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金樹成用一個多月時間，把出腳路砍開鏟了出來；巖子收拾來基本可以關(guān)鎖，擋得住風(fēng)雨，煮得好飯吃，有休息睡覺的地方了。又弄了條黑狗來養(yǎng)，改名“來富”。
他又和兒子四處走走，摸清周邊四、五里山林出息、道路穿插，大巖洞穴等情況。特別是老住戶的分布，還好有十多戶，都是些佃戶干人，田少土多。農(nóng)閑時割棕片、采草藥、安山打山、當(dāng)挑腳棒找點現(xiàn)錢。人們身體壯實，頭上的長辮油膩膩的箍著腦袋，打赤腳的人多，衣衫巴上重巴，補上重補。一見就是一個“窮”字。更奇怪的是，窮成這個樣子了，還養(yǎng)狗，有養(yǎng)兩、三條的。
“大毛，你看，恁多竹林，竹子節(jié)水都好，林中沒有多少竹巔竹椏，干竹桿多，說明了什么？”金樹成對兒子說。
“老漢兒，你的意思是沒有砍去變錢。滿山竹子是財寶，財寶不會自己跑到家來。”
“對！竹子，動就是財，不動就成了柴。財寶生在山上是死寶，我們要將財寶唯我所用，將死寶變成活寶！彼钢侵窳种械摹凡娣俊f：“房中的人被財寶圍住，窮得四壁通風(fēng)。竹子竟成了他們出門的障礙！
“我要學(xué)好手藝，做好手藝，把財寶變成錢，建房子，買地方，接媳婦！苯饦涑煽粗鴥鹤，想到這些年都在忙于生計，沒有關(guān)心孩子，才發(fā)覺他長大了。
“金有才，金有才。起來吃早飯了！苯鸫竽锖。
“三娃子，把書收了，吃飯了！苯鹩兄緦Ｐ淖x他的《隨身寶》，聽媽喊，趕忙收了書。
“哥哥剛剛麻麻亮的時候就背把刀出去了！苯鸲迷趻叩，“往天往日喊都喊不起來，今天不知道他有啥事這樣早就出去了。這幾天，大哥有點神戳戳的！
話剛說完，來富搖頭擺尾地在巖子里竄來竄去，洞門口“轟”的一聲，是金有才回來了，丟竹梱的聲音。
“大毛，你這樣早砍竹子做啥起？”金大娘問。
“你管他做啥起，往家里搬就是對的！苯饦涑芍纼鹤釉谙胧裁矗谥С炙。對金有才說：“洗手，吃早飯！庇謱Υ蠹艺f：“我吃了飯，要到丙灘去找點活路干，你們在家把巖子邊那塊荒土打整出來。大毛不要一個人到處去亂跑哈！苯饦涑稍诎才沤裉斓墓ぷ鳎酝觑埦拖潞舆吷蠄龅拇舐啡チ。
“老漢兒，我跟你一路！苯鹩兄鞠脍s場，“去學(xué)點見識。”
“在家?guī)蛬寢尭牲c事！苯饦涑珊鹚宦。三娃把書拿起，埋著頭進(jìn)他的房圈去了。
金有才忙忙慌慌吃完飯，解開竹梱，拉了幾根慈竹到過道上，端了根長板凳，就開始齊頭、車節(jié)，隨之破竹、排塊、啟黃。竹子在他的手上運用自如，有頭有序，熟練迅速。開始撕薄篾了，你看他，用刀輕輕一破口，右手將兩層分開，左手將篾往上一送，右手往下一拉，均勻的兩片薄篾便分開拉出，過節(jié)時用刀“抿”一下。不多時候兩根大慈竹成了指甲寬的一大堆薄篾。
“哥，劃恁多篾條做啥起？”金二妹問。
“編簸箕！
“這樣大一把篾條要編好幾個簸箕！
“自己用一個，拿一個送人！
“送哪個，我們這里又沒有親戚！
“遲天你就知道了！苯鹩胁乓贿呍诘厣袭媹A圈，準(zhǔn)備打笮子！扮勖，拉根老點的楠竹劃簸箕的‘朗子’篾！
“你跟我說送哪個，我就幫你的忙。”
“不整就算了！苯鹩胁艑Ⅲ鷹l一青一黃排在畫的圈內(nèi)，編押成“人”隊伍的笮子。
金有芳知道哥哥有心事，又套不出來。還是拿起篾刀，戴上“扳掌兒”（大拇指上的鐵圈），拴起牛皮護(hù)腰，拉起一根楠竹，量了地上圓圈的尺寸，開始下料，車節(jié)打青，辟辟啪啪就把簸箕的“朗子”篾劃了出來。又劃把篾絲搭在板凳上。
“幺妹，明天跟我一路上趟大巖垴。”
“大巖垴，在哪里？”幺妹問。
“大巖垴，就是老漢兒常念談的‘爬山豆煮老南瓜，又甜又粉又香’那個地方！
“我知道了，送給煮南瓜那個人！
“亂說，是老漢兒答應(yīng)人家黎大爺?shù)，我們(nèi)冬F(xiàn)承諾。”
“你見到過做‘爬山豆煮老南瓜，又甜又粉又香’的那個了人嗎？”
“沒見過，就是想去看一看。”
“好，我陪你！辩勖眯断隆鞍庹苾骸，解下牛皮護(hù)腰，抖抖身上的灰，拿起彎刀整荒土去了。
第二天，天氣晴朗。金有才叫幺妹換一身干凈點的衣服，帶上肩包，以便回來時帶根楠竹。
兩姊妹慢悠悠爬坡，大哥把這些天來學(xué)到的講給妹妹聽。
“幺妹，累不累。累！累都要適應(yīng)。我們從遠(yuǎn)方找到這個地方來，就是找一塊適合我們生長的土地。我們老漢說，終于找到了，就在這匹山上，下半輩子就在這里生根了！苯鹩胁趴恐桓紭，看著掉隊的妹妹，心想我們四川江安老家，雖是山區(qū)，都沒有這樣大的陡坡。妹妹個子大，其實才十六歲，要跟著我們受苦了。
“累了就歇會兒！苯鹩胁趴粗鄣脧埧诘溺勖眯奶。
“不怕得，我媽說得好，變泥鰍就不要怕泥巴糊臉。一輩子的事，躲不脫的。”幺妹不坐，仍堅持慢慢爬坡。
到了巖壁了，幺妹抬頭看著高巖，正在想這樣高的石壁怎么上得去。
“幺妹，這邊有過巖夾夾，可以爬上去。那天我和老漢都是從這里爬上去的。”
兩姊妹終于從石夾夾爬上去。巖口的頂端有一塊半間屋子大，平坦的石頭。那天匆忙，沒有在這里看看下面的山勢景色，今天一看，山下的林地、赤水河、乃至河對岸的廟子全都收在眼里。“吆兒啦，看好遠(yuǎn)哪！”他驚愕，幺妹在石頭上高興得手舞足蹈。金有才招呼幺妹不要站在邊上去了，怕摔下去了。
“這上面這塊斑竹林叫鳳凰嘴，老漢說這是一塊風(fēng)水寶地。大巖垴就在上頭點，我們慢慢地走。沒看夠二回又來看！
出了林子，剛到菜園邊，黃板兒跳了出來汪、汪、汪地吠了幾聲。金有才喊了一聲：“黃板，就認(rèn)不得了嗎？”黃板聽到喊出了它的名字，定是熟人，停止了叫吠，跳下來在兩姊妹的腳桿上嗅嗅，親昵。這時候不要動，它在驗正朋友，不會亂來。拿當(dāng)?shù)厝说脑，叫一回生，二回熟。只要認(rèn)定你真誠善良，很快就會成為朋友。黃板搖頭擺尾地撒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