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的那個夏天我正好滿八歲。
那個夜晚的月亮灰蒙蒙的，極像一枚發(fā)霉得長滿了綠毛的藥片，這樣的夜色使得村莊的那些房屋、樹木看上去都影影綽綽的顯得有些鬼魅。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想，在一九八零年的那個顯得有些詭異或鬼魅的夜晚，是不是該來注定要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一九八零年的時候，我們田壩生產(chǎn)隊還沒通上電，所以一切與電有關(guān)的工業(yè)文明還遠(yuǎn)離著我們的生活，與我們的精神、物質(zhì)文明無關(guān)。直到一年后，我的一個在供銷社上班的堂伯父才成了全生產(chǎn)隊第一個擁有一臺17寸黑白電視機的人家。在堂伯父家的天井里，我們是花了五分錢的門票后，才得以面對著那個黑黑的方盒子，從那黑盒子里第一次看到會動的人影和聽到像真人一樣會說話的聲音時，可以想象我們當(dāng)時臉上那種驚奇的表情，極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給拽變形了似的久久都不能復(fù)位。那時、黑盒子里面正上演著一部叫《射雕英雄傳》精彩的電視劇，以致在后來我們每家每戶都擁有電視機后，許多人還對這部電視劇百看不厭。但那時的五分錢對于我們來說是一個奢侈的夢想，我們是不可能每個晚上都能從父母里討得五分錢去看郭靖和黃蓉的。
我們那時是一群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孩子，天一黑吃過晚飯我們就溜出家門到外面去瘋了。捉迷藏、逛馬路，扔石頭到別人家的瓦屋上引來一陣咒罵聲等……總之是哪里熱鬧我們就往哪里湊。大人們晚上也巴不得我們出門，因為他們也沒有什么可供娛樂的，待我們一出門，他們就迫不及待地吹熄了煤油燈上床做俯臥撐運動了。因為勞作了一天，再晚就會由于白天過于勞累疲倦而沒了做那事的心思和情緒了。
在我們田壩村，我有幾個二十出頭的堂哥，他們經(jīng)常教唆我們?nèi)ジ梢环N叫作聽床的活。不論是誰家新娶了媳婦，我們當(dāng)晚就會趴在那家人的墻根或窗戶下去偷聽，或是事先乘人不注意時潛入床腳去偷聽。堂哥們有時還會惡作劇地唆使我們故意在偷聽時弄出一些聲響，把那床上的小夫妻嚇得當(dāng)晚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然后我們回來再把當(dāng)晚偷聽到的內(nèi)容繪聲繪色地學(xué)說給他們聽。那時、我們這些八九歲的孩子根本不明白堂哥們?yōu)槭裁磿䦟@種事有這般濃厚的興趣和嗜好，但我們還是隱約覺得做這種事是卑鄙和下流的。當(dāng)然堂哥們要我們?nèi)プ鲞@種事，我們也是有交換條件的，那就是幾個堂哥若到外面去看電影時就一定得帶上我們；谶@個動機的誘惑，我們就甘愿聽從堂哥們的教唆去聽床，還毫無怨言。
從我們田壩村到鄰近的狗場公社要走五六里地的毛馬路，中途要經(jīng)過一個亂墳崗。亂墳崗上橫七豎八的墳頭間雜草叢生，長滿了杉樹、泡桐樹。有時一群群的烏鴉在隱藏在枝頭，冷不丁會發(fā)出一兩聲瘆人的叫聲。那時我們田壩村誰家孩子中途夭折了，就會像一只小貓小狗一樣被隨便扔在亂墳崗的樹杈或亂墳間，從而招來了喜食腐尸的一群群烏鴉常年逗留于此。
那時的狗場公社會在一年之中總要放映三五場露天電影的。在那個各種文明都非常缺乏的年代，渴望能看上一場電影，對于我們來說就像過年一樣。但因為有了那群烏鴉和死小娃的存在，所以我們這些八九歲的娃娃平時卻不敢輕易經(jīng)過那個亂墳崗的。每次我們在確切打聽到放映的時間后，就留意著幾個堂哥的動向，若發(fā)現(xiàn)沒有捎帶我們一起去的意向，我們就會死纏著或以下次不再為他們?nèi)ヂ牬瞾硪獟丁Ｈタ措娪，我們是真心實意地為看電影而看電影，因為那時的露天電影常放《地雷戰(zhàn)》，《地道戰(zhàn)》等這些戰(zhàn)斗片，里面那轟轟烈烈的戰(zhàn)斗場面讓我們喜形于色、百看不厭。但堂哥們的想法與動機就跟我們不一樣了。他們是以去看電影為借口約上自己的對象逛逛馬路，說說情話或摟摟抱抱。因此他們要有所行動時，有我們這群鼻涕蟲在后面跟著就會覺得礙事和難為情。但他們也拿我們沒辦法。因為在打探好放映的時間后，一吃過晚飯我們都會輪流監(jiān)視著他們的舉動，就像一條條螞蝗一樣緊緊地吸附在他們身上，他們想甩都甩不掉。
有時為了設(shè)法擺脫我們視線，在經(jīng)過亂墳崗時，他們當(dāng)中的某一個就會故意很嚇人地大叫一聲：“鬼來了，大家快些跑呀！。”或是悄悄地隱藏在路邊的草叢里，將一捧捧細(xì)碎的黃土朝大家的頭上撒來，然后他們其中的一個就會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很瘆人地驚叫一聲，“哎喲，鬼撒土了”。我們立馬被嚇得屁滾尿流，作鳥獸散地拼命往前竄。待我們驚魂甫定時，才發(fā)現(xiàn)早已不見了堂哥們的蹤影。我們當(dāng)中有那個別稍膽大的就返回去尋找他們時，卻發(fā)現(xiàn)他們已成雙成對地滾在路邊的草叢里，忘情地嘴對嘴啃了起來，還時不時地發(fā)出了像餓極了喝稀粥時很香甜樣子的響聲。那時我們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還認(rèn)為他們怎么也還像我們一樣，在玩一種小孩過家家的游戲。
一九八零年那個夏天中的一個黃昏，我們忽然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怎么會這樣巧合？因為在這一天，我們突然打聽到了狗場公社在晚上要放映《南征北戰(zhàn)》這場電影，這場電影我們已盼望了很久。然而也在這一天，我們田壩生產(chǎn)隊隊長家要為他那瘸腿兒子舉辦婚禮。我們怎么也想通，隊長那弱智兒子的新娘怎么會是堂哥相好了兩年的對象小雨？為什么會這樣？我們百思不得其解。因為我們是親眼目睹了堂哥和小雨在看電影的路上，都摟抱著在一起啃過了幾回。那時的小雨可以是我們田壩生產(chǎn)隊最漂亮的姑娘，怎么會嫁給隊長那瘸腿兒子？我們是在后來才得知，從一九八零年以后，我們田壩生產(chǎn)隊將實行包產(chǎn)到戶。也就是生產(chǎn)隊即將解體，土地將承包到各家各戶。那時小雨的爹是我們田壩生產(chǎn)隊的牛倌，一年四季飼養(yǎng)隊里的幾十頭耕牛，抵一個壯勞力一年的工分。這幾十頭耕牛將作為生產(chǎn)工具連同土地一道分配下去，小雨的爹為了能分得到他非常喜歡的一頭黃牯，就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小雨她娘死得早，自小就和父親相依為命，是個非常孝順的姑娘，她不忍心違背她爹的意思。
那個夏天的黃昏，我們在心里矛盾地權(quán)衡著，電影和婚禮同樣都是兩件很熱鬧的事。但我們最后還是選擇了去看電影。因為我們都認(rèn)為小雨背叛了堂哥，為了一頭黃牯去嫁給了一個瘸腿。我們在心里都為堂感到氣憤不平，所以就集體決定不去參加小雨的婚禮。然而、那個晚上我卻單獨被堂哥給留了下來，去聽隊長那瘸腿兒子的床，并且還對我面授機宜。我當(dāng)時聽了這個主意后，覺得有些新鮮好玩，于是就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下來。并且我之所以能答應(yīng)堂哥們的要求，是有交換條件的，那就是因為堂哥必須答應(yīng)我做成這事后，就得給我做一個精致的陀螺。在我們田壩生產(chǎn)隊，堂哥做的陀螺是遠(yuǎn)近聞名的。他做出的陀螺不但精致，而且要比別人做的轉(zhuǎn)動的時間更長得多。我們那時都渴望著能擁有一個他做的陀螺。
隊長那瘸腿兒子的婚禮舉辦得很是熱鬧，好像并不會因為我們和堂哥們?nèi)タ措娪皼]有參加而少了什么。我隱接受了堂哥交給的任務(wù)，所有就沒有心思去觀看這熱鬧的場面，只一門心思地去尋找鉆進新房床腳下的機會。終于等到新郎新娘入洞房了，我在乘人不備時很麻利地鉆進床底下潛伏起來。由于新床太矮的緣故，我像一條小狗樣蜷縮在床腳下大氣也不敢出，不多會就腰酸腿脹起來。鬧洞房的過程顯得冗雜而又漫長，大約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好不容易挨到了新房里的喧鬧聲漸漸地安靜下來。我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腰，豎起耳朵仔細(xì)聆聽著房間里的動靜。透過床單的縫隙，我先是瞅見一段蔥白般的小腿搭在床沿上，那白皙的腳上穿著精致的蝴蝶碎花布鞋，不用猜我就知道是小雨的腳，因為她平時就喜歡穿這種式樣的布鞋。不一會，一股濃烈的酒味飄進了我的鼻子，我知道是隊長那瘸腿兒子過來了。我緊張地盯著那雙走路時一翹一翹的腳，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這雙腳在到達(dá)碎花布鞋旁時停了下來。床在突然這時“咚”的一聲顫抖了一下，接著是掙扎與反抗聲伴隨著嚶嚶的哭聲從床上傳來，床像是要地震了似的搖晃了起來，隨后一件件衣服飄落下來落在那兩雙鞋上。此時在床腳下的我聽得心驚肉跳，這在我們以前聽床的經(jīng)歷上可從沒見過如此激烈的新郎新娘。等到上面掙扎的聲音快要平息下來的時候，我想我該弄出點響聲了，再晚些這火候若掌握不好就沒戲了。我從衣兜里悄悄地掏出了一只事先捉來的癩蛤蟆，輕輕地從床底下鉆出來。隊長那瘸腿兒子此時由于小雨的激烈掙扎已弄得氣喘吁吁，但由于小雨的反抗更加刺激了他征服的亢奮欲望。他此時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瞅準(zhǔn)了他正準(zhǔn)備將他那紅褐色的那家伙放入小雨的身體時，就小心翼翼地將那只癩蛤蟆放入他的胯下后又輕輕地縮回了床腳。那只癩蛤蟆由于受到他身體擠壓，就呱、呱——地大一聲四肢亂抻亂蹬。隊長那瘸腿兒子先是感到一陣冰涼接著又聽到這種怪異的聲音，被嚇得驚叫一聲就翻身滾下床暈了過去，我當(dāng)時也聽到了小雨躲在被子里嚇得瑟瑟發(fā)抖的聲音。聽到那聲音，躲在床腳的我?guī)缀醺吲d得心花怒放地笑出聲來。一種刺激的快感很愜意地涌遍了我全身。后來，我被隊長那瘸腿兒子濃烈的酒味熏得竟然在床底下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過去。
我是在后半夜被窗外的一陣凄厲驚慌的呼喊聲驚醒過來的。窗戶外面人聲嘈雜，燈光火把晃動，我撩起床單仔細(xì)辨別著聲音的方向來源和內(nèi)容；鸢雅c聲音是從對面堂伯父家的院子里傳出來的，大意是堂哥在看電影回來后人竟然失蹤了。我急忙從床腳爬出來，看著還赤裸著躺在地上昏睡的隊長那瘸腿兒子，當(dāng)時我并沒有去留意小雨還在不在床上。我躡手躡腳地把他的衣服裹住一團擰在手里，在拉開他家院門時隨手把它丟進了屋角一口破瓦缸里。
來到堂伯父家院子時，院子里已匯聚了不少人。堂伯母在撕心裂肺地嚎啕著，大伯父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匯聚到這里來的人分成幾路了人馬，已經(jīng)搜遍了田壩村的河畔溝渠、田間地頭，但都沒有找見堂哥的蹤影。當(dāng)晚到狗場公社去看電影的人都在努力地回憶每一個細(xì)節(jié)。堂哥是同他們一起到狗場公社看電影的，但當(dāng)晚由于放映員的發(fā)電機扯風(fēng)，修到半夜也沒修好，最后大伙只得情緒低落地回來了。因為沒看成電影，就沒人去留意堂哥是否跟著也一起回來。直到后來一個叫和平的人來到堂伯父家院子里說，那晚在回來的路上他一直走在堂哥的身旁，但堂哥一路上顯得心事重重的沒說一句話。在經(jīng)過亂墳崗時，堂哥突然對他說，你先走，我去解個手就來追你們，說完就隱身鉆進了路邊的草叢里。在亂墳崗，和平由于心里害怕不敢留下來等他，只好跟著前面的人回家了。聽了和平的講述，去搜尋的人忽然都恍然大悟起來，怎么就沒想到去亂墳崗看看？
有了明確具體目標(biāo)后，搜尋的人群便浩浩蕩蕩地拿著手電火把朝亂墳崗進發(fā)。我們這些孩子由于有這么多人壯膽也跟一起去看熱鬧。亂墳崗在這鬼魅的夜晚里顯得更加陰森恐怖，不時有一兩只叫不出名字的鳥哇的一聲撲騰著翅膀從草叢和樹枝間躥出來，把人嚇得毛骨悚然。人群分成幾個小組從不同的方向開始地毯似的搜尋起來，搜尋到快天亮?xí)r，有人終于在兩顆墳頭間發(fā)現(xiàn)了堂哥。堂哥躺在地上，人已窒息昏迷過去，人們將手電火把照向了他的臉，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他的鼻子、耳朵、嘴巴全都塞上了泥巴。堂伯母見狀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撲上去，拼命扣著他嘴巴鼻子里的泥巴。堂哥嘴里鼻子里的泥巴是怎么回事？是自己塞進去的還是別人幫著塞進去的？我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自己塞進去的那就顯得太不可思議和詭異了。隊里幾個年長的老人說，這種情況一定是堂哥當(dāng)晚撞到鬼了，幾個老人這么一說，大家再聯(lián)想到事發(fā)地點，都認(rèn)同和相信了這一說辭。
天亮后，堂哥被抬到堂伯父家的院子里時，人仍然處于深度昏迷中。堂伯母請來了道士先生為他驅(qū)鬼，道士先生手持長劍，劍尖挑著一張燃燒著的黃表紙，口中念念有詞將長劍在堂哥新華的頭上比劃著，另一個道士則拼命敲打著做法事用的響器，但這樣折騰了一番后，堂哥依然沒有醒過來。最后有人拿出了家中的火藥槍，緊挨著他的耳朵放了一槍，震耳欲聾的槍響過后，堂哥才悠悠地睜開眼，長長地舒了口氣。但任憑別人怎么追問是怎么回事，堂哥始終閉口不說，眼里的淚花閃動。堂哥的不說話，使得大家更加相信那晚他一定是撞鬼了，并且一直深信不疑。
后來的幾年，田壩生產(chǎn)隊成了田壩村，村里大多數(shù)人家都買上了電視機，露天電影漸漸退出鄉(xiāng)村生活舞臺。堂伯父為了堂哥能順利頂替他而提前退休，堂哥頂替后參加了工作并娶了一個大他三歲的女人為妻，只是兩口子經(jīng)常吵嘴干架。隊長那瘸腿兒子據(jù)說是因我那次聽床之后人竟然陽痿了，小雨在跟了他幾年后就改嫁遠(yuǎn)方，但堂哥和小雨的生活得都不幸福。
一次和堂哥在一起喝酒時，酒酣耳熱之際，我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問他，堂哥、這世上真的有鬼嗎？你那一晚真的是撞上了鬼？堂哥吱—地呷了一口酒長嘆一聲說道，虧你還是中專畢業(yè)生，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呢！在他緩緩地敘述中，向我解開了這么多年來一直困擾著我的謎團。
原來堂哥在留下我聽床之前就和小雨約好了在后半夜見面的，堂哥之所以那晚還有心思去看電影是要造成一種沒在村里的假象。當(dāng)我把隊長那瘸腿兒子嚇得從小雨身上滾下床來后，小雨乘機逃了出去和他見面。兩人相約一起來到亂墳崗，為什么要選擇去亂墳崗？我疑惑地問。堂哥又吱地呷了一口酒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jīng)]人敢去不會被人撞見。兩人相擁著在兩顆墳頭間坐下，小雨輕聲抽泣著要在那晚把自己的初次交給他，但堂哥搖了搖頭不忍心傷害小雨。堂哥后來突發(fā)奇想說，咱倆今生今世在陽間做不成夫妻，就到陰間去做吧！最后兩人就決定殉情。但怎么殉情呢？在那種地方不要說農(nóng)藥連上吊的一截繩頭都沒有。想了一會兩人突然想到采用窒息也能達(dá)到目的，堂哥先來做示范，堂哥于是抓起泥巴不斷地望自己嘴巴、鼻子、耳朵塞，看著堂哥那掙扎難受的模樣，小雨在感到心里害怕恐怖極了，在堂哥快要窒息昏迷過去的時候，她飛也似的逃回了家……。聽完堂哥新華的講述，我終于明白了一九八零年夏天要我去聽床的目的和動機。
堂哥又吱地一聲喝干碗里的最后一口酒，也結(jié)束了他的講述。在灶膛里火光的映照下，我發(fā)現(xiàn)堂哥的眼里已經(jīng)噙滿了淚花。望著堂哥那張略顯頹廢沮喪的臉，我忽然這樣想，如果那晚堂哥真的要了小雨，生米做成了熟飯，如果小雨不是為了父親想要的那頭黃牯而嫁給了隊長那瘸腿兒子,如果不是荒唐地要我去聽床，而是鼓起勇氣去向小雨的父親提親，如果……
然而生活沒有太多的如果，我只是傷感地覺得，堂哥和小雨當(dāng)年的愛情已經(jīng)夭折在一九八零年的那個夏天的夜晚。
（編輯：楊汝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