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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哥成了十二樓的?停刻燧斠翰拍芫S持生命,自從他住進(jìn)了醫(yī)院,葉眉去的時候比較多,畢竟比去他家里方便。明佳包了個小單間,和海哥照看他母親時一樣,十二樓各種病都有,他們怕交差感染。剛開始海哥和一個肺癌、肝癌患者住著一個三人間,肺癌患者很喜歡講話,聽不清楚時,嘴巴都湊到海哥的耳朵跟前來,海哥的口罩一刻也不敢取,也不讓葉眉和那人說話,后來明佳索性每天多交五十元房費,換成了獨立小間。
那天葉眉手頭上正做著事,接到海哥的電話,她很奇怪,如今海哥已經(jīng)不用電話了,他手指頭沒力,劃不動手機(jī)屏幕,連號碼也撥不了。是明佳幫著打的,電話中海哥說你今天來醫(yī)院吧,明佳她們都有事,沒人照看。葉眉忙丟下手上的活往醫(yī)院跑,在十二樓的走道上,她看見那個年輕女人帶著四五歲的小姑娘又來輸液了,女人漫不經(jīng)心撥弄著手機(jī),小孩安靜地半躺在椅子上。這是明佳高中同學(xué),她女兒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一星期來輸兩次液。明佳說同學(xué)女兒生病后,又生了二胎,一家四口靠老公在工廠做工養(yǎng)家。“一個病人會將一個家庭拖垮,現(xiàn)在她家的日子怎么過啊!泵骷褔@氣。病房里,海哥一個人躺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輸液瓶。葉眉說還有大半瓶,安心休息不用管。海哥的手臂腫得發(fā)亮,葉眉幫他揉手臂時,海哥感慨:“你來就好了,我就舒服一些了!绷糁冕樐抢锲つw潰爛,葉眉小心地?fù)钢吘,她不敢用力,仿佛如今的海哥是豆腐做的,一摳就會掉下來一大塊。葉眉要守一整天,中午照料海哥吃飯后,她幫他揉胳膊腿時發(fā)現(xiàn)手腳上都結(jié)著厚厚的殼,她決定幫他洗個澡。海哥一聽洗澡很高興,說身體像被面糊裹著,很不舒服。葉眉讓他坐在抽水馬桶上,把留置針用保鮮膜裹了一層又一層,給他認(rèn)真地洗頭,搓背,把那雙結(jié)了黑茄的手搓洗出白色。海哥的身上沒有多少肉了,皮膚松弛,沒有任何行動力像個任人擺布的嬰兒。洗干凈的海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她喜歡看他清清爽爽,她俏皮地打趣:“你現(xiàn)在一點也不帥了!焙8缧α诵,說這是生病啊。
好友慧姐的母親尿毒癥十多年了,最后的幾年就住在這十二樓。那天,慧姐讓她和花姐去醫(yī)院看看她媽,說她媽不想活了,讓她們?nèi)駝。老太太躺在床上閉口不言,慧姐在床前流著淚說得口干舌燥。看見她們兩去,老太太咬著牙說:“我就想早點了斷,這罪受夠了。”哭鬧一會后,老太太把心中的委屈說了個夠。如今她每周要進(jìn)行三次透析,透析一次就虛脫一次,一兩天才緩過勁來。“人還沒緩呢,又要透析了,就這樣周而復(fù)始折騰來折騰去,留置針里都化了濃,你們說我這樣活著干什么?還不如死了安逸,我吃了十多年藥,那藥瓶子都能堆成山了,你們怎么就不讓我死?”老太太捶胸頓足,在床上用僅有的一點力氣將床弄得咯吱響。慧姐說:“媽啊,您活著我還能叫您媽,就覺得還有家,我知道您活著辛苦,但為了我和弟弟,您也要努力地活著啊。”老半天,老太太的情緒才逐漸平復(fù),安靜片刻后,慧姐問她都做了什么,準(zhǔn)備怎么個死法。
老太太說,趁老頭子回家拿東西的工夫溜了出去,在小商店里買了一根繩子,一個人獨自到了江邊,想找棵樹上吊,想著還得去一下廟里找個姐妹給她進(jìn)行超度。又挪到廟里,那姐妹說這種死法可不行,會將罪孽留給孩子,對后輩不好。一聽說尋短見死對子孫不利,她只好回到醫(yī)院;劢闶锹爮R里的師傅說的,她想起來就后怕,想著母親吊在一棵樹上,像掛著的一個風(fēng)箏,在江風(fēng)中蕩啊蕩,蕩出她一身寒戰(zhàn)。
十二樓的病友們很少串門,同病房的相互打聽一下病情后,就在自己的世界里沉寂,愁治療費用,愁未來的命數(shù),愁那深入骨髓的痛。十二樓的病人顯得那么無助。
葉眉去鄉(xiāng)間探訪過一個從十二樓出去的肝癌晚期患者。那是個由激素催胖的八零后,他做了手術(shù),堅持吃藥,整個人像個發(fā)大的面團(tuán),胖得鼻子眼睛都陷進(jìn)去了。那天,他在門前的水溝邊釣魚,他母親一邊招呼著她們,一邊端了裝著幾尾魚的盆和兒子一起進(jìn)屋。母親說我兒遭業(yè),當(dāng)初一聽他得了這病,我就哭暈過去了。你說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得病了呢,他弟弟當(dāng)時正在建新樓,聽說哥哥病了,二話不說把樓停下,將所有的錢都拿出來,這樣才湊齊了手術(shù)費用。他母親抹了一把眼淚說:“只要他活著,不能做事也沒關(guān)系,只要他在我眼前晃,再累再苦都值得!比缃,家人為了保證他的藥物供應(yīng),父親在建筑工地上做工,母親包了幾十畝蝦稻田,弟弟弟媳都在外打工,大家要起早貪黑沒日沒夜湊錢和時間賽跑,聽說打一種特殊的針?biāo)帉λ幸,家里就出錢讓他打,一針兩萬,連打八針。母親說了一會子話,丟下他們做飯去了。大胖子見母親一走,嘆了一口氣說:“我真怕母親流淚,那眼淚就像尖刀扎著我的心,我現(xiàn)在活著就是個廢人,還害得全家不安。但我也不想死,我想陪著女兒長大,想看著她上大學(xué),嫁個好人家。”胖子跟老婆離婚多年,正在商談復(fù)婚時查出得了病,前妻要來照看他,他堅決不答應(yīng),說不想拖累她,趁年輕她還能找個好人。
胖子就這樣釣著魚,看著女兒,陪在疲憊的雙親身旁,他說日子這樣拖下去也好。葉眉望著熟睡的海哥,他打著輕微的鼾聲,呼吸均勻,面容安詳,她想,就這樣也好,海哥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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