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金有志在學(xué)館里讀書寫字學(xué)打算盤的課程都很輕松，有時學(xué)友不懂的向他討教，他總是認(rèn)認(rèn)真真幫助解決，學(xué)友都喜歡他。金有志來后，王敬山不打鬧了，還能背課文，老師也很欣賞他。休息時金有志和學(xué)友一起到林中去玩，看見一窩慈竹長勢好得很，一根根嫩竹像釣魚桿，巔子隨風(fēng)在空中擺來擺去，想釣柏樹上嘻戲的白鶴。金有志說：“這根嫩慈竹做花號恰當(dāng)?shù)煤堋?/span>”
“花號吹起好聽，我們就是做不來。”王敬山說。
“我做得來，我們做根來吹，把年接來。”金有志剛說完，王敬山就回家去拿刀和鋸子。王敬山砍了根嫩慈竹，金有志從竹頭開始鋸，一節(jié)鋸三寸長，由大到小鋸了十八節(jié)，最小一節(jié)只有小筆桿大。每節(jié)下一半削薄，可插入大一節(jié)中，全部接上，就是一根綠油油竹寶塔。用四塊老竹片夾住，篾箍箍固定。削個號嘴，金有志試吹了兩下。突然，向著長天吹了二十四個“嗚嘟嘟”。“嗚嘟嘟”在林中旋繞，沖向云天，喚醒了大山，震醒了樹木，春加快了步伐走來，寒冬就要過去了。白鶴閃翅起舞，山鳳凰嘰嘰喳喳和聲。
吹完時，金有志一臉通紅。學(xué)子們很羨慕，拍手鼓勵。王敬山接過去，“呼——呼”的吹了幾下，像用吹火筒吹火一樣，發(fā)不出美妙的音符。金有志教他的要領(lǐng)，終于吹出了“嗚——嘟！”的聲音，他還想吹“嗚嘟嘟”，把臉都吹成豬肝色了，還在努力，最后吹了十個不太圓潤的“嗚嘟嘟”，大家都向他祝賀。金有志贊揚王敬山說：“只要有恒心，就能吹出二十四嗚嘟嘟！春天就隨時向你走來。”
金有志還說，這根竹子為我們美好生活獻身，我們給予了他們的生命。但是，要物盡其用，不要浪費它。就這根竹子來說，用它可以做三把花號，我們只取了一節(jié)，做了一把，浪費了兩把的材料。敬山師兄，這把花號拿回去，泡在水缸里，免得干壞。要吹時拿出來，可以吹很久，不要辜負(fù)它為我們而獻生。
通天坳劃篾條結(jié)束，金樹成與余老先生結(jié)了賬，錢現(xiàn)沓沓的墜在錢袋里，回去發(fā)清刀價和腳價，有錢了才是大爺，拆廠回家辦年事，過一個鬧熱年。
過年還有十來天，金樹成要金有才和徒弟，回家去趁嫩慈竹已釣鉤上林，劃些篾條來炕在竹桿樓上做臘篾，明年編篾貨用來鎖口口。等開年到雷公背安廠，繼續(xù)劃纖藤篾。
郭德興本來要折本的纖藤篾卻賺了錢，郭德興和簡二爺分析：“是郗大爺、金師傅等互相支持的結(jié)果，特別是那個金師傅路子寬，辦事利落，顧面子，貼錢貼米都幫我們的忙？磥沓闪⒅耋鷰蛯ξ覀兘窈蟮纳庥欣蠹冶F力量大。我們?nèi)フ役鬆敚埶汛笃鞊纹，好做下年的竹篾生意?/span>”
到了丙灘袍哥公社茶館，正好郗大爺和余先生在喝茶。郭德興便說出了請郗大爺出面組織竹篾幫的想法，說：“只要你老人家振臂一呼，丙灘竹篾幫大旗就立起了。”
郗大爺說：“現(xiàn)在人心不古，前次我把成立幫會的利弊都說爛了，還是沒搞成。”
“這次通知就是成立竹篾幫會，來的就是會員，至少有我、簡二爺、馬老表、金師傅、余先生，有幾個算幾個，在年前成立。這次不來的，跟他們講好，以后想入會，就要看表現(xiàn)了。”郭德興吃到甜頭，積極性很高。
余先生說：“郭老板說的是，連封幾個碼頭都干起了，看我們丙灘還在棒打魚兒不醒。郗大爺就等你一句話了。”
正在說得上勁，金樹成進了茶館。余先生說：“我想到曹操，曹操就到。來得正恰當(dāng)，看來這事搞得成。”
金樹成說：“我到復(fù)興場辦事回來，不知道你說啥事？”
“就是成立幫會的是。”余先生說。
“郗大爺點個頭就辦好了。”金樹成把郗大爺頂起。郗大爺閉著眼睛聽，不說好歹。“郗大爺當(dāng)幫會會長，余先生干師爺那角，寫點東西，做做賬。金師傅就跑外面。我們該出錢的出錢，該出力的出力，不就干起了？”郭德興這一說，郗大爺睜開了眼睛，說了一句：“逗來的狗不吃屎！”隨即喊老幺，通知經(jīng)營竹篾的商戶，要參加竹篾幫的就在余先生那里登記，不參加的不勉強。打算年前把竹篾幫這塊牌子亮出來。
竹篾幫終于成立了，由郗大爺任會長，余先生和金樹成負(fù)責(zé)幫會的事務(wù)。擬訂了幫規(guī)和近期的打算。
郗大爺說：“首先，就是亮出牌子，讓大家知道有這個幫會。再去聯(lián)絡(luò)毗鄰場鎮(zhèn)的幫會，共同發(fā)展。”
余先生說：“年關(guān)來了，最好的辦法是幫會扎條龍來耍，郗大爺談的亮牌子、搞聯(lián)絡(luò)的目的都能夠達(dá)到。”
“對，余先生負(fù)責(zé)扎龍的事。耍龍的人由郭德興去約。”郗大爺在安排。“還有，金師傅你還得組織人加工一千個醋筒。醋廠催得很。”
“年關(guān)了，不早說。”金樹成說。
余先生說：“一般過年，醋廠五千個竹筒就夠了，今年做了六千個，以為夠了。‘先市豆油，赤水醋’很出名，那些到先市打豆油的，順便都跑到赤水來打筒赤水曬醋。沒算到四川涌了一大批人來，醬醋廠曾老板告急，老顧主了，不能丟。”
金樹成說：“削竹筒擇竹子，要長節(jié)的。鋸下來，去青皮，削成八方或十二方的棱柱形黃竹筒，削光生。筒口削嘴缺，打孔，配杉木塞子，鉆提扣眼子，穿提繩。看似簡單，做起來工序多得很。”
余先生說：“當(dāng)然活路惱火，價錢別人亦出得髙。老板之所以出高價做包裝，就是要把赤水曬醋做大。你看，楠竹筒裝醋，首先是赤水獨有。人們見到竹筒上貼的間菱角紅紙招牌，中間一個醋字，喜慶得很。竹筒里邊裝有醋，外面貼個醋，討一句‘竹筒筒醋醋大紅大喜’（祝通通處處大紅大喜）的口風(fēng)。”
余先生繼續(xù)講：“金師傅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曾氏曬醋的情況。曾氏曬醋始于1900年，干了二十四、五年了。清末時期便享譽黔北川南。1863年，曾氏曬醋釀制工藝的祖師爺肖炳乾從江蘇鎮(zhèn)江醋坊輾轉(zhuǎn)到四川等地學(xué)習(xí)麩醋釀造技藝，后被當(dāng)時有名的商號‘永興城’聘為技師。1885年，肖炳乾收其外甥曾繼仲為徒，將全套醬醋中藥配方和生產(chǎn)工藝傳授給了他。曾繼仲繼承老秘方，做出了好醋。”
郗大爺說：“把徒弟都趕上山去，五天做完，每天做多少下河多少。余先生，找小船送到赤水醋廠。”
丙灘場小，容不下好多條龍，于是，只有一撥扎龍燈的“裝陰匠”。而要扎龍燈的一是幫會，二是商家富戶。丙灘原來就一個河運幫，它包括了弄船的和捆筏子的，實力最強，年年扎的都是十三太保（十三節(jié)），鞠頸金龍，龐然大物。魚兵蝦將齊全，鑼鼓也扎勁。
竹篾幫去遲了，那撥“裝陰匠”搞不贏，不接扎龍活路。篾匠們就自己動手扎了一條由農(nóng)具組成的“竹篾龍”，說是龍中最老的龍。用兩個大篾撮箕做龍嘴，“豬嘴籠”做龍眼睛，竹掃帚做龍角，竹麻做龍胡須，“圍囤”做龍衣，每節(jié)用背篼做成，龍尾也是把大竹掃帚，活靈活現(xiàn)一條竹龍。不花一分錢，罷龍后，拆開仍可做農(nóng)具。兵蝦將、牌燈、圓寶等到縣城請人扎。牌燈上用紅色橫寫“丙灘場”，豎寫“竹篾幫”金色大字。耍龍燈的是幫會中的青年棒小伙，一色的綠褂子，腰桿上拴塊白圍帕，頭上戴的是篾絲小斗笠，腳上竹麻線耳草鞋，很威武。郭德興把紅巖坪他郭家那撥鑼鼓請來，當(dāng)時這撥鑼鼓打的名堂多，節(jié)奏點子都打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