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金樹成只知道楠竹出在古葫、大金沙。今又聽說插臘園有個九條嶺，山上的楠竹林寬得很，長勢很好，可與古葫、大金沙媲美。想去看一看，看有生意做沒有。便與王敬三一起去了插臘園。
插臘園屬旺隆鄉(xiāng)管轄，與四川合江相連，也是黔北入川的大門。太平軍翼王石達(dá)開由川入黔，都從此大門而入。九條嶺，名字就描繪了這里的地形地貌，顧名思義大概想象得出來這地方是個什么樣。遠(yuǎn)遠(yuǎn)觀之就是一頂九龍冠，有碧玉，有翡翠，有山嵐漂染，有白霧紗罩。細(xì)端詳則是從一個高峰上，撒下一鋪網(wǎng)，有九條大峺向四方綿延。九條大峺各有風(fēng)姿，有如蛟龍尋水，猛虎出山；宛若巨蟒探海，犀牛覓食；更像麻姑水袖，嫦娥飄帶。陡峭雄偉，綿延柔情。有梯有坪，有險(xiǎn)有驚。更有丹霞鑲嵌其間，帶在頭上似珠簾，拴在腰間如玉帶。！九條嶺，具峨眉的神韻，兼華山的雄姿，美也！雄哉！
這樣雄偉的一座山，該是神仙修悟的地方，或者是凡人靜養(yǎng)之所，或是人們賴以生存的凈土。連綿成海的楠竹，拂云接天的松杉，更有那紅色的土地，還有那帶著野花芬芳的微風(fēng)，簡直是世外桃源，該是人們發(fā)祥之地。但是房屋稀少，人煙蕭條。
在這九條峺上每條峺上都有一道至兩道寨門。寨門告訴我們，這里不是平安清境，曾是戰(zhàn)亂硝煙的地方。聽老人講：老二常盤踞在山上，利用寨門作防御。金樹成嘆了一口氣，對王敬山說：其實(shí)，我們家鄉(xiāng)赤水，處處都是有非常美的景觀，是時代決定它的美丑，就如我們山里的姑娘，這個姑娘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蓬頭垢面她美嗎？倘稍加打扮，就像仙女一樣迷人。這里，以前一定是某族人或某家人選定的發(fā)祥之地，要不誰種的竹子，誰栽的松、杉，誰在這樣陡峭的山峺上修路，誰去修寨門來防御外敵。估計(jì)后來被強(qiáng)者、或部隊(duì)、或是團(tuán)伙強(qiáng)占了，作為基地固守。于是，美遭到了踐踏。九條嶺的風(fēng)景，沒有成為讓人開心快樂的景區(qū)，而成了殺氣騰騰的巢穴。
在天梯般的路邊，有一條深深的溝槽，深的有兩尺多，不要以為是排水溝。它是楠竹出山的記錄，它是山區(qū)的棧道。楠竹一般都是二丈四（8米），在這陡如樓梯的道路上扛起走是很難的，長長的楠竹幾乎是垂直的立在扛竹人的肩上，很難駕馭。即便你把竹捆扛起來了，都是前杵巖后杵坎的。加之，楠竹有過外號，叫“青竹鞭”，是說楠竹很滑，像山里的“青竹鞭”蛇，一下就“標(biāo)”多遠(yuǎn)。聰明的山里人，把竹捆好，扛著竹頭，讓竹巔著地。一則減小了竹子與地面的角度，又減輕了扛竹人肩上的承重力，把竹拖著走。竹巔在地面上畫出槽溝來，就是巖石也磨成了溝？匆幌侣愤叺臏希湍茏x出這座山出息有多大。九條嶺是座出息很大的金山。
九條嶺像芝麻開門的寶庫，是裝珠寶的箱柜。許多珍稀物種在巖石間繁衍，珍貴的藥材生長在其間。山中野生著九葉重樓、蛇絲金盤、黃連、石斛等幾十種罕見的中草藥。紅豆杉、桫欏、小金花油茶等在山里藏身。千年古樹能尋，奇花異草可見。丹霞巖層，在這里充分展現(xiàn)它的美，什么奇石怪像，什么巖穴洞府都以不同的形態(tài)，不同的地方展示它的風(fēng)姿。九條嶺，可謂萬寶之庫。
“敬山，我們這代人無能，沒有把上天給我們的恩賜利用好。利用好是感恩，荒蕪是造孽呀！”金有才感嘆不已。“還是道路問題。”
“對，是道路問題。這個道路，一是指竹子出山的路徑；二是指執(zhí)政黨的目標(biāo)。那天聽傅方權(quán)他們說，國民黨靠不住，他們沒想為人民干點(diǎn)好事。要改變這個世界，要靠我們自己。”王敬山說，“我說我們也沒有能力去改變這個世界。傅方權(quán)說是我們沒有掌握政權(quán)，只有砸爛這個舊世界，人民才能當(dāng)家做主人，就能改變這個舊世界。”王敬山說。
金有才大吃一驚，趕忙對王敬山說：“道理是對的。但不能對誰都講，國民黨反動派最恨要推翻它的人，抓到要?dú)㈩^。”
王敬山說：“我知道，這里沒有多的人我才說。”
金樹成說：“我們赤水楠竹面積真的太寬，簡直是竹的海洋。這九條嶺山上的楠竹，我們暫時無法變?yōu)槿藗兊呢?cái)富，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
王敬山說：“我們明天走金沙溝‘天心橋’去看看。說是上面的楠竹林扎勁得很。”
金樹成說：“只有竹子對我才有吸引力。去，一定要去。只有摸清我們四周竹子的情況，才找得出把竹子變成錢的路子。”
第二天，兩師徒爬上了天心橋。
天心橋在金沙溝的山上面。到了雙寨門，在隨山梁走到單寨門，爬上一個小埂就是望鄉(xiāng)臺，轉(zhuǎn)過大彎就會見到一個百來畝的“山膛”。四面是高巖絕壁，如刀切一般。紅紅的巖壁幾十丈高，許多奇形怪狀的紅石頭嵌在巖壁上。不長樹木，不生青草，猴子都不敢在巖上爬。你到巖邊伸頭往下看，一望無阻，一眼到底。你會覺得頭暈?zāi)垦。這樣的高巖幾乎圍成一圈，像一個大的火山口。“山膛”里大樹探天，楠竹藏霧，灌木叢生。中間有一道石梁，約有三四十丈長。石梁的兩邊是陡峭的石灘，一望無涯。石梁的頂面寬的有丈把兩丈，窄的四、五尺。山上的竹木要想運(yùn)出，必須經(jīng)過刀刃般大石梁。在石梁上往下看，天哪，簡直是驚心動魄，毛骨悚然，你的腳馬上就要打抖。每走一步都要念聲“阿彌陀佛”，極其危險(xiǎn)。石梁的崖壁上鑿著“天地良心”四個大器、剛毅的大字。
所以，這里的天心橋不是橋，是一道石梁梁。大石梁的背后是很難運(yùn)出去的楠竹，接嶺連山。
金樹成說：“又是道路的問題。”
王敬山說：“師傅，你一定想知道天心橋的來歷。這天心橋是測人道德的天平，良心的考金石。”
天心橋的名字是這樣得來的：
不知好多年前的事，那時戰(zhàn)亂紛紛，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都去找個僻靜地方躲兵災(zāi)。四川來了一家子，姓游，當(dāng)家人叫游忠義。他攙扶他的母親，妻子牽著兒子，管家游信背著一個大布包，跟著三個“挑箱擔(dān)”的腳夫，逃到這里來躲兵災(zāi)戰(zhàn)亂。不知走了好多天，才走到了野豬坪，找人家借了一宿。
第二天，才從野豬坪出發(fā)，經(jīng)雙寨門，在隨山梁走到單寨門，爬上一個小埂就是望鄉(xiāng)臺，轉(zhuǎn)過大彎就到了一個“山膛”邊。大家被這要命的山梁絕路嚇傻了，又有點(diǎn)累，便停下來歇稍，定定心，好過這“鬼門關(guān)”――大石梁。
游忠義對母親說：“這里倒很安全，這單雙寨門和單寨門就是一將擋關(guān)萬夫莫開的關(guān)隘。媽，你只管放心了。”
看見“山膛”對面的山上有人家了。游母把兒子叫到身邊，小聲對他說：“趁這里四下無人，清點(diǎn)一下三挑東西，特別是那座六層玲瓏碧玉塔，是我家的傳家之寶。什么都丟得，就是這東西丟不得。”
游忠義叫游信開箱清點(diǎn)，金銀一兩未丟，東西一點(diǎn)不缺。恰恰就不見那座六層玲瓏碧玉塔。游忠義嚇出一身冷汗，又記不清原來是放在那個挑箱內(nèi)。
這時，游信拔出腰刀，指著三個挑夫說：“你們?nèi)齻是誰干的，從實(shí)招來，否則，三個都活不成。”三個挑夫都說不是他干的，賭咒發(fā)誓，如偷了六層玲瓏碧玉塔不得好死。
游忠義一直在旁邊聽，在看他們四個人的臉色神情。一會兒他叫住游信：“算了，一時三刻是查不出來的。你們看巖上那四個字，‘天地良心’，是為這道石梁題的，說這道石梁是考察人的良心的試金石，上有天，下有地，如果有人瞞心昧己，違背天良，就過不了這大石梁，就會摔死。”
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準(zhǔn)備過石梁，游忠義背著母親心驚膽顫地過了；游妻牽著兒子，像走耍一樣也過了；三個腳夫叫管家游信先走，游信說：“你們想逃不是，我押尾。”三個腳夫上了石梁，因?yàn)槁氛，肩上又有?dān)子，走得慢吞吞的，一搖一晃，就像要摔下巖去的樣子，真有點(diǎn)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