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這天深夜，蘭姐一覺醒來，仿佛聽到門外有人說話，她心里一驚：是什么人呢？偷二？還是……她不敢想，翻身穿好衣服，用火柴點亮煤油燈，靜坐在床上，心里像打鼓一樣。

“嘭”地一聲，門被撞開了，進(jìn)來七八個彪形大漢，一色的青布對襟衣，個個手里拿著明晃晃的大刀和匕首，一下子就把蘭姐控制了，一根棕繩捆了個結(jié)實。

“你男人呢？”一個半生不熟的布依人聲音。“你把他藏哪兒了？偷兒婆娘！問你��！啞啦？”

這時，一個蒼老、顫抖的聲音從外屋傳來：“好漢們呀！你們找王小興那個畜生吧？他和我們家蘭子離婚了，早就滾回巖頭坡去了。你們捆我們家蘭子，是犯法的呢！”蘭姐知道，父母此時也被這些人控制了。三個孩子在小床上嚇得大哭。她恐懼、寒心、委屈，同時也深感幸運！

“什么？你和他離婚了？”

“你們不信嗎？”

“不信！”

“你們把我解開，我找離婚證給你們看�！�

這些彪形大漢看了蘭姐和王小興的離婚證，才相信了，于是連聲說對不起，怪他們情況沒有摸清楚，之后一伙人直朝巖頭坡而去。

蘭姐一家人相擁而哭，良久方散。父親說，姑娘�。⌒液媚惆l(fā)現(xiàn)得早，與這畜生劃清了界限，要不然真不敢想象��！是啊，爹！蘭姐說。

再說這伙人趕到巖頭坡，由于情況不熟，王小興混亂之中逃走了。后來公安機(jī)關(guān)發(fā)了通緝令，王小興和他的兩個老庚相繼落網(wǎng)，都因盜竊罪判了七年刑。不表。

2000年西部大開發(fā)，夾皮溝的荒山由國家扶持全部種植了茶葉。因此，該村的草席產(chǎn)業(yè)就被茶葉產(chǎn)業(yè)代替了。也是，這些年村民們逐漸富裕起來，那草席再好也沒有毛毯、線毯等暖和吧？對，不叫代替，應(yīng)該稱淘汰。

日子好混。蘭姐家三個孩子相繼進(jìn)了小學(xué)和初中，開支漸漸大了起來。她家種植了30余畝茶葉，但由于茶產(chǎn)業(yè)做不成品牌，茶業(yè)公司壓級壓價，單純管理茶葉效益不是很好，入不敷出，她有些心慌起來。

也是蘭姐命中注定和司娘這一職業(yè)有緣分。那天，她正在菜園中薅地，突然，一個熟息的女人聲音響起：“蘭姐，你薅地呀？”她一看，正是前幾年來給小鳳家跳大神的張半仙。她穿著花格子襯衣，背個旅行袋，看樣子有些沉。

“是�。∶勒涿�，你從哪里來呢？”

“我從李家寨來；昨晚給李小情家禳解�！�

“走嘛，到家里去喝杯茶，坐坐嘛！”

“耽擱你薅地嘛！”

“不耽擱。兩姊妹一混好幾年沒見面了，走，到家好好擺擺家常！”

到了蘭姐家，蘭姐泡了兩杯毛尖茶，她們邊喝茶邊聊天。俗話說，女人們在一起的時候，談?wù)撃腥说脑掝}就多。

“你家那位現(xiàn)在怎么樣嘛？你們關(guān)系緩和沒有？”蘭姐問。

“緩和個屁。現(xiàn)在還在和那個小妖精嘛，都生了一個兒子了；我和他看來是沒戲了。不過我也想通了。人生一世有什么意思呢？女人嘛，爭去爭來干什么？死后也就一所墳而已。我現(xiàn)在有這手藝，穿不愁吃不愁，何必去自尋煩惱呢？如果他再來找我，我也打算離給他了。蘭姐啊，我想離了也好。這滿世界的跑，哪天找了個合適的，過好后半身就行了，命苦就自己耽著吧。蘭姐你命好，遇見了王小興這樣的好老公，算有福氣呢！”看來，這張半仙還不知道蘭姐離婚的事。

“美珍啊，你只知道騾子比馬好呢，我也離婚了。你說我們到底前世作了什么孽，命咋這樣苦呢？”蘭姐和張美珍歷數(shù)了自己和王小興離婚的經(jīng)過，當(dāng)然也是她在離婚訴狀上寫的那些理由；關(guān)于王小興盜竊一事，她卻只字未提。最后，就扯到張美珍手藝的事。張美珍說她香火如何如何興旺，如何如何好玩，如何如何掙錢。把蘭姐心思說活了，于是就想拜她為師，張美珍爽快地答應(yīng)了。

這張美珍以師父的身份，幫張美珍購買或制作法器，天天教她禳解或算命的方法和技巧。你想蘭姐那樣的冰雪聰明，山歌現(xiàn)編現(xiàn)唱可以三天三夜不翻“豆秸”，這方面學(xué)起來速度快得驚人。這以后6，蘭姐干脆把30畝茶地轉(zhuǎn)包給別人管理，一心一意跟著張美珍滿鄉(xiāng)場去算命，滿村寨去跳神打鬼。后來，張美珍給蘭姐在家神旁邊安了香火，開了光，蘭姐就可以獨立出師了。

蘭姐出師后，由于她人緣好，嘴巴甜，大腦靈光，香火確實越來越旺。那家有個頭痛腦熱，三災(zāi)八難，都要去找蘭姐“過陰”（模仿陰間人講話）或看雞蛋；關(guān)于“利師錢”，三塊兩塊十塊八塊，蘭姐都不計較。她有個規(guī)定，星期六是看雞蛋的日子；星期天是算命“過陰”的日子，除了這兩天，她是不“請神”的。

小不可細(xì)算。人們來找她看雞蛋，都會拿著一碗米，一沓紙錢三炷香，碗里放上十二元“利師錢”。蘭姐這天能看20多個雞蛋，也就是說能收入200余元，20多碗米，不錯呢！這偏遠(yuǎn)農(nóng)村，他就偏偏有這么多信徒，甚至有些大老板和當(dāng)官的，也迷信于這種“神說”，大概叫日日有神仙過路，天天有空子上街吧！亦或叫“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吧。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開放了，這一行反正沒人管，能夠掙到錢，也算是一種產(chǎn)業(y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