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天空烏云愈來愈厚，天氣異常悶熱，天邊還隱隱約約傳來了雷聲，大家內(nèi)心都感到不安。最近已經(jīng)連著下了差不多一周的雨了。羅支書向往常一樣，站在村委會二樓辦公樓頂，抬頭望著天空，額頭上皺紋擠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子，深邃的眸不停轉(zhuǎn)動。他覺得今天的天氣不太一樣，雷聲好似發(fā)怒的雄獅在低吼，想要突破層層黑云封鎖，閃電偶爾在天邊撕開一道口子。一陣狂風襲來，羅支書的身體明顯晃動一下，迷彩服被風吹得啪啪作響。小李趕緊靠近羅支書一些，好似怕狂風把他卷走……
又一陣狂風從身上一掃而過，叮叮……叮叮，羅支書兜里傳來了兩聲短信的響聲。一條是國土局建的QQ群里發(fā)布最新消息；一條是何副鎮(zhèn)長發(fā)來的短信消息。大致內(nèi)容是：由于……影響，我縣南部地區(qū)有特大暴雨，——啟動紅色預警，請上山村，紅巖村……做好防范，務(wù)必保障人民生命財產(chǎn)安全。
“羅支書，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小李也收到了信息。他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緊急情況，現(xiàn)在不止人民群眾生命財產(chǎn)受到威脅，他自己也感到惴惴不安，心里也沒有了主意。
“希望沒事吧！”羅支書好似自言自語，又似在回答小李的提問。樓下辦公區(qū)域也傳來了王大海等人吵雜的議論聲音，大家都知道今晚有特大暴雨。四十多歲有點發(fā)福的矮個子王大海主任，他的身段雖小，但他膽子卻大。無論遇到什么緊急的事他都是一副不用擔心的表情，如今子女都在外面打工，家庭經(jīng)濟條件都還不錯，沒有了后顧之憂，去年就想辭去村主任外出的他，用眼睛掃視大家，大聲發(fā)表了他的結(jié)論；“沒事，哪年不下雨，我們不是都好好的！”
羅陽副主任符合地點點頭，瘦干個子，跟王大海站在一起能形成鮮明對比，村民們都說他們是“胖瘦組合”。王大海對村民總是表情嚴厲，而羅陽卻總是面帶笑容，對誰人都是客客氣氣，說話辦事都不愿意得罪村民。二人平時在開展工作也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好似雙簧演員。羅陽多數(shù)時候都以主任的意見馬首是瞻，干工作也是，他總跟王大海一組。
“我們要不要——提前做一些準備，畢竟……”性格謹慎的治保主任黃貴吉在一旁小聲補充了一句。轟！天邊傳來了更刺耳的雷聲。
羅支書仿佛突然從觀看天氣情況中清醒了。半佝僂著身子急忙下了樓，小李緊隨其后，來到一樓辦公室。羅支書看大家還聚在一起討論。他快速走到大家中間，眼睛深邃地從大家臉上掃過。
“群里的信息大家都看到了吧！”眼睛注視著大家，大家都微微點了點頭，“這次的情況跟以往不同，前幾天雖然下大雨，——這次是紅色預警，我們大家必須高度重視——，為了以防萬一，現(xiàn)在我簡單分一下工作”
王大海還是一臉散漫，小題大作了的表情。黃桂花幾人點頭表示同意。
“王大海主任，羅陽，你們?nèi)訂T幾個年輕村民，先去對面緊急避難點把抗災帳篷搭上，在一個半小時內(nèi)完成——”
“支書！這么急，時間不夠！應該……”王大海打斷了支書的話，臉上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王大海還想說應該沒事，不要急。驀地聽到一聲雷響，屋里的燈光不停閃爍，好像是老天在給大家發(fā)出最后警告一般。羅支書用嚴厲目光緊盯著王大海，大聲喊道：
“五百多人的性命我們不能拿來當賭注，必須盡快做好！寧愿多做也不能不做！”
嗚嗚——，又是一陣狂風吹過，屋里忽然沒有了燈光，這一下大家都預感不好，不知所措。
“黃桂花，黃貴吉，我們現(xiàn)在挨家挨戶上門動員群眾，必須動員群眾先到避難點上！”屋里再次傳來羅支書冷靜的聲音。沒有了燈光，大家都看不到彼此表情。屋外刮著陣陣狂風，大家快速動身分頭開始行動。
羅支書，王大海，小李幾人手機同時想起，幾人心里都是一驚，現(xiàn)在最怕接到不好的消息通知。果然他們再次接到領(lǐng)導打來的電話，知道了鎮(zhèn)里趕來支援的車輛被阻攔在路上，通往村子的道路發(fā)生多處坍塌。支援的人也不敢再往前走，鎮(zhèn)上也斷了電，現(xiàn)在村里一切只能靠他們自己。
晚上八點，小李不熟悉村里情況，默默跟在羅支書后面。黃桂花，黃貴吉幾人都分開了，身上穿著雨衣，挨家挨戶敲門。嘩嘩——，大雨從天而灌，雨水從臉上，紐扣等地方鉆入身體……
村民好似沒有感到危險降臨，大家都不愿意到緊急避險點……
八點三十分，時間爭分奪秒，事態(tài)緊急。羅支書眼眸轉(zhuǎn)動，臉上皺紋抽動了幾次，他下定決心，在寨子里大聲喊道：
“鄉(xiāng)親們——，緊急通知！特大暴雨！紅色預警！大家必須搬走，留下只有……”
大家來回在寨子里奔跑。寨子里雨聲，雷聲夾雜著村干部的嘶喊聲。漸漸地，群眾開始動搖，一部分人開始往外走……
“盡快撤離，不要顧家具……”
“不要管鍋碗瓢盆……”
“保命要緊，趕快往外走……”
“人先躲出去，沒事我們再回來……”
轟隆隆——閃電劃破長空，細小的閃電分支向天邊四周擴散，布滿天空，照亮了大山。
小李仿佛看到羅支書兩腳間有一條大地裂痕，他腳跨兩端，任由狂風將迷彩服緊緊按在身上，暴雨不斷從臉上往雨衣里灌。他如戰(zhàn)神，他似英勇的將軍，形象高大，頂天立地！
又一聲雷鳴，小李清醒了一些，哪有什么戰(zhàn)神，哪有什么將軍。羅支書僅僅是一名普通的老農(nóng)而已……
四
暴雨一直狂瀉到下半夜才停止，大家都累到麻木，有十多位留守老人不愿轉(zhuǎn)移，連哄帶騙做思想工作都沒有作用。羅支書他們不得不強行將他們背了出來。老人的臭罵聲仿佛還在耳邊：“幾株嫩胎胎長大了，放開老娘，敢對我動手，你就不怕被雷劈嗎？殺千刀的，放下我，我就算死也要死在這里——”
翌日上午，小李感覺身上痛癢。倏然轉(zhuǎn)醒，發(fā)現(xiàn)身上幾只粗大的長腳蚊子叮咬在身上，地上鋪墊了一層塑料薄膜，薄膜上放了一層印有搶險救災字樣的被子，其余幾個村干部橫七豎八地躺在上面。驅(qū)走身上的蚊子，小李掀開了帳篷門簾，緩緩走到帳篷外。
羅支書就站在距離帳篷六七步的地方，眼睛凝望昨天晚上戰(zhàn)斗過的地方，那里依然保持著以往的模樣，薄霧穿掛在高高的半山腰上，隱隱約約能看到村民們的黝黑屋頂，如同云端之上，多么美的環(huán)境啊！
羅支書眼里有對故鄉(xiāng)的不舍，但更多的是興奮，以后不用擔驚受怕了，以后不用——。溫和的陽光從云層中透射下來，照在通往大山外的蜿蜒小道，他感覺生活有了新的希望，抬著頭，他仿佛已經(jīng)呼吸到山外的新鮮空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