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來到冬月三十。老二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在苗寨。

整個上午，琤瑤倚在窗前，望著進(jìn)出苗寨的這條山路。

中午，老二還是沒有出現(xiàn)�，b瑤挺著大肚子，跟父母說是要到山頂?shù)拈L老廟最高處，想最先看到老二走進(jìn)苗寨的身影。走出家門時，琤瑤順手拿起一把鐮刀。

直到晚上，還沒有老二和琤瑤的任何消息。琤瑤的父母急了，忙忙爬到山頂長老廟里找尋琤瑤回家。

當(dāng)琤瑤的父母見到長老廟里的長老時，長老對他們說，琤瑤今天一天都沒有到山頂來過。

默想片刻，長老立即對琤瑤的父母說：“趕快叫齊寨子里的所有人，沿著小溪流的方向?qū)ふ椰b瑤�！碑�(dāng)琤瑤父母慌忙下山時，長老望著山澗里的小溪流喃喃自語：“天底下真有這樣癡情的女子嗎？” 

很快，整個苗寨的人被發(fā)動起來，人們打著電筒、燃著火把，分段尋找琤瑤的身影。

一直到晚上10點鐘左右，琤瑤被二舅和二舅媽最先發(fā)現(xiàn)。在苗寨小溪快要進(jìn)入東江的入口處，琤瑤赤身裸體，仰伏在小溪冰冷刺骨的溪水中。琤瑤的四肢分別被鐮刀割出了四道長長的口子，口子里還汩汩地向外冒著鮮血。 

長老隔著大門對琤瑤說：“太師傅告訴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找不到的那個男人喝到女人的鮮血，但是這個過程難度太大，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找一個和江河湖海相互連接著的小溪，讓自己的鮮血流入溪水中。這個過程本身沒有什么難的，但是你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否也在一個與江河湖海相互連接的小溪里面，或者正對著某一個自來水的水龍頭喝著與江河湖海相互連接著的自來水。在你正在放血的過程中，他只要喝一口這樣的水，他就會嘔吐不止，他就會吐出被下了毒咒，一直潛伏在他肚腹里的要命的情蠱。這樣，他就會繼續(xù)延壽三十年。但三十年后，無藥可解，這個男人必須死去。因為情蠱因子早已深入到他的骨髓、他的腦髓、他的五臟、他的六腑、他的經(jīng)歷、他的記憶。吐出來的情蠱只是看得見的病菌，看不見的毒誓早已侵入曾經(jīng)進(jìn)入過苗寨，并且與苗女共同生活過的每一個男人�！� 

琤瑤當(dāng)天下午走出家門時，跟父母說是上山頂，想最先看到她的情郎，但其實，她一走出苗寨，就順著小溪流的方向，向下游走去。一方面，她不想給這條養(yǎng)育苗寨人的小溪帶來任何污染；另一方面，到最下游的地方，她認(rèn)為她的鮮血，能夠最快地與江河湖海相連。

她知道老二有一個習(xí)慣，每天吃過晚飯后，都會打開自來水，喝幾口漱漱口。她賭老二在喝水漱口的時候，會有那么一小口水，被老二吞咽下去，那么，老二就會吐出肚腹里的情蠱之毒，她的計劃也就成功了。

在吃晚飯的那個時間，琤瑤站在小溪流冰冷的溪水中，割開了自己的左腕靜脈。鮮血一滴一滴地流入小溪，她感覺不到任何冰冷和疼痛。

在左腕靜脈的鮮血流得差不多的時候，她突然想，如果老二今天晚餐的時間推遲了，或者老二今天漱口的時間推遲了，那不就是計劃沒有成功嗎？于是，她相繼割開自己的右腕靜脈，割開自己的左腳靜脈。在最后奄奄一息之際，她擔(dān)心自己失去知覺與勇氣，她脫掉所有的衣服，仰面朝上，躺在冬月冰冷刺骨的溪水中，揮起鐮刀，割斷了自己的右腳靜脈。

就這樣，鮮血從她的體內(nèi)，緩緩流出，融入溪水，流入東江，然后又通過長江與江河湖海全部相連。在意識尚存的最后一刻，她的嘴里喊著那個負(fù)心人的名字：“愛老虎油，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當(dāng)二舅和二舅媽發(fā)現(xiàn)琤瑤的時候，琤瑤正在流盡最后一脈鮮血。她肚子里的胎兒，也失去了最后一絲胎動。 

當(dāng)老奶奶講到這里的時候，我與她已經(jīng)同時淚流滿面。 

擦干眼淚后，老奶奶對我說：“小伙子，你剛才喝的自來水應(yīng)該與你肚子里的殘存食物混合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試著嘔吐�！�

我蹲在自來水龍頭旁，將食指伸進(jìn)口腔，一陣干嚎之后，還是吐不出來。老奶奶說：“只有用木棍，沾一點大便，伸進(jìn)你的嘴里試試�！�

我連忙說：“別！別！我再試試，這次一定可以吐出來�！�

再次將食指狠命壓住舌頭，哇的一下，肚子里最后殘存的食物與剛才喝進(jìn)去的自來水，全部被我吐出在自來水龍頭旁的下水道里。

老奶奶指著下水道里的一個緩緩流動的東西對我說：“水酒的情蠱，被轉(zhuǎn)移到這上面了�！蔽易屑�(xì)看了看，對老奶奶說：“這可只是一根咸菜干啊�！�

老奶奶說：“水酒的情蠱，轉(zhuǎn)移到這根咸菜干上，并被種在這根咸菜干上了。” 

我不想與老奶奶爭辨，接著問她：“老二當(dāng)時有去喝自來水漱口嗎？他有咽下一口自來水嗎？他還活著嗎？他后來怎么樣了？”

老奶奶望了一眼窗外，又接著對我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