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桂林到陽朔緩緩行駛的游船上,游客們深深被漓江兩岸的景色所吸引,一個個左顧右盼、嘖嘖稱贊,或議論紛紛,或到甲板上、船頂部拍照留念,深深陶醉在這甲天下的美景之中。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誰也不會去注意,一個戴墨鏡、穿棉猴、左手插在衣兜里的青年人默默坐在船艙靠窗的一個角落,癡癡地望著船外。整整四個小時的行程中,他沒有離開座位一步,既不同其他游客交談,也不拿出相機拍照,似乎這里的景色沒有觸動他任何神經(jīng)。他像是一尊木雕,孤獨寂寞、冷酷無情。
其實他并不是一尊木雕,他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深藏于墨鏡后面的那雙眼睛也在隨著游船的游動而不停地轉動,既在欣賞漓江景色,也在觀察周圍人們的一舉一動。
他不是木雕,同樣被漓江優(yōu)美的景色所深深感動。漓江風光讓他大飽眼福,他慶幸把陽朔選作了人生旅途的最后一站。
在他眼里,這里的山美,但美得離奇古怪,離奇得天下無雙,古怪得像一群仰躺著的女人們挺拔的乳房,像籠屜里一個個熱騰騰的饅頭,又像墓地里一座座雜草叢生的墳頭。
在他眼里,這里的水美,但美得神奇、詭秘,神奇得像一條長長的水蛇,身上發(fā)著磷光,靜靜地蜿蜒蠕動在古怪的山峰之間;詭秘得像溶洞里一條嘩嘩流動的、河底潛伏著娃娃魚和其它水怪的暗河。
不管別人如何,在這個人此時的眼里,陽朔就是這樣一種景象。
陽朔漓江岸邊,一個陳舊的木箱上默默坐著一個戴太陽鏡、穿西服的男人,他左手插進口袋,一動不動,即使竹排船主過來向他攬客,他也不理不睬,像一尊木雕,一直呆坐在那里。
陽朔的白天行人罕至,靜如死水。天上細雨如絲,陰陰沉沉,濕濕漉漉,像蒙著一層薄紗,樹模糊,山模糊,水模糊,人也模糊,一切都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此情此景令呆坐在那里的男人突發(fā)奇想:這還是不是人間?難道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世界一定也有它特有的美景,陽朔或許就是另一個世界最美最誘人的地方。
不管別人如何,在他此時的眼里,陽朔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夜里,陽朔西街,一個客棧二樓窄小的陽臺上,還是那個男人,只是沒有戴墨鏡,默默地坐在陰影里,呆呆地望著這條特殊的街道。
他看到,街上彩石鋪路,青瓦矮舍,霓虹閃爍,商鋪酒吧鱗次櫛比,游人摩肩接踵,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中國人,有外國人,有往南走,有往北行,個個腳步輕盈。各式各樣的霓虹燈在他們臉上變幻出了無窮的色彩,映襯著他們無憂無慮、悠閑自得的表情。
眾多名稱怪僻、裝潢奢華的酒吧把整個西街吵鬧得幾乎就要沸騰。他那雙游動的眼神停滯在了不遠處一個名叫“哀哉”的酒吧。透過藍色玻璃窗看到,在幽暗的酒吧里變幻不斷、閃爍不停、夢幻迷離的各色光斑。他也注意到了里面那些忽隱忽現(xiàn)、悠悠晃晃、醉漢一樣的身影。聽到了里面怪異的歌聲、嬉鬧聲、敲擊聲和尖叫聲。
白天空空蕩蕩、行人寥寥,晚上卻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分明是一個黑白顛倒的世界。此情此景讓他開始懷疑,眼前所有的人是不是真實存在的肉體,難道不是游離于肉體之外的一個個幽靈?他開始相信,這里就是陰間,是世人誰也未曾見過的極樂世界。
他滿意這個特殊、另類的極樂世界,它一點兒都不遜色于人間。在這里生活的幽靈們不分國別,不分膚色,不分民族,和睦相處,其樂融融。
他已陶醉在這個特殊、另類的世界,深感不虛此行,終于找到了自己即將的歸宿。
二
凌晨,陽朔又恢復了白晝的寧靜。
還是那個男人,只是臉上換了一個墨色風鏡,身著一件碩大的風衣,高高豎起的衣領幾乎遮蓋了他的下半個臉部,左手深深插在衣兜里,右手拉著一個嶄新的拉桿箱,呆立在霧蒙蒙的漓江碼頭。他想乘船到漓江下游看看,再了解一下這個極樂世界。他還想尋一處幽靜凄美的地方,好把那里作為離開人世、進入極樂世界的入口。
極樂世界誘惑得他一夜未眠。他思前想后,終于痛下決心,要徹底擺脫流離失所、躲躲閃閃、誠惶誠恐、人不人鬼不鬼的潛逃生活,把今天確定為自己的人生末日。
一個四十多歲的竹排船夫走近他,招手攬客。他臉上掠過一絲驚慌,鎮(zhèn)定之后才側目看了一眼船夫的臉龐,風鏡后的眼里立刻射出了鄙棄的眼神,因為這船夫長得頗似他打工時的那個工頭,就是那個工頭在他工傷之后,無情地辭退了他,貪污了他幾乎所有的補償。
又一個三十多歲、五大三粗的船夫走了過來,他瞥了他一眼,風鏡后的眼里突然迸發(fā)出了一束仇恨的目光,因為這個船夫長得更加可惡,活像強拆他家房子的那名歹徒,正是被那名歹徒打傷后,他才一怒之下用鐵锨拍死了他,害得自己不得不浪跡天涯。
他感到晦氣,一大早就讓他遇到了這兩個頗像仇人的船夫。是命?是天意?或許他倆就是上帝派來催命的魔鬼。
他想向這兩個船夫吐一口痰,但憋了回去,厭惡地快步離開,向另一個碼頭走去。
朦朧中一條竹排從江對岸悠悠地劃了過來。
他停住了腳步,站在那兒等待。
竹排靠岸。船手是個女的,動作嫻熟,三十來歲的樣子,盡管額頭上刻下了風霜的痕跡,但身板結實,臉色黝黑,眼睛有神。男人覺得她長得不僅漂亮還面目和善,頓生好感,伸手向她打了個招呼。他想,坐一個女人劃的竹排會更安全些。
女船手并未立刻答話,先抬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得出她對拉一個單身男人有些擔心,何況此人的裝束像一個特務,可她又舍不得放棄這筆生意,只好不很情愿地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上船。
到哪?女船手問。
隨便,走到哪算哪。
這話如何說呢,船錢咋算?
你說多少就多少。
男人掏出錢包,數(shù)錢。
在他拿出錢包數(shù)錢時,女船手看見了他的左手,光禿禿的,只剩一個大拇指,她吃了一驚。
他發(fā)現(xiàn)錢包里只有一張一百元大票和幾張毛票,于是不好意思地低頭打開拉桿箱,翻騰了半天,只找出了一張一百元的,很難為情地遞到了她手里,夠嗎?
女船手點了點頭,到時多退少補。
面對這樣一個單身男子,女船手自然不能大意,她不得不百倍小心。
江水緩緩流動,竹排順流而下。
還是清晨,陽朔剛入睡不久,漓江上的船只稀少,岸邊也幾乎沒有行人,竹排上僅女船手和他二人,此時,不會有追捕他的警察,也不會有人辨認出他是逃犯,一切都顯得肅靜安寧,他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了下來。
松了一口氣的他不再小心謹慎、躲閃回避,在這個小小的竹排上,他可以大膽伸展開自己的身軀,昂首挺立,恢復一個正常人的行為。他沒有鉆進那個低矮的船艙,他把船手提供的藤椅搬到船頭,背向船手坐了下來,面朝竹排行進的方向,長長地舒了口氣,思緒回到了正常的人間,很快便陶醉于漓江兩岸的美景之中。
女船手覺得這名游客很怪很特殊,但沒有什么異常表現(xiàn)和不軌行動,可能是個怪人但不是壞人,她高懸的心這才慢慢放了下來。
竹排在江上飄流,像樹葉一樣輕盈。
三
坐在船頭的男人癡迷地望著眼前的山水。
草木繁茂,郁郁蔥蔥,家鄉(xiāng)大西北貧瘠的荒漠與此地無法比擬。
眼前又出現(xiàn)了一座座突兀而起的山峰,他心里又一陣激動。在他眼里,怎么看這些山峰都像是女人們挺立、飽滿、圓潤的乳房。
聽父母說,他是吃百家奶長大的。當年生下他時因母親身體衰弱,一直沒有奶水,母親不得不抱著他走東家串西家,乞求正在哺乳的鄉(xiāng)親們給自己的孩子吃上幾口。當大娘大嬸們解開衣襟,露出潔白的乳房時,饑腸轆轆的他就像餓狼捕食一般,雙手緊緊抱住乳房,貪婪地吮吸起來,很難把他拉開。由此,在他幼小的心靈里乳房就占有了崇高的地位,自然他也就成了一名虔誠的乳房崇拜者。在崇拜者眼里,乳房偉大、圣潔、高尚,是不容褻瀆的圣物。
他喜歡這里,由于這里到處有他心目中的圣物。他崇拜乳房,當然崇拜這里類似乳房般一座座特殊的山峰,他虔誠地向著這些山峰彎腰鞠躬。
想到即將進入極樂世界,就能長期陪伴這些圣物,守候這些圣物,他心里感到莫大欣慰。
竹排繼續(xù)向下游飄流。
他仍然穩(wěn)坐船頭,癡迷于美輪美奐的漓江美色。
深深陶醉了的他頭腦飄飄忽忽,眼神迷迷蒙蒙。迷蒙的眼光再次投向那些突兀的山峰。
啊!眼前的座座山峰突然又變成了一個個饅頭,圓圓乎乎,白白胖胖,熱氣騰騰。
這不就像我到西安打工時,頭一天看到蒸籠里一屜屜的白面饅頭嗎?圓圓的,白白的,喧騰騰的,曾饞得他流了滿嘴口水。一生吃玉米面餅子就已感滿足的他,能吃到這純白面饅頭,那簡直就像當了國王……
饅頭并沒引起他多少幸福的回憶,倒是打工的遭遇讓他心里覺得酸酸地。在一次使用簡陋的沖床沖壓鋼筋時,不慎扎掉了他左手的四個指頭。老板隱瞞了這起重大事故,工頭貪污了老板給予的大部分補償費,未等他的傷痊愈就以違反操作規(guī)程為由而無情地把他辭退。他只得拿著可憐的五千元補償金含淚離開西安。那時,來自窮鄉(xiāng)僻壤、孤陋寡聞的他哪懂得法律,只能自嘆倒霉,自認命苦。
他心里悶悶的,痛痛的,眼圈紅紅的,淚花在紅紅的眼圈里滾動。
命苦的孩子好像注定將命苦終生,他不像背后這位女船手那樣能夠依賴手里的船槳改變竹排航向,他沒有能力和手段可以扭轉他的苦命。還沒等他的外傷心傷完全治愈,一場更大的災難再次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子風,“強拆”這一怪物也光顧到了他家那座地處城郊、住了幾輩子的老宅。極不合理的補償激怒了村民,老百姓同開發(fā)商雇傭的拆遷隊形成了對峙,他當然也在其中。對峙升級為動武,一個歹徒乘著混亂伸手要搶他脖子上的玉墜。他當然不從,用力把歹徒推倒在地。歹徒惱羞成怒,爬起來立刻掄起棍棒惡狠狠地向他打去,棍棒砸在他左眼眉骨上,頓時皮開肉綻。滿臉鮮血把他心里的怒火燒得旺到了極致,失去理智的他,順手抓起一把鐵锨照著那名歹徒的腦袋狠狠拍去。鐵锨落處,歹徒已是腦袋崩裂,血肉模糊,扭動了幾下便斷了氣……
身背血債的他不得不逃離家鄉(xiāng),隱姓埋名,四處躲藏,成了一名逃犯。他專挑旅游勝地躲避,認為這些地方不僅人多,還來自四面八方,口音雜亂,不易被辨認出來,即使被認出也容易逃脫。
逃離家鄉(xiāng)已半年之久,誠惶誠恐、躲躲閃閃、忍饑挨餓、風餐露宿的非人生活已把他折騰得心力憔悴、精疲力竭,他再也難以承受下去,他決心盡快結束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被抓是死,自殺也是死,反正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個死字。與其被槍斃,在鄉(xiāng)親們面前丟人現(xiàn)眼,還不如由自己選擇一種死法,無聲無息,心安理得,還落一個全尸
他把桂林陽朔作為這次逃亡的最后一站,因為這是山水甲天下的地方,曾是他多年的向往,在此同人世告別,一飽最后一次眼福,也算對得起這三十多年的人生。
他對這個世界已沒有什么牽掛,父母早亡,女朋友在他受傷離開西安后就已棄他而去。他沒有親人,自母親去世后他幾乎沒享受過任何親情,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已是冷若冰霜。
漓江在一座山下轉了一個彎子,水流加速,竹排搖擺了起來,他身子也隨之晃動了幾下,痛苦的回憶也因此被打斷。
注意,坐穩(wěn)!背后傳來女船手大聲提醒的聲音。
聽到提醒,他正了正身子,轉過身來看了一眼那位穩(wěn)穩(wěn)握著船槳的女人,感激地說,謝謝!
看到女船手矯健的劃姿,他的腦海瞬間闖進了兩個字:妹妹。
是的,他曾有過一個妹妹,比自己小三歲,若還在世也差不多是她這個年齡。要是眼前這個船手就是他的妹妹那該多好!有妹妹陪伴自己絕對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的處境。
妄想!怎么可能?他失落地轉過身子,繼續(xù)坐于船頭,欣賞漓江風光。但妹妹二字總是占據(jù)著他的腦海,無論如何都不能從意念中抹去。
那是母親嘮叨了不知多少遍的話:妹妹跟人家走了,享福去了。
那年他五歲,妹妹三歲,父親因重病去世后欠了許多債,身單力薄的母親帶著兩個幼小的孩子度日如年,天天偷偷流淚。有一天一個收購珠寶玉器的商人走進了他家,問有沒有舊貨可賣。當珠寶商看見從門外跑回來的妹妹時,竟然喜歡得忘記了買賣,一直在他家逗妹妹玩,給妹妹糖吃,給妹妹講笑話。妹妹也高興地蹦蹦跳跳,在他身上蹭來蹭去?赡苁蔷壏郑閷毶屉x不開妹妹,妹妹也“叔叔不走,不讓叔叔走”地說個不停。實在舍不得這個女孩,可若就此把她帶走心里又過意不去,于是珠寶商詢問家里有啥難處,當?shù)弥o爸爸治病欠了幾千塊錢的債務后,便拿出五千塊錢給了媽媽,說,您把債務還清,今天我把孩子帶走,下次我來時,再把孩子送回來。走前珠寶商還從箱子里拿出了一個黃銅盒子,盒子里放的是一對掛著和田玉墜的項鏈,他給妹妹脖子上掛了一個,另一個掛在了哥哥的脖子上。珠寶商說,這是一對“日月明”雙玉墜,妹妹那個是月字墜,哥哥這個是日字墜,兩個拼在一起就是個圓形的明字八卦圖,很珍貴,勸媽媽千萬不要賣掉,說玉是有靈性的,有這對玉墜牽連,無論何時何地他們都忘不了同胞兄妹情。
看著眼前奔流不息的漓江水,他深深嘆息了一聲,唉!二十多年了,妹妹的形象早已從他的記憶中消失,唯有媽媽一再重復的幾句話仍牢牢鐫刻在他心間:你要好好保存這個玉墜,無論多苦多難都不準賣掉,或許有朝一日憑它能找到你的妹妹。
他沒有辜負母親的囑托,一直把玉墜帶在身邊,即使在半年逃亡的日子里,為了迷惑警察,他換了多少個箱包,甚至有幾次為了減小目標,拋棄了大部分行李,那條項鏈也不再敢掛在脖子上,不得不把它放進黃銅盒子,他也要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起來,放在最牢靠最放心的地方,F(xiàn)在它仍然安放在拉桿箱里那個夾層里。
他相信,即使在他死后,總會有一天、總會有某個人把它撿到并傳到妹妹或者她的后代手里,讓日字玉墜同月字玉墜合攏成明字,讓兄妹之情、血脈之魂世世代代延續(xù)下去。
兄妹之情綿遠悠長,如同腳下這條漓江,他希望漓江成為傳遞兄妹胞情的紐帶和橋梁。
他相信,眼前的漓江是講情義的。它蜿蜒迂回于群山之間,默默地流淌,它滋育著山,潤澤著地,它把這里的山滋育得如此美,它把這里的地潤澤得這樣秀,但卻不與山比崢嶸,不與地爭靈秀,可謂胸懷博大,重情重義。
他看過古戲《白蛇傳》,深為戲中白蛇的情和青蛇的義所感動。在來陽朔的游船上他曾把漓江比作一條水蛇,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白蛇與青蛇就是漓江的化身,其情和義都源自漓江之魂。
因漓江的情,陽朔的地才美,陽朔的山才秀;因漓江的義,陽朔才能成為極樂世界、陰世天堂。
他決定投入漓江,溶為漓江的一滴水,凝為陽朔的一粒土,長成圣物乳房上的一棵樹。
他微閉起雙眼憧憬著未來。
突然聽到女船手在身后喊道,老板!前面快到險灘,請往后坐坐,不然危險。
喊聲把他從沉思中喚醒,他睜開雙眼舉目四望,一片五彩斑斕的錦繡世界讓他豁然開朗:桃花怒放,狀如云霞;油茶花盛開,金光閃閃;田園村舍,狗吠雞鳴;古橋溪流,垂柳楊花,……他大吃一驚,原來陽朔還有這樣如夢如幻的世外桃源,這里不正是他進入極樂世界最理想的入口嗎?
恰在此時,女船手又一次大喊,老板!快往里挪挪,危險!
竹排已行駛到一個江水急轉彎的地方,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碩大的漩渦,竹排大幅度地搖晃起來,女船手邊喊邊吃力地用船槳控制著竹排,防止它被沖進漩渦。
此時的他好像很淡定,沒有應船手提醒而后移,反而站了起來,彎下腰,順勢一躍而起,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義無反顧地跳進了那個滾滾漩渦……
四
一天多之后,一大口水從喉嚨里吐出,雙眼微微睜開,一座座山峰又映現(xiàn)在眼前,他的意識漸漸恢復。這是哪里?是不是極樂世界?他花費了好大力氣才坐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左右環(huán)顧,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漓江旁的一片沙灘上。他不明白自己是活著還是已死去,眼前的畫面是陽間還是陰間,他用力掐了掐大腿,感覺到了疼痛,怎么,還活著?
他沒有死,他的確還活著,他像一只空油桶那樣被漓江水漸漸地涌上了沙灘。
難道死期未到,閻王爺又把他退了回來?或許他不應該采取這種方式去死,命運安排他必須回老家去吃那粒槍子?他漫無邊際地想著。
等身上的衣服略微干了些后,他終于慢慢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向附近一個村子走去。
他邊走邊思考。拉桿箱沒了,只有身上這一身臟兮兮皺巴巴的衣服,口袋里毫無分文,良心又不允許他去干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他沒有繼續(xù)浪跡天涯的資本,何況他也厭倦了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濳逃生活。他早已決定告別這個世界,命運也逼著他告別這個世界。好不容易選擇了陽朔這塊陰世天堂,可老天爺又不批準他溶入美麗的漓江。他真的不忍離去,那些圣物般的山,那條清清澈澈的水,唉……沒有辦法,他只能順從命運的安排。
猶豫了好久,反復了多次,他終于橫下一條心,走進了一個掛著派出所牌子的院落……
很快,作為疑犯他被遣送回了西北老家。
五
幾天之后,一個年輕女人拉著一個拉桿箱,走進了陽朔縣公安局。她就是載著那個男人并目睹他跳入漓江自殺的女船手。
她說,那個人跳江后,我的竹排也差點被掀翻,好在我命硬沒有隨他跌進江里。等脫離了險區(qū),我的心稍稍平靜后這才明白他是自殺,于是我趕緊順江而下,企圖救他。但在江里江邊找了多日仍不見他的身影,就連尸體也沒找到,我才徹底絕望。女船手喝了一口水,繼續(xù)對公安局接待人員講,這是他遺留在竹排上的箱子,我原封不動交給公家。
聽完女船員的敘述,接待人員說,這個男人是一名背負血債的逃犯。
!殺人兇手?逃犯?我說他的行為怎么怪怪的。要知道是這樣一個人我何必耗費那么多時間。
不管好人壞人,見死都應該去救,謝謝你的仗義行為!他投江后沒有死,到公安派出所自首了,現(xiàn)在已遣送回他西北老家。
!跳進那么深的漩渦竟沒死?看來他的命還挺硬。女船手十分驚訝。
按照相關規(guī)定,當著女船手的面,公安局幾名接待人員打開了拉桿箱,詳細清點并記錄下了箱子里所有東西的名稱和數(shù)量。當從夾層里拿出那個小黃銅盒子并打開時,里面一個光滑滋潤、乳白色的日字形玉墜讓在場者都吃了一驚。
一個警察說,這一定是件寶物!是他本人的還是在本地搶劫盜竊的很難說清,必須特別處理。
最后幾位接待人員和女船手分別在物資清單上簽了字,女船手這才離開。
為了查清玉墜的來龍去脈,首先要對玉墜的價值進行鑒定評估,于是公安人員把日字玉墜送到了縣文物局。
文物局組織專家對日字玉墜進行了評估,會上一位專家看到玉墜并翻來覆去仔細把賞后驚訝地叫了起來,古玉,古玉,價值不菲!說完,他好象又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前額繼續(xù)說,想起來了,雙月街“文寶閣”典當行前些日子也收到了一件古玉,和這件玉年代相似,但是月字形的。那里的老板曾請我去把眼,按大小形狀對比看來那件月字古玉和這件日字古玉可以合在一起組成一個明字,它們一定有不尋常的歷史和關系,很有研究價值。
文物局長當即打電話讓“文寶閣”典當行老板帶著月字玉墜來參加會議。
當把兩塊古玉平放在一塊紫紅色平絨布上時,果然一個八卦狀的明字躍入人們的眼里,會場當即發(fā)出了一片唏噓贊嘆聲……
六
一個多月前的一個早晨,剛剛開門,一個看上去不到三十歲、自稱來自揚州的女子走進了“文寶閣”典當行。她從脖子上摘下了一件月字形的和田玉玉墜,說要當給店鋪。老板是古玩專家,用眼一掃就基本斷定這塊玉墜價值不菲。他問,這是你自己的?揚州女子說,當然是!不到萬不得已我哪能舍得把它當?shù)簦?/span>
原來,這位揚州女畢業(yè)于華東旅游學院,是揚州一個旅游公司的老板。這次到陽朔來既是旅游也是考察,通過幾天的實地了解,她發(fā)現(xiàn)陽朔的酒吧業(yè)盡管已十分火爆,但仍然具有相當大的發(fā)展空間。現(xiàn)有的多數(shù)酒吧特色不足,僅僅局限于唱歌喝酒,吵吵鬧鬧,文化氣息淡薄,管理理念落后。她決心涉足陽朔的酒吧業(yè),而且要以既前衛(wèi)又有傳統(tǒng)文化意識的理念去管理,形成自己獨有的特色。
恰在此時,她看到了一則廣告,位于西街的一個二層客棧正在招租,并以竟標的方式選擇承租者。條件是只允許租賃者經(jīng)營客;蚓瓢,租賃期限十年,要求中標者在兩天之內簽訂租賃合同并一次付清一年租金。揚州女看中了這個客棧的地理位置,決定參加競標,因她來時攜帶著公司營業(yè)執(zhí)照和蓋了章的空白信紙,能夠辦好投標所必需的一切文件。令人吃驚的是在眾多競標者中,她竟然以年租金高達三十萬元的最高額成交。標是中了,但次日前付一年租金卻難住了她:一來身上沒帶那么多錢;二來她的公司成立不久資金短缺,一次電匯來三十萬沒有可能;再者,不可能在不到一天的有效時間內讓公司會計辦完銀行貸款的一切手續(xù)。
她犯了難,一夜輾轉反側,不能入睡。絞盡腦汁想了許多辦法,但又一個個被推翻。她想到了脖子上的玉墜,知道它很珍貴,但究竟值多少錢心里沒底。賣掉它或許能換來一年租金,可她舍不得,即使在養(yǎng)母得了肺癌,為治病幾乎賣掉了全部家產,也沒有舍得用它去換取金錢。因為養(yǎng)母生前多次講過,她遠在大西北的親哥哥還有一塊日字玉墜,或許將來親人不能相認,但只要有這塊月字玉墜,日后同哥哥的日字玉墜組合成一個明字八卦,就能確認他們是同胞兄妹。一旦賣掉了它,她二十多年來尋親的夢想將成為泡影。
她舍不得賣掉玉墜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揚州的養(yǎng)兄為了這個玉墜,居然丟了性命。那是夏季一個炎熱的中午,養(yǎng)兄帶著她到運河邊樹林里乘涼,突然從一棵大樹后竄出一名歹徒,一手握著尖刀,一手要強行捋下她脖子上的玉墜,是養(yǎng)兄跨前一步抱住了歹徒,讓她趕快逃走,結果她跑了,養(yǎng)兄則被歹徒的尖刀捅破了心臟,那時她十二歲,養(yǎng)兄才十八歲。
資金籌措的難度急得她全身汗津津的,濕透了枕巾和床單。放棄這份合同?可酒吧里顧客盈門的興旺景象總縈繞在她的腦海里,誘得她心里癢滋滋的,她舍不得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手握玉墜,思前想后,摩挲來摩挲去,終于在天亮前想出了一個主意:典當業(yè)不是剛剛興起嗎?陽朔也一定有典當行,對,把玉墜當?shù),用典當(shù)腻X繳納三十萬租金,待度過了這一關,回去后就有了充足的時間去籌集資金,然后回到陽朔再把玉墜贖回。
既已決定,立刻行動,早上,“文寶閣”剛剛開門,她就走了進去。
“文昌閣”的老板既是古董專家又是商人,他從揚州女的臉色和舉止早已看出她用錢的急切。他懂得這件寶貝的價值,但他又明白如何降低當金,把風險降到最低程度。
您想當多少?
我的寶貝值多少?
老板不急于回答,裝作不屑的樣子把玉墜遞還給揚州女,然后說,也就值五、六十萬吧!
揚州女一聽這個數(shù)字,心里一陣驚喜,其實她并不清楚老板說的是壓了又壓、低到不能再低的數(shù)目,但她還是裝作很內行的樣子說,老板一定是看走眼了,五、六十萬還算古玉?說完便把玉墜掛到脖子上扭頭就走。
請留步!老板實在舍不得放棄這筆一早就送上門來的好生意,咱且不提它價值如何,你一定是急需用錢,請講,需要多少?
揚州女轉過身來,四十萬。
老板心里暗暗高興,問,當期多長?
四個月。
這樣吧,您急用錢,我也想幫您,咱都讓讓步,當金三十萬,當期三個月。您看可以就成交,不行的話,您再找第二家。
當金利率?
百分之八。
也太高了吧!
這是國家人行規(guī)定的典當行業(yè)統(tǒng)一利率
錢必須今天付!
那當然!不過得到下午三點。
好,成交!揚州女高興地答應,然后拿出身份證等證件,雙方正式簽訂了典當合同,并辦理了公證等一切手續(xù)。
下午三十萬元到手后,她立即同招標老板簽署了客棧租賃合同并支付了三十萬元的一年租金。
一切妥當,揚州女風風火火地趕回了揚州。
七
被遣送回鄉(xiāng)的男子滿以為就要在老鄉(xiāng)們面前丟盡臉面,要被槍斃,情緒極為低落。其實他不懂法律,他犯下的罪并不是死罪,只不過是防衛(wèi)過當。法院最后判決他犯下了防衛(wèi)過當致人死亡罪,從輕判處免于刑事處罰。但由于他犯罪后潛逃,但考慮有自首情節(jié),最后以潛逃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個月,緩刑六個月。
他高高興興地走出看守所,又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在此期間,他得到了公安部門的通知,他遺留在竹排上的那個拉桿箱及里面的所有物品將由陽朔公安局寄還給他。他馬上回應,不用寄回,委托陽朔公安局暫為保管,他刑滿后將親自到陽朔領取。
他一定要回陽朔,他對陽朔難以忘懷,對漓江難以割舍,不僅那里有令他迷戀的風景,有無數(shù)座讓他崇拜的圣物,還有他敬慕的女船手。更重要的是陽朔救了他的命,讓他得到了新生。他要融入漓江,溶為漓江的一滴水,化為陽朔的一粒土,長成山上的一棵草,擔當起一座座山峰——圣物乳房的忠實守護者。
八
這天,桂林地區(qū)少有的好天氣,藍藍的天,白白的云,青青的山,綠綠的樹,燕子飛翔,翠鳥鳴唱,空氣中彌漫著四季桂的芳香。在柔柔的漓江上,刑期已滿的他正坐在游船上再次前往陽朔。
和上次頗似一尊木雕不同,他像孩子一樣興致勃勃,活躍異常,一會兒走上甲板,一會兒又爬上船頂,利用一切機會享受著麗江風景。誰說最美美不過煙雨漓江?這晴晴朗朗的漓江不照樣美輪美奐、如夢如仙嗎?是啊,在他眼里,漓江已今非昔比,無論是何天氣,都那么戀人、迷人、醉人。
到了陽朔,他第一件事就是到公安局領取個人物品。在那里辦完了物品移交的一切手續(xù)。當他從拉桿箱里拿出那塊日字玉墜并鄭重地掛在脖子上時,眼里淚花閃動,哽咽著連說了幾個謝謝。
陽朔西街的夜晚仍然游人如織,熱鬧異常。在五彩斑斕的眾多霓虹中,由紅綠兩色霓虹燈組成的“日月”二字格外耀眼,強烈地刺激著他的眼球,像一對鼓槌在敲擊他的心臟,引起了“咚咚咚”的共鳴。走近后他才發(fā)現(xiàn)他曾住過的那家客棧已改換門庭,變成了一家酒吧,一家名為“日月”的酒吧。
與西街其他酒吧相比,這家酒吧的門面不僅談不上奢華,反而有點土里土氣,完全一幅西北戈壁灘的景象。玻璃櫥窗內燈光照出的是一座座不斷變換的沙丘,沙丘上的幾棵胡楊在風暴襲擊下左右搖動。酒吧門口好似黃土堆砌成的窯洞,兩個西北漢子裝束的男人在窯洞口以西北口音熱情地迎來送往。
他被這奇特的景象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走了進去。讓他難以置信的是,里面雖靜如潭水,但幾乎客滿,大多是黃頭發(fā)、高鼻梁、黃眼睛的外國游客。吧內墻壁赭黃,有敦煌壁畫點綴其上。一面墻上釘著一排書架,書架上擺得是西北地區(qū)的歷史書籍和西北作家著作。燈具陳舊但不灰暗,桌椅粗糙卻很優(yōu)雅,看似荒涼但不失浪漫,雖顯土氣卻不失情調,雖為酒吧但不喧鬧,令人有一番別有洞天的感覺。他挑了一個角落的空位子坐了下來,服務生立刻送來了菜譜。菜譜上標的酒類、小吃幾乎全來自西北,酒吧里播放背景音樂也多是西北戲劇和歌曲。坐著西北農家的木椅子,喝著西北啤酒,嚼著西北小吃,聽著西北民歌,讓他有坐在自己家里的感覺。他不得不默默稱贊,真是一個另類、獨特的酒吧。
正當他陶醉其中時,隨著樓梯上一陣輕盈細碎的腳步聲,一個看似二十多歲的女人走了下來。只見她穿一件低領藍地隱花外套,體型苗條,韻味十足,樸實大方;又黑又亮的頭發(fā)梳于腦后,盤了一個大而圓的發(fā)髻,成熟干練;圓圓的臉龐,微塌的鼻梁,一對發(fā)亮的眼睛射著精明的光芒。
那女人跟服務生們輕輕囑咐了幾句后,便開始掃視所有顧客,當她的視線轉到那個角落里坐著的男人時,恰好正逢男人在專注地看她。她向這位顧客走去,您好!歡迎到日月酒吧做客。她微微低頭彎腰,謙恭地同他打招呼,聲音溫和滋潤。
在她彎腰低頭時,一個玉墜從她脖子上垂了下來,他看得很清楚,分明是一個乳白色的月字形項墜。啊!他吃了一驚,眼睛瞪得圓圓的,莫非……他驚訝的同時又不敢冒然肯定,這畢竟遠離家鄉(xiāng)而且是初次謀面的女人,他只得禮貌地回答,謝謝!
日月酒吧服務有何不周之處,望包涵。女人和善、熱情。
沒有聽清楚女人在說什么,他只顧癡癡地看她脖子下那個玉墜。她的玉墜同自己的日字玉墜一樣的色彩,貼在她白嫩的肌膚上是那么協(xié)調!看著看著,他下意識地把自己的玉墜從衣領里拉了出來,垂于襯衫之外。
隨著他的舉動,女人的眼神立刻轉向他脖子下面,臉頰瞬間泛出了紅暈,眼里輻射出驚喜的光芒。她凝視片刻,再沒多說一句話,便轉身噔噔噔地上了樓。
他被她的舉動嚇壞了,這是怎么回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咕咚咚喝干了瓶子里的啤酒,愣愣地坐在那里發(fā)呆。
先生,我們老板請您上樓。一個服務生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伸手指著樓梯,恭敬地說,請!
他茫然地跟著服務生來到樓上,走進一間門上掛著“董事長室”和“經(jīng)理室”兩塊牌子的辦公室。服務生順手把門帶上。
您請我?他問。
先生請坐!女人兩眼濕潤,說話聲略顯嘶啞,請讓我欣賞一下您的玉墜好嗎?
可以,可以!他迅速從脖子上摘下玉墜,雙手遞給女人。
女人接過玉墜并未放到眼前欣賞,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塊綠色絲絨布,平平整整地鋪在桌上,把他的玉墜輕輕放在上面,然后摘下自己的玉墜,也放于布上。此時,只見她一雙纖細的手微微顫抖著,試探地把兩塊玉墜拼合在一起,小心翼翼,仔仔細細,翻來覆去。
終于,一個完完整整的明字八卦躍然于桌上,似一個光碟發(fā)出醉人的光芒。這光芒暖如寒冬的太陽,明如中秋的月亮,暖得他們熱血沸騰,亮得他們心花怒放。
兩人驚喜若狂,幾乎同時喊道,哥哥?妹妹?是我親哥!是我親妹!
淚水像決堤的江水,嘩啦啦地從眼里一涌而出。妹妹沖進哥哥的懷抱,哥哥把妹妹緊緊抱在懷里……
九
他欣喜地看著妹妹,從頭到腳,從前額到下巴,從表情到神韻。他突然覺得妹妹這張臉是那么熟悉,那么可愛,那么可親,啊,多像媽媽!
他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媽媽當年送走女兒時的無奈,想起媽媽對女兒揪心般地牽掛,也想起媽媽對珠寶商的不滿和對女兒一去不復返的埋怨。
你為啥把家忘了,忘了媽媽,忘了哥哥,媽媽為此常埋怨你!
哥,聽妹妹解釋。
她被養(yǎng)父帶到揚州后,養(yǎng)父母把她視作親生女兒,養(yǎng)兄也把她看作親妹妹,吃好的穿好的,生活比在西北老家不知強了多少倍?幼小的心靈慢慢對西北老家變得淡漠。當然剛到揚州她也曾想媽媽,想哥哥,養(yǎng)父母總是安慰說,好的好的,抽機會一定帶你回去。但養(yǎng)父太忙,一直抽不出時間,為此還常跟養(yǎng)母念叨,不把孩子送回去心里總覺得不安和歉疚。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她六歲時,一次養(yǎng)父到貴州收購古董,被一伙強盜跟蹤,在他滿載而歸的路上,這伙強盜狠毒地殺害了他,搶走了古董。得到噩耗后一家人像塌了天一樣悲痛,養(yǎng)母受打擊最重,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生活也越來越艱難。又過了幾年又一個不幸再次降臨,老人得了胃癌,養(yǎng)兄挑起了家庭重擔,幾乎變賣了全部家產為母親治病,最終養(yǎng)母終因不治之癥棄兒女而去,兄妹不得不過起孤兒的生活。
說到此,妹妹拿起桌上的月字玉墜,捧在手心,兩行淚珠撲簌簌地掉落下來,哥,為了這個玉墜,我養(yǎng)兄甚至失去了年輕的生命……
如訴如泣,妹妹難過得再也說不下去。
就這樣,一樁樁磨難讓她無暇再顧及西北老家,同媽媽、哥哥團圓的期盼也就變成了壓在心底的一個夢想。
聽完妹妹凄慘的經(jīng)歷,哥哥哽咽著說,沒想到妹妹這樣艱難,對不起妹妹,錯怪你了!
托著哥哥斷指的左手,妹妹心痛得泣不成聲,滴滴眼淚吧嗒吧嗒地滾落在地上。
十
還是二樓那個狹窄的陽臺,坐在兩把藤椅上的兄妹二人在“日”、“月”霓虹燈照耀下滿臉親情,談笑風生。
哥哥感激地抱拳對天禱告,他感謝陽朔,感謝漓江,也感謝神靈,是神靈引他到了陽朔,是陽朔讓他得以重生,也是陽朔讓他兄妹最終團聚在了一起。
在當?shù)貧v史博物館,一個在攝像頭監(jiān)護下的玻璃盒子里,由“日”“月”兩塊古玉拼合成的“明”字玉件熠熠生輝。據(jù)查,它是盛唐時期西域國王送給唐朝使臣的禮物,由“日月酒吧”的兄妹二人捐贈,是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
陽朔碼頭,哥哥牽著妹妹的手依依惜別。她要返回揚州打理她的旅游公司,由哥哥擔任“日月酒吧”徑理。
還是那位熟悉的女船手與他握過手后,輕撥竹排,載著他的妹妹箭一般地駛入潺潺漓江。
岸上,哥哥眼里閃動著淚花,遙望竹排不停地揮動手臂,久久不肯離去。
【編輯:卓禮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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