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著老房子住了三十多年的二哥突然打來電話說，準備把老房子拆了，重新蓋磚房。聽完電話我先是詫異：老房子好好的，每一根柱子每一塊木板，甚至房頂上的每一片瓦，都是父母辛勤勞動的結晶，誰都沒有資格讓它突然就在那個美麗的村莊消失！緊急著我很內疚的認為：大哥十幾歲就外出讀書，畢業(yè)后進了城闖蕩他的事業(yè)，結婚后也很少回老家一次；我也是小學就離開了家，讀書、工作、結婚……都在外頭，除了過年過節(jié)回家看望父母，幾乎也不回去。就二哥把家安在老房子，默默守了它三十多年。屋頂漏雨，地基下沉，木板腐朽，都是他毫無怨言地修整。如今他要拆掉老房子蓋新房，我還能說什么？

老房子在我心底里留下了一生中最為深刻的印記。

老房子剛建的時候我在縣城讀中學，大多數(shù)房間都是用玉米桿圍起來擋風遮雨。中間一間是堂屋，倒是用木板裝好了的，板壁也很平整，因為堂屋是農(nóng)村家庭最為神圣的地方，堂屋里神龕中間找了毛筆字寫得好的先生寫了“ 香火”，“天地君親師位”幾個大字尤其顯眼，其它各路菩薩也用紅紙拆成條寫了牌位，顯得十分莊重！堂屋中間一張八仙桌，擺著供品。那時候幾乎所有的家庭都很貧困，每個星期六我要回家?guī)夏艹陨弦粋�星期的米，用罐頭瓶子裝上滿滿的一瓶辣椒，再把身上唯一一套像樣的衣服洗干凈，星期天下午才回學校繼續(xù)學習。嚴厲的父親似乎并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多苦，經(jīng)常說全家人干活，就你一個在縣城讀書，多好�。　岸嗪冒　边@簡單的三個字，深深地扎進了我脆弱的靈魂，好幾次我都準備丟下書本離家出走，到遠處去尋找我憧憬中的幸福生活，也許是意志不夠堅定，都被父親逮著了。父親每次都嚴肅地把我拉進堂屋里，和我一起跪在神龕前，指著“天地君親師位”先是把我大罵一通，接著就講讀書怎么好怎么好�！叭f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道理很難想象父親是怎么知道的！

如今回憶起父親的教誨，心里不免有些莫名的痛：通過努力我考上了師范，成為那個村莊第一個有正式工作的人；通過努力我在縣城買了房子，遷走了農(nóng)村戶口，變成一個真正的市民；通過努力，我買了轎車，告別了日曬雨淋的日子……然而父母說他們永遠也不想跟我走，愿意守著老房子，和那些把我們兄弟姐妹養(yǎng)大的貧瘠的土地。

二哥還在電話那頭等著我回話，我鼓足勇氣說：“哥，如果父母愿意，你就拆了吧�！睊焱觌娫挘涞臏I水早已打濕了我的雙眼……

（編輯：黃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