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語言變遷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變遷中一個相當重要的部分，但是目前文學史內(nèi)部有思潮史、流派史和各種文體的變遷史，但缺少一個文學語言史！拔逅摹币詠，中國學界并不缺少文學語言研究，例如對諸多作家個人風格的研究，但是還缺少關(guān)于作家個人語言之間的“影響”研究、“遞傳”研究，既沒有把新文學作家的語言特點和風格“講”進一個縱向的、發(fā)展的、具有內(nèi)在邏輯聯(lián)系的系列中，也沒有“講”進一個“歷史”的過程中。張衛(wèi)中的新著《20世紀中國文學語言變遷史》就是嘗試將20世紀中國文學語言作為一個整體，探討它的起源、發(fā)生與發(fā)展，概括各時代文學語言的主要特點，力求在作家與作家之間，時代與時代之間勾畫出一條中國現(xiàn)代文學語言發(fā)展、演變的線路圖，勾勒出20世紀中國文學語言發(fā)展、變遷的歷史。
當然，從“史”的角度研究20世紀中國文學語言變遷，并非簡單地將以往分散的作家語言研究“串并”起來，湊成一個“史”的形態(tài)，事實上，從“史”的角度研究20世紀文學語言是源自這樣一個基本的認識，即雖然作家語言風格的建構(gòu)主要取決于個人的氣質(zhì)、稟賦、才情、審美趣味等，但它同時也與一個時代的文化水準、教育水平，包括一個時代特有的文學思潮、審美趣味等有著非常密切的聯(lián)系，換言之，每個作家的語言風格都會打上時代的烙印，因而形成文學語言發(fā)展的時代風格。以20世紀中國的女作家為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冰心、廬隱、丁玲、蕭紅、張愛玲等，與新時期的王安憶、鐵凝、陳染、林白的差異就既有個人因素，也有時代因素，而且時代的因素往往是造成作家語言風格差異更重要的因素。如果將一個作家的語言風格僅僅歸結(jié)為個人因素，作家語言風格建構(gòu)就是偶然的、隨機生成的，其中也沒有什么規(guī)律可循，這項研究就變成了某種語言風格的鑒賞與賞析，這個課題也就不可能成為科學研究的對象。而事實上，正因為作家個人風格的建構(gòu)不是完全隨機的、偶然的，它必然受到時代因素的影響，因此這個研究才是一個科學研究的對象，值得深入的探討與研究！20世紀中國文學語言變遷史》正是從這個理念出發(fā)著手構(gòu)建20世紀中國文學語言變遷的歷史。
該書在搭建文學語言變遷史過程中主要解決了兩個問題，首先是在個人語言與時代語言之間做出明確的劃分。張衛(wèi)中在“導言”中就比較集中地討論了這個問題。作者認為文學語言史研究要想真正成為科學研究，其前提就是在作家的語言中劃出個人因素與時代因素，并較多地關(guān)注時代因素對作家的影響。其原因在于，一方面作家個人因素中有太多的偶然性，很難成為確定的研究對象；另外撇開時代因素，也就無法評價一個時代語言的整體特點，包括對一個時代語言的價值評判。只有從作家語言的時代特點出發(fā)，才能看到20世紀中國作家之間的“影響”與“嫡傳”、語言探索上的“累積”效應、不同時代語言之間的差異，以及考察語言在文學史上的“進步”與“倒退”，最終建構(gòu)一部真正的20世紀中國文學語言變遷史。
其次，該書最大的特點、也是最重要的創(chuàng)新之處在于，作者致力于考察時代因素對作家語言風格建構(gòu)的影響，希望從這種影響中，找出一個時代作家語言的共同之處，同時也在時代因素的差異中，找出不同時期作家語言的差異。例如該書上篇第一章談到：“五四”時期是中國社會快速轉(zhuǎn)型的時期，因而這個時期的作家年齡雖然差別不是太大，但是他們接受教育的內(nèi)容、方式，文學師承和語言背景都有非常大的不同，因而作家的語言風格也呈現(xiàn)了較大差異。作者指出，這個時期魯迅、周作人、胡適等接受過比較完整的舊式教育，文言對他們的影響根深蒂固，他們后來雖然也受到西文的影響，但整體來看，文言對他們的影響還是更深一些；郁達夫、王統(tǒng)照等作家，較年輕時就有學習西文的經(jīng)歷，其后或者有留學的經(jīng)歷，或者在國內(nèi)高校的外文系學習，因而其語言中更多地顯示了西文的影響；葉圣陶、許地山等作家則既未像魯迅、周作人那樣接受完整的傳統(tǒng)教育，文言的影響并非根深蒂固，也沒有像郁達夫、王統(tǒng)照那樣早年有專門學習外語的機會，而在當時國內(nèi)新舊語言混雜的環(huán)境中，他們倒是比較多地接受了舊白話的影響。整體上說，新文學第一個十年，中國文學語言正處在一個大轉(zhuǎn)型期，很多作家是從文言、舊白話的道路上匯集到現(xiàn)代白話文的旗下，因而這個時期的語言顯示了“雜語化”的特點，這種情況在第二個十年才有所改善。
正是在作家個人語言與時代語言的互動中，作者找到了描述與闡釋20世紀中國文學語言變遷的角度，搭建起一個“史”的框架，將以往那種隨感的、印象式的作家個人語言風格研究變成了一個較為嚴謹?shù)目茖W研究。
當然，20世紀中國文學語言研究是一個難度較大的課題，因而該書也有些明顯的不足之處。其中比較重要的問題是上篇、下篇的各章之間不夠平衡，總體上說，上篇較多地貫徹了書稿的總體構(gòu)想，即比較多地從時代特點出發(fā)探討作家的語言風格，并在時代特點的差異中尋找文學語言的差異，同時能兼顧整體描述與個案分析，對問題做了較好的闡釋。而下篇幾章中，可能因為前期研究較少，作者只是努力概括不同時代語言的特點，而作家個人語言與時代語言的互動并沒有成為研究的焦點，這是有待作者在以后的研究中需要進一步思考和探討的問題。
【編輯：黃先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