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上周某天中午，渾身汗水的鳳兒隨家人收工從地里返回家來。在屋門口，人們紛紛放下肩上的鋤頭。大舅媽也很快來到了他們家。鳳兒挺熱情地，趕忙拿來一張小方凳：“來，大舅媽坐吧。”飯桌上，鳳兒陪著大舅媽吃飯，鳳兒的父母也一道陪著大舅媽吃飯。鳳兒一臉笑容對大舅媽說：“您不來我家有好些日子了哩。”大舅媽也笑了笑說：“我經(jīng)常來呢，只是沒碰見你在家。”鳳兒笑了，沒有說話。大舅媽：“鳳鳳，我想讓你去跟了你二舅媽挑水做飯哩。”鳳兒一時(shí)間感到莫名其妙地：“有時(shí)間再去吧，也先挑了你家再挑他家吧。”大舅媽笑了：“我家的不用你去挑水了哩。”鳳兒當(dāng)時(shí)睜圓了眼：“咋不用挑呀，大舅媽？”當(dāng)媽的趕忙對鳳兒說：“就是讓你去跟龍龍結(jié)成一家人哩。”鳳兒明白了：“是要讓我跟龍龍成親呀？”大舅媽笑起來：“就是嘍，你們都長大成人，已到了成家的時(shí)候啦。”鳳兒不高興了站起來：“我不去。”當(dāng)?shù)募纯套兞四樕鹌饋恚?/span>“鳳鳳，你咋這樣對老人沒禮貌？”鳳兒憤然走進(jìn)自己的閨房去。
當(dāng)媽的沖著里屋說道：“鳳鳳，是我想成全你們，這才叫了大舅媽過來當(dāng)媒婆哩。你說說二舅媽家哪方面不如你這破家呀？”鳳兒閨房屋里傳來話音：“我不想跟那龍龍結(jié)成一家人。”當(dāng)?shù)挠趾鹌饋恚?/span>“他龍龍有啥不好？”里屋傳來鳳兒的哭聲：“那龍龍------手腳不干凈。”當(dāng)?shù)呐艿介|房門邊大吼道：“你咋這樣講人家呢？你不想去就死吧。”當(dāng)媽的斜著眼睛看老伴：“你懂什么，她咋不去呀？”當(dāng)?shù)闹缓猛嘶貋砉怨缘睾绕饜灳。大舅媽起身，到鳳兒房門口小聲說：“鳳鳳，我是先來說一聲的，哪怕你想去也不是今天就去的。”幾天后的某天清晨，太陽在東山那邊已爬上來好高了。小山村開始炊煙裊裊。
從村中延伸出來的那條小路上，出工的、趕牛出來的越來越多，并漸漸消失在遠(yuǎn)遠(yuǎn)的山路上。這天中午，鳳兒他們一家人正在吃中飯。大舅媽，手提兩只雞，二舅媽肩背兩壺酒，左腋下夾著兩盒“波波糖”，正笑嘻嘻地跨進(jìn)門檻來。鳳兒感到奇怪，問道：大舅媽，二舅媽，你們這是干啥呢？兩舅媽異口同聲說道：“是來通知你，下個(gè)月十二那日子好，逢“天喜”，那天我們家就娶了你過門去跟龍龍成親啦。”鳳兒立馬放下碗筷，叫起來：“你們咋這樣做？我并沒有答應(yīng)你們?nèi)パ健ｘP兒起身跑出屋門去。鳳兒父母趕緊追出來。
鳳兒爬到一叢險(xiǎn)峻的“石林”邊，扒開枝蔓，鉆過草叢上來后，眼前就是一口好嚇人的大坑。這時(shí)，鳳鳳的對面有人喊了話：“！不能跳下去呀，你！”鳳兒抬頭望去，大坑對面就是前幾天的逃婚人。鳳兒身子一下子軟了，不敢看著眼前的大坑，即刻蹲下身去。小輝和鳳兒坐到了大坑邊上。鳳兒面對著小輝流淚不語。小輝安慰道：“你不能死，我們都不該死去呀。”鳳兒頻頻點(diǎn)頭了。小輝自我介紹：“我就叫小輝，你叫什么？”鳳兒低聲地說：“我叫鳳鳳。”小輝平心靜氣地：“我們要堅(jiān)持活下來呀。”鳳兒雙手蒙住臉兒哭了：“小輝，你---。”鳳兒馬上淚水汪汪往山下跑去，小輝只好跟在她后面跑著。鳳兒邊哭邊跑邊大聲叫道：“輝，你不如帶了我走------”
那天，當(dāng)?shù)陌情_人群，大吼道：“鳳鳳你還用想什么呢？你究竟要去二舅媽家還是要去死呀？”鳳兒給嚇了一跳，臉即刻變白了。小輝的話在耳邊響起：“阿鳳，你若真的不情愿跟了你表哥成親，你應(yīng)該決定了你的出路，你就先跑出去躲躲吧。”鳳兒的話在小輝耳邊響著：“我會跑出去的，輝輝，我決定不跟他龍龍成親了，你就帶我走吧，我喜歡你呀。”小輝的話繼續(xù)在鳳兒耳邊響起：“阿鳳，我可帶不了你出去呀，若你真的想離家出走，我可以幫你想辦法逃出去。”二舅媽拉了拉鳳兒：“算了鳳鳳，你就別多想了，你干脆去了二舅媽家你就沒什么事了，咱就走吧。”鳳兒哀求：“我先休息了再說。”圍觀的村人紛紛離去，漸漸地只剩下鳳兒和家人了。鳳兒哭喪著臉：“誰都不要守著我了，要想讓我去就得讓我先高興吧。”老人們都統(tǒng)統(tǒng)走出家來后，當(dāng)媽的就隨手關(guān)上大門，并扣上了一把大鎖。
九
這個(gè)艷陽天，半路上，輝輝靜坐在路邊一棵大樹下的一塊石頭上乘涼。鳳鳳這時(shí)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站到他小輝面前苦笑著。小輝驚訝了：“哦？你也來啦！”鳳鳳一聲不響地找到一塊巖石坐起來，沒有說話。小輝扭臉來看她，說：“干脆咱到哪兒坐坐去吧，我看這兒不方便說話。”鳳兒低著頭說：“那，走就走嘛，咱究竟到哪兒去訴苦好哩？”小輝按了按額頭：“咱只好爬到那大坑邊去才安全哩，只有那兒涼快些。”鳳兒眼掃四周，說：“那咱要走就走吧。”兩村村后四周圍的草叢茂盛，樹木郁郁蔥蔥。小輝和鳳兒就坐到幾天來都坐起的那棵大樹底下，他倆一個(gè)看一個(gè)傻笑起來。小輝笑著說：“阿鳳，你還想死么？”鳳兒也笑了：“我不想死了，你呢？”小輝也笑著說：“我更不想死。”鳳兒溫柔地看著小輝：“你真要準(zhǔn)備干什么去呢？”小輝平靜地：“我想出門找找點(diǎn)錢來用呀。”鳳兒驚訝：“哦？那你能不能帶我一塊兒去呢？”小輝嘆氣：“嗨――實(shí)在帶不了你走啊。”鳳兒眼里又噙滿了淚水：“你咋帶不了我去哩？上一回你都答應(yīng)我去了。”鳳兒說罷便歪著身子斜靠在小輝脊背上。小輝疑惑了，問：“是哪一回呀？我咋記不得了？”鳳兒顯得不高興起來了：“你呀，偏故意問，就是我淋雨回家去的那一次哩。第二天碰面，你不是提到我一定淋雨了么？”
小輝竭力回想著--他腦海里頓時(shí)閃現(xiàn)起往日情景——在小輝家，小輝一家人正在吃中飯。小輝的姨父、姨母進(jìn)屋來，小玉姑娘也跟在她家兩老身后。小輝趕忙丟下飯碗跑出門去。小輝媽跟著追了出來，小玉父母和小玉也跟著追了出來。小輝在拐了幾個(gè)彎后，徑直往這座險(xiǎn)峻的山嶺快速爬上來。
村外的山崗上，小輝跑到了竹林外。鳳兒的話在小輝的耳邊回響：既然你不想死，我自然也不用死了，那咱倆也不要死啦。小輝往日的話也在自己的耳邊回響：是呀，我的好鳳鳳，我們都要堅(jiān)持活下來，我們都要活出個(gè)樣子來，要讓群眾明白我們都有骨氣，有尊嚴(yán)。小輝放慢腳步，很快拐到了大坑下邊的那棵撐天大樹底下坐了下來。鳳兒也不知從哪兒鉆出來，一時(shí)間站到了小輝的面前來苦笑著。鳳兒笑起來：“你想到啦？”小輝點(diǎn)頭：“是的，想到了，那次你是笑著來的。”
鳳兒笑了：“可不哩。那天我還是給老的痛罵了一大早上才跑過來的。”小輝笑起來：“我是見到你笑著來的。”鳳兒也微笑著：“因?yàn)槲乙姷侥阋瞾淼酱罂舆吷稀?/span>”小輝笑了：“要是我不來呢？”鳳兒平靜地：“你不在我也不會死的。”小輝鎮(zhèn)靜下來：“為什么呀？”鳳兒眼里淚水又開始打轉(zhuǎn)了：“因?yàn)榍皫状文愕脑捥袆?dòng)我啦，我記得清清楚楚的。你曾說過，干脆我們就一道遠(yuǎn)走高飛去。”
小輝默默地低下頭來。小輝見鳳兒笑著坐到自己身邊來不笑了。鳳兒很快變回了原先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小輝看鳳兒：“你----你--這又是為什么呢？”鳳兒掉下淚來：“阿輝，我的心目中只有你呀，你就帶了我走吧。”小輝為難地：“實(shí)話告訴你吧，小玉的父母可押著小玉過來交給我家了，你說說，我能咋辦哩？我是最不情愿的呀？芍灰液鹨宦，我媽可就哭著哀求我。我若不答應(yīng)跟小玉，我媽可就要死在我的面前，你看看我敢違抗嗎？”鳳兒的哭聲更大了：“輝輝，要是你不答應(yīng)我，我只有---。”小輝急了：“什么？只有死？這不應(yīng)該呀。”鳳兒哭訴起來：“就告訴你吧，不到半個(gè)月時(shí)間，他龍龍家可就要過來娶我走了，你說我不離家出走行嗎？”小輝咬牙切齒地：“唉，這個(gè)世界呀，太可惡了。”鳳兒也泣不成聲：“我看呀，只有死了才眼不見心不煩。”小鳳說罷站起來。小輝伸手抓住了鳳兒的手：“鳳鳳，不要這么急嘛。”鳳兒睜圓了眼：“那你叫我咋辦哩？”小輝凝望著藍(lán)藍(lán)的遠(yuǎn)天，說：“好吧，我們一起出去避難吧。”鳳兒驚疑地：“真的？我倆可以馬上成親？”小輝擺手：“不，我們不能馬上成親，還是先各走各的路，過段時(shí)間咱再悄悄地結(jié)婚。”鳳兒高興了：“你真好呀，阿輝。我但愿我們的婚事早點(diǎn)辦呀。”小輝平靜地：“只要你不想死，我不想死，我倆的婚事終有一天會辦成的。”鳳兒抬手上來：“我發(fā)誓，我絕不會死去。”小輝點(diǎn)頭：“好吧，只要你能做得到，我也能做得到。”鳳兒又歪著頭倚靠到小輝的肩膀。
漸漸地，太陽很快就落山去了。小輝催著鳳兒：“咱快走吧，你的路比我的遠(yuǎn)得多哩。再拖，那可要黑在半山腰了。”鳳兒卻賴著有點(diǎn)不想走，說：“可我不想離開你呀。”小輝安慰她：“咱是暫時(shí)離開的，往后咱們會天天在一起，我會讓你厭煩。”鳳兒站起來，眼含淚花：“輝呀，不管到哪一天去，你可不能忘掉我呀。”小輝低著頭：“我知道的，先安心回去吧。”他們一道下山來，在岔道口，鳳兒含著淚水依依不舍地同小輝分手。鳳兒盯著小輝：“你正想到那天？”小輝笑起來：“沒有呀。”鳳兒笑了：“沒有？我看出來了。”小輝頓時(shí)臉紅了起來。鳳兒把身子偏過去靠著小輝：“你就帶了我出去吧，我求求你啦。”小輝擺手：“不，現(xiàn)在不能。”鳳兒：“那要拖到哪時(shí)候去呢？”小輝：“就是過段時(shí)間再說吧。”鳳兒：“過段時(shí)間我可就成了別人的媳婦了。”小輝點(diǎn)頭：“我知道的，不過，我們只暫時(shí)分開的，時(shí)間不會很長，我倆就能永遠(yuǎn)在一起了。”鳳兒臉上又有笑容：“那我們現(xiàn)在該咋辦呢？”小輝：“我們就悄悄地離開家吧。”鳳兒發(fā)愁起來：“我一分錢也沒有，能去得了哪兒？能去干什么呢？”小輝手撓起頭發(fā)：“我跟你想個(gè)辦法！”鳳兒扭臉過來：“是什么辦法呀？”小輝：“你愿意上城里干臨時(shí)工嗎？”鳳兒笑起來：“上城里有工做還不好嗎？”小輝：“我打聽到我的一個(gè)同學(xué)包得了一項(xiàng)工程，現(xiàn)在正找人去做工，月薪六百元，包伙食，就住在工地上，你可以去做。”鳳兒笑著跳起來：“這太好了，需要高文化吧？”小輝擺手：“不，是建廠房，辦公樓呀這些的，你可以先去幫他們清理墻腳，運(yùn)水泥。不過，這些活兒可重呀。”鳳兒擺手：“不，我能做得了，你能找到一份工給我做，這太好了。”小輝笑了：“我們倆的關(guān)系，你還要這樣說呀？”鳳兒笑了，頓時(shí)漲紅了臉。小輝平靜地：“我明天早上就打早去跟他講好，后天你就可以去了，我親自送你進(jìn)城去找他。”鳳兒高興地：“那就太好了，太好了，我不用死了。”小輝擺擺手：“就這樣吧，你去做了一段時(shí)間后，弄得了點(diǎn)錢，以后覺得這活兒重了，就可以找些生意做做。”鳳兒點(diǎn)點(diǎn)頭，問道：“那你去不去呢？”小輝低頭：“你去我就不能去了。”鳳兒：“那你去哪兒哩？”小輝：“我先跟人家趕馬車一段時(shí)間。”鳳兒疑惑：“你有門路？”小輝：“我前幾天就找好了。”鳳兒堅(jiān)定地：“好，但愿我們分手時(shí)間不長。”這天太陽掛在西山頭時(shí)。他們倆邊說話邊走下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