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打了水，用毛巾給爸爸擦了手臉，爸爸伸出枯瘦的手，撫在小艾臉上，說，艾啊，還那么瘦，多吃點飯啊。小艾對著爸爸笑，爸，我不瘦，你瘦，你多吃飯才行……我的眼底泛酸，轉(zhuǎn)身到院子里，媽媽在往爐火里添柴，看見我，把一個木凳塞給我讓我坐。
我問，叔叔身體不好啊，
小艾媽媽說，腎壞了，差點活不成了，幸好小艾去借了錢，給他換了腎，前幾年壯實，越來越不好了，醫(yī)生也說過，得好好養(yǎng)著……這幾年苦了我家小艾了，弟弟還在讀高中，和他學(xué)習(xí)一樣好，不上學(xué)了太可惜啊……
墻是土坯墻，上面糊著滿滿紙獎狀，寫著某某中學(xué)，是弟弟的。
媽媽把粥端上桌，爸爸臥床，小艾端到床頭，拿出一個肉夾饃，遞到爸爸手里，再遞給媽媽一個。爸爸媽媽一齊說香。
我很想哭。我不得不承認(rèn)，我除了向爸媽索取，沒為他們干過一件像樣的事，我還常常指責(zé)他們不為我著想，我突然想起杜寶青愛哭的樣子，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我也是個愛哭的男人，我突然很想杜寶青，很想回家，領(lǐng)著小艾回家。
夜深了，我和小艾坐在他家院子門前石頭上，我再次流了眼淚，緊緊擁抱了一下小艾，小艾看著我，似乎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小艾說，你知道給我爸爸換腎的錢哪里來的嗎？
我搖頭。
小艾說，刁文娜的，三十萬。那年我大三，我爸尿毒癥，和你說，為了我爸爸能活著，我做雞的心都有。刁文娜的前夫甩了她。刁曲直那次說過，她饞兒子的話，那絕對是真的，那是她心病，刁文娜切除子宮不能生，丈夫就和別的女人生去了，丈夫有了新家庭，有了兒子，刁文娜恨死他了，前夫越幸福刁文娜越生氣，她看不得前夫幸福的樣子，刁文娜想找一個人破壞他家庭。正巧就找到了我。這個你別奇怪，大學(xué)里什么樣的媒人都有，都有一些你看不見的黑線，只是你這種衣食無憂的好孩子，從來不是媒人的對象而已。當(dāng)年刁文娜離婚選擇了公司，沒選擇女兒撫養(yǎng)權(quán)，刁曲直是跟父親長大的，后來刁文娜又結(jié)過婚，又離過婚，折騰夠了，錢賺得也不錯，才發(fā)現(xiàn)孩子還是很重要的，回頭拉攏刁曲直，教她做生意，想把公司轉(zhuǎn)給她。她最怕刁曲直不搭理她，她覺得把前夫家的日子搞得不寧，一是她也痛快，更重要的是刁曲直才會更才安心跟著她。
刁文娜原來是想讓我接近他前夫，誘惑他。她知道我父親急需錢，給我三十萬。如果三年內(nèi)她看到他離婚更好，到時候根據(jù)情況給我獎勵。
她怕我拿錢走了，讓我寫了欠條，扣了我身份證。哈，今天只好坐公車了。這是一個多么荒唐的協(xié)議，但是確實有了，你搞不懂有錢人的游戲。
后來，刁文娜大概怕我耍賴，就安排我在她公司先干著——拿了錢，總得干活。
事情往往出人預(yù)料，事情偏離軌道，刁曲直她喜歡上了我，你也看到了，刁文娜知道后，她的氣，你可想而知。其實，刁文娜是傳統(tǒng)的，她只希望刁曲直接手她的公司，再找一個男人，過傳統(tǒng)安定的日子。
遇見你，刁文娜讓你去了公司，我就明白了，其實這個女人真沒有多少文化深度。她的意思我清楚，你長得好看，她想用你來扭轉(zhuǎn)刁曲直的性取向，或者說讓你試探一下她取向。我也看出，你喜歡我，刁文娜怎么會看不出？她緊張了，她想讓我消失，可三十萬花在我這里，她肯定不甘心，但我還不起，還有，就是三十萬的事，刁曲直不知道，刁文娜想辭退我，刁曲直也不樂意，也沒好理由，便找個借口把我安排到偏遠(yuǎn)的直營店去了。
刁曲直一直對我不錯，給我不少錢花，不是我有多么愛錢，想走，身份證，欠條都在，不走……你也看見了，我爸爸雖然換了腎，后期調(diào)養(yǎng)還需要很多錢，我拼命兼職，但錢還是跟不上，現(xiàn)在，我弟弟馬上上大學(xué)，都需要錢，我媽媽沒啥本事，唉……小艾深深嘆一口氣。
月亮很大，坐下石頭的涼意傳來，小艾臉上淚花點點，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月光下隱隱約約的山路又細(xì)又長，彎彎曲曲，像一根連接外界的臍帶。
作者簡介：
黑尖，山東沂源人，山東省作協(xié)會員，淄博市文聯(lián)簽約作家，作品在《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延河》《北方文學(xué)》《椰城》《青春》《北方作家》等文學(xué)報刊發(fā)表，多次被轉(zhuǎn)載，并入選年度文集。出版短篇小說集《你是我的眼》。
（編輯：蜀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