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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圓桃源村
信息來源:本站發(fā)布    作者:張連志    閱讀次數(shù):16576    發(fā)布時間:2014-06-29

 

楊庶民師傅從菜市場回來,用微波爐熱了杯牛奶,從冰箱里拿出面包,一個人坐下來享用著西式的早餐。老兒子搬回來這兩年,兒媳婦只會用電飯煲做飯。沒有見過她和面、剁餡。要說是做過面食,也就是煮泡面或者是掛面。就連除夕的餃子都是從超市里買過來的。年三十兒不包餃子,這還能叫做過年嗎?

楊大爺?shù)男那檫不錯,沒有過多地想老伴兒腌的小咸菜兒、蒸的豆沙包。他胡亂吃了兩片法式面包,將杯中的牛奶一飲而盡,簡單地歸攏一下廚房。就拎起馬扎,下樓到街邊的廣場上去看熱鬧。自打不用接送小孫子,賣呆兒幾乎成了他僅有的樂趣。

楊大爺習慣性地瞥了一眼早市上熙來攘去的人群。就朝街心花園走去。街邊的商場里,播放著一首老歌——

九九那個艷陽天來喲

十八歲的哥哥呀

細聽我小英蓮

哪怕你一去呀千萬里呀

哪怕你十年八載呀不回還

……

這首歌和天氣倒是很契合。艷陽高照,空氣中充滿了碧草和晨露的氤氳氣息。楊大爺并不駐足傾聽,在他的世界里,早已沒有了愛情。他拎著馬扎,沿著斑馬線不緊不慢地橫穿過馬路。

走出市場的林秀娥大娘,恰恰看到了楊大爺那回眸一瞥。似乎著了魔一樣,拎著菜籃子亦步亦趨地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失去這千載難逢的機緣。楊大爺?shù)哪_步有些蹣跚,那姿勢那身板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糜X中,她仿佛回到了識字班的教室,聽他講‘人口手’;講‘烏鴉喝水’。在他眾多的學(xué)生中,只有她在溫暖的被窩中,聽他講‘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莫非是在做夢嗎?時隔多年,林大娘不敢貿(mào)然相認,這背影委實是她千尋萬找的。跟在老翁的后面走了一段,直到他放下馬扎,在愛晚亭邊上的丁香樹旁坐了下來。她才如釋重負般停下腳步。
  楊庶民不是個合群的人,就連看熱鬧都會離中心區(qū)域遠遠的。林大娘上前顫抖地問道:“大哥,你是不是姓楊?”

楊大爺端詳著站在面前進退失據(jù)的老嫗,不緊不慢地回答道:“沒錯啊,你是?”

林秀娥激動得嘴唇直哆嗦,又繼續(xù)問:“你、你,你是不是叫楊庶民?”

楊庶民瞇起雙眼,努力辨認著面前的這位老太太:“對啊,你是……”

愛恨交織的林大娘大聲嚷著:“你想想!桃源村……你再想想!”

周圍的老人們不約而同地注視著這對古稀老人。

‘桃源村’,這個地名是楊大爺永遠的痛。五十多年來,從來沒有在人前提起過;盡管一刻也不曾忘記。他慢慢站起身,遲疑地望著面前的老嫗,突然辨認出來了,驚喜道:“啊,你?是你,真的是你。我的祝英臺!”

林秀娥淚如泉涌,邀請道:“楊大哥,跟我回家去坐坐吧!”

‘回家’是楊庶民夢寐以求的。在他的世界里,家是溫馨而充滿暖意的。尤其是剛剛結(jié)婚那陣子,兩情綣繾舉案齊眉。就是這親手建立的家,卻在‘一個月黑雁飛高,大雪滿弓刀’的夜晚又親手葬送掉啦!這其中的變故,有誰能說得清呢?

楊庶民急忙問:“家,你家住在哪兒呀?”

“就幾步道兒,是我大女兒家!

“老楊啊,老伴兒走了,你又交桃花運啦!”

楊大爺沒有理會打趣他的老伙計,捶胸頓足道:“我還有臉去你的家嗎!”

“唉,都過去啦。我還得感謝你呢!”

“是我對不住你,有什么好感謝的?”

“是你教我認識字!到城市找活干,不認識字那行?在礦區(qū)針織廠,我算是有文化的。還提干了呢!我當縫紉車間主任,五十五周歲才退休……”

兩位老人相認后,林大娘問道:“楊大哥,你的身體還好嗎?”

“還行,只是眼神不濟啦,有白內(nèi)障?瓷抖贾赜。”

“這些年,你跑哪兒去啦啊?”

“離開桃源村,我連夜趕到撒叉河,坐火車到長春。正趕上新中國制糖廠籌建,我就去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九站;后來又和車間主任一起去了三線的石棉廠;再后來回到市里的化工機械廠,直到退休。遭了很多罪吧,你一定恨死我啦?”

“恨你?當然恨你。你腿長能跑,把我一個人扔下!绷执竽锘貞浀溃骸 我也跟你差不多。先到大興安嶺的姨家,給人家洗洗涮涮,縫縫補補;后來進了服裝廠!

“我也是沒法子,不跑我會發(fā)瘋的。你知道,我有幾次拿起二齒子想刨了梁大麻子!

現(xiàn)實生活并不像他們說得那么輕松。一有運動,楊大爺就心驚膽顫。他有文化,又踏實肯干,深得領(lǐng)導(dǎo)賞識。每每動員他寫入黨申請書,他都會找個理由推辭,深怕一旦組織對他進行外調(diào),他就死無葬身之地啦!直到1979年,取消成分一說。他才直起腰來,面對妻子兒女。

楊大爺掏出手機,趕緊給小兒子撥通了電話。

聽筒里傳出驚詫的聲音:“啊,你遇到了林阿姨,桃源村的那個阿姨。你眼睛看清了嗎?”

“看清了,我們在一起說話呢!”

“你領(lǐng)著阿姨回家,我馬上也回家……”

楊庶民征詢道:“還是先回我的家吧?

“也好。”林秀娥阿姨同意道。

林阿姨攙扶著楊大爺從廣場上蹣跚著往家走,街邊商場的揚聲器里播放著輕柔的音樂——

浮云散 明月照人來

團圓美滿今朝最

清淺 池塘 鴛鴦戲水

紅裳翠蓋并蒂蓮開

雙雙對對恩恩愛愛……

歌聲飄蕩在春夏之交的街路上,似乎在為他們失而復(fù)得的愛情和婚姻做著注解。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蘇軾·江城子

楊庶民——

秀娥剛生下來,媽媽就領(lǐng)著我到倉房里去看她。她是長工的女兒,但一點也不瘦,長著一顆碩大的頭,頭發(fā)有些發(fā)黃,還很稀少,臉上嘟嚕著肉。我好奇地問:“她咋沒有牙?”

媽媽笑道:“傻兒子,剛生下來時都沒有牙!”

媽媽端詳著襁褓中的小生靈,隨口說道:“長大啦,給我做兒媳婦吧!”

嬸子慵懶地說道:“我們可高攀不上!”

媽媽沒再說什么。

秀娥剛會走,就經(jīng)常到我們家來蹭飯吃。有時候,還和我搶飯吃。媽媽總是偏袒著小秀娥,而不是我——她的兒子。

林秀娥——

庶民小哥哥經(jīng)常領(lǐng)著我到后園去摘黃瓜、柿子。有一回,我用手摳還沒有長大的土豆兒,他說:“把土摳開,土豆兒一見光就變綠,不能吃了!

我偏不聽話,繼續(xù)亂摳。他打我屁股,我就拼命地哭。

“傻丫頭,土豆沒長大是不能摳的! 大娘趕過來,把我抱在懷里。又訓(xùn)斥小哥哥道:“你是哥哥,妹妹小不懂事,你不會好好說?打小女孩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去打小日本啊!

嚇得我噤若寒蟬,不敢出聲。沒過幾天,小哥哥就上學(xué)去了。

這年的秋天,爸爸和伯伯借了兩匹馬,我們?nèi)野岬嚼趾舆叺男哟。爸爸和哥哥開始拓荒,上凍前,居然開了兩坰多荒地。

沒過幾年,大哥就說上了媳婦。爸爸不但把當初借的兩匹馬還給楊家,還把這些年生的小馬駒悉數(shù)奉還。

滿洲國倒了,國軍回來了,東北民主聯(lián)軍來了。三四年的時間,政府輪番更迭。農(nóng)民只管種地,在這邊遠的拉林河沿上,除了胡子出沒,沒有見過正規(guī)的軍隊。直到一九四七年秋天,剿匪的東北民主聯(lián)軍在這里駐扎下來,開始土改和征兵。

楊大爺?shù)募铱删蛻K了,不管按土地面積,還是按雇工人數(shù),都得算地主。庶民哥哥學(xué)費斷了,不得不回家來種地。

楊庶民——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和父親一起到拉林河邊的林家去提親。

秀娥用小筐裝了十多個西紅柿,氣喘吁吁地走進屋子里來。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熟意畢透的少女,她梳著兩根既黑又粗的大辮子,上身著灰地兒素花斜襟襖,緊緊地裹著豐滿的胸部,下身著灰色褲子,腳穿黑色布鞋,已經(jīng)退色,還粘著泥巴。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瞅著地面,和我的父親打招呼道:“大爺兒,你們來啦!”

說著,把筐送到父親的面前,邀請道:“天怪熱的,吃幾個柿子吧!

爸爸不經(jīng)意地從筐里拿出一個柿子。秀娥有把筐拎到我面前,道:“小哥哥,你也吃。都是我親手種的。”

我能感到她嬌喘的氣息。試圖把眼前的大姑娘和那個跟在我屁股后邊問這問那兒的小丫頭聯(lián)系在一起。

兩個哥哥也回來了。大哥哥說:“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講究婚姻自主。”

二哥哥說道:“楊大爺,你家的成分可不好!”

林叔叔接過話題道:“老二呀,可別那么說。再晚兩年土改,咱家成分也好不到哪兒去!”

爸爸道:“還是老大說得對,婚姻自主。咱聽聽秀娥的。”

秀娥眼簾低垂,雙頰含羞,當時就表態(tài)道:“我聽爸的!

林叔叔不緊不慢地說道:“東家,做人還是要講良心。我在你家耪青,娶妻生子,還有了點兒積蓄。你家沒虧待過我。庶民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有文化,心眼不壞。就是體格單薄點。不過,養(yǎng)家還是沒有問題的。等秀娥夠歲數(shù),咱就把喜事辦了吧。”

聽到林叔叔說我身體單薄,我的心一下子懸到嗓子眼。我這個地主家的三少爺,體格委實單薄,一米七二的身高,當時的體重還不足100斤。從錦衣玉食一夜之間變成食不果腹,胃腸還真有些難以適應(yīng),體格能好嗎?等聽到‘把喜事辦了’,我終于輕舒了一口氣。

“小妹,你可要想好。”我再一次強調(diào)道:“我家可是地主。 

“地主,地主也有好人啊!”她重復(fù)了林叔的話道:“再晚兩年土改,我家成分也不會好!

過完春節(jié),秀娥就滿十八歲了。我倆帶著村上開的介紹信,相約到鄉(xiāng)政府去辦理結(jié)婚證。

就在二月二龍?zhí)ь^那天,我迎娶了新娘;ブM套了一掛馬車,起早到拉林河邊的小圍子村。她的家卻沒有一個人跟過來送親。我知道——地主成分是堵在兩家之間的墻。

開春的時候,互助組變成了初級社,全村的地合到一塊兒種。秀娥沒念過書,干起農(nóng)活來倒是一把好手。常常是早早地鏟到地頭兒,旋即轉(zhuǎn)過身來接我。她的好姐妹甚至起哄道——秀娥知道疼女婿啦!

林秀娥——

掛鋤的時候,全村的青年,無論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只要利手利腳的,都要到村公所去掃盲。隊長家的大姑娘春香常常和我結(jié)伴兒去聽課。

擔任掃盲老師的,就是我的丈夫——楊庶民。他從‘人口手’開始教,一直講到——

工人愛機器

農(nóng)民愛土地

戰(zhàn)士愛槍和炮

學(xué)生愛書和筆

從三里外的村公所回來,我經(jīng)常跟在他的身后。我們可以什么都不說,但我的心里充滿了自豪。我選的丈夫儒雅,博學(xué)……

“房是雙手蓋”——到今天我也沒有想明白,楊家大伯親手蓋起的三間大瓦房卻分給了好吃懶做的梁大麻子;楊大伯只能住四處漏風的馬架子。我們只能住在狹小仄逼陰暗的東廂房里。每每看到梁大麻子一家從正房里出出進進,有時還會對庶民哥呼來喚去,吆五喝六。我的心里總會感到別扭。

那時候,我們都年輕。很快就會忘掉不愉快的事。況且,我對讀書寫字入了迷。庶民總會不厭其煩手把手地教我寫生字。春香來問功課,他也是有教無類。等到掃盲班結(jié)束,我能夠看懂小學(xué)二年級的語文課本,熟練地背誦‘烏鴉喝水’,而這一切對于我后來的生活是大有裨益的。

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他給我講梁山伯與祝英臺時,那眉飛色舞的神情。夜深人靜時,他會親昵地稱呼道:“你就是我的英臺妹。 

 

 

楊庶民到村公所去給掃盲班上課。不僅得到了報酬,還恢復(fù)了自信,更可喜的是收貨了林秀娥的愛情。剛剛結(jié)婚那會兒,秀娥和他在一起主要是珍惜童年的回憶和對古老傳統(tǒng)的認可。她常常生活在回憶中,而在掃盲班上課,她就坐在課桌前,聆聽楊庶民繪聲繪色的教誨。

掃盲班的學(xué)員基礎(chǔ)參差不齊,楊庶民盡量講得淺顯易懂。庶民念過私塾,還上過中學(xué),給初中生講課都綽綽有余;面對這些文盲簡直是得心應(yīng)手。

秀娥在班里結(jié)識了很多好姐妹。她們在羨慕她找到心儀的丈夫同時,往往會惋惜地加上一句:“哎,就是成分不好。 

掃盲班一結(jié)束,斗爭班就開課了。楊庶民經(jīng)歷了冰火兩重天。他立馬從教員還原成地主分子,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斗爭——游街、批斗、進學(xué)習班,甚至是勞動改造。

不單單是‘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而是侮辱其人格,摧毀其意志,讓人失去尊嚴,生不如死。游街要自敲鐋鑼;批斗要戴高帽;進學(xué)習班要自詈祖宗;勞動改造要到縣城去掏大糞……

到了秋天,運動才告一段落。楊庶民回到溫暖的家中,林秀娥除了心疼,并沒有另眼看他。

場院里收回的高粱穗子、苞米棒子、谷子、糜子、黃豆等作物果實正在脫粒。晚上,各家各戶輪流打更。

吃過晚飯,已是掌燈時分。楊庶民剛要走進場院的大門,迎面看到一個人弓著腰,背著一麻袋糧食,吃力地走出來。他正要喊,看清那個人居然是黨支書兼隊長梁大麻子。梁隊長若無其事地吩咐道:“小楊兄弟,幫我背回家去!

楊庶民心里很不情愿,還是順從地彎下腰去。梁書記把糧食掫到他的背上,楊庶民趔趄著背著糧食穿行在黑黢黢的大街上。院落里偶爾傳出一兩聲犬吠,都會嚇得他心驚肉跳。他雙腿顫抖精疲力竭地回到熟悉的院子,徑直送進了三間大瓦房里。

楊庶民出身地主階級,他的父輩或許有剝削,他的家教決不允許偷盜和搶劫。他順原路返回場院,棉褲都濕透了。一半是勞累,一半是出于驚嚇。

林秀娥——

自打從學(xué)習班回來,庶民失去了講課時的自信。他悶悶不樂,整日憂心忡忡。尤其是分完糧食之后,梁大麻子簡直把庶民當成了跟班兒的。喂豬喂雞,給小孩子擦屁股,嬸子都叫庶民過去。一天傍晚,給梁大麻子家洗完衣服回來,庶民簡直崩潰了。

我一再追問,他才紅著臉說:“梁大嬸子來月經(jīng)啦!”

我紅著臉問:“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蹭了一褲子,讓我給她洗,洗得我直惡心。”

“這不欺負人嘛?”

“誰說不是,我恨不得宰了他!”

“咱成分不好,還是忍了吧!”

“我上城里去,那兒不論成分,能干活就行!

話音未落,我頓感五雷轟頂。一頭深深地扎到他的懷里,埋怨道:“你走了,我可怎么辦。俊

庶民也哭了,哽咽著說:“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萬一我不回來,你就再換個歸宿吧!

“這怎么行。你說的是氣話吧!”

誰承想楊庶民真的跑了,從此杳無音信……

楊庶民——

那是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我來到院子里小解。天一亮,又要參加地主富農(nóng)學(xué)習班,心里越想越?jīng)]有活路。忍氣吞聲地伺候梁大麻子,也沒有躲過殘酷的斗爭。就連他女人帶血的內(nèi)褲都得我洗。冬天水涼,我給秀娥洗內(nèi)褲應(yīng)該算是責無旁貸的?伤龔膩聿蛔屛覄,秀娥說:男人給女人洗臟東西晦氣。我越想越氣,看到墻邊起糞的二齒子,恨不得拎起來就沖進本來屬于我的房間去,刨死那個頤指氣使的流氓無產(chǎn)者。廚房的門沒有上閂,趁著夜深人靜,閉眼睛都能摸到炕沿?墒,我并不想就此了結(jié)年輕的生命。胡思亂想著回到房間里,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

秀娥睡眼惺忪地問道:“你咋地啦?”

“我有點兒鬧肚子。沒事兒,你先睡吧!”

屋地里堆滿了糧食,足夠我倆吃上一年的啦!講課時積攢的四萬多塊錢(舊幣,當時主食小米的價格為210220/斤)就揣在黑色棉袍的口袋里。我躡手躡腳地打開柜子,抹黑拽出棉袍,掏出兩張嶄新的駱駝票(面值一萬元),放在箱子底下。穿上棉袍子,毅然決然地拋下熟睡的秀娥,走出了房門……

林秀娥——

迷迷糊糊地我感覺庶民出門了,過了十幾分鐘也不見回來。趕緊披上衣服到外面去找。大雪吹棉扯絮般下著,一陣北風襲來,我打了個寒戰(zhàn)。來到大門前,院門依舊關(guān)著。趁著雪光可以看到一串腳印從院門迤邐著向東延伸,消失在蒼茫的曠野中;氐轿堇铮液蠡谧约核锰珜?梢粋決計要走的人,誰能拴得住他呀!

我的心中也有一絲寬慰,明天他就不用戴高帽子游街啦!時至今日,我仍不理解為什么拓荒者的后裔不能心安理得地耕種祖上留下來的土地?

庶民出逃后,我開始日夜為他擔憂。日復(fù)一日,庶民音訊皆無,我更是度日如年。每每荷鋤走回孤寂的小屋,耳畔都會回蕩著村童稚嫩的起哄聲——地主婆,林秀娥;地主婆,林秀娥……

也是在大雪紛飛的季節(jié),我?guī)蠋准路,依依不舍地離開這間與丈夫只生活了不足一年,自己又寡居一年的茅草屋。

臨行前,婆婆前來送行。

“孩子,我們楊家對不住你呀!”老人家說著,從內(nèi)衣兜里掏出一枚紙包紙裹的金戒指。

“媽,你這是干啥,餓不死我的!蔽彝泼撝。

老人噤若寒蟬道:“祖上留下的,別吱聲,讓人聽到就沒收了!

我披星戴月風塵仆仆地回到小圍子村。一踏進家門,媽媽就劈頭蓋臉地訓(xùn)斥道:“當初就不同意你嫁過去,你不聽。怎么,還有臉跑回來?”

嫁到地主家,娘家人已經(jīng)抬不起頭;跑回來更讓人瞧不起。被逼無奈,秀娥把哥哥拉回來的那份糧食賣掉,投奔小嶺鎮(zhèn)的姨媽家。
  
她把金戒指賣掉,又添了點錢,買了臺無敵牌縫紉機。和姨媽到臨近的礦區(qū)合伙開起了成衣鋪。她的勤勞感動了在礦上采煤的小伙子于國祥。當?shù)弥趪榧易『颖保簧硪蝗岁J蕩到黑龍江采煤謀生,掙的錢又都補貼給老家的寡母和幾個弟兄,林秀娥也動了惻隱之心。此后,碰到于國祥上下班,林秀娥總要關(guān)心地問候一下,天冷了還幫他做了一套棉衣,一來二去也就產(chǎn)生了感情。等不到楊庶民的消息,林秀娥總不能長年寄人籬下。在姨媽的勸導(dǎo)下,1957年林秀娥嫁給了于國祥。夫妻倆相親相愛,生兒育女,生活清貧忙碌,倒也不用擔驚受怕。
   
離開家三年之后的正月十五,楊庶民頂風冒雪趕到墳塋地,遇到來送燈的二哥。得知父母都不在了,兄弟倆抱頭痛哭。

“小三啊,就是死都不要回來!秀娥回老家后,也進城啦。她成分好,不用你惦記,早晚會找個好人家的!

“我從報紙上看到——梁大麻子判18年徒刑?”

“別再提他。他為了減輕罪責,把你也供出來啦!”

原以為梁大麻子因貪污被判刑,他可以輕舒一口氣,沒想到自己卻成了同案犯。

不遠處的墳塋旁,傳來驚異的聲音:“那個好像是貪污犯——楊庶民……”

哥哥督促道:“小三,快跑!”

楊庶民如驚弓之鳥,一口氣跑往一百二十里外的火車站。他孤身回到新中國制糖廠。從此打消了和秀娥團圓的念頭。

 

 

南方的‘非典’疫情總算控制住了,連心集團的銷售總監(jiān)楊小娥小姐一襲墨綠色的裙裝,推著行李箱走進深圳寶安機場空蕩蕩的航站樓。她的身后,有一位年輕人也推著行李箱不緊不慢地行進著。他就是連心集團的設(shè)計師于小民。于小民顯然看到了楊小娥,他猶豫著是否和這個女子打招呼。他們曾經(jīng)一起乘坐哈爾濱開往廣州的硬座列車;一同趕往日新月異的城市深圳;一同加盟深圳連心服裝集團。還曾經(jīng)有過一次成功的合作。那時,他們剛加盟連心服裝公司,學(xué)習廣告的楊小娥到生產(chǎn)基地采風。楊小民和她一起創(chuàng)作了一個廣告腳本,小娥將這個腳本制作成動畫片,并憑此獲得公司廣告大賽一等獎。職位也隨之直線上升,而她的合作者于小民卻依舊默默勞作在生產(chǎn)線上。楊小娥在發(fā)表獲獎感言時,也曾說過——這個廣告的創(chuàng)意主要來源于在一線工作的北方男孩兒。人微言輕,小民學(xué)歷又低,沒有被啟用。

來到行李托運處,楊小娥回頭看到了于小民。驚愕道:“小民,你到哪兒去旅行呀?”

“啊,楊總。我回東北,去我姐姐家!”

“哪個航班?”

5258 !

“啊,咱倆一個航班!”

命運之神將他們聚在一起,又是相識十年的朋友,總不能形同陌路。

“楊總,黃金周怎么沒去旅游?”

“我老爸要結(jié)婚。你說巧不巧,老爸曾經(jīng)在鄉(xiāng)下結(jié)過婚,他跑到城市,我大媽也就失散了。沒想到前幾天,在廣場上,他們居然碰到一起啦!我媽媽走六七年啦,大媽的老伴兒也沒啦。到街道去咨詢,婚姻登記處居然說他們的婚姻有效。你說是不是值得祝福!你呢?”

“我老媽也動了再婚的念頭。肯定是姐姐待她不好!

“老人想找個伴兒,遇到合適的,兒女也不要太多干涉!

“看看再說吧!對了,你怎么還不嫁人?”

“你也不追我呀?”

“我追你,別逗啦!

于小民在楊小娥面前總覺得自慚形穢。小娥天資聰穎,喜愛畫畫。高中沒畢業(yè),就被北方美術(shù)學(xué)院破格錄。恍∶裉焐筒皇菍W(xué)習的料,在兒童服裝廠托兒所的女孩子堆里長大,喜歡縫縫補補和布娃娃,高中一畢業(yè),到部隊當了兩年半兵,退伍后,跟媽媽一起開服裝店。

楊小娥轉(zhuǎn)移話題道:“當初聽我的話,念函授大學(xué),早都畢業(yè)了吧!”

“先不要為我操心。三十好幾啦,再不嫁,你可真成剩女啦!”

“剩女就剩女,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睏钚《鹱猿暗馈

中午一點許,飛機降落在龍嘉機場。于小民推著兩個人的行李,和小娥并肩走出航站樓。

小娥遠遠就看到哥哥在翹首以待,趕緊迎上去。哥哥問道:“這個小伙子是誰呀?”

“我們的一個同事兒。”

“我看小伙子長得不錯呀!他家也在江城啊?”

“不,他是黑龍江的,姐姐家在江城。(我們)是在機場碰到的!

說著,于小民來到他們身邊。楊小娥趕緊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同事于小民;這位是我大哥!

小民趕緊打招呼道:“啊,大哥好!”

“趕緊上車吧!” 大哥說著,從推車上搬下箱子。

于小民乘坐迎接楊小娥的面包車,趕往位于江城市江北區(qū)的姐姐家。

明媚的陽光下,一個住宅樓的門前,聚集了七八口人。于小民和大姐、二姐全家的親人打招呼。大姐來到駕駛室門前,向楊小娥的大哥致謝。不由得大吃一驚道:“大哥,怎么會是你?”

“我去接小妹,正好他們還是同事。就把他給捎回來啦。晚上見吧!”

面包車鳴了一聲笛,緩慢地開走啦。于小民不解地問:“大姐,你認識他們?”

“認識他們?咱們是一家人!媽媽在鄉(xiāng)下早就和楊大爺結(jié)婚啦!”

都說本命年瑣碎,楊庶民在七十二歲的時候邂逅了失散五十年的結(jié)發(fā)妻子。重圓慶典在江城賓館重陽廳熱熱鬧鬧地進行著,兩家的兒孫湊在一起有三十多口。在酒席宴上,楊大爺悄聲問:“我看老丫頭對老兒子好像有那么點意思?

“也都老大不小了,順其自然吧!”

楊小娥嬌聲問道:“爸爸,你們說什么呢?”

楊大爺說道:“回深圳好好照顧哥哥。”

楊小娥道:“哪有妹妹照顧哥哥的,都是哥哥照顧妹妹!

 “行,我照顧你。把你喂成大胖子! 于小民一副夸張的表情,把小娥給逗樂啦。

沒有不散的宴席,兒女們各奔東西。‘兩個不省心的’結(jié)伴返回深圳,老兩口回到了桃源村。兩排磚瓦結(jié)構(gòu)的起脊房子,有的人家在藍色的瓦片上還裝有太陽能熱水器。老兩口駐足在院外,向破舊的房子望了望,似乎在搜尋殘存的記憶,又像是向彌留的老人作別。結(jié)婚時住的廂房早已蕩然無存,三間大瓦房還健在,業(yè)已破舊不堪不能住人啦。房梁上布滿了燕子窩,平添了幾分蒼涼。院子里種滿了玉米,連人行的道兒都沒留一壟。他們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沒有碰到一個認識的人。當年喊‘林秀娥地主婆’的孩童們,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從村西頭向村東頭折返,在村子中心,遇到一位鬢發(fā)花白的老奶奶領(lǐng)著放學(xué)的孫子正要走進路北的庭院。她停下了腳步,遲疑地端詳著楊庶民,問道:“你是楊老師吧?”

楊庶民一愣道:“我姓楊,你是……”

“我是您的學(xué)生,是您教我們‘房是雙手蓋/稻是雙手栽/衣是雙手縫/路是雙手開’呀!”

“啊,日子過得還好嗎?”

“如今靠勤勞致富,日子過得都不錯。這位是你老伴兒?”

“你是春香吧?”

“秀娥姐,你還活著?”老奶奶驚愕道。

“我們福大命大,還都活著!

“到家里坐坐吧!”

“不了,我們還要趕回程的汽車!

老嫗感慨道:“我那不爭氣的爹,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

“好在一切都過去啦!”

“再回來,一定到家啊!”

告別后,楊庶民和林秀娥攜手來到村東頭的大柳樹下,等待回程的汽車。柳樹的葉子翠綠得遮天蔽日了。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綠油油的莊稼正在茂盛地生長著。溫暖的南風吹拂著他們的花發(fā),兩個經(jīng)歷了風霜雪雨老人,在他們愛情起步的地方,又開始了新的生活!

 

【編輯:楊汝洪】

已經(jīng)有 1 條評論
最新評論

吉林-蓮子 : 2014-6-29 21:04:41

該小說曾以《團圓》為題,發(fā)表在《仙女湖》雜志上。在此,十分感謝《仙女湖》主編李海球先生,同時也感謝楊汝洪老師,發(fā)在《貴州文學(xué)》網(wǎng)上!髡撸簭堖B志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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