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孤然似乎在研究QQ的未來走向,什么遠程管理,發(fā)送圖片,給對方播放影音文件等,都已滾瓜爛熟,不明白的是,有人可以知道對方的QQ密碼,說只要在對話框輸入“我是”,再摁下Ctrl,在小鍵盤里輸入4個規(guī)定的數字,密碼自然顯彰,他依葫蘆畫瓢,結果密碼沒有顯示,卻看到了“我是豬”,先前肚子鼓鼓的難受,結果笑出的氣流擊得不會搖頭的電扇開始搖頭。這幾日,湘雨所見的“教室艷情”案,還沒有蓋棺,她沒有心思上網。歸燕作為營銷的中人,收到了粗劣的產品,一下虧損6萬,老公明白,卻沒有過問,所以,給孤然的信息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短,以前的情誼就像泰尼克撞上冰川,冰塊在浩渺的大洋里漸漸融化,了無痕跡。杰克扶著羅絲躺著的木板說“贏得那張船票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因為那船票才讓他認識羅絲,也讓他因羅絲死亡。孤然想找個人說類似的話,都不在網上,百無聊賴,就在QQ里胡亂撥弄,里面警告他的賬號存在安全問題,需要激活,才怏怏地收手。
葉楣家沒有電腦,寒磣的家庭總要讓人彎著腰不停地勞作,累了躺下來,有力氣哼哼“夢在飛,夢在飛,要你的真心你給不給”,就已相當不錯。20年后的一個冬季,葉楣穿著一件“雪尼兒”皮衣返歸故里,在回到北方的頭一晚,梅超風走火入魔,把雪尼兒狠狠咬了一口,葉楣的胸前就多了一個殘缺的,能斬斷親情見證愛情的勛章,孤然暗地里稱這件事為“隆冬事變”。想起這次事變,孤然就心煩。
這幾日梅超風比孤然更煩,雀友們一個個翻起了牛眼,還偶爾到孤然的家看著他的口袋投石問路,他的妻子也在用兩個鼻孔暗示經濟的拮據,于是,孤然的口袋像卡姐的褲帶一松,和藹的毛老人家,又去出訪外國去了。
孤然成了發(fā)展中的國家,暫時按下去探訪燕子、湘雨與葉楣的念頭。
二十九
人在上帝的眼里,只不過是一粒微塵,而在自我的眼里,卻是一線柔韌的蠶絲,生命有多牢實,思念就有多牢實,當思念的網絡打撈了心靈的郵件,那些對方的暗花旗袍,就都成了快樂。遺忘,會讓藍天白云所不齒。孤然覺得自己就是藍天下樹上的風,隨了秋的到來,由綠變黃,如果誰說風沒有顏色,那是他自己的眼睛看不到顏色。
燕子說她在黃金周準備與丈夫外出旅游,孤然不必發(fā)信息。原來孤然約定了去見她,可能這是燕子的一個借口,孤然不會相信。
金黃的黃金周跚跚而來。桌上那尊根雕上的漆,已干透了,確實像燕子振動羽翼的樣子。孤然找來一個大牛仔包,將它裝了進去,再用絲綢裹好那本辭海,搖了搖,天麻在里面安然地睡著,就一同裝進包里。
那時已是清晨,孤然回頭看了看讓他奮筆疾書的那個女人三樓的陽臺,覺得詩的眼睛從淚中蘇醒,不知古人來者之間有何區(qū)別,反正都是燕子她們讓他生發(fā)愁緒,于是不小心做了詩人。
市里的班機有了振聾發(fā)饋的聲響,孤然覺得身子一次次地失重,像人在波浪里飄搖,直到稍許適應,腳下已是浩大綿延的群山,河流田野妖嬈摟抱,橫看豎看,大地終歸博大得很。
班機在杭州著陸,孤然在動物園游逛了一天,那里的大象用長長的鼻子旋螺絲,天鵝在湖泊引吭高歌,卻怎么也飛不起來。這是動物園里飼養(yǎng)飛禽的高招,誰想好高騖遠,他們一律剪掉部分羽翼。孤然背著重重的包裹,汗水濕透衣裳,但他很興奮,終于來到了燕子的故鄉(xiāng),雖然這兒不是臺州。孤然打開手機,想到了燕子的告誡,總覺得心里像一只作裝飾的葫蘆,空落落的,直把手機搓摸得發(fā)燙了,最后才想出了一句話給燕子:昨夜隨意地抓了11個數字,組成了這個像手機號碼的號碼,發(fā)出去,無論我們是否相識,如果你在明艷的秋日里旅游,每一縷風,都是我為你遞送的祝福。
燕子回了信息,只有三句話:別!他在!我們去了香港!
孤然早也知道了湘雨假期會到浙江,信息詢問,她說正在橫店呢,孤然輾轉到橫店,看到各處都如迷宮,人文的金鑾寶殿,現代化街道,山峰巨瀑,一一呈現眼前。稍遠處隱隱約約是一個湖,湖面千船竟發(fā),目之所及能看到老魚吹浪。岸堤怪石嶙峋,湖中心,一艘海盜船燃起熊熊大火,一男一女正在火光中為愛情作悲壯的辭行。孤然不斷地為湘雨發(fā)信息,湘雨也作了回答,說是與旅游團一起,分開了有諸多不便,且自己為愛情受過重創(chuàng),如果相聚,陰影會重來。孤然一下如廉價的籃球,在一個沒有雨的日子里,開心地破了
包裹在背上愈見沉重。孤然選了一個僻靜的旅館住下,眼皮如粘了膠水,睜不開。
孤然仰躺著,看見一個兩室一廳的屋子,客廳廚房支離破碎,獨臥室皇宮一樣豪華,被面是鑲有雛燕的圖案,湘雨半依衾被,星眸微睜。室外則是細雨淅淅瀝瀝。葉楣眉如春山,眼似秋水,正在遙遙向他招手。孤然叫醒湘雨,兩人,快步向葉楣跑了過去,不料前面突然篷生出一簇帶花的荊棘,荊棘在空中四處亂甩,孤然護住湘雨,驚呼一聲,才發(fā)現只是一場南柯,醒來怔怔地盯著旅館的明瓦天棚發(fā)了一會兒呆。
孤然把根雕與辭海放在旅館的抽屜里,未向老板說聲辭行的話語,默默地卷起干癟的牛仔包,從浙江直飛昆明。
三十
昆明西山,游人接踵摩肩,紅男綠女笑聲飛揚,都直往龍宮而去,他們說“不到龍宮走,枉到昆明行”。孤然在一架客機殘骸前拍了一張相片作紀念,徑直向聶耳墓走去。
聶耳墓松柏成蔭,極是靜寂,這位喚醒人們從災難中走出來的音樂巨匠,總是無言,在春城里作一次疲勞后的長眠。墓旁,一位銀發(fā)冉冉的老頭,守護著一個掛著各種精致樂器的架子,茫然地看著遠方。孤然走過去,問道:“多少錢一只塤?”
“五元!”老人眼里有了一絲光。
孤然買了一只十孔的,繞過墓碑,迂回了一大段路,見著一座兩層的佛剎,正中是鎏金的“大雄寶殿”四字,門外幾座石鼎,石鼎里清水盈盈,數以千計的硬幣閑散其中。進出的人們都掛了一種虔誠的笑。
孤然拂了拂滿是塵灰的衣服,恭敬地走了進去。殿堂里檀香煙霧繚繞,香的頂端,火焰忽明忽滅。供案上許多鮮果,什伽牟尼慈眉善目,端坐于供臺之上。而那些不計其數的佛門弟子,或俊或丑,都浮凸于殿堂四壁。佛祖兩側,四名和尚手持經卷,梵唱不已,他們正在演繹佛門程序。煙霧籠罩之下的,是身材修長的年輕女子,寶相莊嚴華貴,眉眼間卻暗含愁恨。孤然心里暗暗一震:“怎么會是沈雪?”
三十一
孤然歸心似箭,回到家里,干女兒已收假了,正翹著小嘴,謹慎地畫著眉毛。孤然仰躺在沙發(fā)上,滿腦子想著如何為這次的QQ戀情定稿,不知不覺沉睡過去,及至醒來,已是翌日十一點鐘,一杯金銀花茶正在木椅上熱氣騰騰,清香四溢。女兒燕子卻鼓起腮幫,銜著塤的小嘴,塤在懷里嗚嗚而唱。
孤然挽起女兒的手,踅進了一家狗肉館準備午餐。狗肉館的墻上懸掛著一幅巨大的鏡屏,鏡屏上一條逶迤的河,兩岸碧柳垂蔭,野花含靨,三三兩兩的竹籬人家掩映在垂蔭之下。河里有游魚,正大著膽兒在舷邊擺尾而過。而船上,一女子頭戴斗笠,手握木槁,依舷而笑。
孤然正看得出神,不期有一只犬的哀鳴從內堂傳來,訇訇有聲,但極是衰弱,孤然尋聲望去,原來是那只沙皮狗,已被關在了鐵籠里,已搖搖欲墜,但目光卻極精神地,望著前面泛起亮光的鏡屏。電視里,飾演屈原的男子正背著臺詞:“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此時,窗外,陰霾重重,蟬靜風止,稻茬未枯,秋種未至,老天或許要醞釀的,只是一場可有可無的大雨了。
(編輯:黔州)
版權所有:西南作家網
國家工業(yè)信息化部備案/許可證:黔ICP備18010760號 貴公網安備52010202002708號
合作支持單位:貴州省青年文學研究會 四川省文學藝術發(fā)展促進會 云南省高原文學研究會 重慶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郵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滿)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