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鎖玉峰山,日照月亮灣。
鐵山坪這個地方挺怪,望不穿厚厚的叢林,忘不了人際的邊緣。玉峰山上霧霾似催命鬼,風(fēng)起云涌,看見幾棵老去的松樹,虬枝蒼勁,兀立在山崖,占去了最秀麗的風(fēng)景。乘813路公交車,是早晨八點過,車上零星的幾名乘客,等路基旁晃動的身影遠(yuǎn)去,拋在時光的隧道。時間過去了四十分鐘零幾秒,就到了山麓下的月亮灣。月亮灣一片锃亮,太陽光輝灑在路中央,車輛漸漸多了起來,人也多了起來。茍罡疑心是走錯了道,仔細(xì)辨認(rèn),四十分鐘零幾秒能改變?nèi)藙討B(tài)的兩個世界嗎。
茍罡是來這里學(xué)習(xí)的。他剛過完最后一個青年節(jié),便來這里參加魯院作家班的培訓(xùn),重新審視自己存在的意義。培訓(xùn)是短訓(xùn),竊班主任老師的話來說,用七天來相識,用七天來告別,用一輩子來回憶。茍罡想,自己被套在這個公式里了。茍罡是來自基層的作家,參加這樣高規(guī)格的培訓(xùn)是他前半生的夢想,部隊里講究你是黃埔?guī)灼,作家群里也講究你是魯院第幾期的學(xué)員,這是一個鎏金的圈子,走進圈子里的人大多沾沾自喜,是升官發(fā)財或者沽名釣譽的好機會。茍罡卻不以為然,他在地方上也算小有成就的作家了,為了這個成就還曾經(jīng)犯過幾次混。命帶桃花的他禁不住石榴裙下的誘惑,都是幾片殷紅的文字惹的禍,蹲了幾天紀(jì)委的指定地點。后來有內(nèi)伙子的人問他,好久沒有看見你了?他打趣一笑,借調(diào)紀(jì)委工作了一段。
遇見萬紅貞是茍罡的一丁點夢,他的夢中從來都沒缺少過女人。那時他們都是文學(xué)意識流派里的托兒,為什么說他是托兒?他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流派——天朝派,成天招兵買馬。天朝是什么意思?如今集合了商的酒池肉林,周的貴族世襲,秦的言論管制,晉魏的炫富糜爛,南北朝的文化斷層,漢的好大喜功,隋的大興土木,唐的雍容體態(tài),宋的軟弱外交,元的稅賦鎮(zhèn)壓,明的腐敗黨爭,清的專制封閉——可謂集古今之大成,乃天朝也!其實他們就是用意識流的眼光窺探歷史長河里的詭秘,以穿越的手法享受文化的魅力。萬紅貞遇見茍罡,是上天的安排,也可能是命中注定。萬紅貞就在這里上班,開了一家農(nóng)家樂,是鄉(xiāng)村旅游帶動的農(nóng)家樂,也就是流行說法的山莊,近兩年生意蕭條,什么原因她還沒有鬧明白,也不去深究,反正鱗次櫛比的山莊門可羅雀,大家都沒有造反,萬紅貞也不會。這不,店里沒事干,稀里糊涂的又參加一個老總級別的快訓(xùn)班,叫做“種子的力量”,在這里邂逅。
霧后的陽光從樹蔭中露出臉蛋,挺得瑟的樣子。
布置豪華的中餐廳,陽光搖擺絲絲縷縷的發(fā)髻,與人類相逢,中午一起在中餐廳就餐。他們面對面的坐著。吃的是自助餐。茍罡偏愛大魚大肉,取食時看見紅燒豬肉,是三線肉燒的,他舀了不少。萬紅貞喜歡吃素食。茍罡給萬紅貞挾了一塊紅燒肉藏在盤底,這是一塊帶著豬的乳頭的紅燒肉,肥肉少瘦肉多,且不油膩。萬紅貞邊吃邊聊,有點久別重逢的蠢蠢欲動,又希望小鳥依人般的呵護。茍罡邊吃邊答,但還是吃多答少。萬紅貞突然停箸,將筷子往餐座上一丟,凳子很響亮地與地板發(fā)出“吱嘎”的聲音,臉“唰”的變白了,咯噔一下子把盤子用力砸在餐座上,很不對稱地站起來,挽了挽衣袖,似一頭發(fā)怒的母獅,頭發(fā)倒豎,盛氣凌人。就餐的人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詫了,湊熱鬧般畏縮。茍罡捋了捋沒有頭緒,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覺得山雨欲來。
萬紅貞眼前晃過幾個影子,是自己剛滿周歲的三胞胎孩子,哇哇啼哭,爭著吃娘的奶?缮咸煸烊藭r,女人只造了兩個奶,三個孩子顧了這兩個,又顧不了那一個。這塊豬肉上只剩下一個奶,象征著什么,怎么自己的這點兒秘密他都知道。萬紅貞彷徨極了。雖然她與茍罡有個肌膚之親,但這三個孩子確實不是他的,是現(xiàn)任老公種的崽。記得婚前老公蠢蠢欲動,設(shè)計了好多種花樣下種,她都沒有干。她在一直等一個人,哪怕是說一會兒話,或者是見一面,就這么點小小的要去,她都沒有達到。她到底要把初夜留給誰?誰是她的新郎?萬紅貞不得而知。新婚那晚,老公喝醉了,只趴在她的肚子上瞇了一覺,第二天早晨,大家都還穿著衣服。距孩子出生前的十個月零一天,他們圓房了。
三個可愛的孩子降臨,比結(jié)婚還喜慶,老公全身心的照顧孩子和她,滿月后,便把偌大的一個山莊交給了她。雖不是法人,卻是名符其實的女老板。她的山莊以經(jīng)營農(nóng)家菜為主,豬是自己養(yǎng)的,菜是自己種的,是原生態(tài)的食品,成本比較便宜,利潤豐厚。她見過屠戶殺豬的場景,一刀進去,血便噴了出來,這是有自控力的人才敢看的場景,仔細(xì)觀察,每個豬有十二個奶,泡子肉的地方幾乎是長著豬奶的地方,一頭母豬一次下十個豬崽左右,基本上每頭豬崽都有奶吃。山莊生意十分紅火,一年下來得賺個上百萬。老公為了褒獎她,要她帶領(lǐng)員工去長江三峽旅游,也算是對員工的反哺。在去森林公園的路上,她的乳房處被一種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錐了一下,回來后出現(xiàn)無名腫毒,以致于到醫(yī)院做了切除手術(shù)。她今天就只有一個奶,這個秘密只有幾人知道。
茍罡發(fā)憷了。幾年沒有見面,這人變化怎么這么快。在他的記憶里,萬紅貞是個大眾化的女人,個子不高,性格溫柔,最讓男人想入非非的是她一對似小山峰的奶子,隱藏在含羞的部位,走起路來動動彈彈,常被蚊蟲作為攻擊的目標(biāo)叮咬。今天是誰招惹了她。不就是給她藏了一片帶乳頭的豬肉嗎。難道人的兩面性就這么晦澀,正如玉峰山的天氣,在四十分鐘零幾秒,看見一邊是霧霾,一邊是太陽,這還得排除海拔因素在內(nèi)。人在怒火中燒的時候,用什么語言勸慰都是蒼白的,只有等她自生自滅,才是一個完整的發(fā)泄。茍罡挺理解女人,沒有作出什么徒勞無功的事兒,若無其事的旁觀。湊熱鬧的人也沒有看出戲路,竊竊私語,這個女人應(yīng)該是寫詩歌的人,犯神經(jīng)病,抽搐一會兒就自然好了。
太陽沒了,是餐廳的窗簾遮擋了,還是云層掩飾了。
她收起怒火,坐了下來。茍罡遞過去紙巾。萬紅貞這一驚一乍,瞬間就被水把火滅了,那是她的淚水。這種無名火誰也犯傻,誰也看不出戲路,誰也束手無策。只有戲中的自己知道。
就餐的人競相離去,帶著一種睥睨的眼光,拷問事不關(guān)己的心態(tài)。
茍罡無助地拎著手中的筷,欲將萬紅貞盤中帶豬乳頭的肉挾丟,當(dāng)垃圾,或者當(dāng)無事生非的大壞蛋,就是這個不打眼的死豬肉,還帶有一個乳頭,搗蛋了一場快樂的邂逅,哪怕是無欲無求的邂逅,使姣好的情感涂抹上了一層陰影。萬紅貞看出了端倪,這怎么能怪他呢?我是不是真的有神經(jīng)病,對此物非彼物這么敏感。任何素食主義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都會諒解這個小小的過錯,何況是心儀已久的男人,很現(xiàn)實的坐在自己的面前,用一種行為語言表達對自己的關(guān)懷。哪怕是一丁點肉,都分食,既使是帶有豬的乳頭的肉,既使是自己厭惡的肉。但它是豬的身上長出來的。
你吃吧。萬紅貞艱難地啟齒,她想挽回這種尷尬的局面。
霧散盡了。這條路上,多了一對陽光下散步的旅人。
【編輯:卓禮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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