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爸在田里，把頭壓得低低的，然后一根秧一根秧地插。阿爸總是這樣一直這樣沉默不語，阿媽看不下去了吧，阿媽便試圖跟阿爸說話，可他好像沒聽見一樣，用沉默回答阿媽。
感覺阿爸突然就聾啞了一樣，我知道我高考分?jǐn)?shù)低對他的打擊很大。我的弟弟成績不好，還不知道能不能讀完高中，家里的期望自然就落到我的肩上。也許吧，阿爸其實(shí)沒有過高的奢望，只要我考上了大學(xué)，有一個穩(wěn)定一點(diǎn)的工作，過的比他好，不在像他一樣整天受氣，整天累死累活的就只得那么一點(diǎn)錢，就足夠了，可我卻連這么一點(diǎn)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實(shí)現(xiàn)，我想自己真的該死了。
阿爸一直底下頭干活，一直沒有說話，當(dāng)然便一直這樣到天黑，直到回家里了還是這樣。看到爸爸這個樣子，做兒子的能不心痛嗎？但心痛又有什么用，哭了又有什么用？爸爸能和從前一樣的快樂嗎？能和從前一樣的笑嗎？不可能了，在也找不到了。
阿爸被所謂的世俗，被所謂的榮譽(yù)，被生活給活活的害死了罷？偢杏X現(xiàn)在的阿爸，心里滿滿的就只裝有了榮譽(yù)，從前的一切都在和爸爸漸行漸遠(yuǎn)。難道阿爸，你真的忘記了我們曾經(jīng)互相拉手發(fā)誓說要愛我一輩子的嗎？難道你忘記了曾經(jīng)我在你背上你給我說的故事了嗎？阿爸，你難道忘記了你和我唱歌比賽時輸給了我后給我買糖的時候了嗎？你難道什么都忘記了嗎？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嗎？和你兒子在一起的時光都忘記了嗎？
曾經(jīng)的生活在怎么的美好，怎么的信誓旦旦，在世俗面前都會變得不堪一擊，在時光洪流面前都會被淹得死死的，死死的。但我真的希望爸爸不是這樣的，爸爸還是愛我的，爸爸不是與曾經(jīng)作為愛我的理由的，我希望這是一場夢，夢完了什么都沒有了。
如果以一種方式可以結(jié)束這場冷戰(zhàn)，那么不管什么條件，不管有多苛刻，我都會答應(yīng)的。就算父親打我以后可以消氣，可以和我說話，我一千個一萬個愿意，就算痛，殘酷，我一點(diǎn)怨言也沒有，依然愛著我的父親，依然尊敬我的父親。只是，現(xiàn)在我很痛苦，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在自己最愛的親人面前卻不能和他說話。
晚上的阿爸沒有吃晚飯就出去了，家里現(xiàn)在被我整得冷冷清清的，空空蕩蕩的。我知道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因?yàn)槲，都是我的錯，我知道我是這一場地震的罪魁禍?zhǔn)，我害了家里，把原本幸福的一家人弄得體無完膚。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多么的希望回到從前，回到無憂無慮的從前，我會更加的努力，更加的用功，會讓我的父母不會在這樣的難過。
我和阿媽一直在看電視，等著阿爸回來后睡覺，但久久不見阿爸的身影。阿媽的神情很不安，有時看到電視上實(shí)在是很搞笑的片斷或者喜劇片之類的電影時，才勉強(qiáng)地從畫滿皺紋的臉上拉出一絲的微笑。但過后，慢慢的又變成了不安，變成了擔(dān)心。
外面砰砰的響，很喧鬧。開始是聽到一個人在大叫的聲音，后來是一大群人的聲響，我以為是哪個小偷，偷了哪家的東西，被發(fā)現(xiàn)了，大家一起追的小偷呢。
“有人嗎？”有人不停的敲擊著我家的門。
“有，來了！眿屨f完就跑去開門了。
“是大姐啊，你好，小云（我弟）的爸爸因?yàn)楹茸砹，在街上鬧著，不管我們怎么拉，怎么背他都不回來。我們想小鵬回來了，叫他去叫大哥回來試試看！
“哦，我們馬上去，真的太麻煩你啦，真的很不好意思讓你來告訴我們，真的很謝謝了！卑尯鼙浮
“沒事的，應(yīng)該的。”說完就轉(zhuǎn)過身走了。阿媽也隨便披了見衣服就出門，我拿著電筒照在她的后面。
“不要拉我，我沒醉，我沒醉，我們在來喝。”說著欲拿酒到在我的小叔碗上，被我的小叔迅速的拿酒躲開了。
“好，好，你們不把酒給我是吧，還把它躲了，你們還把我當(dāng)做哥嗎？”說完就在那里鬧了起來。當(dāng)我走到阿爸的面前，一股股難聞的酒氣迅速的流進(jìn)我的身體，我差點(diǎn)就吐了出來。
“快點(diǎn)回家了，不要再這里丟人現(xiàn)眼了，門還沒關(guān)，害怕小偷回家去，回家去！卑屄詭鷼獾目谖菍Π职终f著。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還要和酒，小偷偷走了好，全部都偷走吧，不要干活了，干活來做什么，哄哄……”說完對著我的小叔笑著。
“爸，快點(diǎn)回家了！蔽艺f道。
“阿鵬呀，爸爸身上有錢，拿錢去，你每次回家來不就是來拿錢的嗎？”說著從他的兜里掏出了一張百元鈔票放在我的面前。
此時此刻，我的心里真的很痛，很傷心，很難過，難道我現(xiàn)在跟阿爸就只剩金錢關(guān)系了嗎？我真的不相信這話是從我爸爸說出來的。
“我不要你的錢，我不要，阿爸，快回家吧。弟弟們還在家里呢？”我哀求道。
“家？家在哪里，我有家嗎？我不去，我不去！闭f著從小叔家跑了出去。因?yàn)槭亲砭频木壒，剛出門就從樓梯滾了下來。
“爸……”我哭著跑出去扶著阿爸。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不知道是在為爸剛才說的那句話，還是為他從樓梯摔下來的心疼，我沒有想得太多，此刻我的心里成了一片空白，我就只想把我的爸爸拉回家里去，然后假裝什么都不知道。阿爸跌下了樓梯，就睡在了那里，我急忙跑了去，把爸爸拉住，大聲的叫到：“爸爸快回家，快點(diǎn)回家吧……”
“我不回去，我死在這里了，讓你們的媽媽帶你們，我累了！卑置悦院恼f著。
他從來都不會這樣的，都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喝酒的。我的記憶中他很少喝醉酒的，只是有一次小叔家的奶奶去世，他去幫忙完了，什么事都安排了才喝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阿爸喝醉的，是唯一的一次。他從來沒有這樣的鬧過，從來沒有這樣的對著自己過。
阿媽用肩膀扛著爸爸，但扛不動，阿爸很重。媽就用手拉著他，我也用一只手扛著，但還是不動，就這樣一直睡在地上。小叔也來幫忙，背著阿爸，但還是因?yàn)樘，加上喝醉了，故意拖著身體，這樣就不好走路了。我跟阿媽此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也哭著對阿爸說：
“快回家啦，回家再睡，這里很冷的，要是真的發(fā)寒該怎么辦。俊卑屢埠ε碌脑卩ㄆ新曉诮稚蟼鞅榱，別人家的門還是死死的緊必著，媽想在找個人幫忙抬著爸回家，但沒有人，沒有誰愿意幫忙，我媽叫了平時跟我爸很好而且還是本家人，但門還是緊緊地關(guān)關(guān)著，他們好像是在熟睡了的樣子，裝作聽不見。
阿媽的聲音也被黑夜漫漫的吞噬掉。鄉(xiāng)村死寂死寂的，只是聽到哭聲，村里死死的。想著曾經(jīng)哪家人又需要幫忙的，我爸總是在第一時間趕到，放著家里的事不干，而現(xiàn)在我真的太心寒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每個人都只是習(xí)慣了看熱鬧，習(xí)慣了漠不關(guān)心。
“阿爸，快起來回家吧，我真的害怕了，你不要嚇我啊。”我哭著央求阿爸回家，但此時的阿爸醉的死死的。總是拿著那張錢對我迷迷糊糊的說到：“你回家來不就是拿錢的嗎？給你，我都給你……”
然后阿爸睜著有氣無力的眼看了我一下。（待續(xù)）
【編輯：卓禮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