炮就把大樹炸翻了。第二天上工,大家趕緊把大樹掀到公路外邊,不留任何被炸的痕跡。這種辦法不能經(jīng)常用,如讓施工員知道了,班長會受到懲罰,以后還會克扣班里的炸材。
公路毛坯形成后,對一些容易崩塌的地段要進行堡坎加固。于是,連隊就把老彭和成克金找來,給各排的骨干作示范。老彭說:“砌堡坎要先挖好基礎,定好位置,然后擺放石頭。石頭、石頭,總有一個頭,也就是把較平整的一面砌在外面,坎子砌好后才好看;同時,坎子的石縫要錯開,這樣堡坎才穩(wěn)固!
老彭他們示范完畢,朱連長作了強調:“都看見沒有?大家下去就這樣干,今后哪個排的坎子出了問題就各人負責,還要追究排長班長的責任!”
連隊里最輕松的是保管員和衛(wèi)生員,他們不受日曬雨淋,令人羨慕,據(jù)說他倆都有點家庭背景。施工進場時,工具就發(fā)放到各班了,連抬石頭的杠子都是就地取材,保管員一般就是發(fā)些繩子、箢篼之類,工作量不大;他平時就是對廚房的糧食、蔬菜進行過秤,代賣些煙酒撲克之類。衛(wèi)生員是個赤腳醫(yī)生,藥箱里只有抹外傷的紅汞碘酒,防治傷風感冒的APC等幾類西藥。他每天上工地一趟,多數(shù)時間都呆在連隊醫(yī)務室;工地上多為年輕人,生大病的很少,他就讓廚房熬兩桶姜湯或草藥,以預防人員感冒。有時工地快要收工了,保管員和衛(wèi)生員也坐煩了,他們就去幫廚房打雜,因此給大家留下了一種閑不住的印象。
工地上的紅爐,是進場后另搭建的小工棚,安了風箱,備了打鐵的木炭和油煤,兩個鐵匠是師徒關系,一人掌鐵鉗,一人執(zhí)錘,配合默契。工地上的鋼釬鈍了壞了,洋鎬挖斷了,都送到烘爐上,經(jīng)他們一番錘打、淬火,再返回工地使用。這種技術活,只有他們師徒倆才能勝任。
在施工中,平時沒有固定的星期天,每周就臨時安排半天時間洗衣服。每天上工地時,我們都帶了蓑衣斗笠等雨具,是防止天氣變化。遇到下雨時,都堅持干活,民兵的蓑衣可起到保暖作用;而連排干部穿的雨衣,身上裹得緊緊的感到更冷,因此他們都比民兵更辛苦。
四、扎雨班
四月初,一場綿綿細雨下了三天三夜,下得山溪漲水,工地上稀泥爛窖;下得民兵惶惶不安,連隊領導焦頭爛額的。大家都很擔心,照這樣下去,還能按時完成任務嗎?
“修好205,埋葬帝修反”!“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那幾天, 我們都喊著這樣響亮的口號上工,下雨天不能打炮眼,就挖方填方。在天寒冷地里,施工一點也不能偷懶,只有賣力干活,身上才能增加熱量。連排干部帶了頭,民兵沒有一個退縮的。兩天后,還是有幾個民兵感冒了,連隊衛(wèi)生室經(jīng)常缺少藥品,只有喝草藥湯和姜湯,病號請假反倒影響了施工的進度,以后雨下大了,連隊才安排臨時休息,實行了扎雨班的制度。
遇到扎雨班,原來先遣班的幾位弟兄,也常關心韓婆婆的生活。只是她看見連隊人員太多,也不便打擾,就一個人煮飯吃。經(jīng)連里領導同意,我們也經(jīng)常給她送去一些大米和蔬菜。晚飯后,我們?nèi)サ巾n婆婆家串門,看見屋邊的一片土,包谷桿就兩尺來高,幾乎耗子站著就能啃到包谷穗,就問韓婆婆這是怎回事?
韓婆婆說:“其它地方是一年四季,我們這里只有三季,基本沒有熱天。有的年份,包谷種在坡上剛掛須,秋風秋雨就來了,一季莊稼就打了水漂。因此,這地方是天干三年吃飽飯,如果山下天干,山上才有收成。去年就是年成不好,包谷還沒長高,莊稼基本沒得收成!
我們又問,當?shù)剞r(nóng)民靠啥生活呢?
韓婆婆答道:“那只有靠砍點坑木、或者采點天麻筍子之類,趕場天背到松坎街上換點小錢,再買些糧食回來過日子!边@樣看來,她的干兒子鄢木匠出外幫人,掙錢來養(yǎng)活老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扎雨班是民兵最高興的時候,每個班都在過道里生了兩個火堆,燒了一罐開水,圍在一起喝點小酒,或者洗了鞋襪,放在火邊烘烤。遇到這種時候,連隊干部就分頭下到各班,組織學習文件簡報,宣傳工地上的好人好事等,以鼓舞士氣。
學習時間一般很短,然后就由班里自行安排,隨即開始了撲克大戰(zhàn)。每班十五六個人,可擺三四鋪撲克,不打撲克的就負責添柴燒水、打飯買煙打酒等雜務事情。當時撲克流行的是打百分和升級,四人對陣兩個一方,打百分四十分保莊,四十五分下莊,輸家貼胡子、戴尖尖帽,或者輸煙、喝開水等,須事先議定規(guī)矩。打升級從二升到A,十分升一級,最后出A留A,有時會反復對決,先輸?shù)囊环揭矔磾閯佟4驌淇速N胡子戴尖尖帽不過癮,最難堪的是喝開水,每次用漱口缸倒上半杯水,幾杯下肚就感到膀胱不適,趕快跑到工棚邊的雨壩壩解決,讓雨水把這些液體沖走。每逢這時候,我往往被抽出來,為排里抄寫墻報,抄寫挑戰(zhàn)書、應戰(zhàn)書,表揚好人好事等,很少參與撲克大戰(zhàn)。
到了晚上,山野黑黢黢的,山風肆虐游蕩,呼呼作響。這時,大家都蝸居在工棚里,把火堆燒得旺旺的,把開水燒得熱氣騰騰的,這時也是班里最歡樂的日子。連隊每月發(fā)十支蠟燭,不到半月就用完了。六點鐘天氣就黑盡了,大家用熱水洗了臉泡了腳,都早早地鉆進了被窩。經(jīng)過一天的勞累,都想早點躺在床上休息。開始時老彭用軍用水壺打了酒,輪流叫大家喝,說是舒筋活血;多數(shù)喝兩口就不行了,只有老彭自己獨自享受。燒酒下肚,大家就開始吹殼子擺龍門陣。以后,大家也輪流打酒,吹殼子就成了我們每晚夜宵的大餐。老彭要求大家都要參與,吹不出來擺不出來的就罰酒。于是在幾個月中,大家就天南海北的吹,搜腸刮肚的擺,讀過小學初中的,也可以擺課本上的。擺龍門陣有葷的也有素的,而更多的是葷的。副班長周海云當過三年兵,口才極好,他擺暗戀部隊的女兵,擺“當兵三年,老母豬當貂蟬”,擺長工與地主姑娘私奔,擺老公公與兒媳婦勾扯,弄得這些沒結婚的弟兄都心癢癢的。用老彭班長的話叫。骸笆骶艔S,雞兒杵得碗響”,“一天不擺B,活路少做些”。哪天不吹這些殼子,不擺那些龍門陣,第二天干活路都沒精神。我們在山上修路一百多天,按每天擺十五個龍門陣計算,這是啥概念?如果記下這些龍門陣,取其精華進行整理,就可以寫成一部《白馬山傳奇》了。
每到月底發(fā)工資,那是大家最奢侈的時候,不會抽煙的也抽,不會喝酒的也喝,弟兄們簡直就是一群梁山好漢。那時十五塊錢很“經(jīng)用”,到了月底還略有結余。此時,連排領導也經(jīng)常來到班里聊天,成為我們抽煙喝酒的?汀
那是個突出政治的年代,連隊每天集合吃飯上工,都在講階級斗爭,以大批判促工程進度。但連隊領導都睜只眼閉只眼,不管白貓黑貓,只要施工任務上去了就是好貓。班里抽煙喝酒沖殼子等,甚至喝酒打架鬧事,連隊領導也盡量用調解來平息,沒有過多的干涉大家的業(yè)余生活。
五、吃與喝
好景不長,吃了半個月的大米飯,不久連隊食堂開始摻合包谷面,包谷面占了三分之一。食堂每天兩餐,憑票打飯,每人一瓢菜,平時都沒啥意見。遇到每個周末打一次牙祭,每人二兩五帶骨的豬肉,都摻了白菜蘿卜等。于是,有人懷疑炊事班做了手腳,一呼百應,弄得大家都有點意見。
于是,連隊要求排長輪流值班,除集合上下工地外,還對食堂進行監(jiān)督管理。遇到打牙祭,開飯前都預先把菜分成若干盆,炊事班也不例外。開飯時集合,將原有班排適當打亂,八個人一盆菜,這樣相對公平合理。但吃飯時,大家也要相互顧盼,夾肉時都統(tǒng)一動手,多夾一筷子肉也會引起矛盾。
除了施工,民兵還要輪流下到白露物資站,為連隊背糧食蔬菜和物資。一天上午,廚房提前為我們班八個背糧的準備了早飯,下到白露已經(jīng)十點過鐘。那天物資站正遇到下貨,其他連隊等候的人員也比較多,輪到我們領到糧食,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了。有人提出:“人是鐵飯是鋼,大家的肚子早已餓了,背上這百把斤的糧食,返回路上起碼要兩個小時,怕是走不攏連隊人就趴倒了;不如哪位先墊點錢買些面條,打個幺臺再上路,反正是公差,打個條子回去,讓朱連長簽字報銷!
于是,我們買了兩把面條,借了指揮分部的鍋灶,待水開后下鍋,大家就忙著找碗筷,準備將這四斤面條平均分為八份。誰知廚房只有七副碗筷,除了鹽巴辣椒,其余啥都沒有。我出手晚了一點,沒有拿到碗筷,便四處尋找,發(fā)現(xiàn)墻上掛有把手秤,就用菜刀割了繩子,把秤盤洗干凈當了飯碗;還有一位兄弟遞給我一支筷子,雙方將筷子用菜刀劈開使用。吃了面條,大家將廚房收拾干凈,我也將秤盤重新套好。加餐后,大家身上都有了氣力,中途還是有兩人摔倒了。當時背糧食沒有背篼,實際是用兩只肩膀馱,不但口袋糊滿了黃泥巴,這兩位弟兄也基本變成了泥人。
往返路上,我們看見沿途都在施工,簡直是人山人海,施工號子此起彼伏,有種“萬馬戰(zhàn)猶酣”的感覺。這時就有人唱起山歌逗我們:“大樹倒下翻了根,過路的兄弟要小心;石頭下坡不長眼,過路的兄弟要留心。”下山時打空手,我們也唱起山歌還給對方。返回時上山,工地上又喊起號子取笑我們:“老背背唻,嗨咗!背糧食唻,嗨咗!路好滑唻,嗨咗!注意點唻,嗨咗!”這時,我們背了糧食都累得喘不過氣,就懶得還口,由隨他們張狂。
回到連隊,我們吃的四斤面條,最終沒得不到報銷,反被朱連長尅了一頓,隨后把便條撕得粉碎。他大聲質問說:“誰叫你們這樣干的?其他班的同志都沒報銷過,哈怕你們要造反了?”
有人反駁道:“不報銷就算了,民兵也是人嘛,何必這樣兇呢?”其實,那天也是個特殊情況,一般不耽擱,下午兩點鐘就可以返回。我們購買的面條是黑市價,每人攤了三角錢,只得癩白狗滾潲缸----忍氣吞酸,也不能搬石頭打天。
一次扎雨班,弟兄們大多在工棚里吹牛打牌,班里有位哥們戴著斗笠披了蓑衣溜去了山上,想砍些木條子,修成鋤頭、斧頭把子,待以后扛回家去用。這時,他發(fā)現(xiàn)了密林中有許多巖蒜,就順便采些回來,用鹽巴腌了下飯,味道還不錯。結果,可能是巖蒜有輕微的毒性,好幾個弟兄吃了都拉肚子。后被朱連長知道了,彭班長受到了嚴厲的批評。
另有一次放假洗衣服,我與另一位弟兄上山找天麻,意外發(fā)現(xiàn)了幾棵剛發(fā)芽的香椿樹,就采了一大把椿芽回來,通過炊事班找了點辣椒鹽巴,將椿芽用開水燙后涼拌了改善生活。椿芽味道很濃,路過就可聞到香味,被其他班發(fā)現(xiàn)告到連里。朱連長來到班里質問彭班長:“誰叫你們又搞特殊化的?沒王法了是吧?”說著,他把所有的椿芽扔出了門外,并上前踩了幾腳。這時,在場有幾個弟兄都捏緊了拳頭,我趕忙給他們使眼色,意思是不要沖動。
幾次遭遇后,我們對朱連長有點敬而遠之,覺得他有點不合群,訓人不要本錢;他也經(jīng)常親近民兵,與大家一起勞動,同甘共苦,在我們看來,那都是他做的假過場。于是,我們對他由尊敬轉變?yōu)樵骱蕖?/span>
以后,我們就悄悄給他起了個綽號----豬頭小隊長,簡稱小隊長。其含義是他姓朱,人又長得矮,滿臉絡腮胡子,有點像電影中的日本少佐豬頭小隊長。為了避嫌,我們將“豬頭”二字隱去,私下稱他為小隊長,報復心理才得到了釋放。
朱連長與王指導員比較,形成了極大反差,王長得高大英俊、為人豪爽,他臉上白白凈凈的,沒有一點缺陷。據(jù)說是他在當紅衛(wèi)兵小頭目時,腦殼的點子特別多,同學們就叫他王麻子了,也引申為王保長。他當知青一年,各方面都表現(xiàn)積極,所以被吸收為區(qū)革委委員。來到民兵連,他與大家打成一片,稱兄道弟的,還喜歡跑到班里吹牛開玩笑。熟悉后大家也喊他王麻子,他一點都不反對。
施工中,國家供應我們每月四十五斤糧食,半斤菜油,豬肉一斤。這樣,以連隊一百八十人計算,每月只有九十斤菜油,每天兩頓飯就三斤菜油下鍋。生活上缺少油葷,年輕人飯量都很大,不等收工就感到肚子餓了,有時就出現(xiàn)了消極怠工的情況。
后來,連隊采取了一些隱瞞措施,將清退的十多名年大體弱的民兵,還是按滿員造冊。因此,連隊就把這些空餉攤給班里,每個月可以補助每班幾十斤飯票。遇到周末,每班還有兩斤包谷酒,用以驅除天氣的寒冷。生活上得到改善,逐漸穩(wěn)定了大家的情緒。
炊事班雖然不受日曬雨淋,但工作也很辛苦,他們早上起得很早,要保證早晚兩餐按時開飯,還要負責廚房每天的燒柴。遇到扎雨班,大家都可以休息,他們還得繼續(xù)干活,有時還得不到大家的理解。一天上午開飯,有人發(fā)現(xiàn)菜里有條青蟲,就大聲罵起來,惹得大家的一片起哄。王指導員及時站出來制止,要求炊事班進行整頓,作出深刻的檢查。對此,炊事班黃班長向連領導攤了牌,他不干炊事工作了,要求去工地勞動。王指導員安慰他說“這點委屈都受不了,還算是民兵班長?”于是下午開飯時,黃班長和洗菜的同志當眾作了檢討,保證今后不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青蟲事件”才算平息。
四月中旬,田壩區(qū)派出慰問團,給連隊送來了一條肥豬,大約有一百五六十斤肉。經(jīng)連部領導安排,除留下頭蹄腳爪,廚房扎扎實實燉了一鍋砣砣肉,只摻了少量的白蘿卜,每個人頭攤了六七兩凈肉。兩個月來,那是工地上最難忘、最豐富的一頓晚飯,每人還有二兩包谷燒;八個人圍成一桌,酒醉飯飽后就得忘乎所以,有人就大聲唱起來:阿彌唻陀羅佛,蘿卜唻燉皅肉!……大家對生活充滿了一種久違的滿足感。
在這次慰問中,還出現(xiàn)了一幕好戲,我們連隊是雄性世界,廁所是只供男人使用的;那天,慰問團里來了一位年輕的女性,她需要方便時,領導只得派人為其站崗維持秩序。一時間成了工地上最流行的笑話。
六、躲大炮
施工員張林,是縣交通局的助理工程師,我們都叫他張長弓。他三十多歲,說話比較謙和,人長得像個瘦猴兒,卻是施工現(xiàn)場的權威,工地上一切都得聽他的。到了四月下旬,這天早飯時,張長弓通知暫時停工,說新場民兵連實施大爆破,其周邊的幾個連隊和農(nóng)戶,全部都要疏散到五公里以外躲炮,全線實行警戒。于是,我們連隊包括炊事班全部集合,去到大山深處,燒起火堆取暖。這天,張長弓與我們圍在一起烤火,好幾個弟兄都爭著給他敬煙,趁大家閑著沒事,就請他介紹一下大爆破方面的知識。
張長弓說:“其實很簡單,所謂大爆破,也稱放大炮,是指炸藥使用量加大,比平時增加上百倍或上千倍;比如,每包炸藥有二十節(jié)約五公斤,每個炮眼裝炸藥二至五節(jié),遇到搬不動的大石頭放巴炮,一般就是半節(jié)炸藥。平時放炮,幾百米范圍就像下一場石頭雨。而放大炮,一兩公里范圍也會下一場石頭雨,幾百斤的石頭會像樹葉一樣飛到數(shù)百米外,稍小的石頭飛得更遠。所以,躲避大炮是維護人生安全的一件大事!
接著,張長弓還透露:“新場民兵連承擔的路段中要翻過一個山埡口,山坡很陡,打洞成本太高,只有通過大爆破來降低坡度。于是他們組織人員在埡口下面輪番掘進打洞,半個來月打了幾十米深,有人那么高、寬一米左右,準備了上噸的TNT炸藥。為了保證放大炮的效果和防潮,炸藥必須當日安放,并在炸藥堆中放置多枚銅雷管,將導火繩牽引到一公里外的引爆地點。炸藥、雷管安放完畢,施工人員進入引爆點安全棚,聽從施工員的號令,等待點火的最后時刻到來!
這時,一切準備就緒了,工地上吹響了陣陣緊急哨子聲。中午十二時正點,只聽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我們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響,十幾分鐘才恢復過來。半個小時后,工地解除警戒。我們利用中午休息的時間,邀約去到大爆破的現(xiàn)場,此時工地上人山人海,到處都是看熱鬧的人群。眼前整個山埡口都被震裂,周圍全是亂七八糟、大大小小的石塊,簡直就是一場地震。
第二天,張長弓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說放大炮那天,新場區(qū)民兵連發(fā)生了一起死亡事故,其原因正在調查。
事后,縣指揮部下達了文件,對這起事故進行通報。這天下午開飯前,王指導員給大家念了這份通報,其內(nèi)容是:新場民兵連組織大爆破,事先對人員進行了安全教育,當天按規(guī)定組織民兵和群眾疏散,廣大民兵服從命令聽指揮,按時轉移到安全地帶,確保了這次大爆破的成功,從而推進了205國防工程建設的進度。然而,該連民兵李某,他在人員疏散時,中途私自跑回駐地的床下躲避,結果大石頭將房蓋砸穿,正好砸在他躲炮的床上,造成了這起重大死亡事故。
通報說,李某出生于一個地主家庭,在政審時,大隊和公社將其作為“可教育好的子女”推薦到工地。事故的發(fā)生,說明連隊階級斗爭的觀念淡薄,紀律管理不嚴;事實證明,有的地主子女是教育不好的,讓他參加國防建設是連隊的過失,給社會造成了不良影響。鑒于事故的發(fā)生,責成該連寫出深刻檢查,查找不安全的苗頭,并派人配合新場區(qū)革委會,酌情處理善后工作。
通報最后說:給予連長周某某、排長王某某記過處分。全縣各連隊,要認真以階級斗爭為綱,從這起事故中總結教訓,抓好安全防范工作,切實完成好施工的后期任務等等。
念完通報,朱連長就本連隊存在的問題進行了分析,歷數(shù)了民兵在扎雨班時不好好休息,上山采巖蒜、采椿芽、喝酒鬧事等情況,希望大家好好生生的來,安安全全的回去,杜絕一切事故的發(fā)生。
通報和訓話耽誤了半個小時連隊才開飯,聯(lián)系到通報中的死去李某,加之我班受到了不點名的批評,這餐飯我們感到如同嚼蠟,久久難以下咽。
對于這個霸王通報,我們連隊的民兵都不敢茍同,只是敢怒不敢言。以后,我們一直關心著李某的事,不知他的死亡,當?shù)馗镂侨绾巍白们樘幚怼钡模?/span>
大概過了半個月,新場區(qū)那邊傳來消息說:李某真的死得好慘哦,腸子都被整出來了。當時,連隊給他認定為:違犯紀律,意外死亡。鑒于人道主義,連里對其另補助了兩個月的工資三十元,生產(chǎn)隊給他記了三個月的工分。李家老小痛哭了一場,然后草草安葬。因家庭成分高,他家也不敢向上面反映。
后來,還是生產(chǎn)隊長起了善心,約了幾個貧下中農(nóng)去到公社和區(qū)里反映,說當初不要他參加就算逑羅,人家一個娃兒好好的送出去,啷格就是這個結果?他們連隊領導也有責任的!你叫李家啷格依教?經(jīng)過幾次研究,區(qū)革委才作了讓步,給他認定為:施工中意外死亡。總算給他家解決了兩百元的安葬費,真的好造孽哦!
當然,通報歸通報,處分歸處分,工程還得要繼續(xù)推進。后來,這個連隊得到指揮部的關照,給他們配備了十輛膠輪手推車,便于搬運大量泥石,很快提高了工作進度,提前十天就完成了任務。由于出現(xiàn)這起事故,該連竣工后也不敢擅自放人回家,縣指揮部責令他們,再幫助其他連隊干五天才可返程,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七、械 斗
“快來看羅,知青鬧事啦!知青要打架啦!農(nóng)村弟兄們快來幫忙哦!”這天晚飯后,天氣快黑了,連隊駐地傳來了大聲的呼喊。
引起這場知青鬧事起因,其實很簡單,五班有個重慶知青姓翟,他平時喜歡開玩笑,不管在工地和休息時,他張口閉口,都稱農(nóng)村弟兄為“龍喝皮”。有一天在施工中,姓翟的知青又在開玩笑。周海云聽不慣了,就接過話頭:“你說哪個就說哪個哈,不要牽涉其他農(nóng)村人!边@姓翟的知青回答:“我就稱你們農(nóng)村人為龍喝皮,你要咋辦?”周海云揮了揮拳頭:“你們知青還不是是一條‘青竹飚’蛇,我們龍總比蛇大嘛。蛇是龍的兒子,咋辦呢?老子就是想捶你。”他們這樣你來我往,也就發(fā)生了擦槍走火,眼看就要動武了。大家趕忙把他們勸開了,從而避免了一場爭斗。只是雙方都還在提勁,騎驢看唱本----等著瞧吧!
這天晚飯后,這重慶崽兒邀約了田壩區(qū)的八名知青,加上其他連隊的三十幾個同伙,手持棍棒來到我們班門前,聲言要周海云出來見個高低。周海云平時有點人緣,眼看來者不善,他給班里打了招呼,叫大家也準備好抬杠扁擔,趕快派人到其他班排聯(lián)絡,他先出去應付一下。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恁么多人上門來,是不是有點不落教?這樣,請你們高抬貴手不要打我,把我捆到連部,任隨領導咋個處理都行。要不,就請你們選個代表出來,與我單挑,見個高低!”周海云在部隊練過拳術,他面對那些知青,一點都不怯場。
“不要跟他啰嗦了,趕快給老子們跪下認錯!”知青隊伍中有人大聲喊道。
周海云回答:“認錯可以,就看我們這一百多個龍喝皮答不答應!”
知青們聽了這句話,也不敢貿(mào)然進攻。在老彭的指使下,我飛快跑到連隊報告。當時,兩位連隊領導都在,經(jīng)過簡單商量,朱連長說:“知青鬧事,請王指導員出面調解吧,這樣比較恰當!彼@然有點推脫之意。
王指導員來到現(xiàn)場,看見一大堆人鬧哄哄的。他插到人群中拱手說:“各位弟兄,小可王樹明,外號人稱王麻子王保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沒有抓過壯丁,大家上工地都是自愿來的。而今眼目下,大家已經(jīng)成了戰(zhàn)友關系,你們有本事就去打臺灣打美帝打蘇修去,不要在這里火并!”
王指導員的這番江湖話,似乎把現(xiàn)場鎮(zhèn)住了。他接著說:“我也是知青,請知青弟兄們給我個面子,你們把農(nóng)村民兵打傷了,我當指導員的也都脫不了爪爪。再說,農(nóng)村民兵恁么多人,你們把知青打傷了我也不忍心。聽我一句話,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好不好?以后見了面還是朋友弟兄,請農(nóng)村的兄弟們高姿態(tài),先回到工棚去!”
王指導員的話一講完,現(xiàn)場氣氛有了轉機,周海云也會看形勢,他首先站出來,承認了自己的不對,請知青大哥們原諒,請王指導員批評。知青們開始時有點義憤填膺,他們信奉“天下知青一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哪知這天偏偏遇到了王樹明。姓翟的知青看到周海云軟下來,也就順水推舟,招呼同伴們散去。
這時,只見朱連長手帶著幾個民兵也來到現(xiàn)場,即將發(fā)生的械斗已經(jīng)平息了。通過這事,大家發(fā)現(xiàn)王指導員遇事敢于擔當,算條漢子。而朱連長遇事有點畏縮不前,生怕牽連自己,我們對他也加深了不滿。
可是后來,我們的認識,卻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通過新場民兵連大爆破受通報、我們連處理知青鬧事以后,朱連長的良心可能發(fā)現(xiàn)了什么,也就做出了一些反常的舉動。
第二天集合開早飯時,他當著大家的面,贊揚王指導員年輕能干,與民兵打成一片,承認自己以前對民兵關心不夠。他還特別強調:“不是我偏袒知青,他們從小長生活在城市,沒有干過肩挑背馱的活路,今后就不要安排他們下山背糧了,施工中也不要強知青所難。大家都是爹娘生的,希望今后連排干部和民兵進一步加強團結,相互關心,相互幫助!
過了幾天,我班一位民兵因感冒引起高燒久治不愈,半夜里發(fā)夢癲大喊大叫,影響大家的休息。于是,連里安排先送他到白露指揮分部,再轉到松坎區(qū)醫(yī)院就診。朱連長當即要親自送病號下山,請王指導員留隊負責。班里派我和小張,用木條扎了擔架,抬著病號下山。一路上,朱連長不斷與我們交換著抬擔架,一點都沒有領導的架子。
這天,朱連長說話格外的平易近人,他一邊安慰病人,一邊講了他個人的經(jīng)歷:“我也是從農(nóng)村讀書出來的,文革中說我是小資產(chǎn)分子,我被批斗游街示眾,以后被勉強結合到區(qū)革委班子。這次上白馬山,那些整人的革命派都不安排,偏偏喊我來當連長,我確實感到有些卵脹!”
一路上朱連長又斷斷續(xù)續(xù)的說:“看見你們干活很辛苦,生活上又缺少油葷,我也很同情。你們上山采巖蒜和香椿改善生活,我何嘗不理解呢?只是怕你們亂吃了中毒,如有個三長兩短,我怎對得起你們的家長?因此才采取了那種粗暴的態(tài)度,其實都是為大家好。新場民兵連的李家那個娃兒,就是不聽招呼才出事的。你們回去后給彭班長講一聲,希望大家原諒,把我當成一個大哥哥行不行?”
擔架抬到白露,正好有貨車下山,朱連長給縣指揮部打了電話,請他們安排好病員,并指定一位民兵下山陪同照顧。返回班里,我將朱連長的事,原原本本向彭班長他們作了匯報,大家一點都不相信。
五天后,那個生病的民兵從醫(yī)院返回班里,他對大家說:“要是再晚兩天,就有生命危險了,其實朱連長也是個好人,關鍵時刻也會關心人,真的好感激你們哦!庇谑,老彭建議:“喊朱連長為小隊長就到此為止了,再好好給他取個綽號,提升個官職,看看叫‘朱總’行不?朱總是朱德的稱號,朱連長大小也是民兵領導,叫他朱總正好,就算他是個小朱總!庇谑,大家齊聲贊同。
“朱總”經(jīng)彭班長提議,我們班附和,很快在民兵連里叫開了!爸炜偂迸c“王麻子”的綽號,其含義和形象截然不同,但后來都成為我們民兵連所敬重的領導。
八、返 程
隨著工程的進度,連隊修路任務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五月二十號那天,連隊召開總結大會,安排民兵分批分期離開工地返家。總結會上,表彰了五十名“五好民兵”,我們原來先遣班的十四位弟兄都榜上有名。
總結大會后,連隊在工棚外一個敞壩壩燒了幾堆大火,圍在一起聚餐。菜比較豐富,還是蘿卜燉肉,每人二兩白酒。大家相互敬酒,酒不夠就自己掏錢再買。朱連長和王指導員都被大家灌了很多,因負有領導責任,他們中途離開了場地。
飯后,大家圍著火堆,又狂歡了大半夜。真是不打不相識,經(jīng)過幾個月的磨合,翟知青與周海云已融為一體,他倆在賭酒時雙方都醉了。這時,他們有的互相簽名留下地址,有的抱頭哭泣傾訴友情,以前的所有恩恩怨怨都一筆勾銷,真有點生死離別、難分難舍的樣子。
返鄉(xiāng)前,連隊對工具器材進行清理上交,然后開具工天證明,回去后生產(chǎn)隊評工分。工天證明是統(tǒng)一油印的,蓋了指揮部公章,只需填寫姓名、天數(shù)、日期即可。連隊首批返程的,是三個偏遠鄉(xiāng)的民兵。幸運的是直到全部解散,幾個月都沒有出大的安全事故。
民兵先后走了兩批,留下的五十多人,打亂了班排建制,人員分成兩組:一組鋪路面石頭,另一組錘碎石子。鋪石頭,一般要先鋪大點的,后鋪中等的,再鋪小點的,然后鋪石子和粗石粉。我們的任務到第四步就算完成了,石粉需要粉粹機加工,由指揮部統(tǒng)一施工。
這段時間,我們連隊門口很是熱鬧,每天都有人結伴到白馬山的,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在這里施工幾個月,連白馬山都沒見到,就枉自來一回了。
據(jù)施工員張長弓介紹,海拔兩千米的白馬山,是黔北的第二座高峰,離我們工地就幾公里。要是在七八月天氣好的時候,晚上站在白馬山冒谷尖頂上,就可以看見重慶城的燈光。他的敘說有聲有色,使大家怦怦心動。在工地幾個月了,我們每天都在濃霧中生活,一直見不到白馬山的真面目,也真有些遺憾。
返家之前,似乎老天有眼,遇到了一個難得晴天,站在連隊門口就看見了那個久仰的白馬山了。根據(jù)大家的要求,連隊宣布下午提前三點半開飯,專門安排去登白馬山。我們在五點過鐘到達山頂,只見天邊飄動著紅色的晚霞,腳下是碧綠的滔滔林海,火柴盒般農(nóng)舍炊煙裊裊,萬千氣象收在眼底。到了晚上七點天氣黑了,山上萬籟俱靜,山風呼嘯,霧氣重新籠罩,遠近一片黢黑,只有山下民兵連的篝火和電筒光束,像螢火蟲一樣閃爍。對此,我們都感到十分滿足了,離開時大家站在山頂大聲喊叫:白馬山,再見了!再見了!
五月二十五號清早,我與老彭等弟兄,在連隊吃了早飯,與留下的十幾個連排領導和民兵再次握別。下山時,我們向白馬山行了注目禮。于是,就抄了近路,經(jīng)羅平路過一個九十九道坎的地方,中午到達松坎。買了下午四點鐘的火車票。
在候車間隙,我和老彭班長去了水通壩,想最后看了一眼205工程指揮部。此時,水通的桃樹已經(jīng)結了拇指大的果實,而白馬山上的桃花剛剛凋謝;河邊那排黃葛樹已經(jīng)發(fā)了新芽,在熏風里映得一片翠綠。
來到指揮部門口,正巧遇到我父親的一位好友成建國,他原是縣供銷社的主任,被抽到指揮部擔任后勤處長。
成處長看見我就問:“你們吃飯了沒有?”
我回答說:“在山上吃的早飯,我們等會買兩個饅頭吃了就上車!
“上車時間還早哦,我看你們在上面很艱苦,整天清湯寡水的,來來來,找個館子炒兩個菜,我請你們!
他說著說著就把我們帶到公社旁邊的一個小館子,點了兩盤回鍋肉,一份豆腐湯,兩大碗米飯,大約付了一塊五毛錢。開了錢他叫我們慢慢吃,說不夠的話等會再加,隨即坐在旁邊等候。
我說:“多謝成叔了,您有事就先走吧,這些飯菜我們已經(jīng)夠了。”
成處長沒有動身,他看見我倆快吃完了,這才離開了。
后來,我們聽說,水通壩有四個外地來的“爛雜皮”,專門在館子混飯吃,昨天有兩個知青來吃飯,飯菜剛端上桌子,這伙人就坐上了板凳。有個知青見勢不妙,趕快去到廚房提了兩把菜刀出來,才壓住了陣腳。于是,我才理解了成處長的一番好意。時隔多年了,至今我還記得那盤香噴噴的回鍋肉,比我們連隊食堂的砣砣肉還好吃。
離開白馬山以后,接著郵電施工部門就在山上建立了微波站,有關山上的消息就中斷了。下山后,我們連隊的那些弟兄,大多數(shù)還是回到鄉(xiāng)下務農(nóng),只有少數(shù)轉戰(zhàn)到湘黔鐵路工地,參加三線建設會戰(zhàn)。這年冬季,我們連隊八名知青及農(nóng)村弟兄一道去了部隊,其中有王麻子王樹明,大家再次成為戰(zhàn)友。新兵訓練時,我們八個人到相館照了張合影,留下了永久紀念。新兵訓練結束,我們都沒分在一個連隊。以后大家天各一方,各奔前程,便隔斷了音信。
九、后 記
好多年以后,我從部隊轉業(yè)回到原籍,安排在一個機關里工作。有個周末,在縣城的一個建筑公司,我找到了當年的成克金班長。據(jù)了解,他從白馬山下來,就去了湘黔鐵路。鐵路招工時,他是黨員、退伍軍人,條件比較優(yōu)越,由于是農(nóng)村戶口,將他拒之門外。他一氣之下,回家結了婚,當了建筑工人、領班、施工技術員,一直干到房開公司的老總。
大家?guī)拙浜堰^后,我就向他打聽白馬山的戰(zhàn)友。那時,我倆已人過中年,就互相以“老”相稱了。接著,老成就滔滔不絕的介紹了弟兄們的情況。
“王麻子當兵三年后,從部隊回來了,安排在鼎山火車站客運段當調度。按他的能力,可以在部隊大展宏圖的。鐵路上也好,旱澇保收。”
“周海云那狗日的也混得不錯,公社先安排他當了民辦老師。在一次追捕中,他配合派出所抓獲了一名逃犯,被破格聘為駐鄉(xiāng)民警,后轉為正式公安干警,現(xiàn)在威風得很哦!
“那個老彭班長嘛,他老婆是四川銅梁人,有文化且聰明能干。政策開放后,他與老婆集資開了水泥廠,帶動了一方致富。我們工地上用的水泥,大部分都是老彭那個廠的。還有連隊的那些農(nóng)村弟兄,娃兒生了三四個,原來都混得很‘屁’。現(xiàn)在,他們中好幾個都在老彭廠子和我這個公司打工,溫飽算是基本解決了!
“老楊,你還記得那些知青吧,他們都先后返回城市就業(yè)了,平時很少碰到。哎,還有原205的黎光富指揮長、成建國處長、朱大愚連長等,都先后作古了。張長弓后來升為工程師,現(xiàn)在退休了,受聘請在一個土建公司發(fā)揮余熱。朱大愚過世時,我約了好幾個人給他送了葬。光陰真的好混哦!”
老成講到這里,嘆了一口氣,算是作了個小結。
我問:“不知現(xiàn)在的白馬山怎樣了,是不是找個機會去看看?”
“現(xiàn)在山上森林都砍光了,只有少數(shù)的方竹林;好在實施了退耕還林,樹木等植被正在恢復。九十年代國家發(fā)射了通信衛(wèi)星,山上的71微波站也下馬了,人員分流去了郵電、電信等部門,山上只剩下兩座鐵塔和機房及值班室,請了三個村民看守設備。有機會再去看看吧!”
“哦,老成你還記得那個韓婆婆和鄢木匠不?”我再次追問。
“幾年前,我去過一次白馬山,也專門打聽了韓婆婆,得知她早就去世了,還是鄢木匠給她送了終。當時鄢木匠來到這里,是因為他成分高,在老家經(jīng)常受人欺負,才躲到貴州山區(qū)來的。后來政策好了,他回到廣安討了媳婦,中途還回來過一次呢!
“怪不得那時他總是躲著我們,怕大家知道了他的底細。原來鄢木匠也有著一顆仁愛之心哦!”聽了老成的介紹,了解了韓木匠的身世,我不禁產(chǎn)生了一種深深的內(nèi)疚。
時光飛逝,一晃就幾十年了。過后,我與成克金等弟兄真的又故地重游一回。望著高高的白馬山,這時它在我眼里,已成為一匹行空的天馬,不知它奔馳了多少歲月?多少行程?它來到這莽嶺之巔臥倒休息,一臥就是億萬年,最后臥成了一尊碩大無朋的神馬雕像;于是,它就忠誠地守護著這一方水土,造福我們鼎山這一方生靈。在我人生旅途中,曾經(jīng)有過輝煌,也有過挫折,有過喜悅,也有過困苦;每當靜下心來思考,白馬山的經(jīng)歷對于我永遠是一份恩賜、一份鞭策、一份鼓舞,并受益匪淺!
【編輯:卓禮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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