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山綠水依然在，恨少桃源可避秦。

為問春來舊燕子，一村有幾新年人。 

你看，一對少男少女從路那頭翩翩而來，惹得樹枝上的小鳥也為他們唱起了輕快的歌兒。 

對，就是他們。H城二：中的兩個學生，溫情脈脈的朱少鳳和瀟灑自若的黃海東。 

為什么他倆會這樣一前一后，形影不離呢? 

原來初一相識后，他們就這樣親密無間了。

相識后的日子，不知有多少個黃昏，他們佇立在風中，望著天空飄泊的云霞，思考著朦朧的人生。

終于有一天，他向她亮出了一顆純真的心，她也向他表白了一段心愿，于是兩顆心相碰，激烈出壯麗的火花。 

為實現(xiàn)共同的目標，他倆相處得越來越近，年少的害羞感已被純真的友誼代替，天真無邪的信念已經(jīng)在他們心中定局。

不是消磨時間，不是尋找安樂，而生活的煩惱，環(huán)境的影響，醞釀了他們的心靈，產生了許多人生的感語。他們沒有被大堆的作業(yè)嚇倒，而在老師的“教誨”、家長的“囑咐”下找到人生的價值。他們照常沐浴在有趣的玩樂中。 

二 

H城今年的天氣真怪。

這樣的天氣使他們意志反而更加堅強。

H城二中掀起了轟轟隆隆的“嚴打運動”。談戀愛、堵搏、吸煙酗酒、打架斗毆者們在學校精心布置的網(wǎng)中欲脫難逃。 

1996年，是“輝煌”的一年，也是值得記憶的一年。

從初一就相識于H城二中的朱少風和黃海東，經(jīng)過風雨無阻的交往，友誼更深了。他倆的目標暴露后，引起了老師和同學們“智慧”的眼光。于是惡言、唾沫竟像機關槍似的向他倆身上掃來。

他倆終于被打成了“戀愛派”的罪人。

本來他們的“戀愛”是純潔的，是不滿于枯燥無味的學習生活形成的課外解脫。與那些酗酒鬧事、毆打老師、吸煙等真正的罪人比較起來，他們明顯清白得多。但在一部分老師和同學們的心中，他們是那樣的“可惡、討厭、不成正氣”�？勺屛覀冋J真地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許多不可思義的問題。 

H城二中片面追求升學率的風氣特別嚴重，老師們?yōu)榱颂岣呓虒W質量，視“應試教育”為至高真理。星期六全天補課，星期天上午還要補，從初一到初三，班班都是補課，補得同學們頭昏眼花。一星期下來大家都精疲力盡。但有些老師還搞什么“義務上課”，星期天下午還要上，不上還說同學們的“良心何存”。在這樣的教學之風下，許多同學都欲逃難脫，什么班規(guī)班約，請家長、罰款成了鎮(zhèn)壓“起義”的工具法寶。但是，一部分同學還是視其為一紙空文。談戀愛、賭搏、打架斗毆、吸煙酗酒等現(xiàn)象還是屢見不鮮。有的人甚至拿老師出氣，毆打老師。道德竟墜落到這等地步。 

這次，在“嚴打運動”中，他倆也被污蔑為“淡戀愛”，打入了罪行。本來請家長、罰款一類的事早夠他們苦惱的了，可是他們沒有跌倒，仍然進行著曲折而艱難的歷程。 

三 

“煩死了，今年會布置這么多的鬼作業(yè)……” 

放學路上，朱少風唉聲怨氣地喊著。

“別樂壞了身體，來，唱首《瀟灑走一回》。”聽黃海東這么一說，轉憂為喜。

“好吧!來，天地悠悠……” 

于是，’他倆以青少年純真的口吻唱出了：．“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頭，幾人能看透……”真是歌聲振林欲，溪里潺潺的流水也為他們打著節(jié)拍，與他們同享音樂天國的樂趣。 

一曲唱完，又來一曲《星星點燈》，青少年的天真無邪，充沛的感情在音樂中得到抒發(fā)。 

他倆有說有笑，她欣賞他的豪氣、灑脫、坦率、自信，他欣賞他的沉靜、溫柔、聰慧、堅定。真純的友誼搭成了他們之間的心橋。 

路邊的小溪，成了他們追求理想的場所。無論上學、放學，他們都要在小溪邊談生活、談學習、談人生…… 

今天，他們在小溪邊談了許久許久。成堆的作業(yè)，苦惱的心情一下拋入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快樂，欣慰。 

就這樣，從相識到相知，他倆同走在這條溪邊的路上，追求著共同的理想。 

他們認識到：腳下路漫漫兮志長長，人生短暫兮途輝煌。 

四 

人吊在時間中，就像吊在湖泊的湖心。湖水不會流逝，反而會有更多的時間注入。 

時間就是生命，生命是可貴的，人應該在時間長河中乘著理想的青舟駛進人生的海洋，奔向成功的彼岸。 

他倆深深地懂得，不為世俗低頭，不為謊言轉向，用純真的友誼展開希望的詩篇。

九六年暑假的一天：天空萬里無云，陽光燦爛，黃海東在草原上放牧。 

看著羊兒、馬兒、豬兒在草原上盡情地游，他們哥們兒幾個竟耍起了“桃園結義”，簡直像一些幼稚無知而又天真活潑的兒童。 

不大一會兒，天空來了幾朵白云，飄飄向他們這邊游來。被大哥黃海東發(fā)現(xiàn)。他不禁出了一聲：“藍藍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人兒跑。” 

“快看快看，仙女下凡了!仙女下凡了!”引得同伴們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天：“在哪里在哪里?” 

他們的行為終于遭到了牧牛郭伯伯的指責。他們不服氣，想了一個辦法使郭伯伯只好求助于他們。 

他們找來一棵繩子，繩子的一頭拴在郭伯伯家的“老黃嘴”的尾巴上，另一頭拴在了“小青馬”的尾巴上，然忽然，從草原那邊的大路上飛來了美好的信息：“海東，有你的一封信……” 

那是郵遞員張叔叔的聲音，黃海東忽心忙跳出圈圍，往那邊奔去。 

他從張叔叔的手中接過信，一看，高興地跳了起來，那是朱少鳳寫給他的信。 

他撕開信，抽出信箋，端詳著清秀剛勁有力的字體，仿佛他和她溫馨的場面在他腦海中像放電影般閃出，仿佛聽到了她那文質彬彬的聲音： 

海東哥： 

近來一切都好嗎?暑假玩得不錯吧！但同時不要忘了功課！東，還記得我們當初的事嗎?友誼被視作罪惡。不知道，他們是否需要友誼，是否孤零零地過一生。但是，我們不要管，要心平氣和地活著，別為世俗擔憂許多。 

一個人最寶貴的是生命，而生命的真正含義是什么呢?也許，我們暫時還不懂，可能是你說的“生命誠可貴，友誼價更高”吧。自從我了解你后，你給我的太多了，不僅精神上，而且物質上，你都給了我巨大的力量。是你撞入我的眼簾后，我才理解了不平凡的人生，樹立起崇高的理想，這你是知道的，雖然你嘴里沒有什么話語，但在你心中蘊藏了一顆善良的心。 

海東，每一個夜晚，我的心為你悸動，不知你那邊是何感覺。穿越層層時空，我會瞧見你無憂無慮的身影，看見你笑容滿面地走過每一個春夏秋冬�，F(xiàn)在，翻開昔日的日記，你那溫馨的話語沁人心脾，記得當初，你送我一朵。 

含苞欲放的玫瑰，我不肯接受，還頂了你一句“誰叫你摘了未開的花朵”，你說：“人生是坎坷的，道路是曲折的，是一朵真純的玫瑰，也會開在我們心中”，我被你從深淵里救出，從沉靜中驚醒。 

東哥，雖然別人說我們壞話，但我們別介意，我們要為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打下堅實的基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鳳霞 

讀完后，黃海東吸住了～口氣，高興地跑回去了，竟在路上與跑來接他的同伴撞個滿懷。 

在牧場上，他回憶著朱少鳳的話，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氣流升起，周游三十六經(jīng)脈，終于又回到了丹田。他知道，這種心情，這種話語，勝吃十年蜜。 

五 

坐在長椅上，黃海東的心總不能平靜。 

屋內，電視機仍舊開著，正在播放《明天會更好》的節(jié)目，茶幾旁，父親正在悠閑地吸著旱煙。 

海東望著窗外朦朧的月光，不覺打了一個寒顫，于是抖抖身體，站起來了，在房間里來回踱著，想起了許多事。 

時間越來越緊了，自己的作業(yè)還差好多，心想提筆研究幾題，豈知記得的幾條公式不翼而飛，腦里總是一片空白。他隨手拾起一本具有政治權威的書，翻了幾下又放回了原處。 

他又想到了朱少風，但轉瞬間又忘得干干凈凈。 

窗外，月光依舊朦朧，鳥兒在樹枝上朦朧地睡著了。黃海東沏了一杯茶，雙手捧著走進了內屋，向父親請了安，把茶杯小心地遞給父親后，就坐在另一邊的方椅上。

“孩兒，功課做得怎樣?”他父親把旱煙筒豎在茶幾腳，詢問了他的學習情況。 

不知怎的，父親一見他就會詢問學習情祝，而在他心中，父親的話早司空見慣了，于是便敷衍了事，三句并兩句地回答父親。父親很高興。黃海東從父親臉上看到了綻開的花朵，他暗暗為自己慶幸。 

在家里，父親對子女管教特別嚴。只要他發(fā)覺有誰不溫習功課或家庭作業(yè)沒有做完，就會大發(fā)雷霆，嚴格要求子女認真學習�？烧l知，黃海東時時眼睛盯著書本心早飛到了九天云霄。然而每每考試又總名列前茅。作為父親，見兒子確實了不起，就減少了對付他的精力。而海東的作業(yè)卻拉下了不少，當父親詢問他時，只好天花亂墜，蒙住了父親的耳目。 

這次他雖然又躲過了“追蹤”，但他內心還是不能平靜，他無法安靜下來，下不了決心把家庭作業(yè)做完。 

他向父親告辭，并請父親安寢后，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電視還在開著，父親并沒有睡，正看著每天都要播放的《夕陽紅》。黃海東翻來覆去，總不能進入夢鄉(xiāng)，他回憶起今天朱少鳳的信，說要叫他學習，任務繁重。又暗暗地發(fā)現(xiàn)父母頭上多了幾縷銀發(fā)，額上加深了幾道鄒紋，他竟想大哭一場，可眼淚代替了他的哭。 

他沒有哭，但眼淚嘩溜溜地打濕了他的眼眶。父母已經(jīng)蒼老，卻為了自己和幾個子女仍不停勞作。

他想輟學，幫父母干活，可想了又想，不行，反而增強了他自己的學習欲望。他下定了決心，大干特干，轟轟烈烈地干一場。 

六 

天晴了，多好的太陽! 

接連兩星期陰雨連綿的日子，己夠他苦惱的了。今天，天空一放睛，他就好像從一場無煙的戰(zhàn)爭中凱旋，滿臉的紅光。 

他今天要完成一件事，完成一件不讓外人知曉的事，所以心是沉沉的。

這樣，他才能如愿以償，沖向遙遠的目光。 

他抖了抖衣角、，頭發(fā)一甩，一頭中分頭發(fā)渾然排列，然后掇了方凳，擺在寫字臺前，再從抽屜里抽出幾張信紙，小心地鋪在臺上，最后把“金星”鋼筆的筆套一拔，往筆盒里一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左手按紙，右手執(zhí)筆，在雪白的信箋上，畫下了無數(shù)信鴿，讓它載著自己的心走出了沉靜的小屋，飛向那快樂的地方。

黃海東一路感情，一路思緒，在這雪白的信箋上蝸牛爬行，留下一串串足�。� 

鳳霞姐： 

見信好! 

幾多陰晴圓缺，幾多悲歡離合，注定世界復復雜雜，真難謹悉一切。 

昨得手書，反復詳之，拳拳盛意，感莫能言。故園念切，夢寐神馳。我才心會神領，多承好意，今生難忘。 

陽春三月，獨覽秀山，得一詞乃《水調歌頭朋友幾時來》，以此懷戀，不知燕梁之上，是否花香。今得此音，善哉樂乎哉。曾識否，故園神游，小溪橋邊，人生軼事。 

我曾記心間，也曾記，友被丑代，亂我心，亂其所亂為，行之不行我軌，鄙乎!何識“嚴打”打友誼，竟出同門師傅之手。唉!事有質，必見本，爾為之，勿見怪。吾所’為，君乃識。行其軌，道其言，步入自己的歷程吧親近，吾知得，爾巧醞生如卜神。足為我傾佩哉!姐，生命誠可貴，友情價更高，勞神之處，不勝感激，吾雖微恙，但已愈，現(xiàn)頑健如往日，幾經(jīng)風雨，傷寒感冒、也是常事，不足為奇。今陽光溫暖如故，乃望免念。 

霞姐，責體如金，惜金如光，不毖惱苦過分，想得過多。心平氣和，安然怡情，有助身心。勝地暖陽，足照我心，今翻筆從從，蕭灑自若，草創(chuàng)一貼，望以見納。 

祝萬事如意! 

幸福相伴! 

海東弟 

海東一口氣就把內心的話語向蒼茫大地傾訴。寫完后，停下筆，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把這封載有心音的信小心地裝進了信封，寫好地址，然后踏上了去郵局的路。 

他一路迎著陽光，來到了郵局，放飛了希望的信鴿。于是他在回家的路上猛奔，并不希望碰見熟人，更不希望遇見那常耍老資格的班主任李佳貴。但事與愿違，偏偏遇到了性格古怪的老校長邱大發(fā)。 

他不好意思地勉強迎上去，和校長的目光觸在了一起。 

老校長兩眼發(fā)出的光確實怕人，像鬼火一樣，從那足有五分多深的近視眼鏡鏡片的后面發(fā)射出來。 

老校長摸了摸黑色西服的領子，好像鼴出非常親邁的樣子，靠近了黃海東，用肥闊的大手在黃海東的肩膀上輕拍了一下：“黃海東，多日不見了，你真好?”“是的!” 

“海東，你在放假后玩得不錯吧!海東，你作業(yè)做得如何，功課該復習得差不多了吧!海東，你是有前途的，看你州在的趨勢，考一個中師十拿九穩(wěn)的。海東，好好地干．再過年把我們會撤除你的處分的，你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 

黃海東聽了，早煩了，什么話語都是謬論，但他好意難卻，只好接連說了幾聲“謝謝”。 

七 

人生來世，苦難難免，但經(jīng)歷一番艱難困苦的折磨，經(jīng)歷一番曲折顛覆的斗爭，天會“降大任于是人”的。 

命運是自己主宰的，道路還要自己選擇，自己選擇的路就要自己走，即使難走，也要走，走完每一個飄泊能及的角落。那停泊小舟的港灣，定然有美麗的故事，那前進的路上，必有跋涉健兒的足跡。 

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轉眼間，已是初二新學期的開學典禮了。同學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家門，來到H城二中，來到母校的懷抱，繼續(xù)學習、交往、追求共同的目標。 

海東和朱少風在太陽暖暖的余輝中回到了母校，回到曾相識相知的小溪邊。又繼續(xù)談人生、談理想、談世事，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雞毛蒜皮，無所不談，談得神采飛溢。 

但誰知，有一天苦難從天而降，降落在這像搖籃似的小溪邊，降落在她的身上。 

當她站在溪邊，侯待著他的時候，一陣暖風吹過，吹得溪邊的水草向溪里低頭，又被憤怒的浪花推向岸邊。 

他還不來。她有點生他的氣了。但又想到自己是村里唯一一個僥幸得到讀書的女孩，又加上咱村貧窮落后，曾暗下決心，珍惜這一份幸運，勤奮學習，努力向上，考一個中師，為改變咱村的貧窮落后…… 

不知在多少個避風的港灣，獨自一人佇立在朝霞中，看著那即將啟航的帆船，久久地注視著小溪的每一個角落……是他，一個沉靜、溫柔、聰慧、堅定的女孩兒的心中跳進一個豪氣、灑脫、自信、坦率的男孩兒。從此，每天在朝霞中走進學校，夕陽西歸時回到小溪。小溪簡直成丁他們的歸宿，他們共同建成了一份純真的友誼…… 

在“嚴打運動”中遭到了“嚴打”，可恥的人竟說他們搞什名堂，還給了處分，惡言唾沫競飛向他們。污蔑他們的純真友誼是什么“罪惡”，難道他們不需要友誼嗎?…… 

自從相識后，他一直對自己有很大的幫助，精神上的鼓舞，物質上的支援，真使她如生活在全是陽光的明天…… 

她想到這些，又想著未來的許許多多事情，耐心等待著他。當行人從路上“嚓嚓嚓”走過時，她都會抬頭張望。 

當她焦急地等他達到極端時，熟悉的腳步聲沖入了雙耳，他以為他來了，高興地跳了起來。

“天不早了，一個女孩子家，還在這兒干什么?還不快回家!小心你的腿桿子。”一個聲音傳來，接著就是父親兇神惡煞的面容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終于挨了一頓罵。 

她傷心地哭了，但怎么也哭不出眼淚。 

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路，還是走下去吧。即使路上棘荊叢生，也要披荊斬荊，不論是否十指流著血，此要走出這個艱難的環(huán)境。 

八 

“昨晚沒有上政治的同學給我站起來!”班主任李佳貴嚴厲的聲音，嚇得同學們丟魂失魄，一下子站起來四五個人，其中就有朱少風。 

同學們都鴉雀無聲，教室里像是死一般沉靜。隨著空氣的流動，這般沉靜的空氣散去，被班主任嚴肅的貌態(tài)代替，“噼哩啪啦”的聲音像霹靂在整個空間兇惡地散開。 

“沒上課的，先用軍刑，再交檢查一份，罰款10元�！痹诎嘀魅蔚囊宦暳钕拢瑤讉�爪牙朝沒上課的人的手上打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