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之前,她又打我電話,對我能在中秋節(jié)下鄉(xiāng)替她給父母送禮,在孩子一百天之期照了幾多像片傳給她,表示非常感謝。我說:“黃魚兒,你用什么感謝我呢?”她說“吻你,愛你”。我說,你給我再做一回模特兒,就扯平了。
掛了電話,她接著發(fā)了一條短信給我:“做你的人體模特兒這件事,一絲不掛,裸呈在你鏡頭前,我也不虛哈!”
我回復(fù)她:“一言既出,四馬難追。到時食言的是一只癩皮狗!薄
這天晚上,第一次在梅子灘黃魚兒家喝他們家自釀的“小作酒”,半碗包谷燒,就把我放翻了,以至飯后與她們一家人擺的龍門陣,過后也記不起來。
睡在黃魚兒的閨房中,下半夜口渴醒過來,用手機照亮,摸到廚房的石水岡邊,用葫蘆瓢接了枧槽中流下來的山泉水,整整喝了半瓢。
獨自一人回到床上,睡意全無。我便靠在床頭翻看枕頭邊黃魚兒看的書刊,直到雞叫天亮,又才恍惚的小睡一會。
黃魚兒敲響閨房的木門,端來一碗“開水蛋”要我吃早餐,我還迷迷糊糊。她站在床頭,當(dāng)我不注意時,在我左臉龐上親了一口。
她說:“藝術(shù)哥哥,你說要照朝陽中的楊梅樹,得吃快一點。 ”
我說下河照你洗衣裳的剪影,一定很精美。
她站在我身后,把雙手搭在我肩上,我感覺她的呼吸在脖頸上,很愜意的撩……
我,以前曾夢見過單獨與黃魚兒在一起的情景。
說是在芙蓉江邊,太陽落下去,月亮升起來的時候,在有竹林遮掩的河岸,黃魚兒脫了衣裳褲子在河水中游泳。先前,我并不知道這一切,我是尋著水聲來到這段河床的。她像一個水妖,比水妖更美。我靜靜地看著,想象自己是那只沉在水中被波浪揉散了的月亮,隨她的暢游泛濫著銀屑似的清輝……
還有一個更為銘心刻骨的夢境,說是她在她打工的租賃房樓頂上,種了99棵包谷。秋天了,我打著她的電話,走進(jìn)她的包谷地。我倆坐在鋪有報紙的地上,透過包谷樹,仰看滿天的星斗,聽颯颯的風(fēng),在包谷樹上悠蕩。當(dāng)然,她也開了一瓶“長城干紅”的葡萄酒(她打電話說過她一人能喝半瓶),我倆一人一杯,喝出了鄉(xiāng)愁,也喝出了詩意。后來,她還哼起了閩南語歌曲《秋楓葉》,很纏綿的音樂。最終,她還沒有醉,倒是我醉倒了……
我到梅子灘來,想要拍攝的,也許就是這倆個讓我憧憬、回味的“夢幻之境”。
人生,或許美的東西,通通都在夢幻中。
在走向芙蓉江的晨曦中,有幾只鷺鷥從水田綠油油的秧苗中款款飛起,翅膀被旭日鍍得紅亮紅亮的,但鳥兒沒有啼鳴,它們悄無聲息地,不須要有太多的人知道。江邊朝霞的絢爛美,透過一片淡淡的水霧,只有詩人能描繪出一二。
在隱隱約約的流聲里,于柳條的搖曳中,黃魚兒向我敞開心扉,講起她這幾年外出打工拼搏的故事。她首先告訴我說:一個人,既然來到世上,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是要嘗一嘗的,這沒有什么不好!人,只有從失敗中領(lǐng)悟,義無反顧地朝前闖……
于是,我真誠地聽她傾述——
黃魚兒第一次外出打工回到家中,是我在楊梅樹下遇上她的那一年。
當(dāng)時,家中的雙老聽媒人的話,說是三娃已經(jīng)十九歲了,要給她介紹男朋友;貋頉]有幾天,她就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同一個過去沒有一點往來的男生定了親;據(jù)說,這男生目前還在縣城上高中,明年就畢業(yè)。定親的晚上,黃魚兒一直徘徊在那棵古楊梅樹下,直到一輪殘月都落土了,她感覺到?jīng)鲆馑钠,才恍恍惚惚走回家。沒過兩天,她就遇上了尋親的攝影師“我”。她在我的發(fā)掘下,認(rèn)識了自己的價值,似有所悟。一個月后,她約上幾個同村的姐妹,悄悄又殺到了廣州。
在廣州打工的日子,一次周末休息到海邊踏浪,黃魚兒遇到同樣來外省打工的一個初三時的男同學(xué),倆人一見面就有那份情竇初開的意思,彼此牽掛著;再后來,這個同學(xué)干脆辭了先前那個工廠的工種,毅然來到黃魚兒打工的廠子里,倆人一起上班,情意更深了一層。沒到一年,他倆租了一個小房間,同住在一起。次年春節(jié)不久,黃魚兒就生下了她的第一個孩子。因為這件事,后來她老爸才告訴我說,女婿還沒見到過,倒是先見到了外孫。
由于性格的不合,加上男的家里經(jīng)濟不是很理想,在錢的分配上,黃魚兒與他產(chǎn)生了分歧,在她做過人工流產(chǎn)不久,倆人分道揚鑣,從此不再聯(lián)系;倆人的那個孩子,由外公外婆在老家?guī)е。?dāng)我為孩子到梅子灘照百天像的那天,黃魚兒其實是很傷心的。
命運中,有些事難以預(yù)料。黃魚兒清純靚麗,經(jīng)常被廠長帶著,出席一些生意上必須應(yīng)酬的場合,再加上她天生的好酒量,和大方有度,很得廠長的青睞。天長日久,舉目無親孤苦伶仃的她,不自覺的投入了廠長的懷抱,那一年,黃魚兒不到二十五歲,廠長卻已過了不惑之年,家中還有一兒一女。為了生下她和廠長的愛情結(jié)晶,在一個秋風(fēng)含酸的日子,她帶上一個銀行存卡,回到了老家。順利分娩后,經(jīng)得廠長電話同意,黃魚兒在縣城租下房子,由母親陪伴,她一邊帶孩子,一邊到駕校學(xué)起了汽車駕駛。孩子半歲時,廠長坐飛機到貴陽,再坐大巴來到驪龍區(qū)。在縣標(biāo)處,財大氣粗的外省男人,見到了他的“二奶”黃魚兒。
黃魚兒與廠長的分手,那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但,她告訴廠長說,我不會從你這里索要一分錢的青春損失費,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孩子身份證的名字,要么有一個貴州的“貴”,要么有一個梅子灘的“梅”,這是必須的,否則“我與你家沒完沒了”。廠長的原配夫人視錢如命,對于黃魚兒要求,沒用過多考慮,次日就遵照黃魚兒的意思辦了。事后,廠長還是以黃魚兒名義,向孩子的外公外婆,匯了八萬元,但多年過去了,廠長都沒告訴她本人。這樣大的一件事,前幾天老爸不提起,當(dāng)女兒的還要被蒙在鼓里許多年哈。
黃魚兒后來半開玩笑地對我說:“藝術(shù)哥哥,不怕你笑話,我長的也不差哈,有一個處男,我當(dāng)保母那家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他一直追我,我呢,一是怕他是花花公子,二呢,也要考驗他。你想結(jié)果怎樣,十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我主動開了房,約他,他當(dāng)時臉盤紅得很。現(xiàn)在是物欲橫流的社會,我居然遇上了一個處子。媽喲,這情況太讓人感到興奮哈……”她把手機上處男的照片翻給我看,問我“帥不帥”。
我曾向黃魚兒老爸講過,三娃不是簡單的鄉(xiāng)下姑娘,她志氣很高,有一般人無法比擬的聰慧,她想干一番事業(yè),她在尋找她的同伙人,只是,茫茫人海,這個夢中人實在太難找了;但她從不會氣餒,會堅持到底的。面對她,我又說了這些;她聽后,抬手就向我打過來!澳阍缸鑫业耐锶,你敢不敢??”
說真的,我對黃魚兒有了一種依戀。是那種遜色于情人但又比兄妹情深層得多的東西。我還怕辜負(fù)了她對我的深情厚意。
因此,我就要用我的藝術(shù)天賦,在她生命最美的黃金期,拍攝出讓她滿意、讓專家認(rèn)可的、上檔次的作品。我寫了自己的攝影構(gòu)想,選了三個實景。我遵照藝術(shù)規(guī)律,同時也憑借自己的藝術(shù)直覺,實施著偉大的攝影夢,以期給她一個驚喜!
沿著林間一條獨路,我倆下到坡底。眼前的兩株三人都合抱不完的銀杏樹,讓我從靈魂深處喊出了對它們的贊美。這是兩位山里老人,不,是兩尊山神。它們屹立在一個高坎上,坎下,是一條從山林中流過來的小溪。此刻,有一個在溪邊洗菜的年輕媳婦,靠在銀杏樹上,笑著打電話。人與樹組合,顯出一幅天然的油畫。黃魚兒和洗菜的女子打招呼,我也滿臉笑容,向她點頭問好。圍著銀杏樹我們轉(zhuǎn)了好幾圈,選擇不同的最佳角度,單獨拍攝了一組照片。當(dāng)然,也以黃魚兒為對像、以銀杏樹為背景,照了若干張……
離開銀杏樹,黃魚兒這樣告訴我,說這兩棵銀杏樹還有一段傳說故事,很凄婉動人。我開玩笑,說:“先前給你拍照時,我就想到它們有故事,一定也很迷人。是不是這樣的,地主家的千金,愛上了一個長工小伙子。后來,反抗地主婆的阻撓,雙雙逃到深山老林。再后來,他們就變成了樹,永遠(yuǎn)也沒有分開。對不對?”黃魚兒對我哼了一聲,說:“也許,你講的是另一個版本,但也不錯哈!
我告訴黃魚兒,要是在深秋來拍攝銀杏樹,那才叫美。一樹的金黃,一地的金黃,簡直就是金的世界。黃魚兒回答我,眼下這個季節(jié),樹上結(jié)著銀色的白果,不也很美嗎?樹不結(jié)果,就跟女人不生娃,是不會討人喜歡的哈。我反駁說,不能什么都以物質(zhì)來說事,美,有時滋潤靈魂,振奮精神,美的力量不可估量……
我們又來到被稱為天堂溝的地方。
有一個瀑布從高高的山嶺飛瀉而下,開初是一股,后來分為兩股,像一個大寫在蔥蔥郁郁的山腰上的“人”字。瀑流的聲音影響了我們的交談,只能用手勢示意彼此內(nèi)心的感覺。黃魚兒說,這是一片從未開墾過的處女地,是大自然遺留的瑰麗奇珍。我把手放在她肩上,嘴附在耳朵邊說:“你也是我的珍寶!彼軜芬馕疫@樣稱贊,把頭依上我胸口。
在“人”字瀑布下,黃魚兒換了幾套衣裳,讓我給她照了不下二十張!澳愀也桓易屛艺漳懵泱w,敢嗎?”她不加任何考慮,立即回答了三個字:“你休想!蔽覀冏谄俨歼叺囊豁忾L有青苔的石頭上,依戀著這里的山這里的水,久久不愿離開。她讓我拉著手,臉上顯出嫵媚與嬌羞!耙,你沒有老婆,多好!”我用指頭梳理她垂到胸前的長發(fā),深知愛情,不是不負(fù)責(zé)任的一時的沖動。當(dāng)日頭偏西,我們操原路返回。
快近梅子灘時,她拉緊著我的手,低聲說:“哥,今晚我跟你配合,不會讓你空痛和失望!蔽野驯成系谋嘲蛏下柫寺枺孟衤犚晃簧缴竦呐畠赫f的囈語。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村里的炊煙只能用嗅覺感驗它的依稀了,我在黃魚兒的陪伴下,沒有什么是感到空,感到痛,有的,全部是幸福。
晚飯后,在朝門旁的橙子樹下,聽黃魚兒祖父講從前的故事,什么土匪搶人啦,什么解放軍與“神兵”在九道門真槍真刀的開火啦,什么大躍進(jìn)餓飯村里餓死多少人啦。聽起來讓我感覺新鮮,讓人不敢相信這些事都曾經(jīng)發(fā)生過。
吃著黃魚兒和她母親煮的鹽花生,看著螢火蟲在橙子樹枝葉間幽幽的飛,屁股后面閃著微弱的一點點光,我像進(jìn)入了夢幻世界……
夜深了,窗外起露珠兒了,在床頭上靠著翻閱一本《古詩選讀》的我,似在等待什么,又在拒絕什么,直到昏昏然的進(jìn)入睡夢。
整個晚上,其實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什么。黃魚兒,她的靈魂回到了她原來的身體中,回到了我最初認(rèn)識的那一年。
當(dāng)旭日東升,當(dāng)籠子里的公雞喔喔喔地啼過;牛羊一群一群被村民們追向山坡的時候,我醒在床上,我思考著是不是應(yīng)該離開梅子灘……
但是,黃魚兒在清晨竟然敲響了木門,并且還羞紅著臉,比庭院中的美人蕉花還令人心動……
我不知,應(yīng)不應(yīng)該把有關(guān)黃魚兒的故事再講下去。
那天上午,她敲開了小木門,就坐在床邊,告訴我她想了一夜,自己也下了決心,一定要讓我給她照裸照。她說,以后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自己以后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美麗性感了。她拉我起床,她把被條折疊好,按自己的審美觀,把被條、枕頭擺好,問我這樣子雖然很真實,是不是很美?
我已穿好衣服,我把木格窗打開,讓朝陽照徹整個房間,想用自然光給黃魚兒照一組。在我取出相機,在我調(diào)拭相機之際,我沒有說任何話,她就把襯衣脫了,把長褲的拉鏈也拉開了。
在以前的攝影生涯中,我說實話,還沒有真正的拍照過一個女人活體。此刻,我希望黃魚兒顯出一點嬌羞,由我去解開她的衣衫更好一些。但是,她自己在一兩分鐘內(nèi),把自己一絲不掛地呈現(xiàn)在房間,當(dāng)然,女性的羞恥之心,讓她把自己的雙手放在腹部下,掩護著自己身體的秘密。我承認(rèn),她是認(rèn)真的,沒有一點邪念。她神圣不可侵犯的眼神,令我正氣上升,把穩(wěn)著手里的相機。
我請她在房間走幾步,走幾圈,在最佳體態(tài)下,馬上叫她停下來。我按下快門,不只一下,兩下,而是無數(shù)下。我還請她坐在床上,臥在床上,照了幾組。我請她把意識回到從前,回到夢很美、情很純的那些童真時代,她說,自己做不到,要我把她拍攝成少婦那一種,眼神是溫柔的,希望是直接的,性感中不淫猥,開放中不顯得挑逗。
她長發(fā)飄垂,她秀色可餐。她讓我不自禁地伸出手,撫摸她那比美玉溫馨千萬倍的肌膚,這時,她的臉比先前更為羞赧,更加光鮮嫵媚……
這天上午,我在黃魚兒父母下地干活回家以前,離開了梅子灘。
在古梅樹下,黃魚兒沒有向我揮手,但我看見的她,是一位妖艷的山神。她把美獻(xiàn)給了我,把美無私地獻(xiàn)給了我所謂的攝影藝術(shù)。
當(dāng)我把小車開到旺草的香樹灣,讓車停在有水車旋轉(zhuǎn)的路邊,我想坐在水車前,在水車悠悠的旋轉(zhuǎn)中,聽著清水的滴答,回味半小時以前的那一幕。
也許,我與黃魚兒不再相見。她當(dāng)時邊穿衣服邊對我說了一句這樣的話:“藝術(shù)家哥哥,希望你不要把照片拿在本市以內(nèi)展覽。即使你不聽話,要違背我的初衷,我也不怪你!
我返身向回眺望,想看見隔了千重山萬條水的梅子灘,想看見古梅下的黃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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