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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外一篇)
信息來源:本站發(fā)布    作者:戴益民    閱讀次數(shù):41991    發(fā)布時間:2014-06-06


二十八年前,我剛好八歲,那個中午,大哥被母親從懸空的繩子上救了下來。這是一根盤箱用的紅繩,大哥結(jié)婚時我看見過,后來一直沒看見。我看到大哥臉色發(fā)青,渾身顫抖,嗚嗚地哭。母親臉色蒼白,不停地?fù)u著葡扇,對我說,我聽到你哥“啊——”地叫了一聲,我聽見他在喊疼。我再仔細(xì)一看,大哥頸脖上有一道勒得很深的痕跡,他的嘴唇變得很白,手一直抖抖索索的,臉上還有鼻涕,象飲了毒酒的人,這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我永生難忘。

大哥那年剛到煤礦上班三個月,就發(fā)生了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我始終認(rèn)為,大哥后來發(fā)生的一系不可思議的事都與這根繩子有關(guān)。一個大男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如此腦殘的事情來。這是為什么呢?我必須要弄清楚明白。大哥說,我的命很硬,我的殼很硬,甚至可以撞石頭。許多人在我面前都死掉了,我還活著。這一次沒死成,我注定要克人,或許是離我很近的人。大哥的話,讓我感到一絲恐懼。我仿佛看見一只黑色的大鳥,它叼走了許多無辜的生命。

先來說說大哥的未遂之死。

大哥是招工進煤礦的,但險些就過期作廢了。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招工錄取通知由公社轉(zhuǎn)到大隊,大隊轉(zhuǎn)到小隊,因為我家是外來戶,一向被別人瞧不起。小隊長雨洋怪我大哥報名時瞞著他,所以通知到了他手中也瞞著不給大哥。第一批參工人員已經(jīng)走了,這是最后一批,若再不報到肯定作廢了。大哥那天從早上到中午就一直焦慮不安,和他同時報名的紀(jì)生催促大哥快去公社報到,因為他看見了大哥的名字在錄取之列。大哥去公社招工辦公室查詢后,即刻返回大隊找到支部書記毛女叔,毛女叔說通知早就給雨洋了。大哥一陣風(fēng)趕到雨洋家中,雨洋說沒看見通知,大哥鐵青著臉說你給不給,不給我一刀劈了你信不信,說完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走。雨洋怕了,拉住大哥不讓走,乖乖交出了通知書。大哥回家簡單收拾一下衣物,背了一袋米,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到公社大院,院子里裝載礦工的敞蓬汽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發(fā)了……車還沒到煤礦,就有噩耗傳來,說是敞蓬汽車在路上出了車禍,一死數(shù)傷。萬幸的是,大哥毫發(fā)無損,只是受了一場驚嚇。但我可以肯定,跳出農(nóng)門參工帶給大哥的喜悅,肯定超過了這次偶然事故的悲傷。

事情的發(fā)生的確有些蹊蹺。事前母親說有些征兆,家里的小黃狗一直吠叫,門前的烏桕樹老鴉也叫,晚上她又夢見死去的外婆,況且前兩天妹妹還掉到門口的池塘里了。大哥是回來休假的,回來時還是笑容滿面,可是和父親說起買牛的事之后他就一言不發(fā)。之后,嫂子又和他嘮叨了半天,說是要錢看病,好像還說要變賣什么東西,之后便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大哥是個非常講究的人,平時穿戴打扮一絲不茍,一點也不象個煤礦工人,后來我知道那叫玩味,我一直想去礦上看看他下井的樣子。父親卻看不慣他這派頭,把他比作舊社會的紳士伯,說他洋腳舞手的,不象個農(nóng)民的兒子。開工資的第一個月,他就給自己買了一塊手表,第二個月買了自行車,第三個月買了春蕾牌收音機,同時還添購了的確良襯衣、禮帽、皮鞋,把自己徹底更新?lián)Q代了,象個大城市的工人階級了。悲劇發(fā)生時,我們都沒覺察到,只有母親察覺到了。那一聲輕微的聲音我們都沒聽見,母親卻聽見了。大哥把手表和收音機擺放在嫂子的梳妝臺上,穿戴得整整齊齊地準(zhǔn)備走,但是疼痛還是讓他忍不住“啊”了一聲,這聲音被母親聽見了,于是他便得救了。當(dāng)天晚上,母親專門找來鄰村的瞎子給大哥算命,瞎子說,這伢是個吃外飯的命,走得越遠(yuǎn)越好,不但可以免災(zāi)免病,還很有發(fā)息。之后,母親索性讓瞎子給我們姊妹幾個都算了命,我的命語已完全不記得了,只記得大哥說了這么一句三生有幸的話。他說,你給我們?nèi)宜懔耍,不如送老娘一個(命)吧。此后,大哥送娘一命便傳開了。多年回鄉(xiāng)后,還有灣上的老人對我說,你老娘救了你大哥,你大哥卻要送老娘的命,這就是報應(yīng)。這樣不吉利的話,讓我想起來就悶得慌。不過后來的事情是從母親轉(zhuǎn)到父親身上,父親被大哥早早送走了。這是后話。




大哥是讀過書的,初中畢業(yè),上高中遇上串聯(lián)武斗就廢了。老師多次來家里請求大哥繼續(xù)讀下去,說不讀書太可惜了,這么好的成績。大哥置若罔聞,他先是被灣里單身漢黃鱔拉去考兵,被父親知道后一頓臭罵,父親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dāng)兵,你若去我撞死在你個雜種面前算卵。于是大哥退讓了,他哄父親說去拜師學(xué)藝,一家伙周游大半個中國,時間整整兩個月。那時正遇上全國大串聯(lián),吃飯不要錢,他只帶上幾塊錢和幾斤糧票,從武穴港碼頭坐船出發(fā),跑到九江、南昌、井岡山,然后轉(zhuǎn)到武漢、長沙、韶山,再到北京、上!(lián)是大哥一生中引以自豪的事,聽他講述周游全國的經(jīng)歷,把我羨慕得要死。我問他見過毛主席沒有,他說天安門廣場人山人海,只聽見振聾發(fā)聵的萬歲聲,看不見。大哥的箱子里收藏著的毛主席語錄、像章、袖章、旗幟,還有那些課本、書籍、紀(jì)念品等,我一直想找機會下手據(jù)為己有,可他防備很嚴(yán),箱子鑰匙不離身。一次,瞅準(zhǔn)他曬箱的機會,我偷了一本《林海雪原》,還有幾枚硬幣(買小人書用),結(jié)果被他發(fā)現(xiàn),一頓啄栗子,頭上起了好幾個大包,疼得我眼淚直流。自此,我對他是又怕又恨,甚至動了撬他書箱的念頭。

煤礦離家起碼有一百里開外,可每次大哥都騎自行車來回,這讓我很是敬佩。后來,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原來大哥的車技很臭。那天他要去礦上,我坐在他車座后去供銷社買鹽,在過渠道橋的時候,大哥的車把忽然失控,我跳下車座想抓住座梁,終因力氣不足而脫手,大哥連人帶車都栽到渠道里,禮帽也被水流沖走了。大哥從水里撈自行車時,我看見他的骨架撐著衣服,就象一只可笑的風(fēng)箏。上來后,他兀自罵了一句粗話,我操!從此,我只要看見大哥騎自行車,我就擔(dān)心,然后暗自祈禱。我祈禱的方式很獨特,就是不停地念“啦”字,先把啦字拆開來,口,手,立,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念“啦”,似乎自己從中也獲得了某種神秘的力量。

吊繩事件之后,我也堅信大哥的命很硬。事實上,自從那次落水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失手或失足過,況且那次落水連皮都沒有擦破,不能不說是個奇跡。在煤礦上,每隔一段時間都有非死即傷的消息傳來,但他總卻安然無恙。嫂子自從嫁到我家后,一直病懨懨的樣子,生下的女兒紅英也是病懨懨的。母親后來告訴我說,鄰村的瞎子在走的時候瞞著我們告訴她,大哥命中克至少要克一妻一女。后來果然應(yīng)驗了,只是順序顛倒了,女兒紅英走在前,嫂子走在后,況且還連帶克了父親。嫂子是被肺結(jié)核拖死的,紅英是因為什么我卻不得而知。她只有5歲,活蹦活跳的。埋她的那個晚上很黑,黑得沒有一絲風(fēng)聲。大哥在黑暗中抖抖索索地說,人最開始是被孵出來的,就象小雞從蛋殼里出來一樣?尚Φ氖,我居然就相信了他的鬼話。那么,人走了也同樣要用殼包裹起來,否則就不能再次孵出來。我就這么想的。事實上,侄女紅英就是用篾席包裹的,看起來也象個蛋殼,蛋殼上纏滿了一道又一道的繩子。那個晚上,父親拗了一把鋤頭,大哥馱了一把鍬,我們?nèi)齻人在黑夜里走,我想紅英也一定在我們中間,她的身體還是溫?zé)岬,那么靈魂也一定還附在身體上。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害怕。我甚至還想象著她的腳丫一定和我一樣,從鞋子里露出來,時不時沾著泥土。父親嘆息說,家門不幸。村里的風(fēng)俗,小孩夭折是一件不吉利而且丟人的事情,所以只能趁黑埋掉。

那晚回到家時,我感覺實在太累了,累得躺在床上失去了知覺。




我去過大哥的煤礦兩次。一次是和父親,一次和嫂子。這是我第一次出遠(yuǎn)門。走了好遠(yuǎn)好遠(yuǎn),從村里到縣城,再到山里。腳都起泡了,幸虧路上搭了拉灰的拖拉機,所以腳才沒有走瘸。山好高好高,倘若撲下來,肯定把煤礦給覆蓋了,我感覺我有些杞人憂天的味道,那時我正好讀過這篇課文。第一次看到夜晚燈火通明的場景,這比村里一片黑暗更令人歡欣鼓舞,只是那些縱橫交錯的電線電纜讓我有些莫名的恐慌,它們和繩子沒有什么兩樣,而且還帶電,倘若纏在人身上,只怕是連“啊”字也來不及發(fā)出就沒了。但煤礦食堂的伙食不錯,有魚有肉,有葷有素,花樣繁多,我的肚皮撐得象氣球。饑餓和疲勞消除后,我開始四處出擊,好動是男孩的天性。父親不敢下井,我說我敢。他只關(guān)心怎么弄些煤果回去,冬天他怕冷,手上全是裂口,那些燃燒的綠色的火焰,可以將他滿臉的褶皺一一燙平。看到礦車從黑魆魆的山洞里拉出一車車烏黑的煤來,露天的煤堆積得像小山,我感到驚奇,一定要進去看個究竟。那時我的愿望是當(dāng)兵,工農(nóng)兵中的農(nóng)字都是我們不愿意要的,想想螞蟥、蚊蟲、臭虱,我就不堪忍受。既然大哥成了工人,我要想不比他差,唯一改變命運的辦法就是去當(dāng)兵。但在當(dāng)兵之前,有機會體驗一下當(dāng)工人的感覺,可以極大滿足我的虛榮心。大哥給我戴上藤條安全帽,穿上礦工服,我看上去精神抖擻,雖然我的帽子上沒有礦燈,據(jù)說是要節(jié)約用電,但也是夠意思了,可惜那時沒有相機,倘若在洞口拍張照片,那不但更有意思,簡直可以用玩味兩個字來形容了!巴嫖丁笔谴蟾绲目陬^禪,我也學(xué)會了,只是意思還不完全懂。憑直覺,我感覺玩味比玩具高級很多。初時進去,還可看到洞口的亮光,再深入進去,里面就是黑乎乎的了。大哥擰亮頭上的礦燈,我感覺人開始下沉,顯然路徑是傾斜的。弧形的洞壁上有的用很粗的木料撐著,有的則沒有,洞壁滲出的水是暗黃的,黑色的。再深入下去,我忽然感覺呼吸不暢,有一種來到地獄的感覺。巷道越來越窄,且又分出多支,我完全迷失了方向,大哥和進出的工友打招呼,我卻一個也看不見,只隱隱約約看到些許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忽然,一只只黑色的翅膀在騰挪,象動漫或是閃電,我猛吃一驚,停住了腳步,不敢再繼續(xù)走下去了。大哥笑著說,還不到兩百米呢,我的崗位在八百米深處。我說,我服了,我當(dāng)兵去。于是,大哥就領(lǐng)我出來了。出礦井,見了亮光,見了太陽,我一摸面頰,手上全部是濕漉漉的,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

嫂子領(lǐng)我來的時候,我不再要求下井了,開始滿礦地尋找那些有趣的玩具。廢棄的鐵絲,鐵環(huán),玻璃球,燈泡,甚至還有彈子,鋸條,海綿,吸水充等等。短短兩天時間,我塞滿了一床底的戰(zhàn)利品。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我用這些材料制作了一架飛機,飛到海邊。高中的時候,學(xué)校組織報考軍校,我渴望做飛行員,結(jié)果刷下了,但是夢想確確實實是從那時開始的;丶业臅r候天還未亮,上劉成灣開拖拉機的老表來煤礦拉竹木,為節(jié)省路費,老表的拖拉機一股腦兒把我們給捎回了,至于那些寶貝我一件也沒有帶回,醒悟過來的一剎那,我嚎啕大哭起來,把老表祖宗八輩都罵了個遍。我一直懷疑,是這個可惡的老表毀了我的從軍夢。

就在我回家不到一個星期,大哥就狼狽不堪地回到家里,他頭發(fā)蓬亂、面無血色,這與之前那個穿戴整齊的紳士伯形象迥然不同。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便猜測是那些大山撲下來把煤礦覆蓋了,要不就是礦井塌方了,大哥變成坑道里的蝙蝠,從縫隙里逃出來了。后來他才告訴我們說,那天他上夜班,夜里一點多,放完第二茬炮,一個工友用鎬頭刨煤時刨到了啞炮,工友和紀(jì)生哥都被炸飛了,兩人都死得很慘,支離破碎,血肉模糊,目不忍視。大哥說他剛剛走了不到10米,就聽到身后一聲悶響,他是去卸料場拖木頭樁子,終于躲過一劫。當(dāng)?shù)V上救護隊下來時,兩人的尸體收拾不到擔(dān)架上,大哥找了兩件膠面雨衣,才把尸體兜了起來。目睹這一慘狀,大哥害怕得渾身發(fā)抖,手腳冰涼,足足在家休息了一個星期沒有出門。聽完大哥的講述,我渾身也抖個不停: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世界上還有比這樣死亡更可怕的事嗎?恐怕沒有了。隨即,我又安慰他也象是安慰自己說,你命硬如鐵,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大哥笑了笑,一臉慘白。

此后,我很少看到大哥害怕得渾身發(fā)抖的樣子。我懷疑大哥是因為經(jīng)歷的太多了,所以最后習(xí)以為常,甚至麻木不仁了。但每一次,他都要抖抖索索地說出這樣的話來:人的出生是孵出來的,死后必須包裹起來,否則靈魂不能托生。我雖然不再相信人是孵出來的話,但對入土為安還是頗為推崇的。嫂子死去的時候,大哥一滴眼淚也沒有。一口薄薄的棺材,就把那個同床共寢十幾年的孱弱的軀體包裹了,出館的時候,我發(fā)覺繩子把抬杠和棺材緊緊綁在一起。我甚至惡毒地想,倘若那個中午不是大哥,而是嫂子把繩子套在脖子上,結(jié)果會怎樣呢?嫂子生前唯一的要求,是乞求母親無論如何要把她和外婆葬在一塊,她說外婆善良,一定會收留她的,不忍心讓她成為孤魂野鬼,并樂意與她共享腳下人春秋祭祀。對于孤獨,無論人神鬼魅,皆成共識。至于那個夭折的靈魂,她是顧之不及的,茫茫荒野,何處是她的棲息之所?沒有人告訴她,她也無從尋覓。唯一能夠安慰她的,還有一個活在世間的女兒紅霞。但十二歲那年,她卻走失了,至今下落不明,我懷疑是被人販子拐賣了。開拖拉機的老表的女兒就曾經(jīng)被人販賣到遙遠(yuǎn)的貴州,當(dāng)被解救回來時,全然不習(xí)慣家里的生活,后來又遠(yuǎn)嫁他鄉(xiāng),從此不再葉落歸根。母親說,紅霞生下來的時候,曾在她的手腕上系了一根紅繩。不知道后來怎么弄丟了,于是紅霞就走失了。

對于這種無解的事情,大哥一籌莫展。他自責(zé)說,我怎么就沒注意她手上的紅繩呢?怎么說丟就丟了呢?在煤礦垮掉之前那段無班可上的日子里,大哥到處在尋找女兒紅霞的下落。我懷疑紅霞是被嫂子帶走了,她也許是嫌大哥的命太硬,讓紅霞換一種活法,有意拆開他們父女兩。多年后,有人告訴我說,紅霞在一個大戶人家里過得很好。我把消息告訴大哥,奇怪的是,大哥毫無反應(yīng)。也許,他心底里已經(jīng)沒有這個女兒了。要不,就是他怕紅霞成為他日后找別的女人的負(fù)擔(dān),所以嫌棄她了。這是我不能接受的,他怎么能這樣對待紅霞呢?于是,我去那戶人家偷偷看了紅霞,但她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我了。她只說了一句話:我恨你們!她是不是紅霞呢?我有些疑惑,但是我沒有辦法讓紅霞回來,我感到自己的懦弱和卑微。不過,在那段日子里,大哥找紅霞找得發(fā)瘋。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尋找女兒的過程中,他結(jié)識了一個與他同年的風(fēng)水先生。由于與同年投緣,居然也學(xué)會了陰陽八卦,畫符占卜。我懷疑他學(xué)這些巫術(shù),一定是用來嘗試尋找紅霞的,不然他不會那么專心。一次,他帶那先生回到灣上替人用偏方治病。先生在控制著他,手舞足蹈,念念有詞,只見他口吐白沫,面目猙獰,將那家病人纏身的鬼怪盡皆收服;蛟S是結(jié)怨太多,風(fēng)水先生在次年三十晚上兀自跌落水塘之中,連尸體也撈不起來,后來聽人說是被邪魔虜了去。大哥見勢不妙,一把火燒了那些不詳之物,從此不再搗弄那些巫術(shù)了。




父親之死與大哥無不干系。那時,煤礦已經(jīng)十分不景氣了,接近垮掉的邊緣。大哥已經(jīng)變得沉默寡言起來,雖然他還穿戴得整整齊齊,但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完全沒有了玩味的感覺。他的工資就象擰干的水龍頭,源頭已經(jīng)接近枯竭。在父親倒下住院的艱難時刻,他居然又找了個女人,這就是我的現(xiàn)任嫂子。她的命也很硬,便和大哥匹克上了。嫂子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過五關(guān)斬六將,是肚子里帶著別人的孩子和大哥好上的。父親在病床上對大哥說,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肯定是男孩,在我走之前讓我看一眼。大哥說,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再生?我偏不!父親說,世上只有真娘,沒有真爹,你別犯傻。大哥說,我不能忍受被人指指點點,我的事不用你管。父親說一邊咳嗽一邊嘆息道,雜種,報應(yīng)!大哥把嫂子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了,果然是個男嬰。此后,父親的病情加重,他不停地喊疼,后來聲音漸漸微弱下去。走的時候,我們姊妹都不在他身邊,只有母親一個人。母親說,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閉上,樣子非常嚇人。我當(dāng)時就想,活人可以用玩味來形容,死人怕只能用抱憾來形容了。后來我感覺不對勁,父親是想拼命抓住什么,他從來就不喜歡抱什么,結(jié)果一個子兒都沒抓住,就這樣走了,當(dāng)然不甘心。父親一生都沒用過腰帶,他習(xí)慣將大褲腰一對折扎在腰間,很厚實,外衣用草繩系著,草繩也很結(jié)實。下雨天的時候,他就在家打草鞋、結(jié)草繩,所以家里的稻草非常多。父親留下的草繩后來基本沒用上什么派場,都被我用來烤火取暖了,那些熏燒過后的灰燼,被母親都送到菜園和稻田里去了,成為莊家的肥料。

父親死不瞑目象一把剪刀,剪碎了我的心。他的嘆息和咒罵將房子、家具、牛犢都籠罩在紫色的光芒里,空氣彌漫著焦糊味。我和大哥有些不知所錯,我正在祈禱的手發(fā)軟,兩腿顫抖,身體止不住下墜。當(dāng)那一聲“砰”的蓋棺聲將父親和我們隔離時,我變得更加恐懼起來。我發(fā)覺捆綁父親棺木的繩子又大又粗,幾乎是大哥盤箱用的繩子的三倍。而且我還發(fā)現(xiàn),那繩子沒有盡頭,一頭系向山里,一頭系向老屋。終于在某一天,搖搖欲墜的老屋瞬間無可奈何地坍塌了!坍塌的老屋幾乎什么都沒有留下,只剩殘磚碎瓦,滿目荒蕪,滿目凄涼。這就是我的家么?這就是我生活了近20年的老家么?我感覺一種難言之痛從心底里升騰出來,血一下子涌到頭上。從此以后,我將不再擁有老家了,甚至不能于記憶中保存完整的他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維系我與故鄉(xiāng)、與村莊之間的聯(lián)系被連根斬斷了,所謂老家,所謂村莊,正在成為一個遙遠(yuǎn)而逝去的夢影……

失去棲身之所,我和大哥便來到縣城謀生,但是死亡依然如影隨形,這一次,大哥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事情的起因完全是由那只該死的煤氣壇子引爆的。也許是煤礦上的習(xí)慣使然,他居然與煤氣過不去。那天中午,他發(fā)現(xiàn)煤氣閥松了,于是找來鉗子修理;蛟S是有鬼魅作祟吧,不知何故,螺絲居然打滑,結(jié)果絲絲冒氣,恍惚中,他感覺四周全是張牙舞爪的鬼魅魍魎,令人毛骨悚然,冷汗直冒。慌忙之中,他提起氣壇奪門而出,卻忘了門口放著一只正在燒開水的爐子,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大哥連人帶壇都被炸飛了!燃?xì)獗ê蟮拇蠡饘⒎孔永锼械奈锲犯吨痪妗?/span>

眾人將大哥搶救到醫(yī)院急救,即時開始手術(shù)刻不容緩?粗蟾鐭沟念^發(fā),破碎的臉,還有插滿管道的身體,沒有人能想象到他會闖過鬼門關(guān)。醫(yī)生要我們簽字,同時準(zhǔn)備后事。我的手不停地顫抖,大哥醒來說的第一句話是,不怕,我死不了。然后他就昏睡過去了。我懷疑他是托夢說的,于是我使勁掐我的大腿,結(jié)果感到了疼痛,于是不再相信那是夢。夜晚,守著吊瓶,我看著那一滴一滴白色和紅色的液體輸進大哥的體內(nèi),再次祈禱“啦”字,似乎又有了生的希望。早上,風(fēng)吹起窗簾,陽光飄了進來,那么亮的光,讓我不寒而栗,我不知是禍還是福。

遭此一場飛來橫禍,大哥居然還大難不死——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更讓人嘖嘖稱奇、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沒有變成殘廢——除了脫去一層死皮外,他又站起來了!一個月后,大哥終于出院了。




大哥是出院了,可是他從此卻失業(yè)了。更為可怕的是,家里從此卻背上了沉重的債務(wù)包袱,比債務(wù)還要可怕十倍的是,嫂子被人騙了!騙子是個五十多歲的外地老頭,騙術(shù)并不高明,明眼人一看就可戳穿,可是嫂子鬼迷心竅就輕易相信了他,為他跑上跑下,找左鄰右舍親朋好友湊了數(shù)萬元,象供奉財神一樣供奉他,直至那人消失,方大夢初醒。當(dāng)她哭訴著向大哥講述這一切時,大哥如五雷轟頂,差點用菜刀劈了這個女人!最后向她發(fā)出通牒:不找到那老妖把錢要回來,別進這個家門——兩個字:離婚!從此,家里討債的人絡(luò)繹不絕,大哥深感絕望,于是,他開始在茫茫人海里踏上尋找老妖之路。他根據(jù)嫂子的描述,將那老妖畫像,附上說明,四處張貼。出發(fā)前,大哥對嫂子說,就算他從人間蒸發(fā)了,我也要找到他的蛛絲馬跡,決不饒!我說,算了吧,退財消災(zāi),人走茶涼。大哥怒視我說,我的事你別管,你別逼我做出不可思議的事來!我一下怔住了,他的話讓我感到一絲恐懼。我仿佛看見一只黑色的大鳥,張牙舞爪向我撲來,我驚慌失措地在曠野奔跑,它依然窮追不舍,于是,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隱身到淡墨齋中,并重重關(guān)上鐵門,將那黑色的閃電拒之在我的世界之外。

夜里,我打開視頻,看見大哥一個人孤獨地走在大街上,他有些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wěn),讓人感覺就好象從地獄的最底層逃爬出來。路燈拖著他長長的影子,形同鬼魅,又象那根繩子,這讓鬼魅也感到害怕。走著走著,他突然什么也看不見,眼前一片黑暗,他努力地想著來時的路,想著那些消失的記憶,手胡亂摸索著。我聽見他抖抖索索地說:人是孵出來的,所以必須要包裹起來,否則靈魂不能托生。我感覺他的思維嚴(yán)重短路。在那深深的潮濕的地下室里,我劇烈地顫栗著,瘋狂地抽動著,陷入了巨大的無邊的虛無中。我知道大哥遲早會走進那片徹底的黑暗里,大哥不會在那樣的黑暗中迎來光明,因為太陽永遠(yuǎn)照耀在別處。是的,很多事情都在別人的笑聲里開始,在自己的淚水中結(jié)束。

這時,大雨爆發(fā)式地傾瀉下來,街道上只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跳躍,一片嘩嘩啦啦的沸騰,整個宇宙都將精力投入這跳躍和沸騰。一會兒,大雨變小了,街道上漫溢著厚厚一層臟水。我看見大哥踩著臟水里飄泊的幾片殘木和敗葉,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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