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沒有“官系”的人生
◎高原雪蓮
不讀書，不識字，不知天文地理，不知人情世故該多好。至少很多事情我不懂，就不會有煩惱。像我父親一樣過著淳樸農(nóng)民的日子。
受父親的影響，小的時候，父親常說他“大”子不識，扁擔大個“一”字都認不得，就老是叫我們幾弟兄認真讀書，好好學習，以后做一個有出息的人。父親用汗水和軀體換來幾個銅板給我們交書學費，自己可以一頓飯的下飯菜就是幾片老蓮花白葉子，我們幾兄弟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也只好按照父親的教導努力學習。最終讓父親看到我們都考上了大學。但是，由于所有的血汗錢都花在了我們兄弟的身上，就連臥床不起的母親也沒有錢醫(yī)治，活活的死在床上。父親疲憊的身體拖著我們幾兄弟度過了一生，最后剩下的破瓦房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垮下來將父親壓死。就連父親死的時候我們幾弟兄都沒有在身邊，這是人生最大的遺憾。
不過父親認得錢，會背點包谷去場壩上賣了買回幾包鹽巴，過著牛馬的生活，度日如年，在春與秋的交替中，老老實實的種地，記得我還在上初中，一個暑假的一天，父親將自家的大桌子和高板凳抬在院壩里頭，叫我和他一起坐起說點事，父親說：“我這輩子以土地為生，白天在土地上忙活，晚上累了就睡瞌睡，你爺爺當時被土匪用槍打死，你奶奶當時差點氣死，帶著我和你大伯兩兄弟逃命，也就沒有機會進學堂，如今，你母親也走了，爺兒倆在這說話，也讓故去的家人保佑你今年考試有個好分數(shù)”。我沒有說話，眼角的淚水滑落不停。
也就是那一年，大哥師范畢業(yè)分配到A縣W鄉(xiāng)一所小學教書，一干就是30年。后來的10年間，二哥也學業(yè)有成，分配到同縣T鎮(zhèn)政府工作，我在高考那年走了大哥的老路，上了本省最好的師范大學，畢業(yè)后不包分配，要參加考試，考了幾次公務員都名落孫山，也就失去了信心，于是參加國家特色崗位教師考試，當時還考了本省第二名，去到一個“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的邊遠山區(qū)任教。但由于我所報的地區(qū)和學校比較偏遠，再加上民族習慣的差異，翌年我又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A縣參加教師招考，在那個考試頭天的夜晚，我和幾個本班的大學同學在一個燈光暗淡的小酒館喝得酩酊大醉，明明知道第二天要考試是人生的大事，可還是覺得人生有很多苦難無法和任何人說起，用酒精麻醉自己是最好的藥方。
考完試，我便回家看望老父親，用我的第一個月的工資為父親買點糖果、雞蛋糕之類的讓父親嘗嘗，順便看看家鄉(xiāng)的變化，因為我都有半年的時間沒有回家了，很想念他老人家的。一個星期過去了，我便從深山幽谷獨自一人走到鎮(zhèn)上才乘坐上中巴車，當時最急的事是首先去教育局看考試成績，其他的都不重要。
成績耀然紙上，本專業(yè)招錄9人，同班同學錄取4人，我自然在其中，由于那一年不面試，我便放心了許多，因為我的成績在前三，后面還有5、6個人，心中滿懷信心的到我二哥家去報告好消息，當時二哥還在A縣城租房子住，便在二哥那里寄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我從二哥家出來忙趕回“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的學校找借口收東西走人，便寫下留言條放輕腳步離開。
等我回來的時候，文件已經(jīng)下了，教育局的領導通知我去領文件，第二天就要去報到，我便按照領導的指示去領文件、報到。心中暗自欣喜，總算沒有丟父老鄉(xiāng)親的臉。沒有讓父親失望。
轉(zhuǎn)眼兩三年間，人隨著認知的不斷深入，看到的和經(jīng)歷的逐漸增多，也結(jié)識了一些女性朋友，心里萌動著該是成家的時候了，但想到上大學期間還欠了一屁股學費，心中總是不安，想結(jié)婚成家，沒有錢辦不成事，但又拖不起，只好給親朋好友借錢，在A縣城租房子，籌備婚禮，總算把婚結(jié)了。
愛人也是農(nóng)村人，在D縣教書，當時由于大家都是農(nóng)村的孩子，而且都是通過艱苦奮斗走出來的，大家都有相近的經(jīng)歷，也便“志同道合”罷了。
結(jié)了婚，才知道生活中總是有一種“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的感覺，因為兩口子周末、節(jié)假日、假期才能見面，平時就在A縣與D縣間游走。時間一晃8年過去了，有了自己的孩子，還要教育別人的孩子，肩負教書育人的光榮使命，內(nèi)心卻欠債累累，欠現(xiàn)實的債、欠人生的債、欠父親的債，實在過意不去。想起九泉之下的父親說的話，在無數(shù)個夜晚濕透了半個枕頭。
有領導就給我出點子，“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妻子在一邊，孩子在一邊，你又在一邊，這種日子你怎么能安心工作。∠朦c辦法把妻子調(diào)過來在一起，一方面可以照顧孩子，也可以增強夫妻感情，要好得多！
一天夜晚，我就和妻子商量這事，經(jīng)過商討，妻子也很高興，于是我就去教育局詢問，將還沒有寫在紙上的文字用口述的方式給領導說了一通，幫他領調(diào)動申請表冊等。那天是我人生觀和價值觀發(fā)生轉(zhuǎn)變的第一天，因為拿表給我的領導說了一句話“表我倒是拿給你，你這事不找個得力的人怕搞不定哦”。我走出辦公室的門，一邊走一邊琢磨那句話，百思不得其解；貋砗，我沒有異常的舉動，依然用帶書法的文字幫愛人寫調(diào)動申請，填相關(guān)表冊，滿懷希望的說，申請交上去我們就有希望團聚了，領導很關(guān)心我們這種情況，其實我心里在說謊，在欺騙自己和愛人。
事情不出所料，正如拿表給我的領導所言，結(jié)果和開始是一樣的。找不到得力人，事情就這樣擱置著，任歲月宰割罷了。
揚正氣，走正路一直是我人生的追求，平時手中總愛握一支破筆，任墨水在紙上流淌，弄些文字現(xiàn)于報紙雜志。
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我獨自泡一杯高原茶，慢慢品茶的過程中感受到了人生的苦澀不亞于茶葉在開水中散發(fā)的味道。
下輩子，我一定不再聽父親的話。
【責任編輯：高畢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