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祠長面對官兵，神色自若，俯首彎腰，慢條斯理地說：

請問長官，王老五已經(jīng)兩天沒回祠堂了，不知找他何事？

王老五沒回祠堂？

真沒回祠堂！他行醫(yī)采藥，常在山外！

我不信！給我搜！

為首者不信老祠長之言，下令搜祠。結果，經(jīng)過上廳、下廳、左廂房、右?guī)坎檎�，一無所獲……

……

第二天，王老五化裝成一位病懨懨的老人，胡長發(fā)亂，衣裳破爛，背著一個背篼，戴著一頂爛氈帽，逢人便咳嗽！

王老五的舅舅住在合江縣城郊區(qū)菜壩，石頂山到合江縣城，五通場是必經(jīng)之路。

這天，王老五本該在五通場擺攤，看見早已等候在攤地的病人，有的彎腰咳嗽，有的坐地呻吟……一個個貧病交加，心里像塞著一把稻草，難受死了。

街邊，兩名便衣士兵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今天就看我們的運氣了，抓住王老五可以得五塊大洋！

大洋是不少，可能事不好辦！大家擔心點，他會武功。

他會武功，我會打槍，腰間家伙難道是吃素的？

對！萬一不行的話，就開槍往死里打！

……

病人堆里呢，也有人在議論：

今天王老五怎么還沒來？

不知他今天還敢不敢來？聽說惹禍啦！

惹了什么禍？是啥子禍？說來聽聽！

聽說喻德才要抓他！

為啥子要抓他？

說他調戲四姨太，有非分之想！

不可能！一個本本分分的草藥太醫(yī)，借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是啊！其實我也不信，只是聽大洞場一位親戚說的。

他不擺攤了，我這病咋辦？

有什么辦法，這個世道好人難當��！平民百姓簡直是菜板上的肉，任人切來！切去！橫切順切！

……

王老五見勢不妙，從場頭直穿場尾，逢人咳嗽，見人彎腰，一副病態(tài)……

晚上，月色朦朦朧朧，王老五熟悉舅舅家位置，單居獨戶，周圍是一片樹林。這時的王老五，變得謹慎起來，一則，怕喻德才賊心不死，會派人跟蹤埋伏。二則，多年沒到過舅舅家，舅舅家有一個老表，叫沈虎，自從進入川南師范讀書就一直沒見過面，聽說沈老表參加過什么學生運動，就因為這個原因，舅舅被抄過家。他怕舅舅家有什么變化，小心翼翼把背篼藏在樹林，遠遠地朝著舅舅家不停窺探，像做賊一樣，一步一步成俯伏狀前進。

什么人？老實點！

說話聲中，王老五頭上被籠上一個黑布袋，兩雙鐵鉗般大手將他反手按在地上。

快說，究竟是什么人？

這時的王老五慌了，變得鴨子吃黃鱔，吞吞吐吐。

說自己是王老五吧！如果兩人是喻德才派來的人怎么辦？豈不是抱著老虎喊救命，自找死？

說自己是這家主人的親戚吧！那背著背篼干什么？并且為什么要把背篼藏起來？這不好解釋�。�

他返回一想，不對！莫非舅舅家出事了？現(xiàn)在，既不能說是這家親戚，也不能說自己是石頂山來的王老五，如果實話實說，肯定是肥豬跑到宰殺場，自尋刀子挨！

我走錯路了！

王老五只好裝老糊涂辨不清方向，搪塞二人。

走錯路？怎么走路鬼鬼祟祟？

肯定是奸細！走！跟我們走！

兩人押著王老五，左彎右拐來到一間屋子門前：

報告！有奸細！

屋子里四人正圍坐在油燈下，聽見門外報告聲，四人各自往腰間一按，閃電般向屋子兩邊一閃。

讓他進來！

王老五被押進屋，呆呆地站在木桌前，成了豆腐腦摻米湯，糊里又糊涂。

把頭罩給他揭掉！有人發(fā)出命令式口吻。

王老五是練功之人，頭罩被揭開，腦子一下子清爽起來，頭一擺，眼睛眨了眨，定睛一看，屋子中間一張四方桌，桌上一盞木架手提油燈，鐵鑄的燈窩形狀如鍋，似小孩巴掌大小，凹窩盛著滿滿一鍋清油，燈芯像是剛剛被人撥弄過，燈苗照得屋子通亮，屋內空無一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誰派你來的？

王老五聽到問話聲，心里一下子踏實了許多，心想：問話人肯定不是喻德才派來的，是喻德才派來的人肯定不會這么問。不怕，既然是這樣，不如來個老壽星插草標，倚老賣老。

我是個農(nóng)民，走錯了路！不是什么奸細？也不懂什么叫奸細？

王老五回答得很肯定，臉不紅，筋不顫！

既然走錯了路，為什么要把背篼藏起來？怎么像賊一樣走路？像賊一樣偷看？

快說，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快實話實說，說了，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

說話聲中，屋子里的人一個個閃電般站在王老五面前，一雙雙滴溜溜的眼睛審視著他。

王老五呢，再說什么吧，又怕自己越說，越說不清楚。不說話吧！又難過眾人關，成了旱地里的螺螄，有口難開。

屋子里，似乎有人看出王老五不像是一位老頭，有化裝嫌疑，大聲喝道：

揭掉他的帽子！扯掉他的胡子！閻王爺娶媳婦，一副鬼打扮！

我就不信，豐都城開鋪子，鬼遇見鬼，揭開看看他究竟是誰？

另一個人跟著也說。

王老五不知是為了想弄清楚是些什么人，還是想拖延時間回答問話，眼睛同樣在審視著屋子里的人。審視中，他覺得有個人好像有點像是老表沈虎，這時，他又驚又喜，喜的是見到了老表，驚的是又怕喊錯，更怕認錯。眼見周圍的人全是一條條壯實漢子……只好默不作聲。

王老五被揭掉氈帽、扯掉胡須……眾目睽睽之下，現(xiàn)出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