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起初并無感情,你相信嗎?讓兩人走到一起的,僅僅是一杯周杰倫代言的“優(yōu)樂美”奶茶。 他和她,一個是司機,一個是小學(xué)教師,很普通的工薪階層。其實,兩人對愛情有過美好的憧憬,也都失過戀。到了婚齡還沒有成家,兩人相親的條件出奇相似:找能結(jié)婚的那種。
當(dāng)她看到他的相親簡歷時,簡直笑翻了。那是怎樣的一份簡歷啊:
本人姓氏王,吃苦會算賬。
不帥人踏實,短跑賽劉翔。
我丑沒人理,所以只有你。
我黑沒人搶,開車倍亮堂。
就這樣,在婚介所的撮合下,兩人見面了。他選了綠城最好的咖啡廳等她,她如約而至。她臉上暈開的兩朵紅云,細心的他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是那種少女才有的嬌羞。他的心不禁顫動了一下。
“請問,你想喝點什么?”他小聲問。
“給我來杯清水,好嗎?”
服務(wù)生走了沒多久,卻端上來一杯奶茶,給了她!拔医o你點的,咱們換換行嗎?”她輕輕點了點頭,臉更紅了。
第二次見面,依然是他約的她,兩人準備去面館吃面,他卻撞到了一個熟人。匆忙之中,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介紹道:“我女朋友,姓張,賣豬肉的,我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買點東西!
熟人走后,她對他一陣猛掐:“哼,你才是賣豬肉的呢!人家再怎么說也是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教師!
嚇得他連連求饒:“對不起,親愛的,下次幫你‘正名’!
隨著對他的了解,她似乎真動心了。她喜歡看他黑黑的皮膚,樸實并不帥氣的臉。偶爾會想起他的相親簡歷和“奶茶事件”。
半年后,他娶了她;一年后,他們有了可愛的兒子。每次路過商店,他都會打開車門,對商店售貨員說:“奶茶,香芋味的!彪S著次數(shù)的增多,大家都熟悉了,一次售貨員半開玩笑地問:“好奇怪呀,為什么你每次都要兩杯呢?”他微微笑道:“孩子一杯,老婆一杯!
他是普通人,生活并不富裕,卻用獨特的方式呵護著對方,呵護著家庭。戀愛、結(jié)婚、生子,早已磨淡了當(dāng)初的激情。而這分愛,這分責(zé)任,這分相守,并未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變化,反而在喧囂的都市顯得真摯可貴。再看他,幸福已溢滿了雙頰……
性感女生
當(dāng)我第一次拖著行李箱,到宿管處報到時,就被樓道里噼里啪啦的嘈雜聲吵得不耐煩了。
有次夜里十點鐘后,樓道里依然燈火通明。寂靜的夜里,有一陣陣緊湊的腳步聲傳來,我們都以為是宿管老師,繡花的不繡了,看書的不看了,趕緊熄燈躲進被窩。隔不到兩分鐘,就聽到鬼哭狼嚎的聲音,而且是女高音。
“又是她,帶著音樂系的女生在練音吶?”有人不耐煩了。
“誰?”有人追問。我們宿舍地理位置靠前,所以聽得最清楚。
“喝醉酒的瘋子!”又有一個人接道。
“你們不知道嗎?今天晚上的文化藝術(shù)節(jié)上,她還唱過歌呢!”
“唱《套馬桿》的那個女孩?”
“歌唱的挺好,可就是人太囂張了,這么晚了,還不讓人睡覺……”
下午的文化節(jié)我去過,等宿舍里響起均勻的呼吸聲,我腦海里還浮現(xiàn)著北方草原人那高亢嘹亮的歌聲。門內(nèi),大家漸進入了夢境;門外,吵鬧聲依舊。一首《套馬桿》,把我的思緒拉得老遠老遠……
日子如一件漂亮的襯衫,總是出現(xiàn)令人不滿意的褶皺,本來要穿著它去參加宴會的,結(jié)果卻輪到穿它去打球的地步。
后來的事情,簡直讓人目不暇接,瑣碎如雞毛,我就選幾件典型的給大家講講吧。
后來我得發(fā)現(xiàn),這位藝術(shù)系的女生和我同樓?赡苁钦n時安排的不同吧,我發(fā)現(xiàn)她每次都把飯?zhí)峄貋斫鉀Q,而且速度極快,隔不到兩三分鐘時間,便有白色塑料袋黏著黑的黃的東西從對門宿舍飛了出來。因為垃圾桶在我們這邊。其實,很多時候她們的投籃水平并不高。有時扔斜了,貼在干凈的瓷磚上,有時卻粘在我們的門上下不來。春冬季節(jié)也就罷了,尤其是到了夏天,垃圾桶里惡臭撲鼻,周圍全是綠頭蒼蠅,嚶嚶嗡嗡亂飛。一次,她提著飯剛到門口,塑料袋里的雞蛋面滴滴答答漏了一地。要不是有人提醒,這個傻妞還渾然不知哩。從此,她的形象便凸現(xiàn)在我的腦海,陰魂不散。
“不知道她整天都瞎忙些啥?”
不巧,這句話被她聽了去。她找到我們宿舍,我們對峙著,莫言良久。
“ Action speak louder than words !”意思是:行動比語言更響亮。
“我不漂亮,但我有文化!蔽覛鈶嵉卣f,“不像某些人,自以為是,沒本事窮講究,連垃圾袋都扔不進垃圾桶!我告訴你,從今天以后,垃圾堆成山也沒人給你撿!”我把所有的憋氣的話都說出來了。她竟然一點不生氣,幽默地瞥了我一眼,我立馬毛骨悚然。這好比拳頭打在棉花上。
那天晚上,我氣憤地走進飯?zhí),要了一碗麻辣燙吃下去,第二天滿嘴張燎泡。晨讀沒法進行。我對著鏡子,用繡花針挑破一個大的,疼得冒眼淚。
“人家國家二級模特,兼修美聲,畢了業(yè)要開個人演唱會的。”
“呵呵,乖乖,真有志氣!”我正用香蕉泥敷臉,聽誰這樣說,笑得得面膜都萎縮了。要知道我們學(xué)校出來的學(xué)生大都是當(dāng)老師的。開音樂會?當(dāng)歌唱家?想都別想,做夢吧!。
可是,一次意外的發(fā)現(xiàn),摧毀了我對她的偏見。大二上學(xué)期的文藝典禮上,不得不承認,那只《孔雀》,被她演繹的淋漓盡致。其實,我并不羨慕她的美,而是她的投入,她的執(zhí)著,她對藝術(shù)的精益求精。只是因為愛,心無旁騖而專注的那種表達。回來后,我躲在被窩里哇哇大哭。老天真是不公平,不公平!我看到的只是人家拿著土特產(chǎn)在宿舍樓里送來送去的情形,卻沒有看到人家背后的付出。
哼,不就是一唱歌的嗎,有啥了不起的。她再怎么唱也唱不成宋祖英!不是跟我對著干嘛,走著瞧!越想越氣,越想越很,越恨就越加緊用只是武裝自己,每天把自己釘在圖書館里十來個小時,文學(xué)哲學(xué)美學(xué)天文學(xué)地理學(xué)化學(xué)哲學(xué),統(tǒng)統(tǒng)借來瀏覽,把二十年前沒讀過的書都要看一遍。連舊版的《參考消息》也不放過。
第二學(xué)期 快放假的時候,她主動找到我:“蔣,看到你的文章了,好羨慕你,文采真好,咱們——做個朋友吧!
“過獎了,哪有你厲害呢,做朋友就不必了吧,我還有事,先走了!蔽冶凰耐蝗弧耙u擊”弄得惴惴不安。
“怎么,嫌棄?”她蜇身回去,我以為她真生氣了,結(jié)果卻拿來一疊報紙。細目一看,都是我發(fā)表過的。厚厚一大疊,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沒想到她這么心細。突然之間有些感動,我自己尚不曾對自己這樣做。再仔細看她,遮瑕的粉霜發(fā)出刺鼻的濃香味,長長的眼睫毛拉下兩道陰影,清晰可數(shù),低胸襯衫半遮半掩,乳溝若隱若現(xiàn),手上一枚白銀戒指熠熠生輝,好似一位富姐,她友好地接過我遞過去的奶茶,嫵媚地笑了。果然性感。我咬了咬牙關(guān),結(jié)果杯口一斜,讓她的右手沾了奶茶,她也不介意,而那枚戒指卻黯然失色。
“謝謝你!”我伸出因長期寫作結(jié)滿繭子略顯粗糙的手與那只彈鋼琴的手握在了一起。
離魂記
爺爺去世的時候,奶奶不在身邊。
當(dāng)晚秋的風(fēng)從田野上空吹過,奶奶已挎著她的空竹籃漫山遍野地采摘她的秋豌豆和紅辣椒了,與病入膏肓的男人相比,前者更讓她覺得靠譜。
奶奶的籃子里除了秋豌豆和紅辣椒外,還有野山楂果。軟綿綿的風(fēng)從田野上空吹過,把果實成熟的氣息傳遍了整個原野。跟在奶奶身后的大黑,時而抻直了腿沖向前去,時而搖著尾巴在草地上打滾兒。
這里的山岡離村子約摸三四里地,彎彎曲曲的田埂盡頭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稀稀疏疏的。大黑想,大地也是有脾性的,動不動就翻臉。呀哈,這些植物都比自己有運,端人碗,受人管,其實對著陌生人耍性兒也并非自己的意愿。
周遭的田埂是莊稼的護身符,天上的云彩是季節(jié)的晴雨表。
看,那彎彎曲曲的田埂盡頭是棉絮似的白云。大黑想,那白云的盡頭也許是更多的白云吧。
孫鐵鋪人最喜歡這樣的天氣。
秋風(fēng)使空氣染上涼意,人們匆匆到田間收割莊稼;秋雨讓田野披上彩衣,人們趕緊駕著老水牛犁田耙地;而當(dāng)樹枝上、草垛上結(jié)滿霜花時,孫鐵鋪人則端著熱氣騰騰的肉絲掛面對著堆滿谷子的倉庫笑出了聲兒……
這會兒,狗一直給主人帶著路。俗話說狗鼻子靈驗,果然!大黑區(qū)別于其他狗,它甚至能嗅出麥粒膨脹的聲音、油菜花開的氣息。大黑總喜歡在這樣的時刻撒野,它時而跑東、時而跑西,還不時對著路邊的野花“汪汪汪”亂叫,它那豎起的尾巴,在風(fēng)中揚起,真如一棵逆風(fēng)飛揚的狗尾巴草。
看著竹籃里一滿筐紅艷艷的喜悅,奶奶滿意地笑了,整整一下午的忙碌,收獲了沉甸甸的希望?此坪翢o價值的東西,往往在人們最需要它的時候,才能顯現(xiàn)其價值。奶奶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人們譏笑挖苦她的場景,覺得自己是在未雨綢繆。
奶奶對大黑的行為嗤之以鼻,罵它:“嚎嚎嚎,也不嫌丟人,沒見過世面的東西,還配是條狗!”大黑聽了,立馬蔫兒了,耷拉著腦袋不再吭聲兒。此時除了風(fēng)吹草動之外,就是狗尾巴撩動草葉的“沙沙沙”聲了。
大黑喜歡女主人身上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它覺得是這種氣息使女主人與大自然有著天然的聯(lián)系。
風(fēng)從門縫里鉆進來,在堂屋上空慢悠悠地飄來飄去,爺爺?shù)拇⒙曉絹碓郊贝,時間似乎凍結(jié)了,而那一線聲音在空曠的堂屋里更顯得纖細和微弱了。田野里一片蒼茫,遠處有墨點般的寒鴉,大概是天太高的緣故吧,連鴉鳴也消散了,偶爾的雞飛狗跳也隨著那些草青色、絳灰色和珍珠白一起彌散在大地的灰暗底色里。
奶奶用溫婉的口吻呼喚著大黑,并將枯瘦而蒼老的手指伸進籃子,結(jié)了老繭的拇指肚兒觸到了一絲溫度,不用說,那是最后一茬老黃瓜。狗在草地上跳躍著。
經(jīng)過草場時,風(fēng)把稻草屑席地卷起,像隆冬的飛雪從天而降。奶奶的眼睛漸漸迷離了,她感覺爺爺?shù)纳碛袄显谒矍帮h忽不定。
白色的飛屑攜帶著七月的稻香,梧桐樹葉瑟瑟而下似乎也有了新鮮的韻味。時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奶奶看見爺爺遠遠地朝她招手,風(fēng)撩起他的白發(fā),深陷而疲憊的眼眶使整張臉頰暮氣沉沉,爺爺?shù)男蜗笤谶h山野岡的襯托下意味悠長。她想,他也許真的是老了,她張張嘴想說點什么,他卻直直地扭過頭,背對著她,朝遠處去了。
奶奶突然覺得心臟跳得很厲害,有股無法言傳的悲哀漫遍四肢百骸。
狗看著這個剛剛失去男人的老女人,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安靜地立在那里。
爺爺曾經(jīng)是我們?nèi)业目儍?yōu)股。我清晰地記得他臨終前對爸爸他們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是的,爺爺走了。奶奶成了孤孀。
在夕陽落山之際,這對主仆才暮氣沉沉地趕回家。
爺爺平靜地臥在床上,似乎在休息。奶奶慢吞吞地放下籃子,習(xí)慣性地喊著:“蠻子,你愛吃的紅辣椒回來了。”要是在往日,老頭子會回應(yīng)一聲:“呵呵,今兒又能喝老白干就辣椒絲了!贝丝,爺爺微笑著躺在那里似乎在向人世間的是是非非作最后的道別。
柔風(fēng)撫弄著他的面頰,一溜溜風(fēng)兒使門口的干草堆發(fā)出“沙沙沙”的響聲,風(fēng)兒多么想挽留住他離別前的嘆息啊,奶奶摸了摸這張看了三十年的臉,凄涼地說:“蠻子,你怎么不等我回來就走了呢?嗯?”奶奶邊嘆息邊捻掉老伴發(fā)叢上的草屑,“你走的時候咋不叫我一聲哩,你情況不好,我也沒敢走遠呀!蹦棠滔霠敔斪咧耙欢ㄓ性拰λf的,一定有的。但她始終不明白爺爺為什么不理她。
奶奶突然想起爺爺最喜歡吃紅山楂,就從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傷感地自言自語:“人已經(jīng)不在了,還要這些紅疙瘩有什么用呢。一個人干巴巴地活著真不如死了好哩!蹦棠虛P起干枯的手掌將它們?nèi)龅搅碎T口,趴在爺爺身邊就再也沒有力氣起來了。
爺爺?shù)墓撞氖腔蹦镜,通體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被褥由奶奶親自把關(guān),那是自留地的棉花朵兒攢集起來的。奶奶不允許自家老頭子受委屈。
逝去的爺爺在家住了三天。
我們孫鐵鋪人埋葬大都喜歡把日期定在清晨,當(dāng)草場上、田埂上的晨霜還未化解,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已踏上了送葬的歸程,棺蓋上摞著花圈,兩掛鞭炮如兩條綴滿紅鱗片的長蛇,在晨風(fēng)中傳遞著逝者即將入土為安的訊息,簡簡單單,不像是送葬,倒像是趕集似的。
爺爺?shù)哪寡ㄗ铣保f起墓穴,奶奶滿肚子的牢騷,本來給兒子說請陰陽先生來選墓地,后來卻來了個不速之客王仙姑。王仙姑沒登門造訪,二話沒說直接扛把鐵鍬到我們蔣家祖墳給爺爺找了塊安眠之地,并用鐵鍬劃線圈定,而這些大家事先并未知曉,后來的陰陽先生亦驗證了王仙姑的判斷,奶奶不得不佩服王仙姑的眼力。不過,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三十年前,當(dāng)奶奶還在給前任丈夫做妻子的時候,是王仙姑的出現(xiàn)攪亂了她平靜的生活。后來方大福選擇了王仙姑,奶奶發(fā)誓永遠不要再看見他們。
攤牌的那天晚上,方大福叼著一根紙煙坐在桌子旁邊,灶膛里的火苗虎視眈眈,而對面男主人公的臉盤在火光的照耀下越發(fā)滾燙火紅。在奶奶的追問下他道出了離異的原因:“老葉,不是我說你,你真的不溫柔,沒有女人味!边@時,火爐上的茶壺發(fā)出絲絲的響聲,奶奶聽完笑著問:“呵呵,王仙姑比我水靈,比我有女人味,對不?”
“她呀,她就是一點比你好,她懂男人的心!狈酱蟾2缓靡馑嫉卣f。
奶奶聽完瘋狂地大笑著,抄起那壺滾燙的開水,照著方大福劈頭澆下。虧方大福敏捷,只見他雙手抱頭又蹦又跳,哇哇大叫著逃出了屋子。
“哈哈哈,燙死你個癩皮狗,燙死你!”狼狽出逃的放大福覺得這個女人是徹底瘋了。
傍晚時分,當(dāng)坐在門口正在吃飯的奶奶看到遠處稻場那條熟悉的影時,不知不覺間竟有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
過去的那些末末屑屑隨著眼淚一塊流了下來。那些沒辦法的事真令人傷心?墒切U子,你永遠沒有嫌棄過我。
此刻,老頭子的棺材已經(jīng)安安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墓穴底部。該上土了,奶奶支走走了所有人,強支著病懨懨的身體,將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陽同揚起的塵土,一起埋進那嶄新的墳?zāi)埂?/span>
慌亂的舌頭
天色將晚,柏油馬路上的車輛川流不息。
這個城市的公交每五分鐘一趟,然而他等的m268卻遲遲不來。
公交站牌下背影林立,胖的瘦的高大的曲扭的,形狀怪異,讓他想起小時候玩的皮影戲,那帷幕上的各種小動物。
若從高空中往下看,情況一定是這樣的:幾條東西南北走向的交通大樞紐旁滿是密密麻麻的公交站點,這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公交站點被有規(guī)律地串起,由交通而興起的樓群鱗次櫛比,高樓大廈和暢通無阻的交通造就了所謂的城市。生活在這個城市里的人忙忙碌碌,為生存而奔波著,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和親近的人偶爾聊上幾句,對陌生人保持絕對的冷漠。這就是城市的上班族。
他上班離住的地方約一個小時的車程。早出時人跡稀疏,晚歸有霓虹閃爍,他的工作是幕后制作,習(xí)慣了光與影的交錯。因離海洋近,雨水就格外充沛,一片烏云飄過,這兒的雨干凈利索,幾分鐘一場,咯嘣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狂點。人們早有準備,紛紛拿出自帶的雨具。
雨后天色更晚了,該死的m268還是沒有來。他不想再發(fā)瘋似得等。只得改坐地鐵。
如果不是雨天,地鐵真不是他的選擇。
雨停了,柏油馬路上的人開始狂奔。
也許地鐵站是最好的躲雨去處。沒有雨點的侵襲,人們稍稍安靜一些。
深圳的地鐵雷厲風(fēng)行的,一趟一趟過來,帶著它的旅客,呼嘯而過。
從A線轉(zhuǎn)B線到,地鐵口排滿了等車的人。
他有點慌亂了,這樣的等候無疑會耽誤他的晚飯和沖澡的時間。地鐵上免費的報紙,地鐵的WiFi開通了,報紙上早就有寫的,掏出手機隨便瀏覽下新聞。周圍安靜了不少,有時會有情侶的耳語飄過,但就那么幾句,讓人分不清是閩南語還是廣東話。他發(fā)現(xiàn)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在沉默中默默低頭看手機。喇叭里的報站聲,哪能填滿他們心頭的空虛哦。這樣的聲音把人說話的欲望生生掐斷。沒有人說話甚至不說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旁邊是個女孩,超短裙、高跟鞋,滿頭黃發(fā),很時髦的樣子,整個頭像個毛獅子,枯萎著,干稻草似的。遠遠的有濃濃香水的味道襲來。
這樣的女孩是千篇一律的,一看背影就足以讓人索然無味。
有一個乘客走了出來,大概是發(fā)覺等錯了車,他興奮地往前挪了挪。
這樣的場合,他腦子里總幻想著偶遇,或有個電影里的清純女主角撞他一下什么的。生命實在太無聊了,他不知道自己除了上班還有什么愛好,陪妻逛一逛街買點菜,想一想鄉(xiāng)下老家的兒子和老母親。
眼看地鐵“轟隆轟隆”滑過來,人群開始騷動,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等地鐵的人群越來越龐大。
該死的雨,他在心里暗罵。
車門“嚓”一聲,人們一個個往里擠,空間與時間在這一瞬間凝固。
地鐵里,一個孕婦挽著丈夫的手,依偎在他懷里,嬌滴滴地耳語著什么,旁邊有年輕的時髦女郎手捧鮮花,裸露在外的后頸擠滿了疙瘩,料想衣服遮蓋的部位也全是疙瘩。他掃了一眼捧花女郎,孤零零地站在原處。他的腿有點沉,中午吃得不多。
人與人,沒什么可說的。誰都不是誰肚子里的蛔蟲。大家沉默著,這至少是真的吧。
他摸到了包里的餅干,是妻讓他帶的曲奇,大家都走開了,他正好從容地吃他的餅干,假裝誰也沒看見,他恨透了站在前面擋著他光線的人,這個人這么不自覺。
終于到了下一站,他趕緊收拾手里的東西到對面一排情侶剛才坐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偏偏一抬頭,看到了擋住他光線的人,她沖他笑了笑,他尷尬地點點頭。影子里,她的牙是白的。
地鐵上開始嘰嘰喳喳了,議論著張國立的兒子張默吸毒被抓。
這女孩后來也坐了下來, “名人之后不見得好,還是我們普通老百姓活得舒坦。”女孩說看看電視,又看看他,怡然自得地說。
他吃著餅干,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臉的輪廓是圓的,眉毛出奇地長而翹,整個人有種不可言傳的嫵媚。
他看了看她裙子下的大腿,沉思道:“那倒未必,星二代倒還是有好處的!”女孩吃了一驚,攏了攏額前的頭發(fā),低頭不語,意識到剛才的失態(tài),并攏了腿,雙手交叉,儼然處女的范兒?磥硭镁貌焕頃。
他咽下餅干,咬一咬牙,向她攻擊:“星二代確實麻煩,一點兒隱私都沒有。”
女孩笑了。看來她很愛笑。面前的這個人雖算不上英俊,倒蠻踏實,強健的肌肉凸起,她倏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快樂,這種快樂勾起了她對這個男人的好感。她勾下頭,小聲道:“星二代也不容易,他們其實壓力蠻大的,別這樣議論人家!”
他胸腔里正義的火苗“嚯”得燃起:“議論議論公眾人物,不犯法呀?你這么袒護星二代,莫非你男朋友是星二代?”他瞥了一眼她的臉,興奮地說。
他以為她會說點什么,證明自己的清白,她沉默著,看來他錯了。
磁懸浮列車前進時發(fā)出惱人的聲音。
半響,她說:“我是華師大才畢業(yè)的!彼亩h(huán)是夸張的大圓圈,在肩膀上晃動著。他扣了扣指甲蓋,接下去問:“華師?哦,不錯的學(xué)校。請問是華東還是華南?什么專業(yè)?”在他的意識里華南在沿海,華東則是上海,當(dāng)然還有個華中,那就遠了,那個在湖北。
“你知道我們學(xué)校?”女孩回過頭來一臉笑意,聲音像潑出來的奶油。“我學(xué)美聲,才參加完一個比賽回來!
他緊了緊喉嚨,“聽說過,才畢業(yè),那你找工作了嗎?”
“還在找!迸⑿÷曊f,“美聲不怎么好找,除了做老師,我想不到什么出路!笨諝庾兊媚,女孩的聲音變得干巴巴的,像風(fēng)干的死菜葉黏在門框上,風(fēng)吹不下來。
“沒什么,別怕,《中國好聲音》里的學(xué)員說不定還沒你唱的好呢,何況你學(xué)校名氣大!彼兞艘粋態(tài)度,想鼓勵一下人家或許氛圍會好一些,這么一想,倒有了說的材料了:“我當(dāng)年畢業(yè)時被很多單位拒絕,現(xiàn)在不也挺好的!”女孩驚訝地看著他,道:“你是怎么過來的”,想不到身邊還有個受過挫折的英雄,她忽然覺得他們的對話正對脾胃:“在學(xué)校里的時候忙著演出,出了學(xué)校,又忙著找工作,數(shù)我們這代人最有壓力!”女孩道:“你們上班忙嗎?”
“忙于不忙都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掙錢罷了,沒有誰真正喜歡自己的工作!彼麌@了口氣。
每到一站,車上的人有上有下。
“我還有三站!迸⒄f,“你呢?”
他不理她。她拍了拍他的肩,她的誠意透過衣服傳了過來。
“哦?你問我呢?”他站了起來,扶住欄桿,左右看了看旁邊沒有別人,回答道:“我還有兩站!
“你給我留一個聯(lián)系方式吧。”女孩甜甜地說“一五二三八五一零九三七,我的!
“一五二三八五一零九三七,記不住,我存一下!彼D了頓掏出手機,飛快地念了一遍,輸入手機里。
“這樣吧,我沒QQ,改天我申請一個再加你,你記我的手機號,一八五六五七一一四零四!
女孩記了下來。
涼爽的海風(fēng)刮過偌大的深圳。地鐵停了,他到站了。他站起身,擠進人群中友好地朝女孩擺擺手,不見了。
他到了,終于到了。
該死的地鐵。華燈璀璨的人行道上,賣烤魚的男人把烤魚烤得是那么香。
她給他的QQ號和電話號碼,也許一輩子都用不上,只是一時沖動罷了。
也許女孩想多知道一些關(guān)于就業(yè)的信息,也許她還幻想過跟他見面的場景。見面,永遠也不會有了。
他煩惱地合上了眼,任風(fēng)吹著他的身體,說不出的暢快。她如果給他打電話呢,她那種剛踏入社會的女孩子肯定忍不住會給他打電話。她一定管不住她自己的聲音,對他分外的熱烈,因為他是一個在她心中值得信任的人。
他一點也不為取得一個女孩的信任而快樂。
剛才,剛才也不過是做了個不近情理的夢。
他下了天橋快步走到家——那個他和妻租來的房子里。
路上的他饑腸轆轆,還沒有走進家門他就聞到了番茄炒雞蛋的味道。
飯后,他正洗腳,他的電話鈴聲果斷地響起,廚房洗碗的妻問:“誰?這大半夜的!
他在心里暗暗叫苦,舌頭莫名其妙地僵硬了。
“沒有……誰,是……是10086,催交話……費的。”咬咬牙,果斷地關(guān)了機。
“你呀你,天天跟誰打電話呢,話費用那么快,我前天不是才給你充了五十塊錢。”
妻出來時。他后背爬滿了冷汗,像無數(shù)只小蟲子在緩緩蠕動。
……
【編輯:黃先兵】
寫好啊 怎么沒人給贊呢 這個沙發(fā)我來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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