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喂，你走什么神？你還沒回答我，你們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我十分生氣，語氣很重，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只是碰巧相遇，你不要這樣胡攪蠻纏好不好？
也許就是這句話激怒了老婆。
老婆的話像子彈一樣從槍口射出來，好你個沒良心的，我只是多問了幾句就成了胡攪蠻纏。你自己說說看，你和李玉萍從鎮(zhèn)上到縣里，從縣里到市里，又從市里到廣州，路上呆在一起三、四天，多問幾句咋就成了胡攪蠻纏？既然你這樣心虛，我就覺得你們肯定有問題。那我再問你，到城里后，你晚上是不是在表哥家里。
表哥是我舅舅的兒子，兩年前從鎮(zhèn)文化站調(diào)到縣文化局文藝創(chuàng)作組，主要是寫劇本供劇團演出，結(jié)果劇本沒寫出什么名堂，小說倒是發(fā)了不少。有句話說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有句話說得更好，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說，我沒去表哥家，晚上我們住的私人旅館。
老婆笑起來，笑得比哭還難聽，好啊，你這是不打自招，城里有親戚你不去，偏偏要住私人旅館，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為了和李玉萍在一起？
老婆的疑心病實在太重了。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說，簡直是放屁。
老婆壓根就不示弱，你還敢在我面前拍桌子，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說我放屁。那我現(xiàn)在問你，你為啥不去表哥家？
我想，大半年時間沒見面，見面就為不相干的事吵架，實在是沒意思，就緩和了語氣，我什么東西也沒帶，空著手咋去？買東西吧，少了四、五十塊拿不出手，我住私人旅館才二十塊。
家里有核桃，有雞蛋，還有臘肉，既不要你背，又不要你扛，放在車上就行了，你為啥不順便帶一點？說明你早就心懷鬼胎。老婆似乎說得句句在理。
我覺得自己就是再添幾張嘴，也無法說清了。這么親的親人，就不知道順便去看望一下，怎么說得過去呢？
老婆見我不說話，就有了得理不讓人的味道，你怎么不說話？理虧了是不是？覺得對不起我是不是？我在這兒辛辛苦苦地掙錢，你卻在家里勾引女人，竟然還把她帶到廣州來了。
我心里反而非常平靜，說，她是來廣州打工的，不是我?guī)淼，我們只是同路，她老公田大友在電子廠。
老婆越說越有氣，這個用不著你說，我曉得田大友在電子廠。就算她是來廣州打工，但是她和你在一起三、四天，你們晚上還去住了私人旅館。說不定開房的時候，你們開的就是一間房。縣城里的私人旅館，哼，只要你給錢，他才懶得管你們是不是兩口子呢。
老婆越說越起勁，哼，一對孤男寡女，晚上住在一家私人旅館，還不要說你們早就認識，就是不認識也有可能睡到一張床上。要是說你沒和李玉萍在一張床上睡覺，鬼都不會相信。
我實在忍不下去了，說，你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張口“睡到一張床上”，閉口“在一張床上睡覺”，你有證據(jù)嗎？俗話還說得好哩，捉奸捉雙……
老婆把碗往桌子上一扔，把筷子往桌子上一甩，說，隔他媽的幾千里，你叫我咋個捉奸？還有，你買了火車票后，為啥連電話都不打一個？不敢讓我來火車站接你是不是？你怕我看到你和李玉萍在一起是不是？
老婆一口咬定我和李玉萍有問題，讓我氣得不得了，就說，老子一個大男人，搞得清楚東南西北，我不稀罕哪個來接我？
你當然不稀罕我了，你和李玉萍勾搭成奸了，還稀罕我干什么？那你去找李玉萍啊，你去和她過日子啊，可惜她有老公，你們兩個頂多還是偷偷摸摸地干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本來不想大吵大鬧，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了，就大聲說，放你媽的狗屁，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名堂？
就這樣，我們兩口子大半年時間沒有見面，見面了卻因為來的路途中有一個女人同路大吵大鬧起來。
這頓晚飯吃得寡然無味。
四
到了縣城后，我們?nèi)フ宜饺寺灭^。我們都有過打工的經(jīng)歷，知道賓館和招待所很貴，只有私人旅館才便宜很多。我們一人一個小提包，穿梭在大街小巷，東張張西望望，好像沒到過縣城似的。在西關街，見到寫有“陽光旅館”的牌子，我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此處離縣城中心較遠，肯定比別處便宜。我說，就在這兒住吧。李玉萍點頭表示同意。
到柜臺前登記時，胖老板娘打量了我們幾眼，說，把你們的結(jié)婚證拿出來，還要身份證。
按理說，這是件十分好笑的事情，問都不問清楚就讓我們把結(jié)婚證拿出來，可是我們都沒笑。李玉萍連忙解釋，老板，我們不是兩口子，只是同路。
對不起，我誤會了，那你們把身份證拿出來。胖老板娘忍不住又補了一句，我看你們是挺般配的一對，哎呀，對不起，你看我這張臭嘴，又說錯了。胖老板娘還象征性的在嘴上打了兩下。
無意中，我發(fā)現(xiàn)李玉萍的臉微微泛紅，便假裝沒看見，對胖老板娘說，我住三人間。李玉萍也登記了三人間。我拿出五十塊的票子，遞給胖老板娘，同時對李玉萍說，我先一起給，到了以后我們再結(jié)賬。
李玉萍連忙拿出二十塊，說，我這兒有零錢，然后遞給我。
房間安排在三樓。李玉萍305，我306，兩人門對門。洗漱完畢，就到了晚飯時間。我沒進李玉萍的房間，在門外說，走吧，吃飯了。
我們沒有去外面吃，因為旅館里比外面便宜。吃飯時，我說，今天中午你給的錢，晚上當然由我給。
李玉萍輕輕一笑，說，沒關系，你給我給都一樣。
晚飯依然一菜一湯。也許是坐了半天車的原因，也許是和一個漂亮女人在一起的原因，我覺得這頓飯吃得無比香甜。
我走出私人旅館，不知不覺到了車站。從售票大廳出來，我又開始往別處逛。經(jīng)過萬家樂超市時，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李玉萍也看見了我，走過來，說，我房間里電視盡是雪花，只好出來逛逛。
我說，我也一樣，只好逛逛。
在縣郵政局大門前，圍著不少人。我們走過去，只見一個老年男子沒有雙腿，面前放著白紙，上面用毛筆字寫著他的不幸遭遇。在那張白紙旁，放著一個紅色塑料桶，里面是過往行人給的零錢。
我見那個男人挺可憐，就從衣兜里掏出一塊錢，放進了紅色塑料桶。李玉萍也拿出一塊放了進去。她好像是不忍多看，說，我們走吧。到了南大橋，她停下來，望著橋下的河水，悠悠地說，我覺得還是鄉(xiāng)下好。
為什么？我迷惑不解，人人都想進城，她卻說鄉(xiāng)下好。
鄉(xiāng)下見不到乞討的人，城里好像有點多，看了叫人心里很難過。剛才我在電影院門前看到兩個盲人，女的推著木箱子，男的在不停地唱。說句良心話，那個男的唱得還真不錯，可是給錢的人并不多，有的人聽了幾首，扭頭就走了。太可憐了，我就給了他們一塊錢，要是我錢多的話，我一定會多給點的。
玉萍，你是個好女人。這句話，我只能在心里說。
回到私人旅館，上了樓，我說，明天到市里的班車有三趟，最早的一趟七點半，九點半有一趟，最晚的一趟十一點半。我問了值班的，說這幾天是淡季，可以上車后再買票。
李玉萍問，你去車站了？
我說，反正沒事，就去看了看，你看我們明天坐哪趟？
就坐最早的那趟吧，早點到好早點買火車票。
第二天早晨，我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就響起了輕輕地敲門聲。李玉萍問，醒了嗎？該起床了。
我回答，醒了醒了，馬上就起來。我一看時間，剛好七點，匆匆忙忙起床，又匆匆忙忙地洗臉。
我們趕到車站坐上中巴車時，離開車時間還有幾分鐘。我們?nèi)匀蛔谧詈笠慌拧＠钣衿寂R窗而坐，她說她喜歡看窗外的風景。
車子搖搖晃晃，兩人的大腿有時難免會相碰，于是我們都盡量挪開一點。但是有一次，車子一個急轉(zhuǎn)彎，在轉(zhuǎn)彎的時候似乎并沒有減速，李玉萍一下子就撲倒在我懷里，臉上不由自主的紅了。此后，我開始小心翼翼，再遇到轉(zhuǎn)彎的時候，就想法穩(wěn)住身體，或者用手抓牢前面座位的靠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