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信給小艾留言，她一直不回。我一遍遍看手機。女孩子都喜歡吊男朋友胃口，我知道，但我還是被折磨得坐立不安。

下班后，我看見小艾出門，她穿一身藍色西裝裙，外面一件深藍色呢子外套，嬌小漂亮，腳上穿一雙細細高跟鞋子，鞋上有又細又長的帶子，繞著腳腕一圈一圈的，后面還打個小蝴蝶扣，她腳看上去不足三十六碼，玲瓏漂亮，美極了。

我便遠遠地跟了出去，我像個孩子，惡作劇般跟著，想著在某處突然出來給她個驚喜，就像那次她突然用巴掌打我屁股一樣，親切甜蜜。

銀座超市大門口有兩層軍綠色帆布簾，里面一層，隔著兩米的樣子又一層，小艾掀開門簾往里進，我躲在門簾里面，裝成往外走的樣子，差點與她撞個滿懷，她嚇得往后倒退了一步，看清是我后，臉上表情由驚愕變成燦爛笑容，那正是我想要的美妙變化，簡直像花兒盛開的瞬間，美妙極了。

呀呀呀，死樣，嚇死我了。她百靈鳥一樣動聽。

我則心滿意足地得意。我就和小艾在兩層簾子中間對笑，那么一瞬間，進進出出的人成了空氣。

為啥不理我。

就不理。她把嘴一嘟，接著笑了。她笑的樣子像太陽，我心中陰霾一掃而光。

走，帶你逛超市，我拉起她右手。

小艾的手小巧，柔弱無骨，抓在我手里不盈一握。我拉著她穿過人群，往里面走去。這銀座一樓大廳左邊是水果、零食，右邊是玉石珠寶柜，化妝品，衣服則在二樓。我拉著小艾走向電梯。我的腿長，開心了喜歡大步走，小艾小巧玲瓏，我牽著她就像牽著一個小孩。她被我拽著一路小跑，藍色小坤包吧嗒吧嗒拍打屁股，她用手摁著。

慢點，跟不上啊。

我停下來。小艾說，這才對，和女孩子逛街要慢點，你那節(jié)奏是搶劫呀。

我不好意思撓頭，把手搭在她肩上，走向右面的樓梯。

突然，小艾腳步一停，整個人一僵。我搭在她肩上的手感受到了前面的異樣力量。

我順著小艾的眼光看去，右面的玉石珠寶柜臺，兩個女人正坐在高腳凳上挑選飾品，兩個穿藍制服服務員正在殷勤地講解，其中正對著我們，穿紅裙的是刁文娜。刁文娜看見我倆，抬手搖了搖。我趕緊過去，甜甜地說，您也在呀。

旁邊女士和她差不多年紀，胖胖的，大嘴，說，這小伙長得這么帥呀，像胡歌呢。

刁文娜咯咯笑，說，小胡歌，喊我啥唻？

首長好。我說，我知道她想讓我喊她干媽，我不想喊。

兩位阿姨咯咯笑，柜臺里面兩位服務員也笑吟吟的。

小艾尷尬站在我后面笑，跟著笑，刁文娜看都沒看小艾一眼。小艾尷尬地在后面笑著。氣氛有點尷尬，我說，不打擾您了，我們去二樓購點東西去。

刁文娜笑笑，揮揮手，快去吧。

我如釋重負，回頭牽小艾手，小艾卻悄悄把手躲開。小艾剛才的燦爛笑容蕩然無存，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本來可以直接上二樓，小艾沒去二樓，拐過樓梯，走進左面水果區(qū)，我以為她賣水果，就跟在后面，可小艾啥也不看，只是機械地走，我正想找點話語來哄她開心，小艾回頭說，抱歉，你自己逛吧，我先走了。說完，真的走了，一溜煙似的，真的是手都不揮一揮。

我獨自在大廳茫然四顧。珠寶專柜的刁文娜女士也不見蹤影。

我到香煙專柜買了一盒泰山牌香煙，握在手里，我從沒吸過煙，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買了煙。我在商場大廳休息區(qū)坐下來，椅子金屬的涼意從臀背傳到腳尖，大廳里來來往往的人如皮影，都掛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我摸出電話，給前女友妮妮撥過去，剛響一聲被掛斷，手機里響起對方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

我翻著通訊錄，想找人聊聊天，哪怕吵幾句也好，通訊錄翻到底，沒找到適人選。

當我看見杜寶青名字的時候，還是溫暖了一下，這個男人最愛聽我說話，總愛嘮叨不停，每次電話都是我生地把電話掐斷。

我把電話撥了過去，電話一直在響，竟然沒有人接。我打電話，杜寶青向來都是秒接的，這次怎么了，是生病了嗎，杜寶青胃不好，吃飯稍不注意就會拉肚子。紅霞做那酒水批發(fā)兼零售，電話訂貨的人多，時常需要人送貨，有個黑臉小伙專門送貨，但時有忙不過來，杜寶青要時常充當送貨員，杜寶青駕車技術很爛，他曾說過他最不喜歡的事就是開車……

我又撥了一次電話，還是無人接聽。我似乎看見杜寶青躺在床上無助的樣子。

煙草很難聞，我還是抽完了第二根。

五分鐘，八分鐘，十二分鐘。

電話響起，是杜寶青號碼。

青燕青燕，你還好么，剛才和你媽，啊，不，和紅霞抬了一下貨，沒來得及接……

我媽，我媽死了，死了，明白嗎。不知怎的，我突然對他生出無限恨意。

好好，兒子，你還好吧。

好得很，最近傍上一富婆，就是老點，不過比你那紅霞好看多了。

兒子，兒子，你別嚇唬爸爸。

誰嚇唬你，不信嗎，回頭把她照片發(fā)給你，你是不是比你那紅霞好看。

兒子，兒子，你別這樣，你姥姥最近做了胃部手術，住院半個多月，你爺爺腦部血栓了一次幸虧紅霞一直細心照顧呢，爸爸一個人還真不行的……兒子，兒子，你在聽么？

我把電話狠狠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