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背著行李到審計局報到后,鮑老局長教我先將行李放到后面檔案室,然而對我說,根據(jù)我學的專業(yè),以后我就跟郝哥在企業(yè)股工作,說是見習階段,要我謙虛點,先和郝哥到企業(yè)去看看,郝哥需要我做哪樣,我就做地樣,邊學邊干。鮑局長說,雖然郝哥文憑不高,只是初中畢業(yè),但工作了二十多年,做了十七八年的企業(yè)會計。在審計部門,從1983年創(chuàng)建就來的,也有三四年的時間。財務和審計是相通的,要懂得財務,才能搞好審計。并說我從學校來,雖然學過企業(yè)財務管理,但沒親手做過賬,需要在實際工作中多鍛煉,多學習。不懂就問,爭取在一年之后,能獨立做主審(項目審計組長)。面對鮑局長,靦腆的我,有些唯唯諾諾。
聽了鮑局長對我的工作安排和交待后,我便想到單位早有安排的住處。還沒等我開口,老局長就拿出鑰匙交給我說:“小華,你先拿著鑰匙”。回過頭,老局長又對一位年過四十的女同志說:“小科,等下班后,你帶小華去小代以前住的那點,指他開門!”接著又對我說:“一會你和科姐去老武裝部,安排你住的地方就在那后邊靠圍墻的兩小間偏廈瓦房?平慵乙沧∧脑郝漕^,到時你跟她去,有哪樣需要,你跟她講,她會幫你的忙的”。
下班,我背起行李,跟科姐走出那棟蘇式辦公樓,從大禮堂側(cè)上一中的路下來,轉(zhuǎn)十字街、過解放路,再向北順走一百多米左轉(zhuǎn)就到了老武裝部。一路上,科姐邊走邊打聽我老家所在、父母年歲、兄弟姊妹等情況,我都一一作答?平阌謱ξ艺f,今后我們就是一個單位的人了,就像一家人一樣,你幫我、我?guī)湍,都不要客氣?/span>
原來,老武裝部位于解放路北端左側(cè),是一片三進三層的老瓦房。進了大門,有一塊方石鋪就的院壩。大門和院壩兩邊都各住著一戶人家。這院壩后有三四米寬的大過道的房子,是這片瓦房中唯一的兩層配有廂房的樓房。熱天,這上有樓房的通風大過道是兩邊住戶納涼的好地方。院壩西側(cè)的廂房兩層三間。有兩間的樓上樓下為一戶人家所住。廂房樓上,前有雕花木圍欄,留有一米多寬的樓板過道。科姐家就住在這西側(cè)樓房的前半部分。這部分,樓上樓下各兩格房子。前面廂房底層,為科姐家灶房,灶房樓上為某局單身女工楊和芝所住。從院壩過灶房門口,有包廂樓梯過道上樓。看到這包廂樓梯,記得我的祖母說過,如果我能考取學校,將來有個工作,那她這輩子也可以得包廂樓梯走走,也不枉來世上一遭。因為這樣的包廂樓梯,解放前,只有出名的大戶人家才有。祖母說這話時,眼神充滿對我的期盼。所以,一年之后,我搬到新建的兩樓平房的二樓,祖母終于實現(xiàn)了她走“包廂”樓梯的夢想。祖母上樓的時候,我看到小腳細手的她,手扶鐵欄干,一步一步向上的同時,每走一步都要低頭揣摸這水泥做的包廂樓梯與木做的有哪樣區(qū)別。我想,這棟樓可能也是當年出名的大戶人家留下來的吧?科姐說解放前,據(jù)說是城里大房姓廖的一家兩親兄弟所建的大宅院。解放后,新政府作為兵役局辦公地點(后改稱武裝部)。七十年代,武裝部搬遷后,就作為干部職工安身之所。一般哪個單位的人住就由哪個單位安排。但后來,基本全憑個人關(guān)系無償轉(zhuǎn)讓。據(jù)說到了九十年代,搬入新居的人家,要把舊房轉(zhuǎn)出,不僅講關(guān)系,還要把國家的房子當成私人的,講價錢,收轉(zhuǎn)讓費。現(xiàn)在,葉曾經(jīng)寬敞的院落,東家占點、西家占點的,院落變成了擁擠不堪、蛛網(wǎng)遍布的甬道了。這是后話。
從科姐家客廳前經(jīng)過,就可走上包廂樓梯上樓。上去后,一邊走廂房樓上各有房門的三格房間,一邊走正房樓上兩格房間?平慵覙巧系膬筛穹块g為一兒、一女的住處。記得那時她兒了上初一、姑娘上小學三年級。樓下挨過道的一格為客廳,另一格為臥室。
科姐帶我到她家后,要我等她拿包包放好就帶我去鮑局長安排給我的住所。科姐放下挎包后,從家里拿了把掃帚和鐵鏟對我說:“你要住的那點,好長時間沒人住,肯定要著打掃一下!” 科姐要我先把行李放在她家,打掃完后再拿去鋪蓋。我連忙說謝謝,并從科姐手中接過掃帚和鐵鏟?平惴瞪砘厝,拿了只系著繩子的塑料桶說:“你要住的那點,側(cè)邊有一眼水井,以后你要買只桶,洗衣服、洗臉、洗腳就打那個水用。做菜、做飯可用自來水”。我笑著回道:“好的!謝謝!等一會我就去買”。
畢業(yè)后,在還未分配之前,由父親聯(lián)系,我和村里一位長輩,到安順北門煤炭勘測公司打小工。負責幫他們拌灰漿、挑送灰漿。半個多月時間,掙得三十多塊錢。這正好用來報到上班后置辦些生活必需品。
從科姐處往后走,經(jīng)一大過道,再跨一石院壩,走過一米多寬的狹窄過道,前面便呈現(xiàn)一片開闊的菜園地。菜園的西邊,便是我將要住進去的偏廈小屋了。小屋共兩間,靠圍墻而建。屋前有通往小屋北墻外那眼水井的石鋪的小路。還有一條自南向東而北的路,繞著竹木條子編圍的菜園子,經(jīng)過靠東的公共廁所,直達靠北的兩棟紅磚洋樓私宅前。南側(cè)還有一片三角形的菜地,用竹編圍著,留有門。大菜園中間有一紅、一白兩棵木槿樹,有一樹的花正怡然地開著。圍墻上,紫紅的薔薇,或含苞,或怒放,在長長的墻頭醉步似的時隱時露,惹得蜂蝶蹁躚不斷。小屋前靠南,還有一棵一抱多大的本地梧桐樹。太陽當空的時候,坐在樹下,吃飯、喝茶、乘涼皆是好去處。只是樹根上,大熱的天,卻有一片又一片的毛毛蟲,蠢蠢欲動,看上去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不知誰家喂了三只大公雞。有一天,這三只大公雞為了爭食毛毛蟲,還在大樹下發(fā)生了一場小小的戰(zhàn)爭。戰(zhàn)敗的那只雞冠上流著血,邊在園埂邊枯葉中覓食,邊警惕地往后看看,生怕被勝利者偷襲。而那兩只勢均力敵的大公雞,威風凜凜地像兩個將軍揮舞豪氣似的,劃定勢力范圍,各站一邊,將那一條條的毛蟲分而生食。可毛蟲太多,它們吃得卡住脖子,伸脖甩頭,還有些不愿離開。最后,它們對視了一下,相互咯咯咯地叫了幾聲,像有哪樣約定似的,轉(zhuǎn)身離開,并步入母雞群中,用它們的利爪蝕出蚯蚓、蟲子,逗母雞高興,好趁機打雄尋歡。而那只戰(zhàn)敗的公雞,瞅準機會,返回梧桐樹下,安享“美餐”。
我想,早知如此,又何不避免那場爭斗呢!
夏天蚊蠅多,想在樹下乘涼的人,會將干樹葉樹枝集中后點燃,再放些濕的枝葉,便會升起驅(qū)逐蚊蠅的煙霧一片,營造一片安寧。我覺得,能在這樣一個有點田園味道的地方住下,也算有福氣的了。
然而,當我拿著鑰匙,把門打開,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令人昏旋。退一步細看,竟然看到一群被驚的鼠,四處竄逃。屋里,到處都鋪著一層是老鼠糞便。這久無人居之地成了老鼠們的樂園,大白天也無所顧忌地在這里你追我逐、狂歡亂蹦。我打來一桶井水,迅速地灑了一遍。然后,強忍一口氣,三下五除二地把那些臟東西清掃在一堆后,鏟丟到廁所里。接著把屋內(nèi)上上下下的蛛網(wǎng)也打掃個遍。并找來抹布,把那張空床以及床邊的一凳、一椅、一桌都擦拭得干干凈凈。還有并列外間屋子南側(cè)的兩眼煤灶、有木蓋的溫壇、石板扣成的水缸,以及干隔墻角那上放碗筷、下放壇壇罐罐的“柜子”也擦拭得一塵不染。說是柜子,其實下面就是磚和水泥砌建的框架。上邊,一面靠墻,兩面是水泥板,上面蓋的也是水泥板。只有前面是兩道小木門。打開窗子,透透陽光,讓陽光把這一屋子的霉氣慢慢驅(qū)散。
接著,下午我到辦公室請假,又從辦公室找來舊報紙,用中午在郭姐家要的那點面粉攪好糨糊,將小臥室粉糊了一遍。做完這一切之后,我把行李中的書籍,先橫后豎地排在窗前的桌上。然后鋪床掛帳。累得一身汗臭。接著從科姐家搬來行李,三下五除二地鋪好后,才想到水電問題,去找科姐幫協(xié)調(diào)。隔壁婁老同意搭他家的電,用他家設(shè)在我房檔頭、砌了磚混框架的“房子”罩著、鎖著的水龍頭。并說好一個月水電費交四塊錢。戴個“撮撮帽”,清瘦精干的婁老還幫我接通了電。因為聽說我姓黃,他說他的老伴也姓黃。我向他介紹了我的祖籍、字輩后,他說我應叫他“姑爺爺”。遠親不如近鄰。從此我就“姑爺爺”、“姑太太”地稱呼他們。忙完這一切之后,用屋里剩下的苞谷棒子發(fā)燃煤火,添上前任住戶留下的陳煤。要了點水,裝入隨行李帶來的鋁鍋中,再把鍋放在火上,把母親給我準備的油辣子豆豉拿出來,煮了碗面條(從家里帶來的)吃后,休息片刻,打井水,拉下窗簾關(guān)上門,洗了洗一身的汗臭和疲憊后,沉沉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中午,我買來了幾百斤煤和兩斤肥肉煉油,裝入早已準備的油罐。鍋瓢碗筷都找到歸位處。
從此,我有了屬于自己的吃住和休息的地方,心有些安穩(wěn)下來。
然而,一位女孩的出現(xiàn)讓我的心隱隱不安起來。
二
有了吃住休息的落腳點,心里安穩(wěn)多了。雖然到夜晚,頂棚擋席上,老鼠們有些肆無忌憚,非得用根竹棍往上敲敲,警告它們一下,才可安穩(wěn)的睡上一會。不過,遇上老天下大雨,陳舊的瓦片四處漏雨。好在屋內(nèi)早就順墻布置的水溝。好在睡覺那間房和火房的灶上不漏雨。除此而外,我的小屋不但是個熱鬧之處,而且有點充滿著詩情畫意。因為春夏之際,屋前有竹木搭成的架子,讓南瓜、扁豆爬得滿房頂生機勃勃。嗡嗡的蜜蜂聲,常常伴隨著彩蝶、蜻蜓漫舞。點點金黃的小瓢蟲,不經(jīng)意間會在你經(jīng)過時展翅飛到你的頭上、臂上,讓心懷農(nóng)村生活情結(jié)的我暗自有些適意。
不過,因為工資低,前面有些人家,占公用的院壩圍成豬圈養(yǎng)豬的就有三四家。為了節(jié)約自來水,每天早晨,這些人家或男或女的主人,都要來井邊打水,來來往往的,讓我覺得自己似乎還生活在老家一樣地親切。并且,這個住著十幾多戶人家的大雜院,上小學高年級的,上初中、高中或待業(yè)在家的姑娘,就有七八個。每到周末,特別是夏秋之際,有月亮的夜晚,趁著風清月涼時分,像是有約似的,大都會拿來大盆小盆、吊桶之類,抱來很多需要洗的東西,到井邊來洗。而且邊洗邊嘰嘰喳喳地說說笑笑?平慵遗畠捍貉嗑驮谄渲校平憬趟畠捍貉喾Q我華叔叔。于是,其他的女孩也跟著春燕稱我華叔叔。包括那位讓我心中隱隱不安的小米也這樣稱呼我。
我參加工作的1986年7月,小米初中畢業(yè),因為沒考上高一級的學校就回家了。有一雙大眼睛的小米,說起話來,飛動的眉,像兩個靈動的音符;水晶似的臉,紅撲撲的,如折射著朝霞的碧露,顯得那樣的柔嫩而清新。秀巧的鼻翼,玉雕似的潤澤。而那對秀氣的眉毛,像畫家筆下的兩片寫意似的竹葉。那腰身,走起路來,如水中直立的富有韻致的水草在波浪中輕輕蕩漾似的。而她的聲音,比畫眉清脆,比黃鸝動聽,比喜鵲溫婉,似玉器之風鈴,若山泉之叮咚。那披散的長發(fā),輕輕一搖,讓人仿佛聽到一曲輕音樂之聲徐徐而起,心魂飄然。
因為在校搞勤工儉學,我畢業(yè)還要頂著烈日去幫人拌灰漿,打小工,胡子拉茬的,面容顯得有些蒼老。所以,小米她們稱呼我華叔叔,似乎理所應當。原來,小米的家,與科姐家的家,僅一壁之隔,在科姐家背后。房子也是樓上兩格,樓下兩格的布局,上下一體,從屋內(nèi)有梯上樓。小米的母親因為得了乳腺癥而早逝。小米的母親早逝,父女兩相依為命地生活四五年后,小米的父親為她找了位當老師的后母。后來,這后母生了個兒子,名叫小良。我住進偏廈小屋時,小良已上小學三年級。在家的小米,就為這一家人當保母似的,做菜做飯,洗衣漿裳,抹桌拖地,刷鍋洗碗。就連那公共的過道,她一天都要拖上兩遍。而買菜買米,油鹽醬醋茶,全是她后母負責,從來沒有一分錢落到小米手里。小米的父親是位國家干部,身材高大魁梧,國字臉,方口大耳。小米的后母,顴骨高聳,臉堂清瘦、兩眼深似無底之潭。小米這位后母,即使擦了一層脂粉,那臉上依然透著一股寒人的冷氣。小米的后母看上去一米六幾的個子。顯得有些高挑,也有些高傲。除了見到這個局長、那個部長及家中成人,她會笑一笑,打個招呼外,其他的人,你稱他一聲“張老師”,問候一聲,她最多點下頭,連一個微笑都在吝嗇之中,不肯露出。后來我知道,這個大雜院里,十五戶人家,只有三戶屬于雙職工的。而屬于雙職工又有一方帶上科級職務的,也就是她家了。無怪乎她表現(xiàn)得有些盛氣凌人,優(yōu)越感掛滿全身。
據(jù)說這位張老師,是位離過婚的女人。她原先在奇山鄉(xiāng),男人也是位老師。因為她那男人不能讓她成為母親,她對她那男人像對傭人似的,呼來喚去。除了按步就搬地完成上課的任務外,成天就收拾打扮地串家家擺閑話、打打麻將之類。小米的父親作為某局副局長,下鄉(xiāng)檢查聽到這位張老師的遭遇后動了側(cè)隱之心。區(qū)里個別領(lǐng)導看在眼里,借請張老師幫忙做資料之機,暗做了紅娘。張老師離婚后,便成了小米的后母。直到我進了這個大雜院,還?吹叫∶椎暮竽笭C個泡泡頭。泡泡頭走過的路上,總會留下一股濃濃的脂粉和香水味。泡泡頭穿著打扮很時髦,春夏秋冬,褲子總顯得輪廓分明,一塵不染。高跟鞋清脆的聲音,遠遠的就能聽到。小米的父親雖然看上去魁梧氣派,很有領(lǐng)導風度。但三代單傳的他,骨子里重男輕女的思想自然嚴重。小米的后母給他生了個兄弟后,她的父親對她更不再怎么關(guān)愛了。
有一次,小米用燙斗為她后母燙褲子時,聞到飯糊味,忙去抬鍋,結(jié)果把她后母心愛的那條褲子湯壞了點,她的后母就要死要活地罵她,還用鐵火釬打她的腿腳、屁股。抽得小米喊死去活轉(zhuǎn)來。還大聲勒令小米閉嘴,不準哭出聲音!真是六月間的太陽再毒也毒不過狠心的后娘。面對這樣乖巧而勤勞的姑娘,一時的小錯,怎忍心將她那細皮嫩肉她一下子變成青紅紫綠呢?尚若小米的母親還健在,知道她受到這樣的虐待,作為母親,該是怎樣的傷痛啊!下晚,小米的父親到家后,她的后母反而惡人先告狀。小米的父親為討好她的后母,輕聲重氣地批評小米幾句,便沒事兒一樣吃了飯后,泡杯茶,坐在躺椅上,看電視。她的后母卻陪著兄弟小良寫作業(yè),以便她兄弟做不來作業(yè)時好輔導。而眼淚汪汪的小米,抽泣著吃了碗飯,便上樓睡覺去了。有其說是睡覺,倒不如說是獨自一人傷心去了。因為這天晚飯后,我到科姐家看電視劇,科姐家兒子小云做不來作業(yè)便喊科姐。而科姐是民辦老師轉(zhuǎn)正的,只有小學文憑。對于上初中的小云,輔導起來,是有些困難。而此時,她的丈夫成哥,能夠輔導兒子卻又不在家中?平阏埼?guī)退o導,并指我上樓。我在輔導小云作業(yè)的同時,聽到隔壁傳來傷感的哽咽聲。想著小米那一身的嬌嫩,喊我華叔叔時那甜美的聲音,再想那曾經(jīng)的驚惶失措的哭叫聲,我的心禁不住打起顫來。
那年暑假中期,愛穿短裙的小米,開始換上了條長裙。要不就穿上長褲。一次,小米在井邊洗衣服的時候,我去打水,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小腿上青紫的、泛紅的條條傷痕。一種憐憫之情又一次襲上心來。這憐憫,似乎來自于小米如茭白似的肌膚被無情的糟蹋。看著小米那大大的眼睛里純凈而動人的眼神,我的心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我想,假如我是一名警察,聽到小米驚惶失措的哭叫聲,我會沖去她家中制止她后母的惡行的!
我私下問與小米家一壁之隔的科姐,小米是否經(jīng)常被她的后母虐待?科姐說,稍不順心,想揪就揪,想掐就掐,都是常有的事。有天晚上,過道那邊張主任家女的(妻子)蓉娘,聽到小米被打得驚天動地的喊,想推門進去,勸說一下,可那門關(guān)得緊緊的。任你如何敲,她后媽就是不開門!人家只在門邊說小米年紀小,有哪樣不對的,好好教育,打起來可憐,讓隔壁鄰居聽到也不好!小米的后母朝門外狠狠地說了聲:“多管閑事!”從此,小米的后母,對于好心的蓉娘,即使面對面走過,不但不張不理,而且還陰沉著臉,像是借了她家的白米還糠殼似的。
無庸諱言,對于小米的同情里,我隱隱約約地含有一種青春萌動的元素。雖然我算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但想到我那位個頭矮小而又微微發(fā)胖的伍瑛,再看看眼前的小米的苗條、清純,讓人暗自從心底升起一種憐香惜玉的情感。特別是她喊我華叔叔的時候,那清脆而有韻味的聲音,真有點讓人魂不守舍。然而,我的心思似乎又有點復雜。伍瑛雖然個子矮小,但兩年后,她一畢業(yè),在那大中專畢業(yè)國家包分配的年代,她畢竟能有個工作。來自農(nóng)村的我,從來都羨慕城里的雙職工。因此,希望自己的未來伴侶,不但有個文憑,而且能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至于說喜歡的程度如何,并不重要似的。而小米,初中畢業(yè),就算她的父親有關(guān)系,要想有個工作,可能還是有難度的。再說,伍瑛的文憑比我高,能和我處朋友,也算是我的福氣了。更重要的是,伍瑛的父親,曾是某邊防部隊某獨立師師長。母親是位軍醫(yī)。雖然因為她的父親那種根深蒂固的香火傳承的思想,先是將作為長女的她過繼給其不會生育而又愿終身斯守親兄嫂。后來,伍瑛的母親又生了個女孩,于是,她的父親便與她的母親離了婚。又因同樣的問題,連續(xù)兩次再婚,被部隊處分,轉(zhuǎn)業(yè)到昆明某供電局任職。即使這樣,伍瑛的家庭背景都比我強。在物質(zhì)上,除了親生父母依然一如既往的關(guān)照,還有她父親結(jié)婚后又離棄的第一位阿姨,因為她們曾經(jīng)融洽相處的情份,同樣的關(guān)注著她。所以伍瑛讀師范?茖W校,每月生活費有200元。在502軍工基地的養(yǎng)父母給一份,她的父親又各給一份。那位喜歡她的阿姨又給她一份。在“擺個攤攤,勝過縣官”的年代,她每月的生活費,遠遠超過的當時一位縣官的收入!她能與我相處,在知情人看來,我已是“艷福”不淺了!這樣想來,對于小米,我雖然心動,卻不敢有任何表露之舉。
可是,無論從家庭或是自然工作條件與身材外貌來說,都不占先機的我,暗地里還是奢望能找個既有個穩(wěn)定收入的工作,又長得漂亮的女朋友?蓴[在我面前的,卻是“魚與熊掌”的問題。
不管你內(nèi)心怎樣的復雜,歲月照樣延續(xù),生活還得按照它既定的方式進行。
因為我戴副眼鏡,在那個戴眼鏡的人不多的時代,眼鏡仿佛就是知識、文化的象征。常到井邊洗衣服的、還在上學的女孩,吊桶掉井里了,要請我?guī)兔;衣服涼曬在菜園邊的竹木圍欄上,要請我?guī)驼湛;打水的時候,掌握不了技巧,要請我做示范。這樣一來二去,和我熟悉后,常拿做不來的作業(yè)來問我。我總是認認真真地給她們講解,直到她們明白。時間不長,這些女孩的家長覺得我這個人還能樂于助人,有時做啥好吃的會給我送點過來。有好看的電視劇,我常給講作業(yè)的女孩家長會叫她們來約我去看。雖然只是小小的黑白電視機,但能有的人家也不多。因為那時有錢也不好買。更何況那時,四十歲左右的人家,大都有兩三個孩子,負擔重,生活上打得緊。對于小米的家,在我的心中,總有點深宅大院的感覺。而小米對于我,似乎也沒什么合適的理由接近。
后來,問我作業(yè)的小女孩,我給她們講完作業(yè)后,愛說故事給她們聽。小米知道后,不但加入了聽故事的行業(yè),而且也愛來我這里借《故事會》、《民間故事傳說》、《三月三》之類的書去看。這樣一來,小米在借書與還書、聽故事中,和我的交往多了起來。
有一天下晚,小米還書時突然羞澀地問我:“華叔叔,你有二十幾啦?”我叫她猜猜。她說可能二十七八歲。我問她咋會這樣猜?她說她憑感覺。我說她猜對了。她臉上馬上泛起疑問:“真的?假的?”我反問她認為是真的還是假的?她咬了咬嘴唇,輕輕搖了搖頭,有些茫然地望著我,希望我能給她答案。我想了想,像一位親哥似的對她說:“現(xiàn)在剛參加工作,你猜我最怕的是什么?”她低頭想了想,又抬頭看著我,搖了搖頭。我說我最怕的是人家說我‘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所以我留著胡髭,以顯得老練些,讓人信任些。其實,我才二十一歲。她聽了后低著頭,紅著臉,兩手理著衣扣,有些羞澀地說:“其實,你大我不到五歲!”她說著停了一下,將如瀑的披發(fā)輕輕一甩,有點含羞地說道:“我喊你華叔叔好像有點不合適”。我摳了摳腦殼說:“人和人之間,不論如何稱呼,只要尊重就行!”她靦腆地點了點頭,雙肘靠在桌角,望著坐在椅子上的我說:“以后,我能不能叫你華哥?”我想了想,對她說:“當然可以。你這樣稱我,很好。因為你的父親比我的父親小不了幾歲。這樣,對于你父親,我見到喊聲云叔叔也要正常點。我曾對春燕母親說過,憑她的年齡,我應稱她為嬢嬢(阿姨之意)。但她不要我這樣稱她,單位上的領(lǐng)導也叫我喊她科姐就行。這樣一來,我還有點不好意思。所以,以后你就叫我華哥,各喊各的,這樣比喊我華叔叔要自然得多!”小米聽了我的話,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好似乎鼓足勇氣才說出:“華哥,那以后我就這樣叫你了。”我點頭說行。小米聽了我的話,臉色如帶露怒放的荷花似的紅潤起來。她直起腰來,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燦爛。而我卻覺得自己像犯了什么錯誤似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我似乎感覺到,小米對于我,從華叔叔到華哥的稱呼,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來。
三
畢竟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我覺得我不應該讓小米稱我華哥?墒俏矣窒牖貋恚阂苍S是我自作多情!從感官上來說,小米的出現(xiàn),讓我在內(nèi)心深處對我的女朋友有些失望。
我的女朋友伍瑛考上一所師范專科學校才一年時間。認識伍瑛,是因為在一個周末,她們男男女女好五六個到我們財校來找認識的老鄉(xiāng)陳飛,而陳飛恰好回家去了。我就坐在陳飛的下鋪看艾青的《春草集》。我說我和陳飛既是上下床的關(guān)系,又是同桌同鍋同灶的同學,請他們坐下先喝點水。我把寢室的漱口缸集中起來燙洗后,給他們每人倒上一缸開水。并說他們是陳飛的老鄉(xiāng)也等于是我的老鄉(xiāng)。于是便作自我介紹后,并一一問了他們的姓名。伍瑛眼尖,也不枉自是學中文的,看到床上的《春草集》,像是找到知音似的問我是不是喜歡文學?我說喜是喜歡,只是寫不出像樣的東西來。伍瑛說喜歡就是愛好,愛好是最好的老師。只要多看書、多思考,將來會寫出好東西來的。她說她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這句話。說這話時,她將緊攥著的小拳頭舉了舉,那對不大的眼睛閃閃有神。她雖然其貌不揚,個頭最多有我的肩膀高。但她的舉止卻像競技場上想奪冠的強者。她看人的眼神,有一種入木三分的冷峻。她的表情,總洋溢著一種復雜的自尊。因為在她們的校園里,同學們暗地里都稱她為“小不點”。為了贏得別人的尊重,她在學習上毫不放松地鉆研,業(yè)余時間,在文學上大量地閱讀名作名著,并且在創(chuàng)作上大膽地探索。因為共同的愛好,我們相識并不斷地在交往中加深了印象。為此,她建議我多讀名著,讀多了,有了些生活積累,有時就會有創(chuàng)作的沖動。我贊同她的建議。從此,她便從以她的名譽,從她們學校借《紅樓夢》、《水滸》《西游記》、《安拉.卡妮尼娜》、《少年維特的煩惱》、《十日談》、《巴黎圣母院》等給我看。每一部,她都要求我在一定的時間內(nèi)看完并將讀后的感想與她交流。開始覺得新鮮,時間長了,又覺得這樣活得很累。一方面想和她在一起,聞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女孩味道,感受自己幸福的心跳,覺得那樣時間好過。另一方面,又覺得她那樣的個子,與我在一起,顯得有點不協(xié)調(diào),別人看到可能會在心底笑話我。雖然我才一米六六的個頭,她穿上高跟鞋,也只高我的肩膀一點?墒,我人長得和泥土一樣平凡,加上家庭環(huán)境大不如人,要想找個條件又好又漂亮的,那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所以,我在心里暗暗地告訴自己,只要伍瑛不嫌棄我,我沒有資格挑揀人家什么。更何況,她的父親在某部隊任師級干部,她的母親雖然與她的父親離了婚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迎娶新婦,但始終牽掛著她。還有她的養(yǎng)父母,她那位可憐而又好心的阿姨,都牽掛著她,都給予她源源不斷的溫暖。
然而,伍瑛在上初中時就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為此,她小小的心靈里,開始了沉重的思考。以致十八九歲的她就顯得那樣沉著老練。這讓有些自卑而又充滿天真向往的我,總覺得如果和她終身相伴,今后的生活似乎有什么不祥之兆。
就在這時,我參加了工作,有了自己的安身之所。接著,小米的出現(xiàn),確實讓我有點想入非非了。特別是小米不再叫我華叔叔,而敗稱我華哥后,她第一次叫我華哥時,那含羞的嬌態(tài),那清純的誘惑,那燦爛的神情,無不讓我魂不守舍!我甚至暗想,能和小米這樣的妙齡美女在一起,哪怕風流一次,生命因此而轉(zhuǎn)瞬終結(jié),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見到小米時,這些燃燒的思緒,卻又讓小米那份純情悄然撫平。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小米與我之間那種微妙,又不得不讓人想入非非。
四
夏日傍晚,夕陽的余輝在后園灑滿一片寧靜時,那四五米深的清涼的井水,便會引來洗漿衣物的人群。這院落里,家家都有十幾、二十歲的女孩,漿洗衣物的事,常落在她們頭上。所以,因為她們不時的到來,我的偏夏小屋便成了浪聲鳥語中的小島----在漿洗的水聲和竊竊私語的笑鬧聲中,我像這小島上悠閑靜坐大樹下的漁翁,眼盯著手中的書,耳聽著這帶有生活磁性的笑鬧聲。
自從認識我后,常來井邊洗衣服的小米,她系著打水的桶繩,隔三差五地總愛滑落井里。第一次,她問我有沒辦法幫她的忙?我說我住的檔席棚上,因為常有老鼠搗亂,原來住過的人就準備了根長長的竹干,應該幫得上忙。其實,想起來我這話有點多余。因為小米到過我的屋里,她應該知道我屋里有根長竹干。不管怎樣,小米請到,我就搬來椅子,伸腳踏上去,取下竹干,從頭到腳地擦干凈后,找半截繩子、一節(jié)柴棍,綁個勾,輕而易舉地就把井中的水桶撈了上來。因為水桶掉在井中,多是在搖繩打水時,一不小心而滑落的,這時的水桶常是飄浮或半飄浮著的,容易打撈。撈上來后,小米高興得連說“華哥,謝謝!謝謝!華哥!”我故作鎮(zhèn)靜地說:“謝哪樣?好大點事情!以后遇上這樣的情況,要是我在,你們講一聲就行。綁在竹干上的勾,我拿東西包好,以后要用的話,掏開包裹的東西,把竹干一擦,就可用了”。隔壁婁老的幺姑娘石榴,一邊搓洗著一盆的洗衣粉泡泡,一邊抬頭看了眼小米說:“小米,以后多滑落幾回都不怕了!”小米把打上來的水倒入盆中,正準備蹲在一旁清洗小件衣物的時候聽到石榴的話,頓時雙頰飛紅,一臉羞澀。遲疑了一會,才低聲地說:“我又不是故意的!”已上小學六年級的春燕離小米近,聽了小米的話,停下手中的活,閃著兩只水晶樣的眼睛笑著對小米說:“哈哈!又不得哪個講你是故意的!”小米悄悄地揪了春燕一下,春燕夸張的跳起來叫道:“哎喲!你揪我搞哪樣嘛!我的話哪點不對么你揪我?”這一下,小米的臉更紅了,緊閉嘴巴,一心一意地清她的衣物,生怕自己的心事再次被人識破。不過,從小米不時甩動長發(fā)冒出的豆大的汗珠,我感到小米的心像一頭找著轉(zhuǎn)兒蹦跳的小鹿,密藏著一種惴惴不安的幸福。
過了兩個星期,小米的桶繩第二次滑落到井里時,只聽石榴說:“又要請華哥了!”又聽小米說:“小燕,你幫我請一下”?尚⊙嗥f不,要小米自己請。小米擔心別人說三道四不好,猶猶豫豫地不肯親自到小屋請我。正在小米猶豫的時候,我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紅著臉說:“真不好意思,又要麻煩你了”。我笑了笑說:“一點小事,不存在麻煩。只要我在,醒著,這樣的事,盡管講!”小米說謝謝了。
有一天傍晚,我拿了幾件衣物準備洗的時候,小米也抬著一盆衣物前來。她見了我就露出兩個小酒窩笑著對我說:“華哥也洗衣服?”我點了點頭,回道:“是呀,你也來洗?你太勤快了,太愛干凈了,經(jīng)常都在看到你來井邊洗衣服!”她說洗衣服是她的任務,說著,看了看四周圍,低著頭細聲細氣地對我說:“我沒有工作,在家呆著,不做這些做哪樣?不像你,有個工作,有班上,有事做。唉!要是我能有個工作就好了!”我說:“你父母都有工作,你父親又是領(lǐng)導,如果遇到招工,你肯定有機會找到工作的!”小米有些自卑地說:“我要是個兒子,你講的就有可能!”我看到小米的眼里閃著淚花,我感到小米的話語,不但蘊含著自卑,而且蘊含著對我的微妙情感。確切地說,是對有個文憑、有了“購糧證”的我,感到她自己的不可企及。似乎與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她就矮了一截。為了緩和氣氛,我給她講我在上文敘述到的老梧桐樹根大片的毛毛蟲與大公雞爭食的事,開始通過爭斗才能得到的東西,后來多了,想得到的都能得到之后,并不覺得希奇。更何況,有個工作,工資那么少,想買像樣的東西都舍不得。小米說起碼生病住院可以報銷,出差還有點出差費。我說這些都是小事情。如果光靠一個月五六十塊錢的工資節(jié)約來成家,等到猴年馬月都難湊足所需要幾千塊錢!小米說,總之,有比無好。
遠遠的聽到有人來井邊的時候,我們的話,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各自洗各自的衣物。來人走后,我與小米又開始交談起來。
我洗衣服像急著趕路的人一樣,馬不停蹄。洗是洗得快,卻往往洗得不干凈。小米說:“華哥,你們男生真不會洗衣服,只圖快,不管洗得干凈不干凈。就這樣曬干來穿,仔細看的話,像沒有洗過的一樣”。我說沒辦法,在外讀書,多年來都是這樣的。小米看看周圍攻沒人,輕聲對我說:“干脆你放著,我再幫你洗洗!”我一聽,心里很高興。因為小米洗衣服確實太過細!領(lǐng)口、袖口、褲腳,特別是內(nèi)衣,她硬是用肥皂一點點地擦了后,輕輕地認真反復揉洗,并且洗了又洗。穿在身上,感覺鮮亮了許多!于是我說:“那就謝謝你了!”小米聽了,瞇眼看了看我說:“謝哪樣?你都洗過了,我費不了好大的功夫!”說著我將衣服放到她的手邊。
從此,只要是小米一個人來洗衣服的時候,我就換下衣服或?qū)⒋嬷聪吹囊路У骄叄M∶讕兔。而我負責打水給她清洗。就這樣,我與小米,心照不宣地形成某種默契。然后這默契,又在伍瑛與她的同學突然來訪時被打破。
五
就在我參加工作那年九月十一日,伍瑛師范?茖W校英語專業(yè)的同學來小城一中實習。伍瑛就和她的三位女同學陪著一起前來。因為她的三位女同學的戀人就在這實習的同學之中。她們先到一中,看到那三位戀人安頓下來后,四人一起,一路詢問著找到了我的住處。畢竟我多次在信中給伍瑛描述過我如今的所住的地方。所以她們?nèi)菀讍柕健P姨濐^天正好十號,是雷打不動的發(fā)工資的日子。第二天我就去賣來了米和面條,還花了五塊四角錢,買了三斤肥多瘦少的肉。接近中午,我正放鍋煮面條的時候,她們來了。我開玩笑說知道她們要來,所以就割了點肉專等她們!瘦高的胡紅輕推一下眼鏡說:“怕不會?你會曉得我們要來?”我說我的心就有一種神秘的感應!知道她們今天的現(xiàn)在一定會來!如果我說了假話,那么有我賣的東西作證!伍瑛朝我看了看說:“可能是昨天剛好發(fā)工資,今天才賣這些東西,我們剛好遇上。你說是不是?”我請她們到里屋坐。她們說太熱了。于是我就叫伍瑛幫著我把板凳與椅子搬到門外,并找扇子和雜志給她們扇風。我切了碗肉炒好后,又炙好半碗辣椒面,然后找出醬油和醋放在灶臺上,一人煮了一大碗面條。我正準備給她們放,伍瑛看我忙得短袖衫都濕了,就給她的同學說:“各人自己動手,吃多少撈多少,想要多少放多少,免得他拈、他放的不合你們的心”我覺得這樣很好,于是就招呼她們自己動手說:“大家‘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也只管我就得了。她們端到門外吃,我卻蹲在小屋中吃。目的是待她們撈了后,有想吃的,我好再把鍋端到火上,再放面條煮?沙宋以偌恿艘煌,誰也不想再吃了。大家吃完后,伍瑛說她負責洗碗。微胖的林月大聲地對伍瑛說:“廢話!到了這點,我們吃了就該你洗碗!”我忙接過話說:“你們都休息著,碗筷的事,先放著,由我來!”看著她們吃得汗淌,我從井里打來冰涼的井水,并拿小米給我洗得干干凈凈的枕巾(代臉帕用)讓她們洗洗臉。她們拉好窗簾關(guān)好門,輪流在我的偏廈小屋里擦身子。伍瑛是最后一個。她的同學說我這點房子雖然低矮潮濕,但有這口井,有這片綠色的菜園,還有墻上的薔薇、園中的木槿,就足以算得上好地方。特別是這口井,大熱天這么涼爽,難得!可沒說上幾句,林月悄聲對我說她們不等伍瑛了,讓她慢慢洗,她們有事先走!等伍瑛擦完開門,不見了她的幾位同學,還以為上廁所去了。問我,我說她們有事走了。伍瑛說為啥我不留住她們?我說她們不是陪男朋友來嘛,她們執(zhí)意要去,就應該理解她們,何必多費口舌?伍瑛于是說那她索性好好洗個頭,這井水安逸!我將老家?guī)淼脑韸A洗凈后捶爛來熬水給伍瑛洗頭。母親說,洗頭最好的就是這東西!沒有化學元素,不傷發(fā)不說,還有護發(fā)作用。
我把鍋、盆都抬到井邊。伍瑛要我給她倒皂夾水洗頭、打井水清頭。這時的我,突然十分猶豫起來。因為我擔心小米看到……我忐忑不安地走近井邊的伍瑛,趁她埋頭之際,警惕地看看,心里不停地祈禱……誰知,不早不遲,小米也正好拿著洗發(fā)膏、毛巾、漱口缸、水桶之類來井邊洗頭。我的心像活吞了二十五只老鼠似的----百爪抓心。一不小心,將兌溫的皂夾水淋進的伍瑛的后頸窩!她提起腳踢了我一下,問我有眼睛沒有?我說:“咋會沒有?只是汗流到眼睛里了,所以不注意才這樣!”伍瑛信以為真地要我好好注意,不要再這樣。說著小米就來到井邊。小米身著一件白里透紅的連衣裙,腳穿一雙綠拖鞋,顯得輕盈如碧波拂柳。我一邊應付著伍瑛,一邊注意著小米。以致盆里沒了水,我還在不停地舀著、淋著。我的腿上重重的挨了掐時,小米已走近了我。小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有點異樣地說:“華哥,今天你這點還熱鬧呢!”那略為加長的尾音,讓我深感不安。我想,從此我在小米心目中的形象要變樣了,再也難有那種朦朦朧朧的、男女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詩情畫意了。聽了小米的話,好一會我才回過神來似地說:“是有點熱鬧!來了幾個同學!”小米說還是她指我的同學她們進來的。我“!”了一聲說:“她們來一中實習,來我這點看看。這個伍老師都還在這點。她說這井水冰爽,留下來洗個頭!”伍瑛聽了反駁我說:“小妹,你甭聽他亂扯!我還不算老師,還有兩年才畢業(yè)!”我連忙附和道:“對!剛才我沒有講清楚,伍老師是隨實習的同學一起來的,是我同學的同學,是未來的老師!”伍瑛聽后拐了我一下,說我油嘴滑舌。其實我想示意小米伍瑛并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我像陷入泥沼似地,難以掙扎出來。
小米清了一次頭,再打水的時候,繩子又滑落井里了。我不得不幫忙。此時伍瑛在我的小屋內(nèi)對鏡梳妝。因為伍瑛理了個短發(fā),洗好后,抹干,梳梳就行。我回到小屋拿竹干時,伍瑛問我,那姑娘是不是和我有點意思?我說她還在讀初中,有啥意思?我給小米撈起繩子,打上水。小米用嘴指了指我的小屋輕聲問我:“那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故意將水倒得嘩嘩響的同時說:“算不上!”小米臉上掛著幾絲憂郁,淡淡地瞪了我一眼,低聲道:“小聲點!你怕人家聽不到?”。小米看到四周無人,稍微湊近我說:“我看到你給她沖頭的樣子,還以為是你女朋友!”我想了想,輕聲對小米說:“你看我像有女朋友的人嘛?”小米聽后迷茫地問道:“咋看得出來?”我說:“有了女朋友的人往往很講究,并且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小米還是搖頭,表示不理解。我于是補充說:“就是一看像只得勝的大公雞的樣子!”小米這才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并且突然忍俊不禁地用手掩住嘴,怕笑出來讓我看出什么破綻。我知道,在這后園的路上,公雞為“打雄”爭母雞的事時有發(fā)生,小米應該看到過這樣的情景的。所以,可能她對得勝的大公雞的理解居于此,才會忍俊不禁地笑。
伍瑛見我在井邊好一會未回,就高喊我一聲:“華魂,你來我給你講!”聽到這一聲喊,小米的眼睛突然睜大,充滿著疑惑地看著我。我下意識地大聲說道:“喊‘華哥’,哪有你這種喊法?”嘴上雖然這么說,心里卻暗暗叫苦。但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伍瑛曾用書信的方式給我講過,她沒有哥哥,也沒有姐姐。她認識我后,希望我像大哥哥一樣對待她,呵護她,給予她的溫暖。她說她有物質(zhì)上的豐富,但在精神上是孤獨的、寂寞的。遠離親生父母,寄人籬下…….她說她將來想以她的家庭為背景,寫一部家庭小說,訴說她內(nèi)心深深的感觸!所以我故意叫她喊我華哥!以敷衍小米。因為在女生年齡明顯小于男生時,直呼其名,并且?guī)в忻钍娇跉猓瑹o疑在告訴人們他們間的戀愛關(guān)系。我不想讓小米因此而郁郁寡歡,所以要伍瑛喊我華哥。盡管如此,伍瑛這一聲:“華魂!”卻讓小米對我的眼神暗淡下去。
六
我們早早地做了晚飯吃了,我陪著伍瑛到一中去找她的同學。經(jīng)過小米家門口時,端著飯碗站在門口吃飯的小米,看到我們,把頭一低,裝著只顧吃飯的樣子,眼睛迅速避開我們。我們仿佛像一壇打開的氨水,稍不注意,就會熏得她淚眼橫流似地緩不過氣來。幸好我與伍瑛各走各地,沒有親密的動作。否則,也許小米會有五臟六腑如撕裂般的表情。不過,由此可見小米是有些在意我的。也許在她的心目中,能找個像我這樣雖然其貌不揚,但有“購糧證”的干部,就是一種幸福了。正在過道掃地的科姐,望了望我與伍瑛問:“要去散步?”我指了指伍瑛道:“到一中找她們師專的同學那里去!”科姐應道“哦!”在我回過頭時,我知道科姐邊掃地邊看著我們走出大門。
伍瑛說我們的縣一中,真是個讀書育人的好地方。站在學校大門前,縣城盡收眼底。校園內(nèi),古木參天,到處郁郁蔥蔥,鳥語花香。伍瑛說,如果兩年后,她能成為我們縣一中的一名老師,那將是一種幸福!我知道伍瑛這話在暗示我,她希望能等她兩年,然后讓我們兩顆喜歡文學的心凝聚成詩意的幸福。
我畢業(yè)后的第二天春天的時候,一個周末,我和伍瑛的兩位同學(一對戀人)去她的家,從一座石拱橋上,跨過一條兩岸楊柳青青的小河,踏上光滑的石板,轉(zhuǎn)過彎,再上精雕細鑿的青石坎,就是她的家。嚴格地說,是她養(yǎng)父母和她的家。房子雖然是民房的設(shè)計,但做工精細。像解放前出名的大戶人家建的樓房。山墻青石合縫。水泥地面一塵不染。堂屋同樣供奉著一堂紅紅的“菩薩”。晚飯除了臘肉、血豆腐、香腸,還有辣子雞。晚上,我們看電視、吹牛,凌晨時分,她的養(yǎng)母又炸糍粑給我們宵夜。隨后,我和她那位南山小屯的男同學齊強去休息,約好第二天回校。
這一次的親身經(jīng)歷,讓我更加羨慕她的家庭。有時我想,要是我能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該有多好!而伍瑛卻不這樣認為。她覺得她的父母、養(yǎng)父母雖然物質(zhì)條件好,讓她生活充裕。但她感覺不得到濃濃的親情,常常被孤獨和寂寞所包圍。并且對她的家庭充滿著怨氣,充滿著無奈,充滿著愛恨交加的情緒。
如今,參加工作的我,面對伍瑛,我有些擔憂。因為她的心不但容易情緒化,而且喜歡爭強呈能。她曾與我談到檢驗真理的標準問題。我說是這已有定論,只有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她說,數(shù)理化試題,對與錯,要看符不符合定律、公式。于是她得出:檢驗真理的標準不只是實踐。我說定律、公式也是從實踐中得來的。她說雖如此,它已成了定律、公式,就不再是實踐……
到一中未找見她的同學,迎著晚霞,我陪她往西,過形如金鐘的東華山烈士陵園,下蛤蟆口,上天望溪,一路美景,邊看邊聊。
與伍瑛在一起,無論談什么,都別有情趣。有時會忘記她矮小的身材,她有些少年白的頭,她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持重。而看到小米,又會讓我想到伍瑛的這些。如果說伍瑛是一顆被歲月之蚌深沉孕育的可愛而又寶貴的寶珠,那么,小米就像一塊純潔無瑕的天然羊脂玉?上н@“寶珠”與“羊脂玉”無法“合成”。為此,我內(nèi)心深處隱藏著一種難解的情結(jié)。我想在兩者之間尋求平衡,卻又因此而痛苦不已!
七
從天望溪回來后,我們前往電影院,準備看場電影。不想在電影院前,遇上的伍瑛的三位同學,她們各自帶著自己的男朋友,也準備看電影。伍瑛見到她們,撒嬌似地生了一場氣,笑鬧了一回?赐觌娪埃殓筒幌朐匐x開她的同學,她怕她的同學把她“賣”了。
第二天伍瑛她們走后,我們一幫小伙,便約到一中喝酒。喝得醉熏熏的,晚上歪歪扭扭地回來后,在過道上乘涼的小米及其他人,一邊讓我,一邊怪怪地望著我。第二天,科姐問我是不是失戀了?我說不存在失戀!澳菫槟臉雍饶敲炊嗑疲俊蔽一氐溃骸罢f不清!”說這話時,小米正好上廁所回來。她聽了我們的話,那曾經(jīng)的不安與憂郁,像掉入水中的粉塵,漸漸淡開,眼睛里閃著清澈的溫柔。
然而,我心里的不安與憂郁,卻像風雨欲來時天上的云,越來越濃。這來源于我在兩個各有千秋的女生之間的猶豫不絕、優(yōu)柔寡斷。為什么會這樣呢?
我和伍瑛,認識快一年的時間了,雖然我們之間沒有什么許諾,也沒有說過愛與不愛的話語,但是,隨著交往的頻繁與加深,不論在我們的校園或是她們的校園,甚至市郊山野、湖畔,影院、劇院,無不留下我們相依相伴的身影。雖然我們在家庭背景上有反差,在外貌上也有反差,但畢竟有共同的愛好,有性格互補的地方,更有異性的青春萌動的心理需要。然而我不少同學曾悄然對我說:“戀愛要穩(wěn)定,除非同床睡!”我覺得戀愛是戀愛,結(jié)婚是結(jié)婚,不能混為一談。可我的同學又說,在適當?shù)沫h(huán)境,只要她愿意,哪怕一次,也說明她是真心與你戀愛、愿陪伴你終身的。
后來,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在伍瑛她們校園一側(cè)的山野,我與她走來走去地聊了幾個小時,在兩棵松樹下的草地上,我們相依相偎,彼此氣息相聞。心與身都想與她融為一體。我們輕輕躺在草地上,我情不自禁地將手伸進她的胸,她閉著眼,像欣賞一曲輕音樂似的。當我手準備去解她的褲子的扣子時,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說:“我們還是忍了吧,你不會想看破到我挺著個大肚子……我還有兩年多的時間才畢業(yè)呢!”我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那好吧,等你畢業(yè)……”
然而,需要揮灑的青春,怎一個“等”字能禁?送走伍瑛之后,時不時在眼前晃動的小米,又總讓我心猿意馬。她那甜甜的酒窩,那含羞的微笑,那會蕩漾著詩意的眼睛,無不讓我魂牽夢縈。
可是,看得出,伍瑛的出現(xiàn)讓小米對我心存芥蒂。因為她借書、還書的頻率明顯地低了。見到我的時候,那怕打個招呼,那兩個酒窩也很少展現(xiàn)了。為此,我想告訴她,我還沒有真正確定的戀愛對象。然而又不知如何啟齒。
就在那年初冬時節(jié),天氣漸涼。蚊蠅少了。那晚,我拿了條小板凳,坐在井邊,想將自己近來雜亂的思緒,靜靜地理一理。誰知春燕來問作業(yè)。我把燈從窗子牽出掛在低矮的屋檐角,坐在井邊指導小燕。小燕說月亮明,天氣好,真想聽我講故事。我想,在這寂靜的夜晚,有其去理那雜亂的思緒,倒不如放下心事,給她講講故事,也樂在其中。誰知小燕拿筆和書本回家后,約了小米一起來。
我給她們說了一個螺絲(蝸牛)王子的故事。我說,從前,有一個姑娘,非常勤勞,早晨起來,灑水掃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后,挑水、澆園、討豬菜,做菜做飯,整天忙個不停。可她的母親病逝了,父親為她找了個后母。后母如何借事生非地虐待她,甚至把手伸進她的嘴里,從內(nèi)里使勁掐她,掐得血淌,掐得發(fā)炎灌膿。由于她的后母長得年輕漂亮,很受她父親的寵愛,這個姑娘不敢向她父親告狀。常會在夜晚獨自一人跑到井邊,對著那一眼深井哭訴。后來因此出現(xiàn)了奇跡!在她后母手拿棍棒打她的時候,舉起棍棒的手,只能在空中揚了揚,就是落不到她的身上。她的后母感到奇怪。她也感到奇怪,張大的嘴巴久久難以合上。她的后母想揪她、掐她,手都會發(fā)麻無力。她從此莫明其妙地擺脫了后母的虐待。
原來,她天生的麗質(zhì),她善良的訴說,她純真的眼淚,感動井里一只千年螺絲。趁她挑水時,用桶打水的時候,隨她回到她的家。暗地里保護起她來。
有一天她準備清洗水缸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只螺絲。她把它撿出來放在桶里,并加了點水。只見這螺絲長長地伸出頭來東張西望,像是在打探什么。突然一股青煙冒出來,一個白袍小伙站在她的面前,可小伙子容貌怪異,讓她有此驚慌失措。白袍小伙向她訴說愛慕之心后,這姑娘心存感激,點頭表示愿以身相許……說到這里,我已經(jīng)編不下去了,停了下來?尚∶缀托⊙噙在催我說:后來呢?后來他們怎么樣?我想了想說:“后來,白袍小伙以一個農(nóng)家小子的身份,請人來提親。她的后母看到小伙子長得怪眉怪眼的,就高興地把這姑娘嫁給了白袍小伙”。小米、小燕還在問后來如何?我說:“后來,白袍小伙與這位姑娘遠走高飛了!”小米又問他們到了哪里?我說到了桃花源!到了陶淵蝗筆下的《桃花源》,過上了男耕女織、同甘共苦、與世無爭的生活。我本來想加上生兒育女一句,但又想到她們天真的年齡,不該讓她們聽到這樣的詞。
明眼人可以看出,這個故事里,隱隱約約可看破到小米和我的影子。小燕聽后說還好玩。小米聽后,好一會沒有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后來小米說,好像這個故事是我故意編的。我說凡是故事,沒有不是有意編的。她想說什么,卻又有點欲言又止……
八
我說的故事好像又讓小米對我的心思又活泛起來?墒牵倚睦锏拿芤廊,魚與熊掌,二者都想得到的我,卻面臨著二者不可兼得的選擇!
這時候,我接到了伍瑛的信。信的開頭從“平”變成了“華魂”,抹去了親昵的意味。信上說,按照她的計劃,需要讀的書多,學習也忙,所以好長時間沒給我寫信了。感謝我在她定南之行時的相伴,并為她介紹那么多美景中的傳說。她說她隱隱約約覺得我們之間,只能成為一般的朋友,而不能成為終身相伴的朋友。她說希望我不要因此而恨她,或者說因此而消極、萎靡。她說她相信在我的身邊,有比她更合適我的女孩。并祝我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想,精明的伍瑛,十有八九猜到了我猶豫的心思!信是我的老鄉(xiāng)、伍瑛的同學倪荔帶來的。我看了之后,迅速地寫了一封措辭如寒風般的信,請這位老鄉(xiāng)帶去。從此,我與伍瑛便斷絕了往來。可交往一年多的感情,卻難以揮之即去!人閑心不閑。夜深人靜,歷歷往事,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眼前。于是常找朋友相聚,劃拳喝酒,喝得風濕麻木的,借此打發(fā)躁動憂愁的時光。
這時,小米的父親調(diào)到市里工作去了。她的兄弟也轉(zhuǎn)到市里一所小學讀書去了。她愛打麻將的后母,吃了晚飯,提個小包就出門去了。留下小米一人在家看電視。逢周末,她的后母常常會打得通宵達旦。對她的管束松了,小米悄悄地借故找我。問我為啥經(jīng)常喝酒醉?我給她說,單位領(lǐng)導講的,我們單位的性質(zhì)是經(jīng)常在外工作,和各個單位打交道的機會多,喝酒的機會也多。和各個單位的關(guān)系協(xié)調(diào),不得不喝酒。喝酒也是為了工作,所以,要我平時多鍛煉。
雖然是敷衍小米的,可她卻信以為真!可能在她心中,像我這樣的人,有個工作也不容易,能喝酒更是了不起。因為她的父親經(jīng)常回家也是一身酒氣。可就是這樣的父親,職位卻連連升遷。
半年后,她的后母也調(diào)到市郊一所小學上課。
小米的父親每月給小米二十多塊錢的生活費,讓她留守老房。一個人的日子難免孤獨寂寞。女大十八變的小米真希望自己有個家。
九
我無論如何醉,飯量很驚人!我歷來就是個吃飯喝酒兩不誤的人。因此,醉得沉,也醒得快。而且,在酒還沒完全發(fā)作的時候,就會想著回到自己的偏廈小屋去。雖然走路有些不由自主,但畢竟方向不會錯。就算遇上車子,有點站立不穩(wěn)的我,也知道讓車。當然,如果能有個人跟著,安全得多。
熱天,我愛穿一套短袖西裝,皮涼鞋。晚上醉了回來,找到我偏廈小屋,摸索好幾分鐘,用鑰匙開門進去后,再摸索著將插銷一插,便將鞋一脫,鉆進蚊帳,呼呼大睡。即使有幾個蚊蠅趁機溜進蚊帳中,要不了多長時間,也會被我一身酒氣熏醉,毫不礙事。
可是,那年秋天,一個周末的晚上,醉了的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黑暗中聞到了一股女人的香味。我本來就熱得興起,熱得全身像充滿了電似的無處“放電”。要是清醒的情況,晚上睡到對異性想入非非的時候,我會找來洗腳盆,把兩個手指頭當著溫柔的工具,側(cè)躺在床邊,引誘自己的身體朝那盆清水“放電”,“放電”之后,我會看到那盆里,一群白色的“小蝌蚪”慢慢地飄游、下沉,又慢慢地溶于水中。然而,像這種“渴睡時遇上了枕頭”的事,還沒有發(fā)生過!
我在醉非醉之中,記不清我為什么變得一絲不掛。醉了的我,還不曾有個一絲不掛的時候。一種強烈的女人氣味的誘惑,一種燃燒的欲望緊緊地牽引,著了魔似的我,瘋狂地席卷那一團、一團的溫柔,還有哪溫潤的草叢……我的身體很快變成了一團火球,一團急于投入一潭深水中的火球!于是,我像一只餓狼遇到現(xiàn)成的獵物,撲了上去……
半醉半醒之中,我想,不用問,這肯定是小米!有了這樣的事,我們之間很多的顧慮就會被打消,關(guān)系就會被明確。
我于是三番五次地大顯男人的雄風。因為累,我沉沉睡去。天亮的時候,我的酒氣也散得差不多了。我睜開眼睛,一看身邊赤裸的女人,我大吃一驚!
原來是住在科姐家灶房樓上的楊和芝。她見我吃驚而憤怒的樣子,卻在一旁竊竊憨笑!她這一笑,讓我模糊地記得,在我們喝酒喝得半場不落的時候,縣城里新認識的一個叫時老三的朋友帶著她進來,時老三還指著我介紹說我叫華魂。我還說不用介紹,我認識她的。在這一支煙時間可以走個對穿的小城里,年輕的未婚女子,參加工作的沒幾個。我們一幫無聊齋的朋友,還在很短的時間里對這部分人進行調(diào)查統(tǒng)計。包括家庭出生、排行、年齡、性格、興趣愛好等,然后再討論誰適合誰的“進攻”計劃。而楊和芝,是誰都不會選種的人。因為她是一位十足的“祥林嫂”。由于她的初戀遭到她父母的強列反對而神經(jīng)有些異常。她常掛在嘴上的口頭禪是:“我有過男朋友的,他在思南,叫吳望。就是隔得太遠,我們不能分在一起才分手的!他現(xiàn)在都還牽掛著我!”這句話里,“他在思南”和“他現(xiàn)在都還牽掛著我”是后來她才加進去的。就是比我早參加工作四年的時老三聽了她的口頭禪后,曾經(jīng)給她說:“我出差到思南,遇到一個叫吳望的人,他說他認識你,還和你有一段感情。還說他這輩子忘不了你!”其實,這是子虛烏有的事。因為她的初戀有過男歡女愛的經(jīng)歷,她做夢都想著經(jīng)常擁有那種甜蜜的感受,很希望在小城里找一個男朋友,盡快成家,盡快得到男歡女愛的自由。然而,有工作的小伙,誰見了他都離她遠遠的。并且誰說給她介紹朋友,她就會跟誰去。而為她“介紹朋友”,其實是拿她取樂。我的“一夜風流”,其實就是時老三安我的“默子”(圈套)。據(jù)說,時老三給楊和芝講,說我還沒有女朋友,所以將我介紹給他。并暗地里說,如果我喝酒醉了,那么我回家的事就交給她。因為我與她同住一個院落。挨得近。就這樣,時老三讓楊和芝“招呼”我,結(jié)果,我的人生便由此發(fā)生了逆轉(zhuǎn)。
為此,我到不恨楊和芝,反而恨死了時老三!而時老三常把這件事當作他的“杰作”,時不時地在朋友中宣傳。我因此更加恨之入骨!
一夜風流之后,面對楊和芝,我說要她以后不要這樣!她說以后我就是她的男朋友了,她要天天和我在一起!唉!真是氣死我也!事情怎么會這樣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這是一種推托責任的話。應該說,人在江湖,關(guān)鍵是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心明眼亮,把握得住自己。否則,像我這樣的錯誤在所難免。
十
楊和芝從此對外宣稱我就是她的男朋友!而且成天像跟屁蟲似的跟著我。就這樣切斷了我與其他未婚女性交往的機會。單位上的同事知道這事后都為我嘆息。小米一見到我就遠遠地避開。我真他媽的噎氣!糊里糊涂的風流夢,讓我一夜之間墮入人間地獄!
伍瑛離去了,與小米之間那似有若無的戀情也在一夜之間化著一片迷茫!
我想告訴小米那晚的真相。我想告訴她我是受害者,她會相信嗎?更何況,面對小米這樣的純情少女,我又何以啟齒?又何忍啟齒?我只能眼巴巴地望著小米眼圈發(fā)黑人消瘦!而小米看著我對楊和芝的厭倦,遠遠地就可看到她一臉的迷茫。
擺在我面前的是我如何擺脫楊和芝的糾纏!她畢竟是一個有精神分裂癥的人,要和她過一輩子的日子簡直是活受罪?墒,那一夜風流,她說她有了!要和她,朋友們會譏笑我!不和她,道德會指責我!更何況,“死人旁邊有活鬼!”她有點權(quán)勢的哥嫂,她的姐姐、姐哥,可能都會在一旁冷靜冷靜地盯著我。而要錢沒錢,要勢沒勢的我,如何才能擺脫這樣的尷尬?
無奈之中,借出差之機,在一座古廟,我報上我的生辰八字,請一位年過古稀的道人算了一命,說我是二妻之命。
于是我想,既然是命中注定,那就順其自然吧。
經(jīng)過短暫的準備,我與楊和芝還是湊合地成了個家。結(jié)婚那天,面對眾多的親戚朋友投來的有些異樣的目光,我如芒在背,如刺在喉。她到是謙卑的站著、笑著,對親戚朋友們迎來送往。而我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吞,機械在站著,應付著。
席散人未盡。一幫朋友爭著要鬧“新房”。鬧就鬧吧,反正他們不過圖好玩,而我們又沒什么新鮮可害臊的。只不過這“大喜”的日子,我并不覺得開心,只是機械地滿足朋友們的取樂要求,讓他們自覺無趣而早點散去,我好休息。
要知道路,婚后,她住的地方成了我們的臥室。我住的地方作為我們的灶房和客房。有個把客人來,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招呼到我原住的床上。
因為曾經(jīng)的一夜風流,楊和芝懷上了我的孩子。所以,我們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雖然孩子很瘦小,虛弱,但謝天謝地,總體上還算正常。傳宗接代的思想很深的父親說,不管怎樣,總算生了個兒子,也算她(楊和芝)的福氣,母憑子貴,還是好好地待她吧,娃娃長大就好了。有了這樣的希望,我也把心安下來。
自從有了這個讓人心煩意亂的家,對于小米,我漸漸有些淡忘。當我把心安下來的時候。我注意到小米更出落得惹人喜愛了。早晨,肩掛一只綠色的荷葉似的皮包出門,有時到了晚上才回家。原來,縣城唯一一家私人復印店,因為生意太火爆,她在那里幫人家搞復印。也不知一個月開多少錢。她很珍惜這份工作,盡心盡力地干了幾個月后,這家復印店關(guān)門了。據(jù)說“兩高”通告后,縣里查出,開復印店的那位干部家屬,實際是挪用公款購復印機的。要把錢湊齊歸位,就得處理復印機。而這復印機處理給一個大單位后,又準備承包出來。折騰了個把月的時間,小米成了復印店的老板。
小米成了復印店的老板的時候,我的孩也快五個月了?梢裕页霾顜滋熘,孩子便永遠定格在這五個月大的年齡!
我回來后,面對哭得呼天搶地的妻子楊和芝,悲痛之極的我,只能深深地嘆氣,并打定了離婚的主意。因為我知道,即使我再狠狠地打她一頓,可憐的孩子也不能復生。我只是對她發(fā)瘋似地吼叫,然后痛哭一場。院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都勸我想開點,反正還年輕?蛇@明明就是一點因感冒而發(fā)燒的小事,她怎么會用這樣愚蠢的辦法,斷送一個鮮活的小生命呢?更何況,這還是她的親生骨肉?她說,她開始發(fā)覺孩子有點咳,有點發(fā)燒,小嘴紅紅的,就給他配了點藥吃。沒想到吃了藥不管用,等到深更半夜,燒得哭個不停。后來哭累了,像一個火球一樣地睡著了。她怕燒起肺炎來,就想到用冷水“降燒”的辦法。她想已是熱天了,只要把孩子搖醒,脫光了放進盆里洗洗就能把孩子的體溫降下來。這樣想來,她就連夜到那口冬暖夏涼的井里打來井水,倒在盆里,再把孩子放在水里。放進去的時候,孩子迷糊的眼睛突然睜開,腳手都又蹬又伸的。她還以為孩子就喜歡這樣,還為孩子高興。等孩子再小手亂抓,小腳再蹬幾下之后,孩子一動不動地合上眼睛后,她還以為她想的這個辦法很有效,終于讓孩子安青下來了。誰知,孩子從此就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失子之痛,讓年輕的我,無心理發(fā)剃須,像一個長毛猴子。直到離了婚之后,我才漸漸地打起精神來。我知道,如果我再萎靡不振,再不注意自己的儀容,要想再給成個家庭,那就更難。雖然我還年輕,但畢竟經(jīng)了這一場波折,在愛情的追求上又多了一層困難。
經(jīng)歷了這一場婚姻,我深知小米從此與我無緣了。然而,我注意到,小米原來已成了我一位師兄的戀人。一次,我們在客車上相遇,小米叫我華哥,我的師兄柴雄阻止她說:“不要這樣喊!他比我小,是我的師弟,喊華魂就行”。我說:“對!如果我娃娃在,你們結(jié)婚了,從娃娃的角度,我還得喊你們伯伯、伯娘呢!”小米聽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說:“那以后我就叫你華魂了!”
如今,小米的丈夫任科局長已多年,不知何時,她也混了個“大!蔽膽{,并成了公務員,在某單位上班。曾經(jīng)渴望能有個工作的小米,雖然文化知識底子薄,但為了在單位不被人小瞧,肯學愛問,還成了業(yè)務骨干。并且待人熱情,誠懇。在她服務的窗口,她的微笑,依然像二十年前那樣,讓人感到青春的活力、成熟的魅力。欣賞著小米依然美麗的微笑,仿佛我曾經(jīng)的猶豫不決對她造成的傷害,早已無影無蹤!這或多或多減輕了我長期以來內(nèi)心深處對小米的愧疚。
而我,經(jīng)過這樣一段還沒有真正懂得人生的邊緣時光浮動與迷茫之后,開始了人生的新里程。因為對與小米交往的那段歲月的深深懷戀,我最終把目光轉(zhuǎn)向農(nóng)村,希望能遇上像小米一樣純潔美麗的人。
【編輯:黃先兵】
版權(quán)所有:西南作家網(wǎng)
國家工業(yè)信息化部備案/許可證:黔ICP備18010760號 貴公網(wǎng)安備52010202002708號
合作支持單位:貴州省青年文學研究會 四川省文學藝術(shù)發(fā)展促進會 云南省高原文學研究會 重慶市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投稿郵箱:guizhouzuojia@126.com QQ1群:598539260(已滿) QQ2群:1042303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