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村醫(yī)構(gòu)想民致富 縣長拍板旅游路
清晨，民族村村民一睜眼就看見天上有一個彩球向民族村擲來，一座座山峰瞬間披著霞光，好像一群亭亭玉立的綠衣仙女，正在相互手拉著手站在那兒點頭微笑。天鵝湖湖面呢，波光粼粼，像是鋪上了一層閃閃發(fā)光的碎銀。街道上延伸著的一條公路，仿佛是一條發(fā)光的綢帶，在綠蔭中輕輕飄向遠方。
轟隆！轟隆！一陣巨響，民族村街上雞即刻停止了啄食，狗豎起兩只耳朵。人呢，你望著我，我看著你，呆若木雞。這時，天上的彩球儼然成了一顆炸彈，好像要把民族村炸個天翻地覆。整個村子“活人躺在棺材里，等死”。
這聲音村民驚恐而陌生，是雷聲？不像，天上飄著朵朵白云，早上朵朵云，下午曬死人，是一個大晴天。是山崩？不會，晴天哪有崩山的道理。是房屋崩塌，更不會，民族村房子一樓一底，全是新建民房。再說，民房即使倒塌也不會是這種震耳欲聾的聲音。外行看魔術，莫名其妙。
不好。》嚴！
快救人！貨車翻到山溝里了！
突然，遠處傳來呼喊聲，大家終于明白過來這是翻車聲。滿街沸騰起來，人流朝著車禍方向涌去。
民族村醫(yī)院還在上早課。獨臂有一個鐵的工作紀律，早上晚上要“上課”，時間不長，就各十至二十分鐘。早課的目的是詢問晚班情況，安排全院人員一天應做的工作。晚課是集中聽各科室情況匯報，小結(jié)工作。村旺是骨科主任，他既是村長，又是醫(yī)生，秀才當兵，文武雙全。
車禍發(fā)生的消息傳到村醫(yī)院，醫(yī)生護士全驚呆了，一張張急赤白臉凝視著獨臂。
獨臂心想，這公路通是通了，貨物雖然能運進賣出，可坡陡路彎，泥石路面高低不平，車輛常常不但人貨混裝，而且還是人貨滿裝，哪有不出事的啊！出這種事是早遲的事？！不知今天究竟死傷了多少人啦！
獨臂立刻嚴肅得像戰(zhàn)場上的指揮員，命令著說，村旺，車禍一般有死有傷，你帶上幾名醫(yī)生、護士、幾副擔架，去車禍現(xiàn)場。其余的醫(yī)生、護士馬上到村委會會議室設臨時床位，傷員一律運到村委會。后勤人員各就各位，保證一切所需物資提前到位，查房暫時停止。
村旺想，鄉(xiāng)村公路沒有客車，貨車載客早就成了交通安全隱患，這次交通事故免不了傷亡嚴重，這該怎么辦。∷廊艘蠄髧，層層要追究責任。死一人傷三人鄉(xiāng)長和我都會“貓兒抓糍粑——脫不了爪爪”，輕則檢討，重則下課。這次千萬別死人啊！
村旺帶著幾個醫(yī)生像射箭一樣朝出事地點飛奔，一看，一輛解放牌新車四輪朝天，駕駛室、貨廂全部變形。原來，車子從大轉(zhuǎn)拐翻下山溝，垂直高度約三十多米，沿途貨車所到之處石裸、樹斷、竹翻。紅石頭哭喪著臉、樹子禿頭斷腰、竹子遍體鱗傷。山里到處是人，到處是血，慘絕人寰。
唉喲！我的媽呀！滿山遍野喊媽叫娘。有的在溝旁，有的在路邊，有的在草叢中，還有的在樹林里。呼救聲、呻吟聲，聲聲凄涼。聲音來自不同方位，不同地點。原因是貨廂里的人在車身翻滾時被全部拋撒車外，丟散在山野中。
村旺站在溝邊一墩大石頭上，放大噪門高聲喊，鄉(xiāng)親們，這里有擔架，重傷員用擔架抬，輕傷員用人背，兩人一組，傷員一律抬到村委會，獨臂干爹在那里等著大家。接著他又大聲喊道，各位傷員，你們別心慌，我村旺來了，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我保證你死不了。其實，村旺知道，惡性突發(fā)事件，尤其是車禍，如果損傷到五臟六腑，導致人體內(nèi)臟出血除了手術誰也救不了誰。他是在為傷員壯膽，也是在為自己處理第一次突發(fā)事件壯膽。
村旺不知道車上有多少乘客，死傷多少人，一股勁地呼喊，先管活著的，先抬重傷員，大家要快！
村旺走到貨車旁邊一看，車牌照尾數(shù)是464，新車。他知道，這車是陶三上月剛從省城買回來的解放牌貨車。陶三一家人收購筒筒筍發(fā)了財，買了車，修了房，算是村里富裕人家。他和兒子都是駕駛員，有膽有識，有錢有藝。
村旺心里想，陶三，你千萬別在車上。∧闶谴謇锬苋，你不能出事呵！下一步你還要帶領全村人致富。
車廂里空無一人，村旺松了一口氣。再看，車頭被抵停在一墩巨石上，變形的車頭像是一個跳崖的罪人，頭部著地，慘不忍睹。
村旺透過車窗一看，駕駛室六雙眼睛鼓得像牛眼，無光無神。方向盤和車臺一齊擠壓在三人的腰上，三人渾身除了血還是血，鐵穿肉，肉包鐵。村旺從死者的臉部斷定，掌握方向盤的是陶三的兒子陶大娃，陶大娃旁邊是陶五。車邊另外還有一個人，這人由于臉上血肉模糊，村旺一時沒認出是誰，三人早已斷氣。村旺暗暗慶幸陶三沒在駕駛室，他對著無法打開的車門，無法施救的三具尸體，默哀了一會，緩緩離開。隨著上報案情，派人維護現(xiàn)場。
出事地點到村委會不到一公里，事故地點與村委會是在一條平行線上。瞬間，只見村民背的背、抬的抬；傷員呼的呼、喚的喚；好人、傷員，男人、女人摻雜在一起，形成一條長龍。
在民族村醫(yī)院，治療骨傷病人是獨臂神醫(yī)的拿手好戲，他的彈筋點穴正骨法是“中式服裝西式領，獨出心（新）裁。”可以說方圓十縣八市獨無僅有。按他的說法是穴位管筋筋管骨，點穴瞬間痙筋骨；痙中彈筋骨整復，先愈皮膚后愈肉；然后愈筋再愈骨。一點穴，二彈筋，三復位，既安全，又快捷，還奇特。一般人難以至信。
獨臂骨折整復采用的是“點穴麻醉”法，這種方法十分安全可靠。對骨關節(jié)全脫臼整復可以在十秒鐘之內(nèi)完成。一般骨折半脫臼復位只需三十秒。對粉碎性骨折固定時間一般不超過五分鐘。獨臂在治療骨傷病人時，為了減少病人痛苦，他還發(fā)明了一種特殊經(jīng)絡點麻法。上肢移位、脫臼、骨折，點麻在患者手掌指間完成。下肢骨折，移位或脫臼，點穴麻醉在病者足掌指間完成。至于腰椎脫臼只需頂、壓也就平安無事，叫“背診”或“觸診”手法。
當然，彈筋點穴正骨法不是想象那么簡單，實際操作起來“秀才研墨，大有文章”。獨臂為了確保成功率100%，他還發(fā)明了正骨藥粉外敷法，正骨藥酒消瘀法，杉皮外固法等等輔助性“辯證施治”、“因病施治”、“因人施治”的方法。
傷員在會議室整整擺了一地，有的喊腰桿痛、有的喊手臂舉不起來、有的說腳伸不直、還有的吼心頭慌。呻吟聲、呼喚聲、求救聲混響成一片。
小村醫(yī)是這次搶救傷員的總調(diào)度，山花是“后勤部長”。會議室里，只聽見小村醫(yī)說，張醫(yī)生你負責這兩個，李醫(yī)生你負責那兩個，高五你負責包扎。山花呢，不停地呼喚護士，手要輕，心要細，清洗要到位。傷員面前，一個醫(yī)生一個護士，醫(yī)生動作敏捷，忙而不亂。護士配合默契，井井有條。
獨臂成了戰(zhàn)場上的最高指揮官，他這里瞧瞧，那里看看，情不急心不躁，相信小村醫(yī)指揮接骨是“網(wǎng)中捉魚，十拿九穩(wěn)”。他只是偶爾提示一下，注意不要包扎得太緊，也不要太松，時而問問傷員，還疼嗎？
說亦巧，醫(yī)生只要接觸傷員，手一點、一摸、一提、一頂、一壓、傷員就不呻吟了，不到十分鐘，會議室沒有了呻吟聲，靜得像學生在考試場上一樣，鴉雀無聲。
救治傷員快要結(jié)束時，村旺來了。
獨臂對村旺說，村旺，你逐個對傷員檢查一遍，看看處理到位沒有，你的任務是檢查驗收，檢查時，三顆葫豆擺兩堆，要一是一，二是二。
村旺熟練地挨個兒這里摸摸，那里按按，問傷員痛不痛，心里慌不慌，還有什么要求沒有，親切得像傷員的親人。傷員見村長如此關心，一個個激動得熱淚盈眶，不停點頭致謝！
村旺檢查完傷員，向獨臂報告說，干爹，此次車禍，死三人，傷十二人。其中重傷四人，輕傷八人。重傷主要是下肢骨折，頭部受傷。十二名傷員五臟六腑均未受嚴重損傷。
獨臂對傷員傷勢早就心中有數(shù)，他聽完村旺匯報，說，馬上安排熬中藥調(diào)理，重傷員一鍋，輕傷員一鍋，要快。皮外傷立即清洗敷藥，不要掉以輕心，步步走穩(wěn)，這叫突發(fā)性搶救。另外，處理完傷情，做到三點：一是填寫清楚病歷。二是叫護士重新對屋子進行一次清掃消毒。三是施救人員全部拆離，關閉大門，閑人免進。
這天，天上的火球滿街滾動，天老爺像是故意要給民族村人一點顏色看看一樣。街上村民無心買賣。商販、行人三三兩兩圍聚在屋檐下、壩子邊議論開了。
車禍無情人有情，四個重傷員要不是遇上獨臂師徒，唐三藏過平頂山，兇多吉少。
公路彎拐太大，路面太爛，如果不動大手術，還要翻車！
下一步村里應該買輛客車，人是人，貨是貨，人貨混裝太危險。
陶三的兒子完了，新車完啦！這家人損失好大。
說曹操，曹操就到，大家正在議論陶三時，陶三妻子聽說兒子翻車后，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著、喊著直往車禍地點跑。
陶大娃，你怎么不把我也一齊帶走。∥业拇笸，你死得好慘！我的兒。√杖拮右宦房抟宦放！
村旺聽見哭聲，立即派袁潔帶領兩名女護士護送陶三妻子到出事地點。陶三這天正在縣城交貨，躲過了一劫。
陶三妻子姓袁，叫袁娜娜，和袁潔是同村人，比陶三小五歲，今年四十二歲，有文化，是陶三經(jīng)商的好幫手，家里也是賢內(nèi)助，正在經(jīng)營筒筒筍營銷門市部，生意好得出奇。這次袁娜娜萬萬沒想到陶大娃車毀人亡，她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哭得死去活來。
中午，嗚！嗚！警車來了，救護車來了，吉普車也來了。車隊由警車開道，一共來了五輛車子。民族村一下子來了五輛越野小車子。這五輛小車對一個邊遠山區(qū)的小村來說，不管車上坐著什么人，算是破天荒了。村旺不敢怠慢，忙上前迎接！
車子在村委會門前停下，警車后第一輛小車下來一位年輕人，這位年輕人打開車門后，把手護在車廂頂上，在年輕人手勢下出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微胖高個子。
鄉(xiāng)政府袁鄉(xiāng)長指著高個子向村旺介紹說，村旺，這是高縣長。袁鄉(xiāng)長隨后又向高縣長介紹，說，高縣長，這位是民族村黨支部書記兼村長村旺同志！
高縣長緊緊握住村旺的手，說，村旺，你好！我早就聽說你的大名了！你是全縣有名的村長。
村旺畢竟見過世面，他大方得體，客氣地說，高縣長！你好！歡迎縣長大駕光臨！
村旺知道高縣長這次是率隊前來調(diào)查處理交通事故，他心里想，今天得好好匯報事故的前因后果才行，否則，弄不好要被追究行政責任。按交通行政區(qū)域負責制，我是首問責任人。當然，事故不發(fā)生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問責就問責吧！我實話實說不會有錯。
村旺說，高縣長、袁鄉(xiāng)長，今天發(fā)生交通重特大事故，我有責任，我向你們請罪。事故死三人，傷十二人。死者目前還被固定在駕駛室，因為駕駛室無法打開。肇事車輛是一輛解放牌農(nóng)用貨車，駕駛員是年輕小伙子，死者三人中兩名本村人，一名是外村人。車上共搭乘十二名農(nóng)民，全部受傷，其中重傷四人，輕傷八人。十二人到目前為止沒有生命危險，正在村醫(yī)院搶救治療，具體安置在村委會大會議室。村旺指著村會議室，說，高縣長、袁鄉(xiāng)長我們?nèi)タ纯窗！村旺走在最前面帶路?/span>
高縣長一跨進會議室大門，只見臨時鋪位整整齊齊排成兩排，床上一色白毯子、白被蓋、白枕頭，地上一塵不染。傷員有的包著頭，有的纏著腰，有的吊著手，一個個瞪著雙眼望著高縣長，屋里沒有一個傷員呻吟，像是一些偽裝的傷病員。
高縣長心想，是傷員怎么不呻吟，輕傷就算可以忍受，那重傷怎么忍受得住，莫非是假現(xiàn)場？
哪四位是重傷員，高縣長問村旺！
這四位！村旺帶著高縣長來到第二排靠左邊的四間床位。
你哪里受傷了？怎么回事？高縣長問一個包著頭、綁著腿吊著手的傷員。
我今天一早搭乘陶師傅的車來趕場，到大轉(zhuǎn)拐時，只見車子左右搖了幾下，沒轉(zhuǎn)過彎直接就滾下山來了，當時我只覺得眼前一花，飛到一棵樹子上，后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剛才要不是小村醫(yī)救了我，可能我早就見閻王去了。
還在痛嗎？
現(xiàn)在不很痛，可以忍受，我早就聽說獨臂神醫(yī)有一種彈筋點穴正骨法，病人只要經(jīng)他點穴，彈筋，骨頭復位時不痛，止痛又消腫。原來我一直不相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今天我不光眼見，還親身體驗到了，真的不假。傷員說完點了一下頭，接著又補充說，感謝領導來看望我們。
高縣長好像是有點不相信這位傷員是重傷員，他輕輕摸了摸傷員綁著的腳、吊著的手，說，你覺得今天造成這么大的損失，你還受了重傷，這責任應該是誰的？
傷員用疑惑的眼睛望了一眼村旺，說，不知道這位領導該怎么稱呼？傷員話音剛落，村旺正要介紹時，高縣長擺了擺手，制止了村旺的介紹。傷員見來人像一個領導模樣，身后站了好幾名干部，還有村旺陪著。他想，這肯定是大官，是來處理這場車禍的大官，事到如今，管你是大官小官，我是一個農(nóng)民，實話實說錯不到哪里去，就算我坐車有錯，我都傷成這個樣子了，人心都是肉長的，相信你當官的不會落井下石，專門來追究我們趕車人的責任！“膽大騎龍騎虎，膽小騎只抱雞母，”說就說。
傷員說，我實話實說，相信你是領導，做官詳情。公路修通了，沒有客車跑，貨車是空的，駕駛員是本地本鄉(xiāng)人，他方便我們搭個車應該錯不到哪里去。我經(jīng)常在外邊跑，我知道修公路的目的就是為了方便群眾。今天翻車，我認為問題不在趕車，問題在公路坡太陡、彎太大、路太爛。今天早上要不是大轉(zhuǎn)拐路太彎就不會發(fā)生車禍，假如今天我們坐的是一輛客車，因為客車全封閉，說不定翻車死的還不只是三個人！幸虧是貨車。傷員說完，他把頭埋得很低，不敢抬頭望高個子，他知道，這種說法領導不滿意。
村旺心想，你這陶六，真是淘氣，我知道你是直性子，是好心腸，平時直言我們能接受，可別人是縣長。∧隳懜颐匣⒌钠ü桑窟@下你闖下大禍了。高縣長把你沒辦法，可我這個村長馬上就要吃不了兜著走，有好戲看啦！
高縣長心想，這農(nóng)民真不簡單，把責任全推給了政府。當然，責任全在村民也不對，村民的話雖不好聽，但也有他一定的道理，話丑理端。船載千斤，掌舵一人，我一縣之長有責任！
高縣長回答病人說，同志，你說得對，但不盡對。鄉(xiāng)村公路又彎又窄，車輛安全系數(shù)不大，加之我們疏于管理，發(fā)生安全事故在所難免？墒悄銈円矐撝溃涇嚥荒茌d人。“踩珕栴}得需要大家共同防范才行，今后大家要吸取教訓。
