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龍荔村一組,縱橫五里,像一塊門板靠在墻上。上到通天坳,下到河邊,只有60石田產(chǎn),都是些欠欠田,小塊小塊、一塝一塝的。窄,纏著山埂,隨彎就彎。田壁高,砍田壁,刮水腳,整田活路多,產(chǎn)量低。這個地盤上只住了21戶60個人。提了機動田后,每人平均8斗5升產(chǎn)量的水田。一年的生活,很大一部分是山土,種蕎麥、包谷、紅苕等雜糧來彌補。但十山當不住一水,水田相對活路少,收入多。
金有才號召村民們,第一步要解決的是吃飯問題,吃飽了才能干事情?纯醋约旱纳搅趾屯林,有水源的地方都開田。抓住冬閑,相互換活路干,人多力量大。馬上就有兩家有勞動力的家庭,挖幾塊新田出來,當年見效,收入可觀。有了榜樣,大家都跟著學(xué)干。金有才強調(diào),不準去挖竹林,竹林經(jīng)濟收益,到一定的時候會超過水田的。
這種換活路,先是你幫干一天,叫一個活路,改天你需要人了,我還你一個活路。其中有耗大力的、技術(shù)性強的,一般人還不夠,金有才說評成分,強勞力10分,差點的9分,婦女8分,更有小靑年6分、7分都有;技術(shù)性強的加分,你家受益了多少分,你就要還多少分。這個辦法好,這樣丙安鄉(xiāng)(解放后就將丙灘改成了丙安)第一個互助組出現(xiàn)了。
記分、算分要有專門的記分員,這個組找得到人干,其他組沒有文化人,找不到人干。金有才決定自己當老師,辦夜校。村民很積極,離柏香林十多二十里都有人打起火把來讀。文化用之則貴,黑眼漢(文盲)要吃虧。人們學(xué)文化就像口渴了,見到水,喝得咕咚咕咚,巴不得吃過夠。
金有才有的放矢,教認龍荔村的幾大姓氏,王黎金劉李張羅等字,以及常用名如萬發(fā)、樹生、炳成、樹興和英、珍、芬等;地名什么垴呀、塝呀、嘴呀、彎彎、壩壩、坳坳等;糧食名稱、農(nóng)具名稱、活路名稱等,寫成卡片來教,用心的裝在口袋里,有空就拿出來學(xué),有的走起都在用手指書空。一冬下來基本上一個組有一個能記賬的,急是救了。金有才明白,這點點文化將來是不夠用的,還得從長計議。
首先,下一代不能是文盲,村里應(yīng)該辦學(xué)校。開會征求群眾意見,然后決定校址、桌凳、老師等。村干部開會研究決定,校址定在金蟬寺,民兵隊長段澤民負責(zé)帶民兵去把菩薩請出去,放在對面巖子里。把廟子周圍雜草鏟除,廟堂打掃干凈。請村里的木匠,到村有林砍杉樹解板子,烤干,做十張條桌,可坐三人的那種,加長板凳。兩塊黑板,買土漆漆好。時間三個月用。
最難的是請老師,一般有文化的不愿來這山旮旯。金有才想來想去,突然想到桂月霞。前段她在輔導(dǎo)張如楠、黎延宗、黎延福都很成功,中心校都想聘她去教書,被她謝絕了。不知請她愿來不?便和周轉(zhuǎn)弟商量,一起去把桂月霞彎(硬請)到龍茘村來教書。
桂曉云老先生病了,桂月霞知道后,回官田壩老家侍奉父親。端藥喂飯,后來接屎接尿,只怨自己沒在父親身邊敬孝,導(dǎo)致父親病入膏肓。回來后給哥哥、嫂嫂、侄兒侄女都扯了衣料。不時到一碗水割點肉回來“打牙祭”,順便買點糖果給侄兒侄女,扯兩尺做鞋布給嫂嫂,家里人對待桂月霞敬如上賓。干活的事哥嫂們不準她去受累,洗衣做飯嫂嫂們不讓她沾手。侄兒侄女們拿起作業(yè)來問她,她便耐心地講解,直到他們懂了為止。
桂曉云老先生說:“我教了多年的私熟,就講不清行程問題,什么相對而行,相向而行,追逐問題。嘿!我姑娘整得清清楚楚,我‘天水堂’(桂姓的堂號)真的出女將了!蓖粮臅r,在官田壩組分田土山林房屋,桂曉云名下,包括哥嫂等一大家子在一個檔冊中,一家人其樂融融。
不久桂曉云老先生仙逝,在桂月霞的主持下,進行喪事活動。金有才、王敬山、黎興竹得到噩耗,組織鑼鼓,坐夜前趕到桂月霞家。這個黎延?蘼暱匏蓝家ィ甙耸,不是近處。想躲著他起身,這個延福跑在大路上等,始終沒有把他甩脫。到了丙安場上,碰著黎興林、李子英。十多個人,鬧鬧熱熱一路,準備到迴龍場買紥好執(zhí)事和鞭炮。
到了桂家住宅對面路口,打響鑼鼓,點燃鞭炮,打開執(zhí)事,一個浩大的悼孝隊伍到了住房壩子邊。孝家跪地迎接。黎延福見到桂月霞跪在地上,丟了他扛的旗幡,一下跪在她身旁,放聲大哭。幾個桂家親戚來拉延福,硬是拉不起來。還是桂月霞起來,輕輕把他牽起,幫他擦眼淚。延福像“跟班”一樣,桂月霞走哪里,他就在哪里。桂月霞跪,他亦跪。桂家人沒見過這樣的怪事,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娃兒,就像是桂月霞的兒子一樣,寸步不離,處處護到她。桂月霞見到人們竊竊私語,還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便理直氣壯地說:“我收的干兒子,叫黎延福,是李子英表姐的侄兒!
親戚朋友幫忙,桂曉云老先生的葬禮順利進行,亡人入土為安。圓墳過后,親朋好友都回家了,桂家兩弟兄率領(lǐng)兒女們把房前屋后打掃得干干凈凈。生活又回到了以前,事事有條不紊。
對桂月霞而言,落差就大得多了,就像一個無依無靠搬家落了的狗一樣,好在自己有點錢,沒成兄嫂的負擔(dān),但哥哥嫂嫂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說不清楚是啥意思。
一天,兩個哥哥為了分家鬧開了。房子從堂屋中間分開,兩弟兄各占一頭。田土分成兩坨,抓鬮來解決。就是山林,有竹山,有杉山,有雜樹林,不好分成兩坨,吵得很兇。
桂月霞越聽越不是味道,分成兩坨?我的呢?按人攤我也該分點。
大哥說:“我和你二哥商量了,你隨便跟著那個住都行,不會餓到你,不會冷到你,你出嫁的‘陪嫁’(嫁妝)由我們兩弟兄購置,F(xiàn)在這樣分,免得你出閣后我們再分一次!
桂月霞聽后,打了個寒顫,差點哭了。稍定靜,說:“你們好好分,不要吵鬧,免得旁人見笑。家和萬事興,我?guī)屯蹙瓷降墓ゅX還沒結(jié),我要去結(jié)賬!闭f完收拾東西,東西收來擺在桌子上,說:“哥哥,我想要幾本老漢讀過的書作紀念。”
大哥說:“這些書我們拿來沒有用,你全拿去,免得占地勢!
“不,我只要幾本。多了我搬不動。”就在書堆里撿了《康熙字典》《說文解字》《共和國文》三套書,裝在背篼里,就走了。走了里把路,回頭看看老屋,覺得那么陌生。父母在,便是家。父母都走了,這里再也不是我的后家了;什么親情,什么血濃于水,轉(zhuǎn)瞬就變得冷漠,頓時,淚水脫眶而出。一路昏昏沉沉,心里不斷問自己,我沒有家了?我應(yīng)該有自己的家!我要親手打造一個屬于我的家。
糊里糊涂到了丙安,一人悄悄咪咪地梭進自己的房圈里,倒在床上思索:這里也不是我的家,是王敬山同情我為王敬國空守房,而給我的安慰……時不等人,我會老,老了誰來養(yǎng)我、陪我……嗯,我應(yīng)該自己營建一個家。
“桂大姐,回來了好久了。我不是看著你的房圈門‘稀起得’(半開著),還不知道你回來了。”金有芳抱著王中勝在門口,繼續(xù)說,“出來吃中午飯了!
桂月霞用手帕捂住臉,走了出來。有芳勸說:“老父辭逝,今當大事,悲哀是免不了的。但不能過分悲痛,傷了身體。我們活著的日子長得很!
桂月霞點了點頭,就到吃飯屋里去了。有芳說:“我哥這幾天每天都來問了兩道你回來沒有,他要會你!
“有才現(xiàn)在哪里?”桂月霞問。
“像是去大順店喝茶去了。”掉頭對門口坐起吸煙的人說:“劉大哥,請你到大順店去喊一聲金有才,你跟他說桂月霞回來了!
一會兒,金有才急沖沖的走來,說:“我這幾天每天都在找你,今天等你半天了,想與你商量個事!
“是不是去金蟬寺教書的事?”
“你未來先知?!”
“延福說的,說他公和你商量,要我去金蟬寺教書。你不必做我的工作了……”桂月霞就低頭不語。
“你不愿意?!”金有才有點失望。
空氣凝固了,隔會兒,桂月霞小聲的說了一句:“我愿意去!”
“我的姑奶奶,差點把我整悶了。好、好、好。”等桂月霞坐下,有芳端來飯碗,吃午飯。桂月霞邊吃邊說:“但我得先去看看,你去把要讀書的人都通知到學(xué)校來,我摸摸底后再說后面的事!
金有才說:“我到各組登記了,只有24個學(xué)生,其中6個女生!
“他們都讀一年級?”桂月霞問,還說:“你登記的是7~10歲,我想放開到14歲。”
“好,我回去通知,你后天一早到學(xué)校。學(xué)校有你休息的屋子,有廚房,吃水筧到廚房水缸。炊具餐具齊備。轉(zhuǎn)弟不讓你一人在廟子里住,柏香林騰了一間屋,你單獨住,吃飯和我們一起吃。你帶上換洗衣服和日用品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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