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南方呆得久了，對老家冬天的記憶就模糊了。

一出機(jī)場，刺骨的寒風(fēng)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我被灌了滿口的寒氣，噎得倒退一步，差點(diǎn)背過氣去。這會兒才后悔沒有在意娘的囑咐。娘說今年冬天家里特別冷，點(diǎn)水滴凍。

    走進(jìn)一個白雪皚皚的世界里，粉色的陽光茫然地灑下來，但似乎沒有一點(diǎn)暖意。眼睛被雪光刺激的睜不開，適應(yīng)了好久才敢挪開腳步，踩著咔嚓咔嚓的殘雪碎冰往出租車場走，雙腿像插在冰窖里一樣難受。

    終于和司機(jī)談好價錢，我坐進(jìn)了有暖氣的車?yán)铩?/span>

    透過車窗看去，大片大片的田野全都被純白的雪覆蓋起來。一切的骯臟和虛偽都被凍結(jié)在這床無邊無際的厚厚的被子下面。樹木和一些高大的建筑物是被子里頂出來的地方，無法蓋嚴(yán)實(shí)，也是露出馬腳的地方。雖然頂著滿頭的白雪，但是佇立在寒風(fēng)里的身子骨還是老樣子，哆嗦著等待遙遠(yuǎn)的春天。馬路像是被子撕開的一道肉紅色的口子，流淌著被污染的雪水，汽車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行駛著。

    我在心里盤算著怎么面對兒子的詢問。這小子一見我肯定會問：“媽媽呢？”我該怎么回答？他接下來的大哭我又該怎么哄好他？一個玩具火車和一個直升機(jī)能解決問題嗎？他還太小，根本無法理解成人世界里的悲歡離合。

    臨近家門口時，我的心慢慢地揪緊了，領(lǐng)口也下意識地封死。

    我站在院門口喊娘開門，穿得像圓球般的兒子就跟在她后面。和我預(yù)料的沒有什么兩樣，兒子沒有見到倩如立馬就嚎啕大哭起來，小胖臉上的淚珠晶瑩剔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兒子嘶啞的嗓音居然比寒風(fēng)還要刺骨。玩具直升機(jī)和火車被甩在門口的雪地里，可憐巴巴地躺著。

    小家伙斷斷續(xù)續(xù)鬧了大半天，直到夜晚睡熟才安靜下來。守在他的床邊，我看見他在夢里還抽泣著，偶爾喘粗氣，腦袋直搖。

    母親告訴我，孩子從回來到現(xiàn)在一直都在念叨要媽媽。

    昏黃的燈光均勻地鋪灑在被子上，我坐在床上，正打算給張璐發(fā)條信息報平安，張璐的信息準(zhǔn)時到了。張璐沒有食言，自那天別后，每天晚上都用漢語拼音的聲母給我發(fā)一條信息：WHXN，我回復(fù)：WYHXN。

    信息之后，總是要遐想許久。

二

    張璐曾經(jīng)是我的同事。

    初識張璐是在她離職的那天。她在職的那段時間恰逢我的家庭事務(wù)驟然增多。老婆倩如經(jīng)常要早出晚歸開會走訪客戶，父母剛從老家過來，他們年紀(jì)大了身體都不太好，六歲的兒子每天要接送幼兒園……這讓我上下班時間很不靠譜，所以，雖然我們的辦公室僅隔一個小院，但三個月里我愣是沒和她照過面。

    她那天進(jìn)門的時候一個小動作很夸張，招致我刻意看了她一會。這是一個身材高挑，皮膚白皙，臉蛋很讓男人動心思的少婦。她穿了件樣式很新穎的白色連衣裙。顯得腰身很水蛇，胸脯很山崗。

    她一進(jìn)來就皺緊眉心，抿住嘴，用手掌在鼻子跟前只扇風(fēng)。我的不足二十平米的辦公室，只要三支煙抽過，乍一進(jìn)來，就一定感覺像是一只大煙缸。我站起來去打開窗子，示意她坐下。

    她在我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雙腿并的緊緊的。

    開門見山吧，能跟我說說你離職的原因嗎？

    我們跳過那些程序吧。我的離職和公司表格上的那些無關(guān)。她抬起頭看著我，用鼻翼兩邊的零星雀斑提醒我，我要和她談的內(nèi)容，是她昨天還在對其他人談的。因?yàn)樗侨耸陆?jīng)理。

    我有些尷尬，順手拿起她的離職表看了看，她入職是總公司王總推薦的。我一邊簽字一邊問：工作交接了吧？

    都交接了。她站起來接過表，轉(zhuǎn)身往外走。到了門口又有些猶豫地站住了，回頭說：能麻煩你幫我跟王總打聲招呼嗎？我來時是他推薦的。

    你自己為什么不說？

    我沒他電話。

    望著她的背影，我想起幾個月前王總跟我談起過他的一個姓劉的朋友。說此人黑白兩道無所不能，經(jīng)常與一些高官富賈們往來，為人也豪爽，一擲千金。此人有個貌美無比的老婆，在家呆的很煩，想來我們公司解悶。他打算將此人安排在人事部。

    原來就是這個女人。

三

    張璐的老公和王總看起來是很要好的朋友。

王總的老婆和她一個姐們開了一家海南羊莊，開業(yè)請客。王總請的朋友中就有張璐的老公。我被選派去幫助照顧客人和陪酒。到總公司大約要開一小時的車，我到的時候有點(diǎn)晚，王總直接帶我到會客廳，將我介紹給大家。其中特地對我介紹了張璐的老公。

    一個其貌不揚(yáng)的矮個子男人。肚子圓滾滾的，皮帶被迫斜掛在褲襠。眼睛好像也近視的厲害，盡管帶著眼鏡，看人還是瞇的很緊。我估摸著起碼比張璐矮半個頭吧？年齡起碼有四十六七吧？我們握手寒暄、相識。

    羊莊的酒桌上，張璐的老公很能喝，也很能說。就算從來不喝酒的，遇到他也只好喝一杯。他跟我喝了兩杯。飯后他和王總帶我們?nèi)ヒ患乙?guī)模宏大的五星級酒店唱歌。

    進(jìn)門的時候，好幾個部長經(jīng)理都跟他打招呼，看來他是這里的座上賓。

在房間坐下不久，就有成群結(jié)隊(duì)的美女魚貫而入。她們大部分都認(rèn)識張璐老公，不少妹妹撲上去，摟摟抱抱親熱的不得了，一口一個鮮甜的劉哥。吵吵鬧鬧中，美女們在我們對面排成一行，逐個問好，然后就靜等著劉哥挑選分派。人家是主客，那部長就拉著他分派，他不肯，叫大家自由挑。王總要他先挑，他說他不要，有“情況”。王總好像很懂一樣，就打圓場叫大家先挑。大家都不好意思，除了劉哥和王總，相信大家來這種場合的機(jī)會不多，多少都有些怵場的。

    結(jié)果是王總和劉哥拉郎配。我的那個美女是劉哥挑出來拉給我的，還半開玩笑地特地交代女孩，好好照顧我這個小兄弟��！人家可是處男哦！那女孩沖他媚笑，撒嬌地說：知道了，下次你一定要挑我啊。然后就叫我?guī)浉�，坐過來抱住我的腰。我很別扭，劉哥看見了，特地俯下身來對我說：兄弟大膽點(diǎn)，在這里有什么問題我搞定。他邊說邊順手摸了一把我身邊的女孩胸脯，惹得小姑娘咯咯咯小母雞一般地哂笑。

    隨著啤酒的到來，氣氛很快喧囂不堪。猜拳行令，打情罵俏，MTV山響，五彩繽紛的燈光閃爍，不斷有人逐個敬酒，推三拉四，吵鬧講條件，成了一鍋爆開的大雜燴。劉哥也敬了一圈酒。他每次都要求坐臺的女孩一起喝，每個都要打一下摸一把，粗俗的很。但是女孩們好像都喜歡的很，興奮的很。一個女孩問他今晚找的是誰？他故作神秘地說，馬上就來，等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我暗自揣測，這家伙總不至于將張璐叫來吧？

四

    中秋節(jié)的前一天。

    我和張璐在網(wǎng)上不期而遇。她的網(wǎng)名叫“晚秋”，我們網(wǎng)聊了一大堆閑話。

    閑聊中，知道了她老公是開鞋業(yè)公司的。他們在廣東和河南各有一家中型規(guī)模的公司，她家住在增城別墅區(qū)。

    她說挺喜歡和我聊天，也很愿意我知道她的一些情況。開始我也就是好奇，從一個側(cè)面了解另一個家庭的一些事情。她屬于一個被幸福包裹的過于嚴(yán)實(shí)，從而感覺失去了自我的女人。寂寞中很希望能干點(diǎn)什么，突破這種因?yàn)樾腋５陌l(fā)膩而滋生的壓抑和沉悶。我覺得她很像我家倩如干保險之前的狀況�，F(xiàn)在倩如雖然因?yàn)橐恍膿湓诠ぷ魃项櫦疑倭艘恍�，但是茶余飯后的什么“我是不是就在混吃等死”之類的喪氣話少了，床頭的長吁短嘆少了，倒是一嘴酒氣倒頭就打呼嚕的機(jī)會多了，連夫妻之間的“那件事”也很少做了。

    重陽節(jié)的下午我和張璐用信息約會，一起去增城附近的小山上爬山，拜廟里的神仙。和她并排走在一起，嗅著她通體散發(fā)的高級香水味，從側(cè)面看她雪白的脖子和深不可測的乳溝，偷眼從背后望著她豐滿的臀部，我有了渴望親近的念頭。她對我的偷窺應(yīng)該有所發(fā)現(xiàn)吧？不過只是微笑，假裝不知道。

    我感覺這個女人難以琢磨。

回來的路上，我們在車?yán)镎f笑。我先試探性地說了一個黃色笑話，她笑完之后也說了一個。她說的偷情笑話其實(shí)我老早就聽過，但我假裝第一次聽，笑得很夸張，乘機(jī)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伸手撩頭發(fā)，很自然地?cái)r開了我的手臂。我問他怕不怕她老公被別的女人盯上。她說她老公不會，是一個很老實(shí)，也很保守傳統(tǒng)的男人。我接茬說也是，有這么漂亮的老婆，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她說她老公還屬于醋勁十足，對她過分約束的類型，甚至不敢讓她一個人出去上街。

    我感覺好笑的很，這個年代怎么還有這樣的男人。接下來自然轉(zhuǎn)到我身上。自從倩如去跑保險，我心里倒是真有些顧慮。但我跟張璐說：要是被刮跑了我就乘機(jī)找個年輕的。

    最后我拐彎抹角談到了性，不過說的很少。她害羞的厲害，只說了句“我們很少那個的”就岔開了話題。我也不好厚著臉皮再說。

車開到她住的小區(qū)門口的大街上，她提前下了車。說再見的時候我喊住她，我說要不我們一起吃晚飯吧？她說以后有機(jī)會再說吧。

五

    人的心理有時候很微妙。也許就因?yàn)楹蛷堣从羞^一次私密的約會。

    那天晚上，我心里隱隱有種期待，想等著看劉哥的女朋友什么樣子。兩三個喝得醉醺醺的同事已經(jīng)告辭走了，我還在堅(jiān)持著。

    跳的士高的時間，整個房間充滿了粗俗的捏摸，夸張的浪笑，扯掉褲子的尖叫，震耳欲聾的音響，讓人天旋地轉(zhuǎn)。劉哥出主意，不跳舞的要每五分鐘喝一杯啤酒。我是不跳舞的，只得一杯又一杯地喝，結(jié)果我沒看見風(fēng)景先醉倒了。

    手機(jī)的鈴聲吵醒我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夜里一點(diǎn)多了。

    我不知道自己躺在哪里，一翻身就摔倒在地上。外面?zhèn)鱽硇鷩搪�，我爬起來，忍著欲裂般的頭疼，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我在沙發(fā)上。我摸摸索索打開燈，看清楚是一間KTV包房。再看手機(jī)，是家里的電話號碼，打了四次了。我忙回電話過去，是父親。他很生氣地問我在哪里？什么時間回家？是不是喝多了？我說沒什么，我馬上回去。父親又問倩如有沒有和我在一起？我說沒有。

    我準(zhǔn)備給她電話，一撥手機(jī)，看見有她的信息：我晚上和同事有聚會，要晚點(diǎn)回去。我想應(yīng)該又是保險公司的那幫女人吧？我給她電話，關(guān)機(jī)。我心里很擔(dān)心，這么夜了她在哪里怎么不聽電話？

    推開門出來，才知道自己大約因?yàn)楹茸砹吮凰麄內(nèi)釉谶@間空房子里。他們應(yīng)該還在唱歌喝酒，站在走廊里我有些踉蹌，頭疼的很厲害。我使勁想了一下才記得我們晚上在220房間。我問走廊里的服務(wù)員，220的客人走了沒有，她說沒有。問要不要帶我去。我說不用了。我受不了了，打算自己打的一走了之。走到220門口的時候，聽到安靜了許多，只是幾個人在搖骰子賭酒，偶爾大聲叫出來。我好奇地從門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破了我的婚姻家庭。里面只有王總，劉哥和另一個陌生男人，其他人都走了。他們身邊各坐著一個女人。王總身邊坐的好像是他的助理，我去見王總的時候見過她一次，倩如就坐在劉哥身邊。

    原來劉哥神秘自帶的女人是倩如！

    我在原地空著只剩下劇烈疼痛的腦袋，很久才穩(wěn)住自己的心神。我交代服務(wù)員等我走了才告訴他們。

    倩如凌晨五點(diǎn)回來的時候，我和衣坐在床頭，全身哆嗦著抽悶煙，滿屋子都是濃郁的煙味。如果不是頭疼藥支撐，我想我一定腦袋爆了。她像沒事人一樣，一邊打開門窗放煙霧，一邊問我怎么了，解釋說她是因?yàn)橥逻^生日纏住了回不來。

    我聽著孕育著胸腔里的憤怒，一聲不吭，直到她來拽我，我甩開她。

    我滿腦子都是她和那個矮胖男人的丑態(tài)。我的憤怒和傷痛到了極點(diǎn)，我想撲上去撕碎她。我掙扎了一下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根本不能站起來了。我一字一頓地告訴她：你不要再演戲了，你和姓劉的在一起對吧？卑鄙！滾！

    不堪的場面最終還是驚醒了熟睡中的父母。他們很快也就參與進(jìn)來了。倩如堅(jiān)持說她陪姓劉的是為了能讓他們公司高管跟她買保險，兩人沒曖昧關(guān)系。他們公司的高管要是全買，她就不用每天出去跑了。我當(dāng)然不能相信。我罵她和她的同事跟賣淫沒什么區(qū)別，罵她赤裸裸地騙我。她后來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羞愧地哭泣。

早上八點(diǎn)多的時候，她出門了。父親叫我去找她以防發(fā)生什么不測。我沒動，我身體全垮了，腦子全亂了。父親只好自己跟出去了。

六

    新年前夕，張璐給我信息說要回老家了，想在臨走之前和我見一面。

    我本沒有什么好心情，但是一個奇怪的念頭驅(qū)使我不僅答應(yīng)了，而且好像還很熱情地期待著什么。我們約好去珠江口的海鮮坊吃海鮮。

    這是一個很有秦淮河夜晚景致的地方，寬闊的江面上，漁火，船上的燈光五彩繽紛。大河中心有一個面積不大的沖擊灘，本來是公園，后來改成了一個大飯店。

    我們要了一個包廂。飯菜和酒水上齊之后，我對服務(wù)員說需要再叫你，服務(wù)員識趣地走了。只剩下我倆在精致的包廂里，張璐提議我們一醉方休。

    我說我酒量不好，待會還要開車，這瓶酒你喝三分之二，我喝三分之一，怎么樣？她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結(jié)果是她喝了大約有百分之九十。一邊喝還一邊告訴我她非常開心，不到半小時，一瓶人頭馬就喝見底了。她已是醉眼迷離，我怕她醉了這么多人不雅，就勸她不要喝最后一杯了。她跟我搶，一面指指車，那意思待會我要開車，就搶去兩杯酒一口氣喝干了。

    臨走的時候她已經(jīng)醉的一塌糊涂，在河邊嘔吐了很久。我只好將她連拉帶抱弄上車。上到車?yán)�，她囁嚅著告訴我：她老公回河南公司了。說完很快就睡著了。

    夜里一點(diǎn)多的時候，張璐醒來了。我看電視看得很困，正坐在床邊上打盹。她慢慢睜開眼睛，搖動了幾下頭顱，清醒到自己在床上，掀被子看了一下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衣服都穿著�？吹轿以谏磉呑�，羞澀難當(dāng)。

    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

    餓嗎？

    你怎么知道的？

    因?yàn)槲冶饶阕磉^多次。我?guī)湍闩菝姘�。要是你覺得頭不暈建議你起來洗個熱水澡，刷個牙，人會清爽很多。

    她洗完澡，裹了浴巾出來，按照我的吩咐吃完飯喝了葡萄糖。然后又躺在床上，精神鮮亮多了。我故意離開床邊站起來說：你醒了我要回去了。

    啊？她失口說了一句尾音老長的“啊”字。

    怎么了？難道你要我和你一起睡��？我迅速俯下身，臉幾乎挨著她的臉，直勾勾地看著她，一動不動。她閉上眼睛，兩手伸出來抱著我的脖子勾下去，連著吻我，我伸手拽下她的浴巾。

    ……一陣瘋狂的親吻，愛撫之后，我順利地進(jìn)入了她。那一瞬間，我的閃念居然是她老公，是那個氣球般鼓凸的肚子。

    事后我們都很累，赤身裸體地并排躺在床上大口地喘氣。我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平靜一些之后開始聊天。男女一旦突破了底線聊天也就進(jìn)入無所顧忌的狀態(tài)了。

    舒服嗎？我問她，手在她的乳房上摩挲。她的乳房大小合適，彈性十足。

    嗯。

    后悔嗎？

    不后悔。

    怕你老公知道嗎？

    你怕嗎？

    我打算離婚。

    你騙我，為什么？她問。

    以后慢慢跟你說吧。我岔開話題，你老公是不是比你大啊？

    嗯，大十一歲。他是我遠(yuǎn)房表哥，結(jié)婚前見過一面。我其實(shí)很不喜歡他的。

    那為什么和他結(jié)婚呢？

    說來話長。她嘆了口氣，我讀書的錢都是他給的，我爸治病家里蓋房子也都是他幫忙的。我的婚姻差不多也就是還債和報恩。算他命好，他第一個老婆是我大姐。我們結(jié)婚前我不愿意，我媽就以死相威脅，我不忍心給家里帶來更多的痛苦，也就認(rèn)了。

    其實(shí)只要他對你好也沒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對我好？你們認(rèn)識？她欠了一下身子很吃驚地看著我。

    我不是聽你在QQ上聊天說的嗎。

    她放松下來接著說，他為人處事真的很好，對我也很好，但是我和他真的沒什么感覺了。你說人是不是很奇怪？她笑著說，我們是因?yàn)楹貌庞X得不好的。她把“好”字咬得很重，像是要嚼碎了咽下去一樣。

    美到極處是丑，好到極處是壞。這是哲學(xué)�。∥夷笞∷谋亲酉拐f，她居然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摟住我。

    第二天臨走的時候她穿戴整齊遲遲不想出門，我們站在房間里緊緊擁抱著，她將頭抵在我懷里說：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走。眼淚也不斷地流出來。我擁著她，撫摸著她的后背。莫名地想起倩如是不是也和那個姓劉的這樣說過？倩如應(yīng)該高過他半個頭吧？

    你在想什么？

    沒，沒想什么。我……我……以后有空我能去你家那里看你嗎？

    真的？她閃亮了眼睛看著我，我回去每天都給你發(fā)一個信息，方便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

七

    凡事總歸都要在時間的長河里沉淀下來。

    倩如住進(jìn)了我們在東城的另一套房子，給我發(fā)了一個短信，解釋說她沒做對不起我的事情，但是隨便我現(xiàn)在怎么樣她都接受。我的心很涼，我沒什么主張也沒什么意見，我告訴她永遠(yuǎn)不想看見她。

    我在家呆了一個多星期，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和父親沉默不語，娘抹淚相伴，他們也沒有再為我的事情發(fā)表更多的意見。挨到兒子的幼兒園一放假，娘勸我跟他們回老家散散心。我說不上什么合適的理由，但是一直在推遲。

    一日早飯后，娘直接切入正題，說是決定帶我們回老家，行李都準(zhǔn)備好了，車票爸也已經(jīng)買好了。我鼻子發(fā)酸，我想起朱自清的散文《背影》里的情景，我不知道爸啥時候去買的票，也不知道他怎么認(rèn)識車站的，跑了多少冤枉路，問了多少人。

    我只好答應(yīng)兒子和他們先走，我處理完公司的事情，隨后就回去。娘很傷心，她一遍又一遍的交代我要照顧好自己的生活，不要晚上開車出去喝酒。爸乘機(jī)抽了兩支煙，什么也沒有說。六歲的兒子偎在奶奶懷里，用胖乎乎的小手給奶奶搽眼淚。

    送他們到火車站，和娘說再見的時候，她早已經(jīng)哭得泣不成聲。兒子也跟著瞎哭，胖乎乎的小手?jǐn)[著說：拜拜。我的淚一下子沒能控制住，順著冷冷的臉頰流淌下來，我哽咽著交代兒子回家要聽奶奶的話。

    “爸爸，你和媽媽早點(diǎn)回來，我想媽媽了，哇……”兒子稚嫩的聲音爆發(fā)了，大哭起來。撕心裂肺的一霎那，娘硬抱著他隱沒在了候車廳里。

    回來的路上，倩如給我電話，說是想來家里看看兒子。我說兒子和爺爺奶奶回老家了，等過完春節(jié)再說吧。她說她在家門口，我說那你進(jìn)去吧，鑰匙沒換過。

    我回到家里的時候倩如已經(jīng)走了。她買了很多以前我喜歡吃的熟食和半熟食塞滿了冰箱，所有亂放該洗的衣服都洗干凈晾在了陽臺，廚房里燒好了飯菜�？蛷d整理的很順眼。

    我細(xì)心察看了很久，以為她會留下什么紙片之類，結(jié)果找到一個平安保險公司的袋子，里面裝著紅彤彤的春聯(lián)。

    新年就要到了。

八

    大年三十，我買了無數(shù)的煙花鞭竹，預(yù)備晚上胡亂放給兒子看。為了換得兒子的笑臉，我把所有可以用錢買來的東西都看得很賤，甚至連同錢本身。

    年夜里鬧騰的厲害，老家的年俗還是和從前差不多，串門恭賀新年的人非常多，從吃飯開始，因?yàn)楦赣H母親在家里是長輩，一群一族的人就不停地來辭歲。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新年的熱情和笑容，唯獨(dú)我的父母親，笑起來是那么干澀和生硬。

    所有人都會問倩如為什么沒回來？我一邊解釋工作忙，一邊忙不迭地端茶倒水，遞煙。兒子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也瞎忙乎，經(jīng)常在我屁股上衣襟上搽流出來的鼻涕，和小朋友們變著花樣地折騰玩具，幸好侄子比他大幾歲，又會帶他玩。

    外面辭舊迎新的鞭炮聲，偶爾如流星在漆黑的夜空劃過，嘭地一聲閃爍炸開的煙花，直到夜里兩點(diǎn)多才稍微消停下來。

    兒子已經(jīng)睡熟。母親和父親關(guān)上門，父親肥胖的身子喘著粗氣蹲下來整理火爐，我接過父親的火鉗，圍著爐火也坐下來，娘已經(jīng)在火爐邊端坐良久。她的臉色憋的鐵青，因?yàn)槭切履辏履晔遣豢梢栽诩依锟奁�，哭泣來年是不吉利的�?/span>

    娘緊鎖著眉頭，花白的頭發(fā)耷拉下來一縷，遮住了眼睛，臉頰上的皺紋像是石刻。我劃拉出一顆火星，將爸手里和我手里的煙點(diǎn)上，猛勁地抽著，真希望能抽干這無盡的煩悶，抽出新年的歡快。

    外面的爆竹聲驚醒了兒子，父親趕緊起身過去照看。兒子的一聲啼哭，像是點(diǎn)燃了娘濃烈干燥的情緒，她哽咽著說：“兒啊，你以后怎么辦啊？…你咋不帶倩如一起回來呢？……她一個女人家怎么過啊……”年邁的母親終于忍不住抽泣起來。我輕輕抱住娘被棉衣包裹的一只胳膊，母子倆一起失聲痛哭起來。

    除夕就是除夕，凌晨三點(diǎn)多了手機(jī)還在為信息震動。我拿起手機(jī)，逐一看著所有的祝福。順手回復(fù)著。

    我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號碼發(fā)過來的信息：我是張璐，我發(fā)給你的信息被他發(fā)現(xiàn)了。這是新買的號碼。你暫時不要聯(lián)系我，遇到陌生號碼不要接，他在查你的號碼。祝你新年幸福！

    我的心一陣哆嗦，好像想起了什么，趕緊找另一條應(yīng)該給我的信息，我看見了倩如的，她是三點(diǎn)四十一分發(fā)出的。

    親愛的，對不起了！我實(shí)在熬不住了，我要先走了。我多么希望此刻能看看你和兒子，希望你能相信我的清白，但是我知道不可能了。替我照顧好他吧。我欠你的，如果有緣，我來世當(dāng)牛做馬還你。

    我趕緊打她的電話，電話里傳出：您拔的用戶已關(guān)機(jī)，請稍后再撥。

    作者簡介：袁有江，筆名：方 荷。安徽省作協(xié)會員，東莞青年詩歌協(xié)會副秘書長。有小說獲獎多篇。

                                 【編輯：王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