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散場了，蓬著頭的囡囡手里抱著裝有嬰兒尸體的玻璃瓶向車廂走去，渾身顫抖。
戲團(tuán)里的老六伯?dāng)r住她的路，勾著背，滿臉堆笑地蹦跳著向她逼近。眼窩深陷的她靠在車廂邊，剛干的褲子又尿濕了。
老板娘的兒子不知從哪里竄出，一把揪起老六伯的領(lǐng)子，朝那張眼睛瞇成一條縫的臉就是一拳。
八月十五的月亮很圓，老板娘說囡囡也像那月亮一樣豐滿起來了。
囡囡看了一夜的月亮，摸著自己的臉頰。
九月的陰雨早早地在北方布起了寒氣。
一天早上，囡囡坐在棚子外生火，頭上戴著老板娘兒子送的發(fā)卡。
一個穿了身黑色風(fēng)衣的年輕人看了看埋頭生火的囡囡，鉆進(jìn)老板住的布棚里去了。
囡囡把鍋?zhàn)訏煸诨鹕，柴在鍋(zhàn)酉锣枥锱纠驳仨懼?/span>
老板披著外套跟那年輕人站在棚子的門口，看著火邊的囡囡細(xì)聲說著什么。
吃了早飯，有人把囡囡領(lǐng)進(jìn)老板住的棚子里了。
囡囡立在門口，看著棚子里的老板一家和那個年輕人，不停地?fù)钢约旱闹讣住?/span>
“囡囡，你過來。”老板娘微皺著眉。
囡囡瞅了瞅拳頭放在膝蓋上的老板娘的兒子，往前挪了幾步。
“囡囡，這個人是你哥。你認(rèn)得不？”老板看了眼邊上的年輕人問道。
摳著手的囡囡怯怯地看了看那個穿著風(fēng)衣、戴著手表的年輕人，搖了搖頭。
年輕人見囡囡搖頭，起身說道：“囡囡，是我！我啊，阿來啊！”
囡囡后退了一步，手緊緊握在一起，頭微微抬起，目光上揚(yáng)，看了眼年輕人。
年輕人挽起袖子，走到囡囡跟前：“這你總該記得吧！”
老板的兒子站起看著走向囡囡的同齡人。
挨到年輕人的囡囡后退了幾步，抬頭看著年輕人伸過來的胳膊。
她看看年輕人胳膊上奇怪的疤痕，看看面前的年輕人，突然撲到年輕人懷里嗚嗚哭了起來。
梅奶奶看著屋子里的囡囡和阿來，啊啊地哭著，拳頭直打自己的膝蓋。
囡囡的大哥、二哥來帶囡囡了，阿來打了那兄弟倆，兄弟倆被叫回去了。
鞭炮在雪地里炸開一片片嫣紅，冬日的風(fēng)蜷在屋檐下的燈籠里。
囡囡早早地坐在灶前，霧氣從屋子的縫里四散著溢出。
阿來今天要帶傻子哥哥一起來過年。
梅奶奶催囡囡時，阿來和傻子大哥來了，后面跟著個三十來歲的男人。
“囡囡，囡囡！迸值孟駛墩子的傻子大哥看著囡囡，呵呵呵地笑。
吃了飯，那男的說：“囡囡，過了年就跟你嫂子去南方。”
囡囡看看阿來，看看那男的，埋頭往嘴里塞著飯。
“囡囡，囡囡！边吷系纳底哟蟾缇局镟锏囊陆螅呛呛堑匦。
囡囡正月十四生的。
生日那天，囡囡手里攥著裝了身衣裳的布袋，抬頭看著高高的廠門。
囡囡跟帶她來的女人住一間屋子，女人白班，她夜班。
囡囡把整箱整箱凸起個嘴兒，卷成圈兒大硬幣一點(diǎn)的的軟環(huán)兒倒進(jìn)油池里。
囡囡捏住凸起的嘴兒，把油膩的環(huán)兒塞進(jìn)包裝袋，囡囡一晚上裝一千多個。
能把環(huán)兒吹成氣球的胖嬸說，囡囡真能干，囡囡一晚上能干一千多個。
囡囡差不多干了三萬多個時，帶她來的女人給她了50塊錢工資。
囡囡把50塊錢舉在太陽下，嘴半天合不攏。
囡囡去廠房的小攤上買了個發(fā)卡，配著那件抽出些棉花的粉紅襖。
囡囡來廠子前，梅奶奶的相好給囡囡了串?dāng)?shù)字，說自家閨女在南方做生意。
囡囡捏著那串?dāng)?shù)字，眼撲棱著排到電話室外的人串兒。
領(lǐng)班的說囡囡能干，把囡囡分到配料室。
“把袋兒里的膠倒進(jìn)機(jī)口，別斷料！编镟锟纯创a得快挨到屋頂?shù)呢浟蠋，心里想著?/span>
囡囡咬緊了牙關(guān)，貨帶一動不動。
囡囡撅著屁股，一把一把地拉。
還沒拉到，領(lǐng)班的來罵道：“怎么搞的？一分鐘都沒到就斷料！”
囡囡立在那兒，呼哧著，看著眉間皺成拳頭的領(lǐng)班。
囡囡找了個盆，一盆接著一盆地端。
換班時，囡囡渾身濕透，癱坐在地上。
領(lǐng)班的臉上笑開了花，說，囡囡真能干。
囡囡病了，躺在床上渾身酸痛，話都沒勁兒說。
囡囡昏昏沉沉，餓得翻身都困難。
月光灑在囡囡睡的上鋪，囡囡讓門口的聒噪聲吵醒了。
囡囡聽到阿嫂笑著罵著推門進(jìn)來了，跟著一個男的說話了。
囡囡抿了抿干裂的嘴，嗓子痛。
囡囡感到床顫了下，阿嫂和男人摸黑倒在下鋪。
囡囡聞到一股酒味，聽到阿嫂粗粗的喘氣聲。
囡囡嘗試著起來，手沒有一點(diǎn)氣力。
囡囡聽到阿嫂在啊啊地叫，床晃得厲害。
囡囡抓著邊上的扶手，用盡了力，側(cè)到床邊。
“阿嫂……阿嫂……”囡囡臉上流淌著豆大的汗珠。
床不顫了，囡囡聽到阿嫂罵咧著。
囡囡見阿嫂側(cè)出身子向上鋪看，月光下，阿嫂赤裸的身子泛著淡淡的白光。
肩頭披的毛毯半掩著酥白的胸，白花花的腿交叉著靠在桌邊，指間的香煙在耳畔燃出縷縷薄煙，半斂的眼懶懶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囡囡，燙了短卷的阿嫂長長吁了口氣，煙氣從嘴里飄出四散開來。
囡囡兩腿抖著，斜眼看了看阿嫂露在外面的毛發(fā)，又瞅了瞅陽臺上赤裸的男人的背部，低頭，感覺臉和脖子都紅漲起來。
“要不，我和你倆一塊玩兒？”男的扭頭看著屋里笑道。
囡囡掃了眼男人那渾圓的屁股，手揪成了拳頭。
阿嫂看了眼陽臺上的男人，啖了口唾沫，看著囡囡說：“滾！”
囡囡驚得立起，忍著身上的疼痛快步向門外跑去。
她跑到樓梯口，靠在欄桿邊，回頭看著后面，喘著粗氣。
“砰”的一聲，門被甩上了。
囡囡心臟一顫，立直了，又快步向樓下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