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倒了兩杯水進來,大家一時無話。我看著地上那個被老虎踩過的煙頭,呆坐了一會。
“再抽支煙吧!蔽野褵熀型沁呁屏送啤
“好。”老虎抽出一根,點著了,很香甜地大口吸著。煙灰照樣毫不客氣地往地上彈。
過了一會,老虎說:“你知道嗎,現(xiàn)在村子里在玩‘六合彩’,很有意思的!
我說:“聽說過,它好象是非法的吧,報紙上說的!
“沒事,現(xiàn)在誰都在玩,就那么幾塊錢的事情,誰會管呢?”
“怕不是這樣的吧,在外面我聽說過有人因為這種地下賭博而被抓……”
“沒事,沒事,現(xiàn)在村子了每戶都有人做!
“我阿爸也下注?”
“沒有,你阿媽有時候買一兩個號,但是不多!
“在誰那里下注?”
“下在我這。我表兄是鎮(zhèn)上的莊家,我在村里幫他收注和賠注!
“那么說你也是莊家了?”
“不是不是,我怎么算莊家呢?我只是個打下手的。不過要是有本錢,我倒想做個莊家。現(xiàn)在我自己也下注。”
“老虎,這種東西不好的……”
老虎又點上一根煙,美美地抽著,他說:“你不要聽外面的,阿林,我知道你讀書多,有見識,但是這事情不怕的,它的賠率非常高!”
“它是違法的……”
“算不上,只是一種彩票!崩匣⑴d致勃勃,不讓我把話說下去!八馁r率非常高,你下四十次注,一次下一塊錢,四十次只要有一次中了,你都可以撈回本錢,絕對虧不了。”
我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老虎繼續(xù)說:“如果中一次一千塊的,按照一賠四十的賠率,娶老婆蓋房子的錢都有了!
“有人中過這么大的注嗎?”
“怎么沒有?打小就幫我們剃頭的老蔣頭就中了,現(xiàn)在他都不剃頭了,在家專門研究這個呢!
“莊家賠得起這么大是數(shù)額?”
“賠得起,莊家們做這個都賺得缽滿盆滿了!
“如果莊家賺的錢多,他們賺的錢還不是你們這些下注的輸給他們的?”
“這……他們本來就很有錢的。”
“呵呵,老虎,別想著靠這個發(fā)財,十賭九輸,老人們常說這個呢!
老虎低著頭抽煙,我知道他不信我的話。
“老虎,你大我?guī)啄??/span>
“大概三四年吧,干嘛問這個?”
“應(yīng)該有三四年,小時候上學(xué)我過不了河,都是你背過去的!蔽倚χf。
老虎也笑了,回憶叫人溫暖。我說:“老虎,還是不沾那個東西的好,你現(xiàn)在又不出外面打工了,該正正經(jīng)經(jīng)攢點錢蓋間像樣一點的房子,娶個媳婦,別老是長不大!
“你說的是……”老虎說。
“你阿爸去世好幾年了,要是他在,必定也這樣勸你。”
老虎低著頭不說話,我在想是不是把話說得太重了。
“我是老弟,不應(yīng)該跟你說這樣的話吧?”我說。
“不是,你說的在理……”
四
夜深老虎回去了,我沒有睡意,披了件風(fēng)衣想到外面走走。開門的時候黑狗吠起來,母親在屋里問:“去那里吶?”
“睡不著,想出去走走。”我說。
“夜里涼著呢,多穿件衣服!
我?guī)祥T走出來。在冬日晴朗的夜空中,星星格外的明亮。村前的那片稻田在夜里似乎比在白天的時候?qū)掗熈嗽S多,她舒展開懷抱,散發(fā)出童年時候特有的親切的氣息,變得溫情脈脈。我離開小路,走進田里,腳踩在干稻茬上,喀嚓喀嚓地響,空氣里彌漫著干稻草的香氣。
我又想起了小時候。
每年一到干燥的冬季或初春,每當(dāng)大自然沉寂或開始騷動的季節(jié),童年的感覺總會涌上心頭:也許是因為聽見稻茬在腳下發(fā)出喀嚓喀嚓的響聲;也許是因為看見麻雀在空地是覓食;也許是因為河里銀白色的魚兒躍出水面,擊出小小的水暈;也許是因為田鼠在夜幕下一溜穿過田梗,想起在明亮的月色下帶著黑狗到竹林去抓偷雞的黃鼠狼,一頭貓頭鷹張開巨大的翅膀掠過頭頂,驚得黑狗猛吠若狂……只要一走到荒蕪的小路上,踏上新耕的田地,到了樹林里;只要一看見滿地的落葉,只要一劈柴,一提水,一走過小木橋、輾米房,水壩,特別是只要一看見野外的篝火,童年的感覺總會一下子撞擊我的胸膛。
可是現(xiàn)在你長大了,去了遠離故鄉(xiāng)的城市讀書,學(xué)習(xí)些數(shù)理史哲,學(xué)習(xí)些人情世故,你的腳穿上了皮鞋,你的心不再純潔;蛟S你根本就沒機會去城市里讀書,你連什么數(shù)理史哲、人情世故都學(xué)不到。讀不完初中,你便為家計所迫離開家鄉(xiāng),去外地某間工廠的生產(chǎn)流水線上,埋頭干活;或去某處建筑工地上,在露天里日曬雨淋,干著最累最臟的活,卻領(lǐng)著最低的工資?墒亲罱K你還是要回來的,你還會看見樹葉飄落,看見炊煙,看見黑狗……你遇上的東西把你拉回童年的時光里去,于是你樂不思蜀,流連在一種自欺欺人的幻境里,你不愿睜開成年人的眼去應(yīng)對你眼前的生活,你不愿意相信光著屁股滿山跑的日子已經(jīng)
一去不復(fù)返,你仍用一顆童心去面對生活,異想天開地想著靠中六合彩一夜暴富。
五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山村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霧氣里,安靜而神秘。黑狗卷縮在院角用木板搭成的狗舍里,只露出一只圓滾滾的頭在外面。它看見我,尖尖的耳朵豎了起來,不吠了。
母親用豬骨頭熬了粥,已經(jīng)把骨頭揀出來盛在一只盆子里。我端那盆骨頭,往黑狗那走去。黑狗一聞到香氣便興奮地站起來,沖我搖頭擺尾,喉嚨里發(fā)出咕咕的討好聲。我放下盆子,黑狗一下子撲過來,開始啃那些還帶著肉的骨頭。我蹲下來,撫摩狗脖子上柔軟的毛。
吃過早飯,父親挑了一擔(dān)籮筐去挖淮山,我拿起門角的鐵釬,想和他一起去。
“我一個人去就行,你去看書吧!备赣H說。
“我也想去,阿爸!
淮山種在山腳邊的旱地上,藤已經(jīng)半干了,這些藤原先纏在插在地里的木竿上,現(xiàn)在結(jié)滿了拇指大小的種薯。我們先把藤上的種薯摘下,留著明年再種,接著把藤和木竿一起清理干凈,F(xiàn)在可以看見土里埋著的淮山的頭了,露出地面的只有小小的一截,但是挖下去才發(fā)現(xiàn),它們長得又粗又長。
裝滿籮筐后,我試著挑了一下,沉得很,扁擔(dān)壓得肩膀火辣辣地痛。父親笑著搖頭,接過我的擔(dān)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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