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礙眼的逃跑皇帝必須得死

要想把國都遷到洛陽，讓皇帝也搬家過去，自己好控制唐昭宗，這當然是朱溫的如意算盤，可是得要有合理的借口和理由，總不能像我們平常百姓人家，找個先生看好日子就搬家呀。經過深思熟慮他決定先拿催胤來當犧牲品，然后再以李茂貞想要趁亂篡權為理由，逼迫皇帝搬家。

當初朱溫救駕有功之后曾經向催胤暗示過，想把皇帝遷往洛陽，催胤表面不說話，暗地里卻聯(lián)絡朝廷的許多官員，辯解說國都長安是大唐的根本，沒有充分理由和特殊原因不能隨便遷移，一直在千方百計阻撓。催胤不支持，自己總不能像劉季述、韓全誨那樣霸王硬上弓，派兵脅迫皇帝就走，這樣一來無法向民眾交代，說不定會落下一個劫持天子的臭名聲，死得更快。

朱溫也知道想要順利地把皇帝搬家到洛陽去，不光是唐昭宗不同意，催胤以及他后面黨羽的阻力也不小，當初催胤與他聯(lián)手對付李茂貞，不過是為了各自的利益，狼狽為奸而已，現(xiàn)在催胤當然不希望朱溫取代唐昭宗，那樣的話他就沒法操控傀儡皇帝了，還是官癮大了害死人。所以為了皇帝搬家這個事，朱溫沒少費腦筋，當然他也早早做了準備。

當初朱溫從長安起身去山東平定王師范的時候，臨走之前把自己的爪牙全部安排在長安城的重要部門，催胤就知道他已經有當皇帝的野心，只是在等待時機而已，所以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手上要有兵，沒有兵說話等于是放屁沒有人聽，于是想要組建聽命于自己的軍隊。

催胤的確不是一般人，考慮問題也很周全，雖然現(xiàn)在朝廷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由他說了算，可是要組建軍隊必須走完程序，于是他向皇帝上奏：“目前梁王朱溫遠在汴州，而李茂貞就在鳳翔，好比別人拿一把刀站在門邊，哪天一不高興就沖進家來殺人。我們必須有一支聽命于自己的軍隊才能保證安全。”這個事情唐昭宗之前不是沒有干過，可是稍微成型就被人家以各種理由給滅掉，胎死腹中，所以他也不想白費勁摻和過多，你催胤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批準同意奏書。催胤知道光是皇帝同意沒有用，真正的幕后老板是朱溫，于是又寫封信給他：“你走之后李茂貞一直蠢蠢欲動，我想要抗擊又沒有力量，所以想組建一支軍隊，在長安打好基礎等你回來。”他這封信寫得好，寫得妙啊，我組建軍隊是為你朱溫著想，不是為我自己。

可是他忘了朱溫耍陰謀是老祖宗的級別，想跟他玩這個得先回家去好好修煉十年再來。朱溫馬上回信：“感謝宰相大人幫我的忙，這個想法實在太好，你就大膽著手干吧，有什么困難盡管開口。”就這樣，催胤在長安裝貼布告要招禁衛(wèi)軍，待遇很好。

有好的職業(yè)大家當然踴躍報名，有一些身強力壯，武藝高強的年輕人也來報名，成為軍中最初的骨干。可是催胤不知道，他的這點小算盤根本瞞不過朱溫的眼睛，這些精壯的年輕人是朱溫從軍中挑選出來，專門派往長安報名參加他的部隊，而且來到這邊之后朱溫照發(fā)工資。這些士兵拿雙份工資當然愿意干，而朱溫也有自己的打算，你催胤的那點把戲已經是我玩剩下的，不會給你太多的時間，花錢也不會太多。

催胤的人數很快招滿，到10月份共組建騎兵加步兵8000余人，而且這些士兵的質量都非常高，戰(zhàn)斗力也很強，他還以為自己撿得個大便宜，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人家已經在后面布好局等他上套了。朱溫的侄子朱友倫留在京城掌控另一只禁衛(wèi)軍，和士兵們打馬球的時候不小心落下馬來摔死了，消息傳來朱溫的確非常傷心，因為這是他二哥最后一根的香火苗了，現(xiàn)在他也死了無法向九泉之下的二哥交代，不過當時朱友倫已經20多歲，估計已經有孩子了，只是史料沒有記載。

朱溫聯(lián)想到會不會是催胤趁機清除他布置在京城的勢力呢？然后他好自己控制長安的軍隊。于是他下令讓朱全昱的長子朱友諒趕緊到長安去，接任朱友倫的職務把他原來統(tǒng)領的軍隊控制起來。為了防止有人趁機鬧事，他先是不動聲色等待事情稍微平靜，然后下令讓張廷范、蔣玄輝調查參與打球的士兵共10人，管他有罪無罪全部處死。放在今天不過是一起民事糾紛而已，好比朋友聚會喝酒死人，在場人員掏錢埋人了事，怎么也達不到死罪，他這是做給催胤看的。

此時駐扎鳳翔的李茂貞也坐不住了，他趁朱溫還沒有返回長安的機會，多次派兵攻打長安城周邊朱溫的軍隊，有想再次挾持皇帝的動向。早先時候與朱溫一起聯(lián)手攻打李克用的張浚也來找李茂貞商量，想辦法壓制住朱溫，不能讓他一家獨大。面對這種局面，朱溫決定動手了，他已經在來長安的路上，為了防止在長安城內的張浚勾結李茂貞聯(lián)手把皇帝劫走，他派張全義暗中等待機會把他處理掉。

張全義的一名手下叫葉彥向，原來當兵的時候受過張浚的恩惠，大年三十夜悄悄來對張浚說：“張公趁早悄悄離開這里吧，那邊已經開始下手了。”可是張浚不屈服，決心和李茂貞聯(lián)手對付朱溫，于是對兒子們說：“你父親我這輩子沒有什么本事，但是這一次我決定聯(lián)合李茂貞壓制朱溫，保住大唐江山不被篡奪，”說完催促兒子趕緊走，否則就來不及了。兒子們哭著與父親告別，在葉彥向的護送下逃往四川，投奔同樣不服從朝廷的王建。當晚深夜，張全義派士兵裝扮成土匪沖進張浚家，把全家老小通通殺掉，搶劫完之后一把火把房子燒掉，這些都是朱溫用來對付政敵常用的手段，也是他的老本行。

此時朱溫已經來到河中，也沒有說來不來長安。催胤看到這一系列變化感覺大事不好，趁朱溫還沒有來到長安之前，趕緊到自己的部隊去慰問講話，以防不測�？墒撬麃淼杰婈犞蟛虐l(fā)現(xiàn)，這些士兵包括中層軍官好像對他不是很敬畏，愛理不理的，感覺不對勁，暗中讓人去調查才發(fā)現(xiàn)，哦！原來好多士兵都是從汴州軍過來的，為了麻痹自己還專門挑選汴州軍中陜西、河南籍的人來報名，怕口音不對引起懷疑，這朱三為了對付自己功夫可謂做足了，搞了半天是在做無用功不說，還白白浪費不少錢財。既然兵都調不動只有等死，想跑肯定已經被盯梢，不用白費勁。

還在河中的朱溫看除掉催胤的時機已經成熟，派人把奏書送到長安給唐昭宗：“宰相催胤自陛下從鳳翔回到長安以來，專橫跋扈。他與同伙還專門挑撥君臣關系，日久必定禍亂國家，應當處死。”其實唐昭宗也不滿催胤專權，可是他知道殺掉催胤接下來又是你朱溫專權，反正都一樣，我不過是從這個人的手掌心，轉移到另外一個的腳板底，你們愛怎么辦就怎么辦，準奏。正月初九，朱友諒以強大的軍事實力作為后盾，催胤連同他在朝中的黨羽三人全部被處死，這也是朱溫屠殺大臣的開始。除掉催胤之后，他接著培養(yǎng)自己的政治勢力，裴樞、蔣玄輝、李振、張廷范等開始走向前臺，尤其是裴樞與催胤同朝為宰相，等催胤死之后他接替坐上第一把交椅，對朱溫自然有些感激。

接著朱溫又從河中上奏書給唐昭宗：“李茂貞聯(lián)合其他藩鎮(zhèn)已經做好準備，馬上就要來長安劫持陛下。我已經在東都洛陽專門為你修建宮殿，請趕緊搬家過來。”同時又讓裴樞催促百官趕緊來，大家的辦公地點已經安排妥當，正在進行豪華裝修，吃的住的都已經安排完畢。唐昭宗前面已經逃離長安三次，這一次名義上講搬家，其實與前面三次實質上沒有區(qū)別，唯一不一樣的是這次朱溫表面上比以往劫持的他人要客氣一些，但是就政治目的來講更可怕，所以他默不作聲，不做任何表態(tài)，沒有說愿意搬家，也沒有說不搬。

904年正月二十一，也是歷史上值得記住的悲慘一天，朱友諒和宰相裴樞幫助長安城的百姓們搬家去洛陽，士兵手拿鋼刀在門口催促百姓趕緊搬東西，你不愿意搬士兵就來幫你搬，可是打壞不管，好東西拿走也不管。成千上萬的百姓被士兵驅趕在路上，小孩婦女哭聲震天，大人們大罵怪催胤引來朱溫這條惡狼，才讓大家流離失所，饑不果腹。一路上有人在私下議論這樣不好，那樣也不行，馬上就被發(fā)現(xiàn)并處死，因為身邊都有朱友諒派來的眼線和百姓們混雜在一起，說不得，亂說話小命不保。走了一個多月才到洛陽城，路邊病死的、餓死的尸體到處都是。

長安的百姓走了唐昭宗還是不搬，看你朱溫能拿我怎么樣，可是幾天工夫長安城的大街變成了死街，大唐京城居然冷冷清清，一個行人都沒有，京城變鬼城。朱溫的意思很明確，反正我不逼你，想來洛陽我歡迎，不來就拉倒，免得人家說我是劫駕，其實這和劫駕有區(qū)別嗎？唐昭宗知道不搬肯定不行了，5天之后帶上老婆孩子往洛陽而來。

當他路過華州的時候，還有百姓在路邊高呼皇帝陛下萬歲，昭宗傷心地說道：“朕當不了你們的皇帝啦，自己也不知道將會死在哪里，可憐我的子民們，”說完不停地擦眼淚，隨行人員也不忍心看路邊的百姓，只能揮手示意告別。要說造成今天的局面昭宗的責任并不是很大，應該說是的歷史原因，社會制度的原因造成，唐王朝的衰敗并不是一日兩日形成。所以讀者們讀到這里，應該深刻體會和珍惜現(xiàn)今的制度，其實我們國家這些優(yōu)越的制度，都是歷史用血和淚積累而來的，不容易啊！

這么多人來到洛陽沒地方住怎么辦，由官府統(tǒng)一建造肯定來不及，尤其建筑材料短時間沒法找到這么多。還是朱溫有辦法，命令張廷范帶領士兵把長安城的房子全部拆掉，因為當時的房屋全部是木料，把它拋入渭水順流而下，然后飄進黃河，再讓人在洛陽城黃河岸邊打撈上岸。這些木料在河中源源不斷漂了幾個月，長安城變?yōu)橐黄瑥U墟。官府又征召勞工日夜不停在洛陽城建房，才讓百姓們勉強有安身的地方。

因為洛陽的宮殿還沒有完工，唐昭宗的車駕來到陜州停下（河南三門峽），朱溫在私人官邸邀請皇帝及何皇后吃飯，何皇后哭著對朱溫說：“今后我們夫妻二人可就仰仗梁王你了，”朱溫當然答應哪敢當，一切聽從于皇帝陛下的詔令。不過這些只是表面文章，昭宗這個時候已經相當于囚徒，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第二天唐昭宗在行宮又宴請朱溫，何皇后非常謙卑拿起酒壺給他倒酒，朱溫酒喝高興了連連致謝，就在這時晉國夫人在昭宗的耳邊輕聲細語不知道說些什么，朱溫的隨從部將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了他幾腳，這才回過神來，害怕晉國夫人趁機下毒，假裝喝醉離開。其實這個時候昭宗肯定也有這個想法，一直在等待機會下手，至此二人的矛盾逐漸公開化。送走朱溫之后，唐昭宗撕下絹布寫下幾道詔書：

朕已經被朱溫囚禁，現(xiàn)在被逼迫遷到洛陽去。以后發(fā)出的詔書均出自他的手，都是無效詔令。懇請各位愛卿即刻發(fā)兵攻打朱溫，保住大唐江山。

連夜派使者送給四川的王建、河東的李克用、鳳翔的李茂貞、淮南的楊行密，因為這些人都是朱溫的死對頭。其實唐昭宗還是想借用軍閥的手去消滅軍閥，這樣做的意義并不大，即便這些軍閥消滅了朱溫，他同樣又落入另一個軍閥的手上，本質上沒有多大區(qū)別。

到4月初，洛陽的宮殿勉強完工，朱溫派人去催促皇帝趕緊起身去洛陽城，可是唐昭宗總是拿身體不適、孩子生病等等各種理由來搪塞，不肯動身，其實也是在等待秘密詔書送出去之后各方的反應，看看還有沒有轉機。朱溫大怒直接向朱友諒下達命令：“如果皇帝還不動身就不要客氣了，就算扛也要把他扛到這里來。”無奈之下，唐昭宗只有起駕來洛陽。

皇帝到達洛陽城之后，朱溫立即指使太醫(yī)許昭遠告發(fā)：“經過對當天晚上招待梁王的酒進行檢驗，發(fā)現(xiàn)晉國夫人私下用毒酒想謀害梁王，請陛下誅滅晉國夫人及相關人員四人。”這一幕與當年曹超逼迫漢獻帝殺害自己的董皇后一模一樣，不過是歷史的故事再重演一遍而已，唐昭宗只得含起眼淚照辦。這是朱溫第一次對皇家成員下毒手。

雖然昭宗已經是朱溫的囚徒，不過名義上還是皇帝，所以朱溫還時不時要去上奏或稟報。有一天他來到宮殿，看到唐昭宗和侍奉他的十幾個玩童在一起玩耍，皇帝看見朱溫進來說道：“今天朕的身體不適彎不下腰，請愛卿幫我系一下鞋帶。”當朱溫彎下身子系鞋帶的時候，這些孩童似乎有點想動手的舉動，可是最終沒有動靜。其實這也是昭宗的安排，可惜沒有實施成功，這些孩子畢竟年齡還小，可能見到朱溫站在面前不免有些害怕，至此朱溫已經起了殺心。

為了徹底清除昭宗身邊的所有人，他讓士兵把專門陪昭宗娛樂的200名孩童全部勒死，換上身高體型差不多的200人。平時唐昭宗和這些孩童主要是打馬球取樂，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得完，只是臉熟，每天仍然看到還有孩童在身邊，沒有在意，過了幾天才發(fā)現(xiàn)，已經全部被換完。從此唐昭宗徹底失去自由，時刻被朱溫的人盯梢好好的，就算一張布都送不出去，他也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

李茂貞、李克用、王建、楊行密等軍閥經過5個月的準備，率軍向朱溫發(fā)起攻擊，朱溫準備率軍迎戰(zhàn)，可是擔心他走以后洛陽城內發(fā)生事端，于是召集蔣玄輝、朱友恭秘密商量殺掉唐昭宗的事，交代完之后自己率大軍出發(fā)去河中抵抗聯(lián)軍。

朱友恭是朱溫的養(yǎng)子，開始不敢動手，畢竟要殺的對象是皇帝。蔣玄輝是文官，腦袋瓜比這些武將好用一些，使用激將法：“你們不用去，我自己帶兵去就行。”朱友恭果然上套，蔣大人不會使用刀槍，去了也沒用，還是我去吧。

904年8月初一，朱友恭帶領精干士兵100名來到唐昭宗的寢宮，說是有軍機要事需要面見皇帝稟報，裴貞夫人打開宮門看到來了許多士兵，急忙喊叫：“有軍機要事稟報就可以了，帶這么多兵來干什么？”話音剛落就被砍死。一名太監(jiān)慌忙喊叫：“我寧愿受死，請不要傷害官家（皇帝），”說完撲向唐昭宗為他擋住一刀，當場斃命。唐昭宗繞著大殿的柱子轉圈圈躲避，一邊跑一邊哭喊，這應該是唐昭宗最后一次奔跑了，最后跑累了癱坐在地上，絕望地等待死亡。

朱友恭沖過來一刀刺入他的胸膛，當場斃命，這個可憐的逃跑皇帝終于結束了他顛沛流離、驚恐不安的一生，其實也算是一種解脫，時年38歲。何皇后在床上爬起來苦苦哀求，其實面對死亡人的求生本能都一樣，誰都怕死，最后朱友恭憐香惜玉沒有把她殺掉。

過了幾天，蔣玄輝借用何皇后的名義，聲稱是裴貞夫人及太監(jiān)們合謀殺害唐昭宗，并立太子李柷為皇帝，當時只有13歲，是為昭宣帝。

（編輯：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