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帶兩個姑娘去吃午飯,個子矮的是她同學,吃了午飯又帶她們去書店買了些學習資料,因為下午還有課,兩個姑娘從書店出來就回學校了,然后夏斌帶我去附近一家超市買了些糖果,買了糖果又去菜市場買了些蔬菜,從菜市場出來,夏斌又拉著我上了一輛三輪車,我想,無論如何,下一站就是家了吧。
可是我又錯了,他把我?guī)У搅艘粋陌生人家里,是他高中同學,叫蘇洧,住在平壩堯南,那人長得和夏斌一樣魁梧,雖然沒有夏斌高,但是看上去也到了他的眼眉處,兩人在相貌上也有幾分相似,都是高鼻梁,窄臉龐,尖下巴,咋一看還以為他們是兩兄弟呢。
我耐著性子陪他們在家坐了兩個小時,多年不見,他們暢談闊飲,我被冷落在一邊,那時候我真感覺自己像只囚鳥,簡直是在受罪,受罪不說還被他同學誤會,那人以為我是夏斌的老婆,說夏斌娶了我這么一個年輕漂亮的老婆真是他的福分,我在旁邊聽了真受不了,有一刻真想一走了之。
像是看一場無聊透頂的電影似的,我堅持坐到他們散場,等我們起身時已是傍晚五點,外面的天光變得暗淡下來,我們從他同學家出來,夏斌又拉我上了一三輪車,此刻,我終于忍不住了,開始質問他:“我們到底要什么時候才回家?你家還有多遠?天都快黑了!”
夏斌的回答讓我無比泄氣,他說:“別擔心,我們這就回去啦,到家還遠著呢,不過在天黑之前應該可以到家。”
十幾分鐘后,我們在縣里一個小站下了車,夏斌說這是北門車站,接著我們拖著行李又上了一輛中巴車,司機說我們來的真巧,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車,我看到它的終點是一個叫九甲的地方。
天漸漸暗了下去,車窗外面下起了毛毛細雨,冷風從前面窗縫中灌到車里來,耳邊只聽到車低下轟轟的引擎聲,此刻我相信我是懷著憤怒和恐懼的心情坐在車上的,這種憤怒和恐懼隨著汽車不斷前進而與時俱增,在這人地生疏的異地他鄉(xiāng),我能感到安心嗎?此時我已毫無后路,夏斌是我唯一的靠山,我忍不住會想萬一他是個壞人,我不是任他宰割了么?
而夏斌像是在故意挑戰(zhàn)我的忍耐極限似的,如果不是這樣,他就是個粗心大意的人,絲毫體察不到我此時的心情,好吧!我在心里自我安慰,粗心大意總比壞人強多了,于是我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只在心里暗自下定決心,如果這次下車還不到家,就算遇到閻王,我也會馬上轉身回我的老家去,哼!
從城市到鄉(xiāng)下,從便捷到坎坷,從喧嘩到寧靜,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回家之旅。
客車在滿是泥漿的路上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到九甲時已經快七點了,冬天的晚上來得早,下車時外面已經變得朦朧不清,還有霧,我看到遠處四周黑壓壓的一片,有幾處燈光從遠處照來,因為霧氣重的緣故,那那些燈光看上去閃爍著黃色的暈圈,我抬頭往上看,頭頂是朦朧的一片天光,于是我知道那黑壓壓的一片如果不是高山就是樹林,遠處那些燈光應該是從人家屋里照出來的。
我正驚訝于眼前這片模糊光景的時候,夏斌叫我背上東西趕緊走,不然晚了路上看不清,容易摔交,我喜不自禁的問他:“你家是不是就住那里?”
我用手指了指遠出亮著燈光的地方,他說不是,那兒是中所,等會我們還要從那里經過,聽了他的話我感到一陣沮喪和懊悔,心里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像是掉進了冰窖,心中的恐懼占據了惱怒,我失去了轉身回老家的勇氣,此時,我甚至不敢大聲責問他,生怕他突然翻臉一走了之把我扔在這里,我只得把恐懼和氣憤化為可憐的乞求:“你家在哪里?到底還有多遠?”
夏斌似乎聽出了我聲音中的恐懼和可憐,他趕緊賠笑安慰我說:“快了,快了,別擔心,再走一個小時就到家了,喏,看到前面起霧的地方了嗎?那里就是麥翁河,沿著那條河往下走就到家了!
還要走一個小時!居然還要走一個小時!老天爺!我快瘋了!
夏斌背上行李繼續(xù)上路,我懷著仇恨的心情提著包裹跟在后面,真想把他殺了,我們在一條小路上穿過那片燈光,盡頭是一條大路,接著我們又踏上了大路,這是一條布滿荊棘的泥路,是我至今見過走過的最不堪的路,它的寬度不足四米,路上全是石頭和泥漿,兩邊是被貨車壓出來的車轍,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兩條深深的輪溝,我不知道這樣的泥路在晴天走起來是這樣的場景,會不是塵土飛揚,遮天蔽日,像這樣的雨天我是領教夠了,輪溝里全是水洼和泥漿,簡直讓人無從下足,下足后還得小心翼翼,像是摸著石子過河似的。
夏斌走在前,步履如風,我一步三滑的跟在他后面,如履薄冰,途中摔了三交,第四交要不是他及時拉住我已經滾到下面河里去了,后來他干脆把我身上的東西全拿過去,說沒見過走路像我這樣的,他說以前他們上初中的時候,不管天晴下雨,從星期一到星期五天天走這條路。
“我們那時候早上去學校,中午放學后回家吃飯,吃了又回學校,下午放學再回來,幾公里路程每天要走四躺,一點都不覺得累哩。”
我沒心情也沒心思去管他一天要走幾躺,這時我只想趕快到家洗個熱水澡,然后吃完八十斤奶酪,吞下九十個雞蛋,喝完一百瓶牛奶,最后倒頭一覺睡到天亮,誰也別想把我叫醒。
現在,雖然我身上沒有了包袱,可是我再不敢走那么快了,在我再三的央求下,夏斌終于給了我一只攙扶的胳膊,在疲憊和饑餓的唆使下,我已經顧不得什么男女之別了,當我們經過一個懸崖路,走完第十八個彎時,最后終于到家了,那時已是晚上八點,到家后我才發(fā)現身上全是泥漿,尤其是褲子上,腳上那雙鞋已經被黃泥染得不成樣,當時我心中難過得要命,真可惜了我這雙六十八的奔塵運動鞋。
眼前是一棟雙層樓的小平房,房前有一棵黑糊糊的大樹,后來才知道是櫻桃樹,外面漆黑一片,小平房的一樓沒有亮燈,只有二樓一間屋子里亮著橘黃色的燈光,依稀聽到里面響著聲音,我們站在樓下,夏斌仰起頭來朝樓上用家鄉(xiāng)話叫:“丁丁,當當,娃娃,把外面的燈打開,我回來了。”(待續(xù))
【編輯:黃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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