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汽車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奔馳，含黛的遠山和碧綠的青紗帳從車窗外一晃而過。車內(nèi)有幾個乘客在抽煙，楊大志打開車窗，一陣風從車窗外猛竄過來，楊大志打了個寒顫。是啊，已經(jīng)是深秋了，望著靠在肩膀上熟睡的女朋友張瑩，大志急忙把車窗關(guān)上，小心翼翼地退去外衣，輕輕搭在張瑩的身上。
張瑩和楊大志是同學，從小學到高中，倆人在同一個班，讀大學時雖沒在同一所學校，也是同在一個省城？芍^是青梅竹馬。今年畢業(yè)后，正趕上全縣招考計生特崗，倆人又報考同一個鄉(xiāng)，很幸運倆個都考上了，今天正趕往野河鄉(xiāng)報到。楊大志深情地望著熟睡的女朋友，嗅著她散發(fā)出的女人特有的熟悉的芳香。感到自己是天之驕子、上帝的寵兒，幸福在向自己招手，楊大志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楊大志正沉浸在對未來的憧憬中，突然一個急剎車，楊大志感到整個車身震顫起來，楊大志的頭一下子撞在前排座位的靠椅上，女朋友張瑩被震醒了。張瑩揉揉松醒的眼問：“怎么了？”楊大志說：“不知道！瘪{駛員接話說：“可能堵車了，我下去看看！
不一會駕駛員回來對大家說：“前邊塌方，堵車了！薄澳且嗑貌磐ㄜ嚢？”有乘客問！安恢，也許幾個小時，說不準！睏畲笾久枺骸皫煾担揭昂余l(xiāng)政府還有多遠？”“不遠了，順公路走半個小時就到了。”楊大志拉了拉張瑩的衣角說：“我們走吧，才有半個小時就到了，就當是散步！庇谑莻z人下車，楊大志把張瑩和自己的行禮往肩上一扛，就和張瑩一起趕往野河鄉(xiāng)。
說是半個小時的路，他倆足足走了一個小時，這以難怪，一來楊大志扛著行禮，二來張瑩穿著高跟皮鞋，三來他倆對路邊的環(huán)境都很陌生，邊走邊看，走走停停的。
他倆到野河鄉(xiāng)政府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一點鐘。辦公室內(nèi)只有一個中年男人在網(wǎng)上斗地主。楊大志把行禮往沙發(fā)上一放。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澳阌猩妒？”中年人看了一眼楊大志說，“我是剛考來的計生特崗，來報到的。”這時樓道內(nèi)傳來高跟皮鞋的聲音。是張瑩進來了，中年人馬上停了手中的鼠標，轉(zhuǎn)過身來。他高挑的身材，二分頭，小白臉，穿一件半袖白襯衫，皮鞋锃亮。直勾勾地盯著張瑩，張瑩紅樸樸的臉蛋上散落著幾顆晶瑩的汗珠，像初春帶雨的梨花。片刻，中年男人對張瑩說：“你也是剛考來的特崗嗎？”張瑩嚅嚅地說：“是。”中年男人從抽屜里拿出一張信簽說：“把你們的名字和電話寫在上面，有事時方便聯(lián)系。楊大志和張瑩寫好后，中年男人把信簽放入抽屜，望著張瑩說“我叫尹昆，是這里的副書記，分管組織、人事和辦公室，你以后叫我尹副書記或尹哥都行！睏畲笾菊f：“尹副書記，我們住哪兒？”尹昆說：“這次分來的人很多，政府宿舍比較困難，大多數(shù)都是自己租房住，小張嘛，一會我讓辦公室給你安排一間，女士優(yōu)先嘛！
二
已經(jīng)錯過了食堂開飯的時間，楊大志和張瑩到街上草草吃了碗粉，回到鄉(xiāng)政府時，院壩里有很多人在閑聊，素不相識，楊大志和張瑩只得在旁站著當聽眾。一個領(lǐng)導模樣的中年人坐在石凳上，有七八個青年圍站在他周圍。中年人戴一副茶色眼鏡，像夏天漲水后深不見底的潭，鏡框壓在面頰上，兩頰凹下去后又隆起，隨著嘴角的一張一翕，隆起的肌肉跟著有節(jié)律地震顫著。聽中年人講，這批計生特崗全鄉(xiāng)共二十一個，必需全部駐到村里？磥，圍站著的這群人也是剛來的計生特崗。
正談著，一個年輕女同志拿著一份文件走到中年人面前，遞給中年人說：“劉鄉(xiāng)長，這里有份縣政府的文件，請你閱示。”中年人接過文件，從上衣袋里掏出筆，在文件上方空白處寫上“分管領(lǐng)導牽頭，相關(guān)部門配合，認真抓好落實。劉明，某年某月某日！迸臼蘸梦募，環(huán)顧一下周圍的人問：“誰是張瑩，請跟我來！睏畲笾竞蛷埇撢s忙跟著女同志到辦公室。女同志自我介紹說，“我叫劉梅，是辦公室主任，按尹副書記的安排，張瑩的住處在三樓，里面還有些東西，你把它順在角落里就行了！比缓髱е鴱埇摰搅巳龢，楊大志從辦公室把行禮扛到三樓，劉主任望著楊大志說：“你是……”楊大志說：“我叫楊大志，是張瑩的男朋友！薄芭，都談上了。 比缓鬀_楊大志詭異地笑了笑就走了。
整個下午，楊大志給張瑩置辦日常用品。
吃過晚飯，楊大志把自己的行禮放在張瑩那里，看來在鄉(xiāng)政府分寢室是不可能的，雖然張瑩分到寢室，倆個人住在一起也不大合適，畢竟還未結(jié)婚，影響不好。先住旅社，明天再租去租房。
天色尚早，楊大志和張瑩到街上找了一家旅社。張瑩對楊大志說：“大志哥，我聽他們說，計劃生育是天下第一難事，弄不好要扣工資的，而且一個人負責一個村，大點的村可以兩個人負責，你看，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想點法子，我們倆個共同駐一個村，相互有個照應！睏畲笾菊f：“這倒也是，不過咋想法子呢？初來乍到的，人又不熟。”“你不能咨詢一下你的同學嗎？你同學不是在去年參加工作的嘛！睏畲笾景瓮艘焕贤瑢W的電話，提及此事，老同學對楊大志說：“在鄉(xiāng)里，人事是黨委書記說了算。野河鄉(xiāng)的黨委書記剛調(diào)到縣里，現(xiàn)在是劉鄉(xiāng)長一個人書記鄉(xiāng)長一肩挑，找劉鄉(xiāng)長就行了！睏畲笾靖吲d地說：“哦，原來如此。”掛了電話，楊大志告訴張瑩，這事要找鄉(xiāng)長，就是白天在院壩里聊天的那個戴眼鏡的劉鄉(xiāng)長，不過要送禮！八途退蛦h，只要能辦成！睆埇撜f。楊大志翻開衣袋，把今天向同學借的五百元錢掏出來說：“我就這點家當，這是我向同學借的生活費，因為考慮到不知何時發(fā)工資。只能拿去買兩條煙，不曉得夠不夠！睆埇撜f：“我這里還有幾百塊，先度過這一步再說！眰z人上街花了七百多買了兩條煙。找到劉鄉(xiāng)長的住處。到了門邊，楊大志舉起敲門的手又縮了回來！罢α？”張瑩問，“還是你來吧，女士優(yōu)先嘛”楊大志說：“就你這出息。”其實楊大志明白，辦這種事，女人更具有親合力。張瑩輕輕敲了敲門！罢l？”里面?zhèn)鞒瞿兄幸！皠⑧l(xiāng)長，是我，張瑩，剛來的計生特崗！薄芭，等一下！币粫T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年青人，一看就是今天在院壩里圍站著的其中一個，不用說也是有先見之明來想辦法的。在一個鄉(xiāng)里，村與村之間參差不齊，有些村工作好抓，有些村就比較困難。張瑩和楊大志進去后，劉鄉(xiāng)長問：“你們有啥事？”楊大志說明來意。劉鄉(xiāng)長說：“原則上一個村只能安排一個，不過尹副書記聯(lián)系的老鷹村比較大，尹副書記的事情多，可以考慮兩個特崗，這事你們也得找一下尹副書記，開會時由他提出來比較好！
從劉鄉(xiāng)長那里出來，楊大志送張瑩回寢室。倆人把所有的錢湊在一塊也只有四百余塊，咋辦呢？買一條吧，太小氣，弄不好會把事搞砸了。明天就要明確分工了，正在倆人一籌莫展時！昂V篤篤”有人敲門了，“小張啊！還沒睡嗎，我是尹昆！闭f曹操，曹操到。張瑩趕緊開門說：“尹副書記，請進！币ミM屋后，見楊大志坐在床上，臉上露出一絲不滿的神色。張瑩對尹昆說：“他是我男朋友楊大志！币フf：“小張啊，我這有個文件要打出來，辦公室的人都下班回去了，你幫我打一下。”張瑩說：“尹副書記，電腦楊大志很熟，他幫你打吧！薄芭，那一起去，我就住你隔壁！
尹副書記的寢室布置得很漂亮，墻壁上用墻紙貼得花花綠綠的，床上蚊帳的四角裝有彩燈。室內(nèi)有一臺電腦，電腦桌上散放著一些文件。尹副書記把需要打的資料交給楊大志，就招呼張瑩坐在床上，從一個柜柜里拿出蘋果遞給張瑩，對楊大志說：“小楊啊，這報告有點多，你打完后再吃蘋果！
楊大志敲著鍵盤，尹副書記有一搭沒一搭地詢問著張瑩的情況，趁此機會，張瑩對尹副書記說了想和楊大志同駐一個村的事，尹副書記沉默一會說：“好吧，誰讓我們是鄰居！睆囊睍浤抢锍鰜頃r，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楊大志回到旅社。感覺這事太順利了，然而又隱隱有些不安的感覺。旅社的樓道上響起女店主皮鞋聲，跺得樓房震顫起來。這是店主關(guān)門打烊了。
三
第二天開會，各村村主任也參加，主要是安排當前的工作，其次就是新來的特崗分工。講些啥楊大志記不清，只記得自己和張瑩分在同一個村。還有就是劉鄉(xiāng)長說的幾句話讓心靈震顫：“你們別以為是大學生，農(nóng)村工作對你們來說，你們是從零開始，來到這里，你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得給我爬著，之所以是特崗，你們還沒有正規(guī)編制，兩年之后何去何從，還得看你個人的表現(xiàn)，因此，你們到村里別以為自己了不起，不要對村干部指手畫足的，你們得聽他們的，他們是你們的老師！遍_完會后，新來的計生特崗就與各自的村干部到村里熟悉情況。
楊大志和張瑩所去的老鷹村距鄉(xiāng)政府十公里，平時沒車跑，只有趕場天，才會有一輛面包車和一些摩托車拉客。老鷹村是尹昆副書記聯(lián)系的村，尹昆副書記把張瑩和楊大志叫到一個中年人面前說：“這就是老鷹村的袁主任，以后你們要經(jīng)常合作。今天袁主任先帶你們?nèi)ナ煜ひ幌！贝逯魅谓性A，矮個，肚子溜圓，左腿有點瘸，騎一輛摩托車？紤]到路途遙遠，摩托車坐三個人不方便。楊大志對張瑩說：“今天你就不用去了，我先到村里了解一下，改天你再去！睆埇撋钋榈貙畲笾菊f：“那你小心點。”
一路上，袁主任詢問楊大志的家庭背景，楊大志如實作答，并鄭重地說自己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楊大志認為，只有這樣的出身才能與農(nóng)民村干部打成一片。很快到了袁主任家，袁華對楊大志說：“今天我有點事，我讓副主任帶你去轉(zhuǎn)轉(zhuǎn)。”副主任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是袁華的侄子，叫袁躍？瓷先ゾ鲝姼。袁華對袁躍說：“小躍啊，這是剛分來的計生特崗小楊，你帶他看看我們村的地盤！痹S說：“好的，叔，你忙你的。”袁躍把楊大志帶到村委會后邊的一個山頂，東南西北地指了一通。然后對楊大志說：“楊同志啊，我就不陪你了，我還得到地里干活，一家老小還得吃飯，你自已先轉(zhuǎn)轉(zhuǎn)，熟悉一下地形！本瓦@樣，袁躍也走了。
楊大志沉默片刻，唉，既來之，則安之，就按袁副主任指的路線走一圈吧。當夜張開黑色的帷幕，月灑下溫柔的清輝時，楊大志才拖著疲軟的身體走到住處。
四
按照計生年度檢查，每年十月一日至次年九月三十日為一個年度，現(xiàn)已進入九月，根據(jù)目標考核，野河鄉(xiāng)年度計生任務還差一大截。鄉(xiāng)政府開會安排的計生任務：每位計生特崗在九月二十五日前完成一例結(jié)扎和收繳社會撫養(yǎng)費五千元，完不成的扣發(fā)九月分工資。村干部總共完成一例結(jié)扎和兩千元的社會撫養(yǎng)費征收。楊大志和張瑩商量，為了提高工作效率，必須買一輛摩托車。但是錢呢，權(quán)衡再三，與其完不成任務被扣工資，不如先貸款買一輛摩托車，等發(fā)了工資后兩人一起還貸。通過幾天的走訪，老鷹村五百多戶村民的大體情況楊大志已了然于胸。但是哪家符合結(jié)扎仍然不太清楚。這些情況只有村干部最清楚。
老鷹村三個村干部，村支書余德茂年事已高，快六十了，因此不大管事，村里的大小事務主要是袁華說了算。每一次楊大志找袁華主任，他總是推腿腳不便。那就只能找袁躍了，畢竟是年輕人好對接，同時楊大志也學乖了，雖然自已不抽煙，但每一次找袁躍時總買兩包香煙揣在懷里，丟一包給袁躍，自已的一包偶爾發(fā)給村民們抽。就這樣有時還能在袁躍家蹭頓飯吃。而且袁躍也對工作積極配合。收社會撫養(yǎng)費倒還不愁，村主任袁華和楊大志袁躍三人只兩天工夫，就連張瑩的任務也完成了——因為有返還工作經(jīng)費，所以袁主任挺積極？墒且瓿扇Y(jié)扎任務就沒這么簡單了。袁華主任告訴楊大志，兩個孩子以上的家庭未落實結(jié)扎手術(shù)的，在家的常駐戶，全村只有五家，其中有三家是純女戶，在農(nóng)村沒有兒子是很難動員去落實結(jié)扎手術(shù)的。其他的大多跑到外面去躲起了。那就先把這兩家動員去落實了吧，在農(nóng)村都是婦女去落實，為了護送方便，得把張瑩也叫去。抓計生要在天未亮之前，早了難得守候，晚了計生對象進地或出去了。因此，一般都是在六點左右到農(nóng)戶家才合適。
當東方地平線上的啟明星剛剛爬到老鷹山頂?shù)臅r候，楊大志和張瑩已到了老鷹村委會。袁華叔侄早也在那里等候了。深秋的早晨乘摩托車的確讓楊大志和張瑩冷得夠嗆，下摩托車時四腳瑟瑟發(fā)抖。從村委會到計生戶家需走十來分鐘。天還未大亮，楊大志幾乎是把張瑩連拖帶提走完這段路的。到了，袁華主任叫楊大志圍著房子轉(zhuǎn)一圈，查看有沒有后門和側(cè)門。楊大志轉(zhuǎn)到東邊廂房，果然有一道側(cè)門。袁華吩咐楊大志守那道側(cè)門。袁躍上前拍門。良久，里面才發(fā)出一聲“哪個？”“我，袁躍，開門找你有事！薄芭，馬上！辈灰粫，從窗玻璃透出昏黃的光。楊大志聽到從側(cè)門縫隙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楊大志正聽著，突然側(cè)門開了，模糊中，一個裸著上身的婦女抱著衣服從門里竄出來，楊大志還沒反應過來，那婦人就奪路而逃，瞬間就消失在苞谷林中，只聽到苞谷林畢拔地響。起來開門的是一個老頭。對袁華說兒子兒媳都沒在家。楊大志耷拉著腦袋從正門進屋說：“女的跑了！痹A指著楊大志的額說：“你是吃球的，這么大個男人，守一個女人都放她跑脫掉。龜兒子，照你這個樣子抓個球哦。走，走下一家！睏畲笾静桓铱月。第二家很順利，沒有側(cè)門，大家叫開門后，說明來意，沒多大阻力，只是說路太遠，需包一輛車送到鄉(xiāng)計婦站。因楊大志放跑了第一家，楊大志主動說愿意出包車的錢。袁華說：“我和袁躍就不同你們一起去鄉(xiāng)里了，你兩個把他們送到鄉(xiāng)計婦站落實手術(shù)就行了，我警告你，可別再出岔子”。為了安全起見，楊大志把摩托車停放在老鷹村委會，出了一百元錢包了輛面包車一道回鄉(xiāng)里。
由于自己的疏忽，跑掉了一個手術(shù)對象，就象跑掉一個月的工資，楊大志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第二天，楊大志又到了老鷹村找到袁躍，軟磨硬泡，袁躍才神秘地對楊大志說：“告訴你個信息，不過你別說是我說的，而且我們也不和你一起去，老支書的兒子也是計生手術(shù)對象，我們和他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他又是村領(lǐng)導，我們不好下手，你看著辦吧。不過這種事情你最好請鄉(xiāng)里的領(lǐng)導出面”這是一個很寶貴的信息，楊大志又好像看到工資在向自己招手了。
回到鄉(xiāng)里，楊大志到尹副書記那里匯報此事，張瑩正在尹副書記那兒打材料。尹副書記聽完后對楊大志說：“知道了，小楊，你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這事我想辦法！钡诙，老支書的兒子主動到計婦站落實了手術(shù)，是尹副書記打電話給老支書作工作才來的。
一眨眼，九月二十五號到了，楊大志心想，全村三例手術(shù)完成了兩例，有些村才完成一例，在全鄉(xiāng)排名，老鷹村也是在中上，工資應該扣不了多少。公示出來了，楊大志全月的工資只發(fā)四百元的基本生活費，老鷹村村干部和張瑩領(lǐng)全額工資。張瑩領(lǐng)全額工資楊大志倒沒意見，可是至始至終楊大志都參與，到頭來卻一分功勞也沒有。楊大志了解其他特崗，有的是按人頭平均分配，工資按比例扣，有的也和楊大志一樣。楊大志想不通，就到計生辦去問，計生辦的同志說：“這是尹副書記和袁華主任的意思，而且你放跑了計生對象，不追究你責任就算是網(wǎng)開一面的了，不過領(lǐng)導說了，沒完成任務的再給五天時間彌補。”
在這群計生特崗中，和楊大志的境遇有幾個，同病相憐，大家聚在一起想辦法，真是人多力量大，經(jīng)總結(jié)，要抓好計劃生育，首先必須底數(shù)清，然而摸清底數(shù)不能依靠村干部，要從已經(jīng)落實了手術(shù)的老百姓入手，老百姓往往心里不平衡，只要自己落實了手術(shù)就什么也不怕了，甚至村干部的親屬他們也會提供情報的。在摸清底數(shù)的情況下，大家要聯(lián)合行動，不要以村單干，也不要讓村干部知道，只要有五六個計生特崗聯(lián)手，沒有辦不成的事。
這果然是一個好辦法，楊大志很快就摸清了袁華主任家有一親戚屬于計生手術(shù)對象，經(jīng)過幾天的努力，大家聯(lián)手，任務總算是完成了，工資保住了，卻得罪了村干部，以后的工作將更難了，楊大志心里惴惴不安的，有好幾天，楊大志都沒去村里，可不去是不行的，楊大志硬著頭皮到了袁主任家，意想不到的是，袁主任一反常態(tài)，對楊大志很熱情，居然還留楊大志在家吃午飯。對楊大志說，“小楊啊，以后有事大家多交流！边@令楊大志很費解。
五
深秋的夜晚，職工們聚在院壩里閑聊，楊大志打電話給張瑩，卻不在服務區(qū)。楊大志無心和同事們閑聊，抬頭望著天空，一片片烏云將月亮時卷時舒，天空的月色就時明時暗，一會，一層薄薄的云將月亮包裹，月光就漸漸晦暗起來。
不知為什么，張瑩最近老躲著楊大志，打電話要么無人接聽，要么不在服務區(qū)，晚上寢室里燈也不亮。楊大志覺得無聊，準備到辦公室去上網(wǎng)，剛到辦公室門外，聽到辦公室里有人在談話，同時傳來斗地主的音樂聲。不用說，電腦也肯定有人用起的。楊大志剛想離開，這時聽到羅副鄉(xiāng)長說：“尹副書記，昨晚手氣如何？”“唉！孔夫子搬家，盡是輸啊”，尹副書記說，“我看你是賭場失意，情場得意，你對那小計生特崗關(guān)愛有加，還幫她抓計生，聽說你經(jīng)常帶她到縣城去飄哦！薄澳睦锱，沒有的事，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吁，我看你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薄皠e瞎扯，人家有男朋友的，影響不好。你羅鄉(xiāng)長也比我好不到哪里，聽說你和醫(yī)院的小護士也打得火熱”“彼此彼此，哈哈”“唉，今天咋沒看到小張了，尹副書記”。“她家里有事，向我請兩天假”“那今晚去搓兩把，走劉鄉(xiāng)長那里。唉，王副書記，和我們一起去嘛，我們?nèi)齻去剛好不缺人手”“我不好這一口，你們?nèi)グ桑A了錢明天請我吃早餐！痹瓉硎欠止苷ǖ耐趺髀敻睍！昂绵希俏一貙嬍掖c錢！币フf。楊大志聽到這里，腦袋翁翁的震顫著，木然地逃回寢室，好像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被別人“偷”了，反而覺得是自己偷了別人的東西西似的。
心里有事時總是難以入眠，楊大志回憶著以前的點點滴滴，心想，這么多年的感情，應該不會的，不會的，就這樣喃喃地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兩天，楊大志沒有心情到村里去，躺在床上看看書，可是總看不進。不過躺著總覺得要舒服些。楊大志只得在手機上玩QQ，正在和一個妹子聊得起興，樓道上響起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腳步聲，“篤篤”。楊大志趕忙起身開門，不用說是張瑩。好久不見了，楊大志本想和往常一樣擁抱一下，可是今天不知為什么，張瑩也沒有以前的那種激情，楊大志也沒有過去的那份沖動。楊大志怔怔地看著張瑩，張瑩打扮比以前光鮮，城里流行的連衣裙，臉上抹了一層厚厚的脂粉，銀耳墜，胸前掛著一串銀項鏈。張瑩被楊大志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很快就淡定下來。拿條凳子坐在楊大志對面。冷靜地對楊大志說：“大志哥，對不起，我不想和你一塊駐村了。”“為什么？”“你是知道的，駐村很辛苦，工資還沒保障，而且你一個人干兩個人的工作，我不想連累你。你是知道的，我讀書的貸款還沒有還清，我也不想一輩子在鄉(xiāng)下呆，而且我們這批人今后的走向也是個未知數(shù)！薄澳悄阆朐鯓？”楊大志說，“我想進辦公室，只有進了辦公室，才有發(fā)展！薄澳悄苓M么？”楊大志問，“尹副書記說他幫我！睆埇撉忧拥卣f。楊大志心里一陣隱痛！按笾靖纾兄x你這么多年來對我的照顧，我不是個好女人，今天，我就把我給你，就算是報答你這么多年對我的照顧！闭f著就開始解上衣紐扣。楊大志趕忙阻止，把張瑩按坐在床沿上。張瑩說：“大志哥，現(xiàn)實很殘酷，你……你也許……也許聽到一些我的風言風語，不過我向你發(fā)誓，現(xiàn)在我和尹副書記沒發(fā)生什么，可是，可是以后我就不知道了，唉！我想用青春賭明天！睏畲笾菊f：“瑩，必須這樣嗎？”張瑩抽泣起來，哽咽地說：“我別無選擇！睏畲笾境榱俗约簝勺彀驼f：“都是我沒用！睆埇撢s緊拉住楊大志的手說：“大志哥，是我對不起你，你就抽我吧！眱扇藫肀г谝黄，楊大志感覺身體里有一種莫名的東西在涌動，張瑩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楊大志很自然地解開了張瑩的紐扣……事畢，張瑩從包里掏出一疊錢遞給楊大志說，這是這個月的積蓄，你拿去把摩托車錢還了吧，我們……我們……分手吧！睏畲笳乜粗鴱埇摚窈竦闹鄹采w了昔日的純樸和天真，銀色的耳環(huán)反射出一束虛榮和無奈的光芒，楊大志想抓住這一束光。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救命稻草，抓到手里的卻是一把棘刺，刺得心里生疼生疼的，在放手與不放手之前間猶豫。其實，也不需楊大猶豫，張瑩已說得很清楚了。張瑩掩著面抽泣著跑了出去，樓道上只剩下咚咚的皮鞋聲。楊大志的心也跟著咚咚地震顫著。
此后很多天，張瑩總是回避著楊大志。楊大志明顯的削瘦了很多，為了打發(fā)時間，他偶爾和同事們打點小麻將。有一天晚上，楊大志和同事們打麻將到凌晨才散，回住處路過劉鄉(xiāng)長的樓下時，模糊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劉鄉(xiāng)長的寢室出來。
不久，張瑩就在政府辦公室上班了。再不久，張瑩成了辦公室主任，原來的辦公室主任調(diào)到綜治辦去了。
六
時間老人對誰都很公平，無論你過得幸與不幸，日子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溜走。一晃半年就過去了，經(jīng)過這半年的磨合，楊大志對村里的工作已輕車熟駕。
三月的雨總是淅淅瀝瀝的，今天是周末，吃過早餐，楊大志在辦公室的電腦上查資料，尹副書記走了進來！靶，在忙啥啊？”“我查點資料”楊大志說，“陪我到各村去轉(zhuǎn)轉(zhuǎn)，這雨下得人心里發(fā)毛，得了解一下情況，有沒有地質(zhì)災害什么的！编l(xiāng)里每到周末都有領(lǐng)導值班，今天輪到尹副書記。尹副書記開著車，沿著公路轉(zhuǎn)了幾個村回到街上已是中午一點過，尹副書記說請楊大志吃飯，楊大志也不客氣，兩人進了街上的餐館，點了兩三個菜，尹副書記拿了一包煙，尹副書記把帳付了。吃完飯繼續(xù)下村。上車時尹副書記說要加點油，就開到加油站去，加了兩百塊的油，尹副書記摸摸衣袋，對楊大志說，：“小楊，我?guī)У腻X不夠了，你墊上，把發(fā)票打起，到財政所去報銷，哦，記住，把剛才吃飯的錢一并打在內(nèi)，現(xiàn)在就餐發(fā)票報不了帳。楊大志一共打了兩百八十塊錢的油發(fā)票。尹副書記在上面簽了字。
第二天，楊大志拿著發(fā)票到財政所去。財政所的所長叫錢大友，楊大志沒報過帳，不過平時聽說在財政所報帳挺難的，鄉(xiāng)里駕駛員報帳都要給他點好處，要不然就會一拖再拖。人們私下議論，不僅財政所的錢是錢大友家的，職工衣袋里的錢也有一部分是他的。楊大志拿著發(fā)票到財政所辦公室，只有錢大友在里面，錢大友長得胖胖的，挺著個大肚皮像吹脹的氣球。楊大志把發(fā)票遞給錢大友，錢大友看了一眼發(fā)票說：“你哪來的油發(fā)票，你又不是駕駛員？”楊大志把情況向錢大友說明，當然沒有說吃飯的事。錢大友把發(fā)票放在桌上，兩眼從楊大志的頭一直掃射到腳。他那兩道目光像兩把剮骨的鋼刀，從楊大志削瘦的頭上一直剮到腳底，看能不能剔下二兩瘦肉。楊大志像觸電似的，感到全身震顫起來。良久，錢大友拿起桌上的一個空煙盒搖了搖，對楊大志說：“你去幫我買包煙來，就這種牌子的。一會幫你打在你帳戶上！睏畲笾局缓抿T著摩托車上街花了五十元錢給錢大友買了包“中華”；氐截斦，錢大友讓楊大志在發(fā)票上簽上經(jīng)手人。就在電腦上把錢打在楊大志的帳上，并沒有提煙錢的事。楊大志也不好問，就這樣啞巴吃黃連。
七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就到了夏天，正是農(nóng)忙季節(jié)，要到村里督促村民盡快把烤煙移栽，烤煙是本鄉(xiāng)的主要經(jīng)濟支柱。這些天，尹副書記對楊大志格外親切，每天一大早就叫楊大志一起上街吃早餐，開著車和楊大志一道去老鷹村開展工作。有時來晚了錯過食堂開飯的時間，就就帶楊大志一起到餐館就餐，而且主動付帳，并對楊大志說：“小楊啊，你工資沒我高，前些日子我有點忙，沒和你一道下村，辛苦你了，我請你吃是應該的！睏畲笾竞芨袆，心里原來對尹副書記“搶”自己女朋友的陰霾已煙消云散，反而認為是女朋友“賤”。農(nóng)村有句俗語叫“母狗不搖尾，公狗不上背”。男人嘛，沒有不沾腥的貓。這樣一想，楊大志不再恨尹副書記了。其實，這段時間，不僅是楊大志，其他職工都說尹副書記為人很好。
沒多久，鄉(xiāng)里通知開全鄉(xiāng)干部會，縣委組織部的領(lǐng)導也到了。原來是考察劉鄉(xiāng)長當鄉(xiāng)黨委書記，鄉(xiāng)長一職空缺，要從副科級干部中推薦一名干部當鄉(xiāng)長，按鄉(xiāng)里的排位，自然輪到副書記尹昆的頭上。從推薦表的排位來看，尹副書記排在第一，據(jù)坐在身旁的一個老同志講，這就是組織意圖。果然，尹副書記得票很高，很快就公示出來了。
第二天，楊大志到鄉(xiāng)里吃完早餐，見尹副書記從樓道里下來，楊大志笑盈盈地去問尹副書記是否還和自己下村。尹副書記氣哼哼地吼道：“沒空！备愕脳畲笾灸涿畹。楊大志到辦公室里坐坐，只有張瑩在辦公室里。張瑩陰陽怪氣地對楊大志說：“唉，現(xiàn)在的男人啊，總會在背后捅別人的刀子，有本事嘛，明刀明槍和別人斗。這種小人行徑，做損人又不利己的事情，何苦呢！碑吘购妥约汉昧诉@么多年，楊大志毫無顧慮地追問張瑩啥意思，張瑩說：“你做的好事，我和尹副書記的事，除了你，還有誰會對尹副書記恨之入骨，你舉報尹副書記生活作風有問題，你有證據(jù)嗎？尹副書記當不成鄉(xiāng)長，對你有啥好處。”楊大志心里一顫，終于明白了為啥今天尹副書記對自己一反常態(tài)。楊大志對張瑩指天發(fā)誓地說不是自己？墒菑埇摬幌嘈拧哪翘炱，楊大志給尹昆打招呼時，尹昆總是不張不睬的。楊大志遇到尹昆就干脆避著走。
不久，鄉(xiāng)里分管政法的王明聰副書記被任命為野河鄉(xiāng)第一副書記，就意味著是鄉(xiāng)長人選，沒多久就按等額選舉很自然地當上了鄉(xiāng)長。尹副書記對楊大志的態(tài)度才恢復到原來的時候，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八
村里的工作很雜亂，就像報到那天劉鄉(xiāng)長所說，農(nóng)村工作就是“萬花筒”，什么事都得管。最近，縣里要求對農(nóng)村“低保戶”進行全面清查。要徹底查清吃“空！焙汀膀_保”對象，做到不該吃的絕對不能吃，該吃的絕對不能漏。為此事，鄉(xiāng)里開了鄉(xiāng)村組三級干部會，要求各村引起高度重視。通過半年多的工作，楊大志對老鷹村的“低保戶”也有所耳聞。有不該吃卻吃了的，有該吃卻沒得吃的。在這個問題上，不能讓村干部牽著鼻子走，必須把每一戶的情況掌握清楚。于是楊大志到社會事務辦把上一年吃“低！泵麊闻环莩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老鷹村吃低保的名單中大部份姓袁，而且大多數(shù)是生活比較富裕的，甚至于袁華的父母親也在低保之列。
為了保險起見，楊大志把縣的文件從頭到尾讀了又讀，把哪種情況符合吃“低！钡臈l款看了又看。之后楊大志揣著文件和名單到村里每家每戶進行核實，從住房、人口、牲畜、土地、收入、支出等一一作了調(diào)查摸底。經(jīng)過一個多星期的調(diào)查，全村的情況已了然于胸。情況掌握了，就得召開村委會，畢竟不是楊大志一個人說了算，因為這是當前的一件大事，楊大志請聯(lián)系村的領(lǐng)導尹副書記一起參加。在會上討論低保核查的事時，袁華主任說：“就按去年的吧，都吃了這么多年了，都是經(jīng)村委會開群眾會評議的！睏畲笾厩宄郧伴_的群眾會，那些代表都是由袁華主任定的。楊大志把上一年吃“低！钡拿麊文贸鰜，對尹副書記說：“那我把去年吃低保的情況匯報一下：袁富貴家五人，有兩層樓房一棟，面包車輛，月收入六千，還有土地七畝，每年烤煙收入二萬，有牛兩頭，價值一萬八千元，豬三頭，價值一萬余元，袁三奎家……還有袁主任的父母，文件上明確規(guī)定村干部家屬不能參保！痹A主任的臉色從紅到紫，脖子青筋暴露。尹副書記在場，又不好發(fā)作。尹副書記說，“袁主任啊，這是咋回事，會上一直強調(diào)不能優(yōu)親厚友，要實事求是，你呀你，叫我怎么說你好！比缓髼畲笾居职逊蠗l件的名單一戶一戶地介紹。尹副書記說：“這個名單你們認為如何？”袁華低著頭說沒意見，袁躍也說沒意見。尹副書記說：“那就這么定了，在召開群眾代表會時由小楊把這批低保戶提出來，如果誰有意見，就和這上邊的名單比較！
這無疑捅了馬蜂窩，第二天天才亮，楊大志的門便咚咚地響，楊大志開門一看，哇！門外簇擁著男女老少一二十人，為首的就是袁大富，楊大志一開門，袁大富就說：“楊大志、楊同志、楊特崗、楊領(lǐng)導，我們吃了這么多年的低保，你說抹就抹了，你叫我們咋活啊！”其余的人也跟著附和，由于房間太窄，屋里圍得透不過氣來，楊大志從衣袋里掏出文件來，一項一項念給他們聽，然后說：“這低保是有規(guī)定的，是給吃不上飯的人家解決生活困難的，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困難戶，就拿你袁大富來說，你的房子、車子、牲畜、烤煙等收入這么高，還吃五個人的低保……”“等等，你說我家吃五個人的低保？”袁大富打斷了楊大志的話，“是啊，袁三奎家四個，袁小龍家三個……”“我家沒得這么多啊！”袁三奎和袁小龍異口同聲地說，“什么，你們沒得這么多？那……”袁大富趕緊打斷楊大志的話，“不是的，不是的，你們別亂嚼舌頭，按政策不該吃就不吃了，吃低保又不是什么光榮的事，散了散了，不要打擾人家楊同志！痹蟾痪桶哑渌送妻鋈チ。臨走，袁大富要了份楊大志手中那份上一年吃低保的名單。楊大志覺得奇怪，為啥三言兩語就打發(fā)了，其他村拼低保在鄉(xiāng)里不依不饒的。楊大志仔細一想剛剛楊三奎們的話，好像明白了什么。
后來楊大志從旁知道，袁華主任吃了那些不該吃低保的人家的人頭保，給張三家五個，最多得兩個或三個，那些村民認為反正自己是不該吃的，既然人家袁主任好心給自己，得一個算一個，不過有些是明講，有些是暗吃，被暗吃的那些到袁華家去鬧，還說要上告，弄得袁華退了一部分。袁大富當時阻止人們在楊大志那兒鬧，是因為袁華是他親哥，他怕抖出袁華的老底來。
九
農(nóng)村無閑月，基層工作也沒個閑的時候。這低保工作剛有一個段落，農(nóng)村危房改造工作接踵而來。
袁華主任對危房改造工作漠不關(guān)心。楊大志只得逐戶排查。村戶人家就是這樣，有利益的時候大家爭著一哄而上。國家給錢修房子誰不關(guān)心，以前都是袁華主任那里定的。通過上次低保核查，袁華“領(lǐng)教”了楊大志的功夫，因此這次他不想插手。楊大志排查了幾天，大體可以明確哪些屬于“危改對象”了。這時楊大志的父親生病，楊大志只得請假回去？墒沁@個危房改造的花名冊和圖片得按期上交到鄉(xiāng)危改辦。再由鄉(xiāng)危改辦交到縣危改辦。但父親病情不能耽誤。楊大志只得把摸底的名單交給袁華，讓袁華把名單公示后，再填在上報的表冊上，楊大志考慮到自己可能有些日子才能回來，就在上報的空白表上簽了自己的名字。讓袁華把數(shù)據(jù)填好后統(tǒng)一報鄉(xiāng)危改辦。
在父親住院的這段日子，楊大志經(jīng)常打電話給袁華詢問情況，袁華總是說：“小楊啊，你就安心給你你父親治病吧，村里的事我多費點心就行了。我都這么多年的村干部了，難道你還不放心嗎？”楊大志心想也是這么回事，自己沒來的時候村里的工作同樣沒落全鄉(xiāng)的后。
一個多月后，楊大志回到老鷹村，老鷹村的危房改造工作早也啟動。楊大志特意跑到老鷹村房子最危險的楊永剛家去看他家的進度。楊永剛家的房子早已破爛不堪。必須盡快修建，在汛期之前完工，否則會有危險？傻葪畲笾镜綏钣绖偧覅s不見動靜。楊大志問楊永剛咋不修房子，楊永剛對楊大志說：“楊同志啊，袁主任說我兒子在外打工掙了大錢，我家不屬危房改造對象。楊永剛是一六十多歲的老人，兒子楊小虎和兒媳婦都在外地打工，留下兩個孩子在家，大的六歲，小的四歲，為了生活，只得讓楊永剛兩老在家?guī)Ш⒆，以前的老房子修建時未選好址，導致地基下沉，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楊大志摸底時就給楊永剛老人說過，把他家的房子列入危房改造范圍。讓楊小虎寄點錢回來，先建出一層安全住房？墒牵A并沒有按楊大志給的名單上報。袁華這次“精”了，上報的名單中沒有一戶姓袁的，甚至于楊大志的花名冊上姓袁的也被抹殺了。
楊大志趕到袁華那里去質(zhì)問。袁華一臉無辜的樣子說：“都是開村民會定的！睏畲笾居X得事態(tài)嚴重，就到鄉(xiāng)危改辦反映，鄉(xiāng)危改辦說名單已經(jīng)定了上報到縣里，只能是個別的可以調(diào)整。楊大志把事情的經(jīng)過寫成書面材料交到聯(lián)系領(lǐng)導尹副書記，鄉(xiāng)長劉明和鄉(xiāng)危改辦。得到的結(jié)果是等調(diào)查后再說。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居然是楊大志優(yōu)親厚友，尹副書記還對楊大志說：“那楊永剛和你是本家嘛，這次危改對象都好像不是袁華的親戚。而且是你簽字上報的，干工作哪能朝令昔改。如果楊永剛家的確有困難，就明年吧！
今年的夏天雨水特別多，每一次楊大志到村里，都要去看一下楊永剛家的房子，看到房屋開裂越來越大，楊大志到鄉(xiāng)社會事務辦要求借一頂帳篷給楊永剛暫時居住。事務辦的陳主任說，楊永剛家不屬危改對象，不符合申請帳篷的條件。楊大志又和袁華商量能否把村委會的房間調(diào)一間出來給楊永剛家暫住，袁華說：“小楊啊，如果老鷹村每家房子有困難都搬到村委會，你說會是啥情況，那村委會不開展工作了！睕]辦法，楊大志只得告訴楊永剛在下雨時不要在屋里住，必要時到附近的村民家避避。如楊大志所料，楊永剛家的房子沒有撐過汛期就倒塌了。不幸的事兩個孩子遇難了。人命關(guān)天，楊華慌了、尹副書記慌了、劉鄉(xiāng)長慌了、鄉(xiāng)危改辦慌了。聽到這個消息楊大志全身震顫。鄉(xiāng)里召開緊急會議，商議如何才能不把事態(tài)擴大，把事情“擺平”。結(jié)果，給楊永剛家每個孩子兩萬元的安葬費。給了楊大志記過處分一次。這個處理結(jié)果，楊大志震顫了，他不是震顫自己的處分不合理，而是震顫兩條人命，四萬元錢。然而危房改造最高卻只有一萬八千元。當初自己要求調(diào)整卻不給，現(xiàn)在死了人多余的錢都舍得，這是什么邏輯。
一天晚上，劉書記把楊大志叫到他那里，對楊大志說：“小楊啊，我知道楊永剛家這事，你很委屈，不過出了事得有人頂啊，你是計生特崗，反正這兩年你們的考核都是在鄉(xiāng)里，這個處分兩年就撤消了。不影響你的前途的。你的工作黨委政府是看在眼里的，不要有啥包袱，一如既往地去干！
這幾天，楊大志神情沮喪，他并不是因為背處分，而是覺得愧疚，兩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了，雖然讓自己當了替罪羊有些無辜，但是楊大志并沒有抗爭，對自己進行處分反而心里稍微平衡些。
十
俗話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沒有不透風的墻。通過有意和無意的了解，真相漸漸浮出水面，原來，袁華調(diào)換的名單，每一戶與袁華五五分成，而且這一批名單都是急于修房子但不符合危改政策，又不愿到國土所批手續(xù)，就以危房改造先動工，既省事，又有補助，一取兩得。
這是民生工程，絕對不能讓袁華的陰謀得逞。這樣放縱下去，自己這個處分背得不明不白，對不起那些房子破舊的農(nóng)戶，更對不起楊永剛家死去的兩個孩子。
楊大志又開始忙活了，他把袁華調(diào)換的這批農(nóng)戶又徹底調(diào)查了一遍，把原來的資料以及自己反映的材料一起交到縣紀委和縣危改辦。縣紀委聽說死了人，立即成立專案組。原來鄉(xiāng)里壓下來沒有上報？h紀委和縣危改辦綜合調(diào)查，將楊大志的材料對照一家一戶的情況。很快就明白了，那些建房戶一開始不承認與袁華有牽涉，等縣危改辦宣布他們的危改指標作廢，所建房子一律由國土部門按違章建筑處理時，他們才把事情的真相坦白交待。
事情清楚了，縣紀委通知袁華到鄉(xiāng)里來接受調(diào)查。袁華來到鄉(xiāng)里，看到楊大志正在院壩里和同事閑聊，老遠就一瘸一拐地走來，腰躬下九十度，頭向上翹，走路時屁股左右搖晃，從兜里掏出煙來雙手呈上，像一只搖尾乞憐的狗。
由于楊大志反映及時，這批危改資金沒有落入袁華等人的手中，危改辦按楊大志原來的名單進行了調(diào)整，正在建房的這批由國土部門進行處理。袁華的村主任被撤職，鄉(xiāng)里的相關(guān)領(lǐng)導和部門給予不同程度的行政處分，撤銷鄉(xiāng)里給楊大志的處分，并兼任老鷹村村主任。聽到這個結(jié)果，楊大志不覺心里一顫，雖然這是預料中的事情。
這年年底，村干部可以參加公務員考試，楊大志屬于特崗，按說沒資格報名，但從村干部的角度又符合報名條件。楊大志到鄉(xiāng)里出證明，尹副書記對楊大志說：“你現(xiàn)在雖然是村干部，那只是兼職的，你的身份是特崗，還沒滿服務年限，不能參加考試。”楊大志只得去找劉明書記，劉明書記對楊大志說：“小楊啊，你工作挺認真的，能有這次機會不容易，我給尹副書記打個電話，你去找他簽字！睏畲笾境鰜砗，就聽到劉明給尹副書記打電話。聽到劉明書記對尹副書記說：“小尹啊，你就給楊大志把字簽了，但愿他能考出去，此人留在鄉(xiāng)里是個‘定時炸彈’何不做個順水人情！睏畲笾拘睦镆活，自己何時成了定時炸彈了，不就是如實反映情況嗎。
蒼天不負有心人，楊大志順利考上了縣城的公務員。離開野河鄉(xiāng)那天，天空放晴，從車窗外透進清爽的風，車內(nèi)播放著《好人一生平安》的曲子，點子很濃，整個車子隨著音樂震顫起來，楊大志用腳和著音樂的節(jié)律震顫著。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xiāng)。
【編輯：婁山關(guā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