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就這個價吧。實在的，你這地地菜，這價已經(jīng)低了，不能再低了。再低了，我已經(jīng)不忍心了！
回到家里，招弟對女兒說：“這小姐姐多么懂事啊，我再沒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了，你們這一代，能這樣我就放心了！
“少點行嗎？一分。”
“不，一分一厘都不少。你看這地地菜多大多嫩，我討了整整一個下午，邊討邊撿，淘洗得又干凈，回家你也用不著撿、用不著洗了。阿姨，你再到處走走，看看有沒有哪個的比我的好，比我的價格便宜。有道是貨比三家。有的話，你就去買他的好了。”
“說的也是，我走了，我就不相信你這是最好的！闭f著，她轉(zhuǎn)身走了。
這時，雪花已經(jīng)很稀疏了，昏黃的路燈一下子亮了起來。招弟這才感到又冷又餓。街道上更加冷清了。
“好香啊，誰家的炒菜這樣香？炒的是什么？”真的，她從來沒有聞過這么好聞的氣味，要是生在這戶人家那該是多么幸福啊！她想。
“小姑娘，你還沒走？”那女人又來了！皟煞职，兩分我就買。要不是這兩天大魚大肉吃多了，拉了我?guī)滋於亲，我才舍不得買哩。雖然這地地菜吃活菜最好，又鮮又去油，也不能由著你把它賣成肉價錢啊。再怎樣，它也是野菜！
“不賣！不管你怎么說也不賣。一分價一分貨。是野菜，你去討啊。”招弟堅定地說。
“小姑娘，天都黑了，我這也是可憐你啊。賣了好回家，暖和暖和，大過年的。”
“我不要你可憐，你這樣說，我情愿當(dāng)豬草也不賣給你！”
“哈哈，你還罵起人來了？”說著，冷不防她抬起手掌就搧了招弟一大耳光。
“你怎么打起人來了？”招弟捂著被打傷的臉憤怒地說道，“我也是來言不好回言重，回言不好巴到痛。你好歹也是個大人，我打不過你。”
聽了這話，女人心軟了下來，說：“對不起，小姑娘。好了，三分就三分，我全買了。”
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招弟的心一下子暖了下來，從來沒有哪個人對她說起這三個字過哩。她好歹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
她們和解了，她賣得一角九分錢。本應(yīng)是一角九分五厘的，她也不四舍五入要兩角了。雖然這離二塊五角錢還差得太遠，她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呢。
她提著空籃子，跳著唱著回家了。她要告訴媽媽，她今天掙得了這么多的錢，手里從來沒有過的這么多錢，以后她什么都不怕了。她讀書，讀書回來就討野菜賣，她不但要養(yǎng)活自己，還要養(yǎng)活一大家人。誰說女人沒有男人強？花木蘭不是也替父從軍了嗎？父弱女強啊。
二十年之后，她已有了一個做財會的好工作，成了響當(dāng)當(dāng)?shù)某抢锶恕?/span>
一天她對女兒講起了這件事，女兒一下子就想吃地地菜了。恰好第二天也是大年初三，她答應(yīng)帶女兒去新街上買。
第二天一大早她們就來到新街上。大家都在過年，新街上只有幾個自耕農(nóng)在賣菜。白菜、豌豆尖、胡蘿卜等等，就是沒有地地菜。
“媽媽，你看，那里有個小姐姐提著菜來了。”女兒眼尖，指著前面叫道。
還真是呢，那小女孩竟然提著的是一籃同她那時討的一樣的地地菜。
“小姑娘，你這地地菜是賣的嗎？”她問。
“阿姨，新年好！不是賣的我到菜市場來做什么？”小女孩友好地笑著回答道。
“你這地地菜又大又鮮嫩，是剛?cè)サ乩镉懙陌桑俊?/span>
“你怎么知道的，阿姨？”
“我怎么不知道？我一看就看出來了。隔天的，地地菜是卷曲的，你這地地菜是直立的！
“你是懂行的，阿姨，你說得不錯，天還沒亮我就下地了。你不像剛過去的那個老伯媽，她總挑毛病，都這樣好了，還說不新鮮，太老了。”
“小姑娘，你沒看出來嗎？她這是想壓價。”
“阿姨，你不壓價，你說個價，我賣給你！毙∨⑺斓卣f。
“還是你說，我再說！
“好吧，六塊一斤！
“什么？六塊！你這不是搶人嗎？”招弟睜著大眼睛驚叫道。“你這是野菜啊！
“不貴，不貴，”女兒也吃驚地看著媽媽嚷道：“一個肉餅還要八塊呢！惠誠四個小小的月餅就是七八十塊，那天你買給我，眼睛都不眨一下。你還笑著說，這能買一袋一百斤的大米了。一百斤大米夠我們一家吃上一個半月呢！這小姐姐是多么辛苦從地里一株一株討來的啊，你看她的手都凍僵了。媽媽，你變了。”
“小妹妹，討價還價是對的，我媽媽說這叫議價，做生意嘛。誰的錢都不好找。阿姨，你說個價吧！毙∨⒁稽c也不生氣地笑道。
“不好意思，我女兒說得對，我是習(xí)慣了。習(xí)慣了就把什么都忘了。好吧，就六塊！闭械芮敢庹f道。
“沒事的，阿姨，這價高了一點，你就說個價吧。”小女孩懂事地堅持說道：“我剛進城，也不知道城里的價格。我只是想體驗一下上一輩的生活。我們家去年脫貧了，蓋起了一大棟小洋樓，生活不比城里的差。實話告訴你吧，你瞧得起的話，這一籃地地菜送你我也是很樂意的。”
“小姑娘，就這個價吧。實在的，你這地地菜，這價已經(jīng)低了，不能再低了。再低了，我已經(jīng)不忍心了！
回到家里，招弟對女兒說：“這小姐姐多么懂事啊，我再沒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了，你們這一代，能這樣我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