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深度睡眠是深層次的真理，

我將活得很慘。不明不白。

我看見街道伸張成咆哮著的裝飾，

熬夜的店鋪也開始凋謝。

公交站牌扛著自己的名號，

卻經(jīng)常無人認領(lǐng)。

出租車們循環(huán)往復(fù)，里面坐著

我上輩子的情人。

她每一次回頭，就劫持走一個我。

——我被顫抖的精神俘虜，

所以，只有在入睡前，

我才擁有活著的更多現(xiàn)實。

是啊，只有在死后，

人才擁有生前的更多美德。

月光下的故鄉(xiāng)

月光奔波。疲倦而孤獨。

故鄉(xiāng)的沉寂，比荒嶺的沉寂更深入骨髓。

沒有面具可戴。人如田野里的莊稼，

一茬一茬地耕種，收獲，

總殘剩下，些許無辜的顆粒。

磚窯的鼻孔長著一堆荒草。

村后的墳丘上也蔓延著荒草，在月光下

無休止地唉聲嘆氣。

作古的長輩們扛著鋤頭，

像夜空的陰云一樣，遽然飄過。

幾根經(jīng)脈的小路，日復(fù)一日，

啜飲著村前的河水。而河水的容顏

已老，由清變黃，黃臉婆；

再變黑，猶如瘋長的指甲，藏污納垢

——又有很多陌生的臉孔墜入河底，

讓我驚愕得連打寒噤。

……應(yīng)該向誰追討？

河里曾嬉戲著我的兒時玩伴。

在岸邊浣洗的黃毛丫頭，在我外出顛簸時，

嫁作了他人婦。而我騰出的枕頭，

騰出的床，騰出的荒蕪的心，

和院中的老樹一起被綁架，被擱置。

多年以后，當(dāng)我踏月而歸，

鄉(xiāng)親們說，她再也收容不下更多的游子，

更多的疲憊和沉寂，已經(jīng)乘月而去了。

走在打滑的路面上

往回走。往夢醒的深處走。

想要馬上吞下愛和苦楚。

至少，努力擺脫的對象猶在。

高樓也有失落的時候。

路燈詭異地亮著，

路面拒絕不掉冰的光滑。

接連的打滑所形成的阻力，

逼迫我心不由衷。

逼迫著我，依賴堅持的蠻勁兒，

摩擦不出回家的溫?zé)帷?/span>

同行者爭相匍匐，沿著

遠去的身影和被路燈支撐著的路。

暮色中的寒磣，讓白天的尊嚴

也變得邋遢起來，讓我

無暇關(guān)注，滑落到體外的體溫。

滋生在肉身中的罪愆。

喧囂不已的痛苦，

從內(nèi)心深處排斥著，剔除著矯情。

【編輯：黃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