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習慣搬起腳拇指數(shù)數(shù)過年。一個人心細到
在年初做減法，在歲末做加法，將村莊里的勞力
或后生，在正月撒到城市去種植，在臘月里一一收割回來
偌大的村莊，也像掛在時代列車后面的車箱
除了春運忙于進進出出以外
剩下的日子，只有一些空巢老人和小孩
莊稼地里，一半是雜草，一半是口糧
每年時令大雪到來，雪花酷似村莊的頭皮屑
落滿了大地的雙肩。春節(jié)，愈來愈像
舉過故鄉(xiāng)頭頂?shù)镍B巢
等待鳥兒的回歸。此刻，沒有人比村莊更懂得守候和抒情
或許
落花之美。在于她是一場彩排的雪舞
裝點著村莊的春夢
中藥店里，當歸
代寫家書。叮囑出門在外的游子
“城里沒有的東西；蛟S，鄉(xiāng)下有”。
鄉(xiāng)下有的寂靜。火車是運不走的，不可以
復(fù)制或零售。宗祠
像釘子戶一樣固執(zhí)，夜幕上的繁星
摘不到手的月亮
依稀都是母親提籃里的青菜，布滿了蟲眼
浮現(xiàn)
十萬畝。青稞，自帶了酒水
光芒。趕赴一場
雪山的盛筵
雪山，自帶了風情
女子。將頌歌、哈達
舉過鷹
雄鷹自帶了蒼天、草原
炸窩的羊群，遼闊
大小寺院
將香火
人間傳染給人間
人間自帶了證詞、山川、國殤
將和諧
掛在萬物的嘴上
萬物自帶了火種，時令
天籟。將榮枯
灑遍時光的芳徑
芳徑自帶了憂愁
馬車或短見。將岐途葬身在高崗
雪花，提著燈盞照亮寒夜里的村莊
大雪，不停地在下。雪地再厚，也埋藏不住故鄉(xiāng)
高大的樹木
樓舍
鷹，最后的眺望
雪中的村莊，丟失了母親的足跡，丟失了南方的
入口和出口
丟失了人間正道與本來的面目
雪線像口舌或冬天的底線
拒絕，溫暖的臺詞
漫天的大雪，提著燈盞找遍一無所有的江山
祖國，終于有了醉意，端不住
酒杯一樣的夜空
時光的枝椏
一朵雪花的枯萎，墜落成液態(tài)----虛幻的果實
雪花，難已撫平村莊的憂傷
大年三十。村莊渾身都是酒氣
揮霍著
恩慈和醞釀了一年的親情
逢人發(fā)給
壓歲錢
祝福的話語
花生瓜果
日子里省吃儉用的甜
沒有父親的村莊
雪花奢侈地
在下
千朵萬朵
也撫平不了心頭上無盡的憂傷
厚厚的雪地
誰也不忍心
踩上去第一個腳印。生怕，將故鄉(xiāng)的新衣弄臟
清涼河
更多的黃昏。我喜歡
一個人沿著河堤散步；蛘
脫下腳氣，鞋襪
放在高處坐上小憩
俯下身來。伸手
搭住淸涼河的脈膊
聽診，異鄉(xiāng)的心跳。或者
向魚問水，內(nèi)心的波瀾
足夠掩護
一尾魚在身體的版圖
在詩歌里栽刺，下蠱。企圖
用自殘的方式
引起詞語的關(guān)注
對岸。農(nóng)家的炊煙
像鏡中的清涼河
依稀都是村莊，早衰的白發(fā)
父親的村莊
村莊掏空了口袋。五月
稼禾，青黃不接
排隊等候收購果疏的貨車
嗷嗷待哺。麻雀
亂飛，一路上嘰嘰喳喳
對城市，頗有微詞
父親在農(nóng)時里鋤草，生活一再壓低他的頭顱
曬黑的胸膛
盛產(chǎn)河流，貧富
起伏的影子。他用力落下的傷口，大地一陣陣隱隱作疼
村口
村口有良田萬傾。五月
故鄉(xiāng)精打細算，將種子大把大把地
撒得，遍地開花
剛剛經(jīng)歷了旱災(zāi)的田野
幾場新雨之后，稻田懷抱著新瓷
裝滿青山、云影、雨水的恩澤
易碎的鄉(xiāng)村，農(nóng)人捧在手心
追趕節(jié)氣、秧苗
和收成
晌午的村莊匆忙吞下了炊煙。遠處
通往城市的鐵路
像一雙筷子，擱在自家的地頭
金槍寨
臘月三十，張貼對聯(lián)。金槍寨備好紙筆
紙筆，備好
酒興。我買醉，狂草，試寫幾個字
寫下：獵槍
有三兩個人影
從明朝趕來。他們圍獵
壘石為穴
留下子孫后代，被時光
當作捕獲到的獵物，丟進
大巴山的口袋
寫下：雪線。夕陽
退縮到群山的山巔。一小塊雪域
堅守它的
一畝二分地，堅守祖國的
風清月白
寫下：黃狗
寨子，唯一的一把銅鎖
擋住，陌生人的行色
我還寫下：愁腸
被一只鷹
迅疾地叼走
天空中，布滿醒世的經(jīng)幡
大地上。今夜，走失一架山羊的頭骨
【編輯：卓禮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