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坐在一起的德川信康似乎有些坐立不安,身子扭來扭去,兩眼里也帶著神秘曖昧的意味。本來就感覺擁擠的我有些不舒服,瞪了他兩眼。長了一副典型日本人長相的德川信康感受到了我的不悅,臉上帶著笑朝我點了點頭。哪怕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德川信康的日本禮節(jié)也無可挑剔,他的點頭低到了胸前,幾乎與鞠躬無異。面對這樣的禮節(jié),我也不好再說什么,便閉上了眼睛養(yǎng)神。
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了那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話,我們的飛機在飛到山東濟寧和杭州之間的空域時,忽然發(fā)生了故障,飛機發(fā)動機冒著煙掉高度,飛行員用盡辦法,但飛機還是無法控制,眼看就要墜毀。飛行員向基地一邊呼叫“呼救,呼救”,一邊努力控制飛機迫降。機艙里的救援隊員紛紛跳傘自救,唯獨我這個救援隊里唯一的文職人員沒學(xué)過跳傘,無奈之下,只好咬牙陪著飛行員迫降。當飛機機腹擦著冰雪大地迫降時,飛機解體的聲音讓我魂飛魄散,以為自己就此完蛋了。沒想到這次老天爺又保佑了我,我坐的飛機后機艙在迫降后基本保持了完整,除了臉上和身上有點小擦傷,我居然全須全尾地活了下來。而飛行員所在的前機艙,卻因為撞擊力度太大完全解體,飛行員不幸遇難。
從撞擊導(dǎo)致的昏迷中醒過來,檢查身體沒有大礙,我立即打開聯(lián)絡(luò)器呼叫聯(lián)絡(luò)其他救援隊員。沒想到的是,全隊其他隊員無人回答,和我第一個聯(lián)系上的,居然是那個討厭的日本人德川信康,不過我已經(jīng)來不及討厭他,此時此刻,任何一個人類來到大難不死的我身邊,我都會予以擁抱和眼淚。可是,為什么德川信康帶著一幫我不認識的人來到了飛機殘骸,其他救援隊員呢?
德川信康冷冰冰的聲音將我的擁抱和眼淚憋了回去:
“我們是地球正義軍,李君,投降吧!
地球正義軍,不,是地球叛軍!而我,落在了叛軍的手上!
在目前地球幸存的35億人里,并不是所有人都進入了地球聯(lián)合政府掌握的一萬二千座地下城。在行星發(fā)動機正式啟動的2058年,因為地下城規(guī)模的限制,有一半人在經(jīng)過抽簽后被拋棄在地表上,在地震、火山、海嘯中絕望地死去---但也還是有極少的一部分留在地下城外的人活了下來。這些從災(zāi)難中僥幸逃生的人們,心中充滿了被拋棄的仇恨,為了避開氣溫極度下降的地表,他們利用人類進入地下城后遺留在地面的各種機械和物資,也建造起了自己的地下城---其規(guī)模、深度、物資豐沛程度和生活條件自然不能與聯(lián)合政府掌握下的那些座地下城相提并論,但依靠收集地面遺留物資,加上這些人里也有一些科學(xué)家和各方面的專家工人,居然也勉強維持了下來。出于對這些被拋棄的人的悲慘遭遇的同情和內(nèi)疚心理,聯(lián)合政府掌握下的地下城里,也不時有人向他們提供生活生存所需物資,甚至一些在流浪地球時代所研發(fā)出來的高科技。而聯(lián)合政府對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都是人類的一份子,拋棄他們還可說是出于保存人類主體的無奈選擇,固然因為地下城規(guī)模限制不能讓這些人回來,但也不能禁止普通人幫助他們吧?
然而,人心是最無法掌握也最奇妙的東西。這些被拋棄的人雖然得到了地下城人們的幫助,但是,自己遭受的苦難,親人喪命的痛苦,生活的艱難,讓這些人一直無法從仇恨中走出來。日積月累,仇恨越來越深,這些人干脆組建了自己的軍隊,他們?yōu)檫@支軍隊取名為:地球正義軍,同時,他們還提出了口號:討回正義,還我家園。
討回正義,很好理解,這就是要求地球聯(lián)合政府和地下城的人們對他們遭遇的苦難進行滿意的補償;而還我家園,則是要求聯(lián)合政府給他們能夠容納一千萬人的地下城空間,這條要求將他們與聯(lián)合政府和地下城人們的矛盾激化到了無法并存的激烈程度---這些人,人數(shù)不低于一千萬,看起來和地下城35億人口相比不值一提,但要知道,人類在幾十年的時間里,舉全球之力,也只完成了能容納地球人口一半的地下城,堪稱寸土寸金的地下城,要讓出一千萬人的位置,除非再將里面的人趕出去一千萬,試問地下城里的人,誰會愿意做這樣的選擇?
戰(zhàn)爭就這樣不可避免地爆發(fā)了。聯(lián)合政府麾下的地球聯(lián)合軍與叛軍(他們自稱地球正義軍)展開了雖然不算激烈但卻曠日持久的戰(zhàn)斗。不算激烈的原因,是因為彼此總是同出一脈,掌握絕對優(yōu)勢的地球聯(lián)合軍固然不愿意對叛軍下死手,叛軍們面對同出一源的對手也無法做到心狠手辣。于是,這場戰(zhàn)爭的形態(tài)便以游擊戰(zhàn)為主,以叛軍伏擊地球聯(lián)合軍后勤部隊搶奪物資為主要戰(zhàn)斗形式展開。雙方在戰(zhàn)斗中都有意識地手下留情,地球聯(lián)合軍以自衛(wèi)為主,基本不主動出擊叛軍。而叛軍在襲擊地球聯(lián)合軍時,只要搶到物資便立即撤退,對俘獲的地球聯(lián)合軍將士也當場釋放。這樣的戰(zhàn)爭,彼此的傷亡都十分微小,仇恨沒有進一步擴大,雙方就這樣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帶有一定溫情色彩的戰(zhàn)爭。
可是,德川信康又怎么和這幫叛軍混到了一起?他本來是日本派駐中國的地球聯(lián)合軍外交人員,這次救援,他主動要求參與,在國家色彩已經(jīng)十分弱化的今天,中國并沒有因為德川信康的日本人身份而予以拒絕,相反十分歡迎,于是他才加入了我們的救援隊。這樣一個人,怎么會加入叛軍?
我語帶諷刺地看著德川信康:“你們?nèi)毡救耍拐媸钱旈g諜的高手!從181年前的甲午戰(zhàn)爭開始,你們的間諜就聞名遐邇,現(xiàn)在,你干的不比你的祖宗差嘛!”
德川信康漲紅了臉,眼里卻出現(xiàn)了淚水:“我所有的家人,除了我的兒子,我的父親,母親,妻子,妹妹,都沒有能抽簽進入地下城,他們在地面上,被海浪淹死,被火山燒死,被地震震死,我的兒子在長輩們的保護下活了下來,如今,他和你一樣大,可是你能進入地下城,安居樂業(yè),而他卻在外面苦苦求生,這公平嗎?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選擇?”
我一時無言以對。這一刻,我想起了父親,如果父親面臨和德川信康一樣的選擇,他會怎么選?是會為了全人類的利益而放棄我這個兒子,還是會為了親情而選擇我?聯(lián)合政府為了全人類的生存,不得不放棄另外一半人,但對這些被放棄的另外一半人來說,他們也是人類,同樣是活生生的一條生命,難道他們的生命,就只能由那張薄薄的抽簽條和縹緲得不可捉摸的命運來決定嗎?在全人類的命運和人類親情人性的選擇面前,哪里有一座公平秤,能讓人們做出不偏不倚公平公正的選擇?
我想起了幾十年前一位科幻小說作家劉慈欣。他的作品里,就充滿了這種人類命運與人性的掙扎沖突。在他設(shè)定的宇宙空間里,人性道德是一個毫無分量的名詞,無論是地球人還是外星人,都只能為了生存苦苦掙扎,而將人性道德放在一邊。在他的代表作《三體三部曲》里,就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情景:面臨外星三體人的侵略威脅,人類先是選擇了具有鋼鐵一般冰冷堅硬意志的第一任執(zhí)劍人羅輯,從而暫時保全了人類。當三體人的威脅稍微減輕,人類厭倦了這種隨時保持警惕的做法,于是選擇了善良純潔的程心為第二任執(zhí)劍人,沐浴在和平陽光里的人類甚至將程心呼為“圣母”,予以愛戴?蓻]有想到,就在程心剛剛執(zhí)劍,三體人馬上發(fā)動了戰(zhàn)爭!而善良的程心,卻根本沒有和三體人同歸于盡的意志,直接放棄了抵抗,從而導(dǎo)致了人類后來直到滅亡的命運!
在前流浪地球時代,有一個從從科幻迷中流傳到普通人的充滿諷刺意味的詞:圣母婊。而這個詞的來源,就是程心的在《三體三部曲》里曾被人類深情呼喊的稱呼---“圣母”。
在《三體三部曲》里,劉慈欣寫出了那句后來被人類銘刻于心的警言: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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