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凜冽,樹桿上支出的樹枝比針尖都要尖細(xì),門前不遠(yuǎn)處的老楊柳樹還在喘息、呻吟。這棵樹很少有人真正的去看它,因為它被蟲侵蝕后樹根上有很大的一個窟窿,本來這種樹不值幾個錢,況且還是一棵病樹,更是不值得人們一看。
這棵樹長在家門前,簡陋的紅磚砌起來的平房,屋檐上還有夏天里馬蜂的蜂窩,蜂窩很小,差不多只容得下幾只馬蜂,到冬天里了,很顯然蜂窩變成了個空的病態(tài)老蓮蓬。樹先生和父親住在同一屋檐下,樹先生睡的是用磚疊和用木板鋪起來的床,堂屋和房里都是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晚上睡覺都可以感覺到被窩里有一股陰風(fēng)在徐徐灌進(jìn)來。
那是我第一次到他家里去,我和他不是很熟,雖然他在村里顯得和誰都很要好,見到自己認(rèn)識的就打招呼,有時候還讓人稱之為瘋子,他也不會去理會,在他眼里別人說他是瘋子的他也好不到那里去,他總這樣的想著。
那次我和幾個同伴找他一起去釣魚,夏天天氣很熱,我進(jìn)他家時,感覺我是在走進(jìn)了一座被世人遺棄的土墳?zāi),屋里的空氣是青苔的味道,像是很久沒有住人了一樣,房頂上的幾根梁柱看上去大抵有半個世紀(jì)的歷史了,簡陋的家神上的兩幅壽相一個尺寸大,一個尺寸小,很明顯大的是他母親的,小的則是哥哥的。沒有笑容的望著我的整個身體,讓我感到有些躁動不安。
他叫樹先生,但是不叫樹,他和我同姓,淳樸的臉上有一塊傷疤,是車禍留下的,門牙也少了一顆,在小時候騎自行撞到了樹,弄掉了,至今也沒有長起來,因此別人都管他叫樹。他有個哥哥,在前年就死了,只有我和樹先生感到有一絲的悲哀。哥哥外出打工,那年過年他沒有回家過年,只是為了節(jié)約幾百塊錢的車費(fèi),樹先生在年初騎著別人家的摩托車說是要去山上拜菩薩,除了車禍,撞上了一輛大卡車,哥哥得知后把自己攢的八千塊錢都寄到了家里,最后自己因腸癌死在了工廠的寢室里,寄錢的前幾天他就知道他已經(jīng)得了這個病,為了救弟弟,他最終放棄了手術(shù)治療。
樹先生坐在門前,抽著煙,邋遢的長頭發(fā)下依舊掩不住臉頰上的傷疤。父親又去牌場了,他還餓著肚子,他只能倚著拐杖行走,無論去哪里都離不開手里的拐杖。父親從來都不做事,只是在家做一下飯,早上一早就去牌場,贏了錢就買些菜做飯,輸了就泡面吃,這一般是他們的生活。他其實不喜歡這樣有一天每一天的得過且過,他希望天上在其他人絲毫不注意時會掉下幾塊餡餅,或是掉下若許鈔票,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幻想。
今天,他又跟我們一起釣魚去了,我不知道他做這樣的對于我覺得有點意思的事到底喜不喜歡,或許是有些興趣,也或許只是在自己迷惘的年華里虛度光陰罷了。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想法。我們走在前面,他腿腳不利索,走路時蹣跚的倚著拐杖挪著自己的右腿,很是吃力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厭煩和驕喜,他不喜歡這樣在我們后面走著,但沒有一個人在他的身邊陪他說說話,即使他是這樣想的,我們也不回去陪著他說一些關(guān)于任何事情。
“下桿了,下桿了”他朝著我走過來。
“你媽的,滾蛋,這是我的地盤,昨天我就在這里釣了的,你去那邊釣!彼压照确旁诘厣献谖遗赃叄抑坏米屔恚驗槲覍嵲诓幌牒退,他是個殘疾人,我內(nèi)心有一半是在很同情他,也不想去和他大吵一架。
“好!好!好!這是你地盤我走行不!!蔽页蛄怂谎郏幸环N吃了他的沖動和一股拿起拳頭揮掉他滿身的涙氣,他是那樣的讓人不想去理會,但是又時時的在人們的眼線里出現(xiàn),特別是有關(guān)于一些村里的熱鬧,譬如說過年時節(jié)的收兵呀!哪家池塘里的魚死了呀!哪里有押寶(賭博)的呀!等等。記得在一次村里押寶的一次,寶主開始叫喊了:“來!押了。⊙毫税! 單雙兩邊押!”他總是叫別人押,自己在一旁看著。他只能這樣,因為他的確是沒有錢。
“信我的,押單,上兩次都是雙,這次肯定是單的,信我。”他對旁邊的人說。
“好,信你!
開了,卻是雙,那人巴不得把他揍得個稀巴爛。他卻還在讓人繼續(xù)的押單,頓時讓那人推了一把,自己卻只能少許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又不能說什么。那天我在邊上看著,看著他的眼神隱隱的笑了起來。好像看到了魯迅筆下的孔乙己一樣,活生生的在我的生活里出現(xiàn)了。
可日子依舊是那么的過,別人也不會把他怎么樣。到了傍晚,天還沒有大黑,只是夕陽落下,太陽的余光灑在地面上,顯得特別的躁動。他今天沒有什么收獲,湊不上我釣的一半。他向我的收獲瞟了一眼,在看看自己的收獲,很是不舒服,在我們看來,釣魚竟然是成了一種比賽。他左手用力的把自己從板凳上支撐起來,右手拿著釣魚竿,轉(zhuǎn)了個身,像是一個有手的圓規(guī)在地面上畫圓一樣,看起來園畫的那么勻稱,又在眼前漸漸的消失。他把魚竿放到別人家的池塘里,嘴里還說著:“狗日的,今天搞一條大魚回去開開大葷!睕]等到片刻,浮筒開始隨著水面上的波紋上下起伏著,他有些激動,那神情有些按耐不住的想要立刻的把咬鉤的魚給俘獲上來,悸動的心立刻拉起了魚竿。
“轟….”被勾起的魚沒有咬住讓他他到了離水面不過幾厘米高又轟然落下。
“樹,你的運(yùn)氣真心差,釣起來的魚就這么讓它跑了,如果是我早就把他給他上來了,哈哈!边吷系耐殚_始賣弄自己的諷刺的口才嘲笑他起來,我指的在一旁偷樂,心里還有些不服氣的說:“該,誰讓你那么的搶我的(魚)窩子的”。立刻,便有了一種傲人的宣泄。
他有些不服氣的再次開始了一次進(jìn)攻,這次學(xué)乖了,等到時機(jī)成熟后,終于釣了一條和上次大不多大的上來擱到了地上。他立刻隨手扔下自己手中的拄拐,右腿跳著挪到了活蹦亂跳的魚邊把魚取下來。他正轉(zhuǎn)過身去把魚放到魚桶里時,一種不安的帶著銳氣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跳了過來。
“樹,搞什么啊”聲音很大,聽起來是塘主的聲音,看起來的確是他的聲音,塘主跑過來,隨手拿起樹的魚竿隨意的給弄斷了,還大力氣的把殘竿扔到了池塘邊上的河的對邊去了。
“日的,你媽的釣魚是到我塘里釣的,沒家教的狗日的!彼R人的確是有些狠,但是在村里這樣的罵法早已司空見慣。
“不就是釣了一條小魚啊,用得把我的魚竿給弄斷么,魚你拿走,竿子賠的我”。他一只腳站立著,有些吃力,但是沒有去拿他的拐杖。
“狗日的,偷我的魚還有理了,你的這些魚我都要拿走,把你的竿子搞斷了,看你怎么偷,以后再看你偷我家的魚,小心我把你丟的塘里去。”塘主還是在不折不扣的罵著。儼然這已不是一種訓(xùn)斥了。
“有種,老子不把你家的塘里的魚咾(毒的方言)死,算你狠!”他用右手指著池塘,很嚴(yán)厲的表情像是這時候就要下雨了一樣,卻沒有下下來。
“你試試看!”說了拿起他的魚桶轉(zhuǎn)身就走。這一刻沒人做聲,天空里的空氣好像就要讓人悶的窒息,一個伙伴豆順便揮了一下手的動作,叫了一聲“回去啦!都!”接著便不歡而散。
那是我記得他的最深刻的一件事,那件事過去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是當(dāng)年的冬天還是下年的冬天了,豆家池塘里的魚真的似乎被咾(毒)絕了,大魚小魚躺在池塘的底下,像是在睡覺的安靜一樣,白皙的肚子側(cè)翻著,一動不動,如沒有風(fēng)的干擾下的地上撕碎的紙片。讓那家人哭的死去活來,差點昏了過去,樹還在那里說著:“這他媽是誰搞的,真不…是個人…!接著看了熱鬧后便消失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了。但是至始至終還是沒有人知道是誰做的,說是樹做的手腳,只是從中揣測的懷疑,過后就再也無人問津了。
聽父母說鄰村的一個比他大七、八歲的老年婦女相中了樹的父親,她是個寡婦,丈夫在十年前出車禍死了,有一個女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嫁人了,很少回家來看望她。深感有些孤獨(dú)便簡單的相中了樹的父親,在我們眼中樹與樹的父親一樣,活生生的無賴,欠人家的錢總是說年底再還,到了年底便打牌、押寶輸了又推到下一年的年底;蛟S那個婦女也只不過想找個人陪她度過下半生而已。但我卻懷想著,如果一起后她的下半生該怎么過?
那天,我從他家門前經(jīng)過,依舊是那一棵老的直不起腰來的楊柳樹在門前喘息、呻吟。樹隨著父親走了后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的那根拐杖了,或許腿好了早就把它扔了,又或許他也為他的拐杖找了個兄弟……
【編輯:婁山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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