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半夜三更時分，范良玉來到壩上，壩上關(guān)門鎖社，連狗吠都沒聽見一聲。他只好回到往日與紫霞見面的古樹下。夜黑風(fēng)高，月光隱匿。古樹下沒有紫霞的身影。范良玉踩到地上軟綿綿的東西，他急忙彎腰撿起來，原來是一層厚厚的已經(jīng)枯萎了的桑葉。范良玉捧起桑葉，就像牽住了紫霞的手，他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悲憤和思念，痛苦地哭出了聲來，這哭聲低沉如雷，仿佛是黑夜中的鬼在哀嚎。

絕望中的范良玉忘記了大和尚給他交代的時辰，五更時分，兩個小和尚把昏迷中的范良玉扶進了寺院。

范良玉在慈悲的佛燈前坐定，他手里還緊緊攥著一把枯萎的桑葉。從小和尚口中，范良玉知道了壩上發(fā)生的一切。原本悲憤絕望的范良玉，反而一下子平靜了下來。此時，大和尚也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范良玉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大和尚，目光中有幾分遲疑，慢吞吞地說道：“大師救命之恩，良玉此生無法報答，只有來世再報答了�！�

“緣分前世定，人間孽障多；回望來時路，清凈入我佛。阿彌陀佛！”大師說道：“此地亦不是你的藏身之所，現(xiàn)正值三年秋闈之時，我已備好盤纏，施主天亮之前即刻出發(fā)。”

范良玉遲疑的目光望著大和尚，喉嚨哽咽：“謝謝大師美意，找不到紫霞，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大和尚說：“施主大可放下眼前，若真有緣分，待來日高中還鄉(xiāng)，一定可以了你心愿�！薄罢娴膯�？”聽過大師的指點，灰心意冷的范良玉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他緩緩站起身來，凝視著大和尚，無聲地流下兩串淚珠。

天還未亮，范良玉滿懷感激和悲憤，悄悄地上路了。耳后，隱隱傳來大和尚的禪語：

世間輪回苦，不離慈悲心；潛龍當入海，桂花自然開。

六

其實，大和尚早就知道，紫霞死了，被好心人葬在了一個小山峰上，這個山峰，正好可以望見飛山寺前的那幾株參天古樹。

劉乃財取紫霞進門的算盤沒打成，反倒賠上了兒子的命，劉乃財恨得咬牙切齒。他雇傭了更多的潑皮打手，整個壩上都安插了他的眼線。

只是劉乃財不會想到，他的這些安排，飛山寺大和尚早就預(yù)料到了。所以，大和尚才叮囑范良玉三更出寺五更回。然而，范良玉藏身飛山寺的事情終究是敗露了，不得已，大和尚才安排范良玉連夜離開壩上。

如今，紫霞沒了，兒子沒了，半死不活的范良玉不見人影了，劉乃財竹籃打水一場空，內(nèi)心十分窩火，不知所措，甚至莫名地失落和憂心起來。不過，劉乃財沒打算收手，一場更大的陰謀正在他的腦海里構(gòu)思醞釀。

劉乃財吩咐手下，只要發(fā)現(xiàn)范良玉的蹤跡，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這不僅是為他死去的兒子報仇，也是為他未過門的兒媳婦報仇。當然，誰都知道這是劉乃財做賊心虛，擔心范良玉逃離壩上去告官。

正如大和尚所料，天剛亮，一群潑皮就氣焰囂張地闖進飛山寺找人。潑皮們叫囂著威脅道：“你們別忘了是誰給的供養(yǎng)，奉勸你們最好少管閑事�！焙蜕袀冏銎鹨c潑皮大干一場的架勢，只有大和尚鎮(zhèn)定自若，旁若無人地念起了禪語：

一盞慈悲燈，許人三世愿；百丈怒火燒，萬事空頭轉(zhuǎn)。

潑皮們哪里聽得懂這些，以為是大和尚害怕了，各顧各地四處搜尋了一遍，就張牙舞爪地離開了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