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夢境中的往事越更清晰起來。往事中的白衣女孩叫肖竹，長相與氣質與剛才的葉丹驚人的相似，也是一襲白衣，也是明眸浩齒，也是笑起來一對酒窩兒，也是身帶骷髏頭的飾物，不同的是肖竹身上似乎多些那個年代的印跡。

那時，駱丙西與肖竹都是金州中學的高才生，彼此朝夕相處，共同進步，共同懷著遠大的理想與抱負，相互的傾慕漸漸萌生出一種超乎同學情誼的東西，彼此心照不暄而也。

高考揭榜那天，駱丙西與肖竹在大紅榜單前，一陣欣喜，一陣歡呼，他們緊張的情緒終于獲得了釋放，他們的辛苦沒有白費，他們以金州中學總分第一、第二的好成績雙雙進入華南有名的學府暨南大學，他們情不自禁的相擁而呼，讓眾多的同學好不羨慕。

眼看十年寒窗終于有了收獲，駱丙西之前對肖竹的那番情意似乎在一瞬間得以升華。應肖竹的邀請，駱丙西向家里人打了聲招呼隨肖竹回到她的老家。一向憨厚實誠的駱丙西此時的表現(xiàn)更是言聽計從，尤其是去到鄉(xiāng)里，駱丙西對什么都好奇，對什么都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與肖竹一道幫家里干了許多農活，從未干過農活的駱丙西做起事情來那事倍功半的滑稽像，讓肖竹開心又十分滿足。

肖竹的家在萬峰林邊上的一個小山村，那里千峰俊秀，疊嶂聳翠，萬壑爭流，溪流淙淙。駱丙西與肖竹一起來到她的家鄉(xiāng)，村子里的人們得知肖竹考上暨大的消息，奔走相告，很快整個小山村都知道了。于是，村子里的人們三三兩兩直奔肖家而來，一來表示賀祝，二來也想看看肖竹帶回來的城里小伙，村子里那些與肖竹一般大小的姑娘雖然文化不高，對審美與羨慕她們并不弱智。

駱丙西與肖竹之間原本還有一層窗戶紙，可經(jīng)鄉(xiāng)鄰們一再促合便順理成章的公開了男女朋友身份。肖竹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見出生在城里的駱丙西知書識禮，不嫌農村條件艱苦，相上自己的女兒自然也十分喜歡，肖竹的父母欣喜的有些合不攏嘴，心底里早也把駱丙西當作肖家的乘龍快婿對待。

閑下來，駱丙西總要肖竹帶他去前山的溪邊玩耍，一對戀人形影不離地出沒于山村之間，村里村外的人們總是投予羨慕的目光。可人們哪里知道，一場滅頂之災正向他們悄悄襲來。

在肖竹他們村子的西邊有一道深深的峽谷，相傳是造物主趕山運動中留下的古跡，從山巔到谷底深約三百余米。一到夏天，山間的溪流從各處匯聚過來，在山腰形成一道環(huán)形的溝渠，而那些灌溉了糧田的富余之水便順著那道溝渠橫向擴散開后均朝著谷底的方向飛瀉而下，萬瀑爭流蔚為壯觀。城里長大的駱丙西對這一切感到稀奇，一空下來便與肖竹在那山間的瀑布之上俯瞰著飛流直下的絕妙景致。

災難發(fā)生在那個炎熱的午后。那時，他們正在山頂?shù)臏锨呮覒�，豈知溝渠底端因長期流水長出一層滑滑的青苔，駱丙西一個趔趄摔倒下去，眼看站立不住就要往懸崖邊跌落。

就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山里長大的肖竹敏銳的覺察到危險信號，親電般伸出手去，用盡洪荒之力將駱丙西拼命一扯，駱丙西往懸崖的另一邊摔出一米多遠，重重的跌落在那干硬的泥土之上，而肖竹因用力過猛，掙扎好幾下還是沒有能夠站穩(wěn)，順著那泡哮的瀑布跌入了深谷之中……

駱丙西驚魂未定，又是被這突出其來的變故嚇得說不出話來，直到他回過神來知道是怎能么一回事，才發(fā)出拼命的嘶吼，那吼聲刺破天宇在山谷間陰風慘慘的回蕩。當肖竹的父母和村子里的人們聞聲趕往谷底從那深潭中尋到肖竹時，肖竹早已經(jīng)氣絕身亡。

駱丙西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面對肖竹父母冷若冰霜的面孔，他的內心遭遇著無情的自責，像個木頭人似的跟隨村子里的人在肖家屋里屋外奔忙。寨子里誰都不與他說話，一寨的人對他都特冷寞，幾天來的那種友好蕩然無存了。駱丙西不敢奢望人們待他有好臉色，他本能地參與肖竹后事的處理，他內心的痛苦與糾結不壓于失去兒父的肖竹的父母。

肖竹安葬在村寨后山的小山頭，墳頭朝向正好對著暨南大學的方向。在整理肖竹的遺物時，駱丙西看到了那十分扎眼的骷髏頭，藍茵茵的，前方眼睛位置兩只黑洞陰深深的，十分恐怖，肖母說肖竹一直佩戴著，硬是將它掛在肖竹的胸前埋進了土里去了。

親眼目睹了肖竹的蒙難，且肖竹的遇難與自己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在駱丙西的心里，肖竹就象是自己推下去一樣，他始終不能饒恕自己，如果說可以替換，他寧肯掉下山巖的是自己。

生性活潑的駱丙西簡直換了一個人。肖竹的死訊很快傳遍金州中學，老師們和同學們聽了肖竹蒙難的死訊，個個痛心疾首，校方為肖竹開了追悼會，大家都為這位才女的勛落表達無盡的哀思，班主任老師在為肖竹致悼詞時引用了古詩里的詩句：“憐爾有才偏早逝，愧我無智卻后凋！”老師聲淚俱下地讀完悼詞，場內早已唏噓一遍。

對駱丙西而言，卻似一刀一刀的往他的心上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