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是父親從表姑家捉來的，帶來時已是半大貓，父親叫它貓三。貓三是只黑黃灰相間的雜色母貓，尾巴才有半截。據父親說，那尾巴是表姑淘氣的孩子用菜刀砍的。一看這貓，一定是推銷不出去的剩貓。

農村人喂貓，剛滿一個月便會有親戚朋友捉去喂養(yǎng)。如果沒人捉去喂養(yǎng)，也會捉到街上去賣，價格也不低，好看的貓也能值一百塊錢左右。要是捉到城里，價格會更高，城里人會把貓當寵物來喂。

楊興花對秦非農捉貓喂是贊同的，她從抖音里看到那些人把貓當寵物，她也想喂一只寵物貓。當她看到那只丑貓時，明顯表示不滿意。

父親告訴秦非農，別小瞧這只貓長得難看，可它挺“逼鼠”——農村人把貓能不能抓老鼠稱之為逼鼠。秦非農才不管它長得好不好看，只要能抓老鼠就行。父親把那貓從尼龍袋里放下來，它“喵”的一聲就躥到沙發(fā)下，任憑父親如何叫喚，也不見它的蹤影。父親說，它在鄉(xiāng)下野慣了，換了新地方有點認生，過幾天就好了。

父親走后，秦非農找來兩個碗，一個碗里裝水，另一個碗里裝了些剩飯和肉。第二天秦非農查看兩只碗，沒有被動過的痕跡。第三天貓三依然沒有出現。秦非農心想，那貓是不是逃出去了。院子里那圍墻，對一只貓來說，要躥出去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秦非農正準備把貓碗拿走時，發(fā)現碗里的肉沒有了，剩飯還在。貓三沒走，讓秦非農興奮不已。事實上，這幾天貓三雖然蜷縮在沙發(fā)下，但客廳里明顯沒有老鼠活動的跡象。秦非農怕貓三從圍墻逃出去，就對家里人說，除了一樓到三樓的房間可以打開，進樓的樓門必須隨手關門。其實秦非農吩咐的家里人，也只有老婆楊興花和自己，因為女兒在縣城讀高中，很少回來。

喂了貓后，晚上再也沒有老鼠打擾秦非農睡覺。為了犒勞貓三，秦非農特意買了一副豬肺給它�？蓮哪且院�，貓三除了豬肺，其他的肉它不吃。

七

貓三在表姑家時生活質量并不高。貓媽媽那一窩生了四只小貓，到滿月時其他三只都被親戚捉走了，只剩下貓三無人問津。主人也懶得管，農村人喂貓都是散養(yǎng)，家里有剩飯剩菜就倒在貓碗里，沒有剩飯剩菜時，任憑你怎么叫喚，主人也不會施舍一丁半點食物。

表姑家的房屋是那種土墻瓦木結構，房屋周圍都種有這樣或那樣的果樹，那果樹的丫枝總會伸到房檐上，貓們可以從瓦楞縫里鉆到房頂，然后從瓦房上躥到樹上就能跳到地下。家里有貓，老鼠固然不敢來犯，它們只能跑到田邊地角糟蹋地里的莊稼。貓們當然知道田野里有老鼠出沒，也會去田野里捕捉。這樣一來，家里沒貓的農戶，家里的老鼠多得不敢想象。

貓媽媽養(yǎng)育的其他孩子送出去了，只有貓三沒人要。貓媽媽知道人們嫌棄貓三長的丑。它便叮囑貓三，要想生存下去，只得學好捕鼠的本領，否則，將會成為流浪貓。流浪貓的日子不好過，不僅僅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無家可歸，還會被孩子們追著打，生命時刻會受到威脅。于是貓三便跟隨貓媽媽苦練捕鼠的本領。除了把家里的老鼠趕盡殺絕，它還跑到別人家里去。

村里人很討厭別人家貓跑到自己家里來，因為來的大多是無人管教的流浪貓，這些流浪貓不逼鼠，卻專愛偷吃家里的肉，有的還會吃小雞。

貓三很聰明，它到別人家里捉到老鼠，不急于吃進肚里。它在第二天天亮后，那家主人起床，它才叼著老鼠大搖大擺地從那家屋里出來。人們對老鼠恨之入骨，既然有貓來家里消滅它，是件很好的事。貓三的毛色雜尾巴短，這丑樣很好記。每當貓三在村子里偶爾被孩子們當著流浪貓追打時，人們就會很快記起它的模樣來。他們就會立即阻止那些頑皮的孩子，說這是只好貓，不能打的。久而久之，貓三在村子里便不會餓肚子。就算沒有老鼠吃，只要它到捕過老鼠的人家，那家主人也會賞給它些剩飯剩菜，有時還會慷慨地賞它些吃剩的肉。

那天秦非農的父親去表姑家要貓三時，貓媽媽聽到秦非農父親和表姑的對話，它就知道這短尾巴孩子終于有出頭之日了，只要進了城做寵物貓，一日三餐就不用發(fā)愁，那日子過得比神仙還神仙。

貓三不知道什么是寵物貓，貓媽媽告訴它，寵物貓是貓們向往的最好的日子，就像農村娃讀書當官那樣，吃穿用度都是農村人無法比擬的。其實貓媽媽也不知道寵物貓過的是啥好日子，它只能從主人偶爾看的電視里了解，那些貓都洗得干干凈凈，那些養(yǎng)寵物貓的人，屋子里鋪了地毯一塵不染。

那天貓三被帶到秦非農家，它看到秦非農家里亂七八糟的，一點也不像是養(yǎng)寵物貓的屋子。尤其是看到女主人那眼神，恨不得立即把它趕出去，一點也不像貓媽媽說的那樣，會把寵物當她們的孩子一樣。貓三一生氣就躲在沙發(fā)下整整三天。后來實在餓得受不了，它才不得不出來。

憑貓三特有的直覺，這個家的男主人對它不錯。每一次喂的貓食都是男主人動手，男主人不在家時，它就躲藏在沙發(fā)下或是別的角落里。白天男主人去上班，女主人就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貓三曾經坐過那沙發(fā)，柔軟而暖和，是睡覺最理想的床。

貓三有一次就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被女主人揪著脖頸提起來，重重摔在地板上，口里罵著些貓三聽不懂的臟話。不過有一點貓三是聽明白的，就是它把沙發(fā)弄臟了。還有一點它也明白，那就是女主人說，下次再看到它在沙發(fā)上，非把它打死不可。

弄臟了能怪貓三嗎？來這里幾個月，沒誰給它洗過一次澡，身上不臟才怪。在表姑家時，那主人家的床，貓三和貓媽媽想什么時候上去睡就什么時候上去。那主人不但不責怪，有時還把腳伸進貓三的小小的懷里取暖。要是冬天太冷時，主人還會掀起被窩，讓貓三睡主人腳那一頭。

貓三來這里唯一的好處，是一日三餐不愁，男主人再晚也不忘在它碗里切一塊豬肺。時間久了，貓三和男主人漸漸親密起來，它會在男主人腳下撒嬌，用身子蹭男主人的腳。有時男主人會把它抱在懷里輕輕地撫摸它的頭。它便安詳地在男主人的懷里入睡。不過這種日子不多，只有女主人不在家時男主人才敢和它親昵。要是偶爾被女主人看到，就會罵男主人不講衛(wèi)生，責令男主人馬上把手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