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金樹成到丙灘場上,今天是寒場,沒幾個人。便在大順店茶館中喝茶,想去會原來介紹給王七老爺討巖子住的余老先生。好緣分,余老先生正好在茶館里,為了感謝,喊了一杯茶,一邊吃,一邊吹嗑子。
丙灘場修得怪,修在赤水河邊一個高巖的巖嘴嘴上,趕場進(jìn)場口,兩邊都要爬坡。往下走老鷹壩一塊平地,朝上走柑子彎一個大堆棧。這個場為啥要修在這巖嘴上?
余老先生說,赤水河邊的碼頭都在小溝的口上,這與竹木有關(guān)系。小溝兩上的竹木都要從順小溝的路運到河邊,小溝越深遠(yuǎn),竹木就越多。竹木運出來,不是馬上就運走。首先要有堆棧,堆放竹木和竹木制品。堆棧要人管理,運竹木的人要居住,腳子要購買生活用品,生活用品船裝陸運來,物資要起下,也要碼頭搬運工人,只有在溝口最適當(dāng)。場鎮(zhèn)不是一次修成的,是人們不斷嘗試,不斷探索中聚成的。赤水河脾氣不好,水漲水退卻快,最大一河水都淹攏柵子門了,不修高點早就沖起跑了。謝謝老輩!金樹成遞一張頂角煙給余老者:“這是金堂煙,辦桿煙來吃。”
余老者接過煙葉,掐斷,裹了一桿煙并燒起,叭口煙,喝口茶,接著擺:“你在柵子門看看,更清楚場為啥要修在這巖嘴上。小溝水是大河的兒子,脾氣也不簡單。那個中堆就是小溝漲水沖出來的,把河都堵斷了。大河牯倒從中堆的軟肋處擠過,成了灘洞。大丙灘高得很,-根坎坎,幾經(jīng)打炸疏通,船才免強(qiáng)能過。”余老者叭了口煙,看金樹成在認(rèn)真的聽,繼續(xù)講:“鹽船要在這里換宗盤灘。”
金樹成問:“啥起叫換宗盤灘。”
“就是在灘下等后面的船來,自少要有五、六條船,靠在灘下。先來先走,后來后走。該哪條船走的時候再出兩根大纖藤,共三根纖藤,纖夫們集中把這條船拉上灘。上灘后收大纖藤留小纖藤,才各人拉各人的船走。這里就多了一潑劃纖藤、編纖藤的匠人。纖藤耗量大,編的人不少,劃纖藤篾的人不多。”
“不曉得是相因了劃不出來,還是啥起原因?”到了關(guān)鍵時刻,金樹成緊追不放。
“價格可以,纖藤篾要楠竹來劃,都是用出腳不好的遠(yuǎn)山楠竹,近山楠竹出腳好的都出原條竹了。劃纖籐篾的篾匠要在山上做,生活艱苦,十天半月都回不到一趟家,哪個愿干?”
“不知有山主請人劃纖藤篾沒有?我是篾匠,想找點活路干。”金樹成說。
“山主有這樣憨,哪個拿錢墊起干?”余老者覺得金樹成問得怪。
“山主想要怎樣才干,不去劃成篾條,竹子還不是變不成錢。”金樹成說的也有道理。
“除非篾匠先交錢。”
“怎樣交法?”
“聽說王七爺有匹山出腳不好,將青山包出來,兩年或三年劃完,五十大洋。”金樹成一聽要這樣多銀子,心涼了半截。
金樹成說:“肯定沒人包。不知山在那里?”
“聽說就在你巖子上面的山頂上。”
“啊!包銀少點看有人干沒得。”
“唉,怕少都少不了好多。”
“余老先生,我想包匹山來劃。至于付款,老先生,你知道的,我才來貴地,根子不深。我分期付,先付好多,中途付好多,最后一次結(jié)清。請老先生從中周旋。成功之日,我金某當(dāng)之厚報。”
丙灘趕場場期是三、六、九。趕場就是集市貿(mào)易,約定丙灘周邊的山民,到場上賣土特產(chǎn),又買回自己的生活用品。
商人分坐商和行商。開鋪坐店的叫坐商,賣酒賣茶,棧房飯館,藥鋪京果,日雜糖食等,有固定的門市,有的還有號口,都是資產(chǎn)穩(wěn)定的商戶;本金少,生意不大,專賣一兩種貨物,一挑或一背就能弄完,沒有固定的地點,但每場皆到,早上來,下午歸家,又叫趕流溜場。
趕流溜場的商販,一般行走于三個毗鄰場鎮(zhèn),比如大洞場、復(fù)興場、丙灘場,三個場規(guī)定了趕場日期。大洞場趕一、四、七,復(fù)興場趕二、五、八,丙灘趕三、六、九。這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是農(nóng)歷的日期,比如一,代表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四,代表初四、十四、二十四;這七就是初七、十七、二十七,一共九天。大洞場、復(fù)興場、丙灘場三個場,每個場趕九天。只有初十沒有場期,是趕流溜場的商人購置物資的時間,月大有三天,月小只有兩天。
丙灘到復(fù)興逢場期有專門的“攤子船”接送。復(fù)興場的場期,丙灘天剛麻麻亮就有船舨主滿街喊:“趕復(fù)興的人走啰!”連喊多遍,直到經(jīng)常趕船的人上齊了,才開船。丙灘劉二舨主好,有的商販搬不完的貨他還幫著搬運。攤子船一直在固定的碼頭等,下午場散了,船舨主又在復(fù)興場上街喊到下街:“回丙灘的走了!”商販們貨已買完,錢在口袋里裝起,輕輕松松的上了船。船舨主招呼兩個纖夫拉起就走,遇漲水,過大灘,商販們上坎去大家拉,這大概也叫同舟共濟(jì)吧。
今天丙灘趕場。整個街道不過三十丈,街道上半場寬,下半場窄,像個葫蘆。趕場人多數(shù)背背篼的山民,背菜扛柴,挑草紙的,搬鹽篾的,賣箐竹筍的都走街上過。打空手的少,空手都是辦完事了,不是坐茶館,就是進(jìn)酒店,還有就是到飯店打頓牙祭。倘有挑擔(dān)過街的定是四川商人。只要百十人街道就擁擠不堪。
金樹成又在大順店會到了余老先生,選個清凈點的桌位,泡了兩杯茶。沒等金樹成開口,余老先生就說:“你運氣好,前天王七老爺回來了,我把你的意思轉(zhuǎn)致給他。他說他正要在約妻口設(shè)堆地,不把竹林包出去,反轉(zhuǎn)來自己干,請你幫他劃纖籐篾。你看要多少錢一餅。”
纖籐篾劃好要踩成兩尺五過心的圈,捆好后一尺五高一砣,便于運輸和計量。一砣稱為一餅,一餅可編一窩六十丈的纖籐。要七、八根小筧桿能劃一餅。
“我不知道這里的行情,你老的提醒我一下。”金樹成想摸一下底。
“不會做鞋隔壁有樣子,大行大市,一角錢一餅,一塊大洋十餅。運下河收貨開錢。”余老先生語氣像是老板,金樹成覺得有點怪怪的。
“那里運腳惱火,要從三合頭轉(zhuǎn),有十多里,做不出來,余老輩,你與王七老爺講,我們主顧關(guān)系,請他照看我一下,一角五一餅看如何,拜托你了。”說著在圍帕中取出一把葉子煙,送給余老先生。余老先生沒有推辭,接過煙,說:“明天文武祠開祠,周軍長都要來,大家都很忙。你回去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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